直到堂屋里响起沉稳的脚步声。
嗒,嗒……
脚步声如雷,总算轰破了封禁众人的冰柱,然后众人知道了,刚刚有人死了,死的人,是谢家大公子谢帅曾经的护卫,被誉为刀剑双雄之一的谢大。
随后,众人才很应景地在脸上挂出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可每双眸子里的浓浓惊愕,依旧不少分毫。
蛮力境七层高手,刀剑齐攻之下,除非遇到内气境的顶尖高手,否则绝不可能被杀!
嗒,嗒……
沉稳的脚步声来到了堂屋门口,众人抬头一瞧,瞧见了被刀剑双雄杀成血人的邪天,同时也看到了邪天手上那张弩弓。
这把弩弓,便是取谢大性命的罪魁祸首。
一时间,众人眼中的弩弓,仿若正散发着慑人的光芒,虽然此弓破烂不堪,蛮力境一层的人都能轻易拗断,可它刚刚射杀了一位蛮力境七层的高手。
下一刻,弩弓光芒不再,众人看向了浑身满是伤口的邪天。
他们终于反应过来,不是弩弓在杀人,而是邪天杀的,没有邪天,弩弓只是一死物,是邪天太过光芒照人,才赋予了弩弓夺人的光芒。
尽管他们心底冒出过此人卑鄙无耻,竟用暗箭来伤人的想法,可他们说不出口,因为换成自己与刀剑双绝对战,他们连暗箭伤人这句成语都想不到,更遑论付诸实践。
邪天看了眼谢保,吓的对方再退一步,仿佛在说这一箭本是为你准备的,随后他蹲下身解开背包,将弩弓放入,取出了另外一件东西。
一个蓝色瓷瓶。
八寸短刃从邪天袖口滑出。
当邪天打开瓷瓶,将其内绿汪汪的液体倾倒在短刃上时,一直致力于让自己平静坦然的谢力,终于忍不住连连后退,指着邪天惊恐大叫。
“赤,赤矾液!你从何处得来的!”
“哦?原来这东西叫赤矾液,”邪天看了眼退到谢保身旁的谢力,认真问道,“你知道这东西,它有什么用处?”
邪天本就不知此物,问的也很认真,可听在谢力耳朵里,那就是赤果果的恐吓,此刻他根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想赶紧逃离破院,纠集更多的好手前来,于是他赶忙对谢保低声道:“二少,此子太过狠毒,为避免伤亡,我们撤吧!”
哪怕近在耳畔,谢保也没听到这句话,他正处于一个十分奇妙的世界,由兴奋、羞辱、恐惧、嫉妒、惊愕等各种情绪构建的壁垒,将他暂时与世隔绝。
这些情绪,都是邪天带给他的,兴奋由邪天的强大而生,他相信自己拿到那个秘密后,会比邪天更强大,恐惧是因邪天那一眼而起,羞辱又因恐惧而生……
自从两年前明白邪天只是谢家一条狗后,他就从未想过某一天,自己会从狗身上体会到嫉恨、恐惧以及恐惧带给他的羞辱。
邪天太厉害了这句话,占据了他的思维,他又是恐惧,又是愤怒,两种不断膨胀的情绪几乎要撕碎他脆弱的心。
所以,恐惧让他想用暴力手段彻底湮灭让他恐惧的邪天,而愤怒又提醒他要冷静,不能靠匹夫之勇。
当愤怒终于占据上风时,他笑了,笑得很自然,他轻声细语地对邪天说道:“告诉我你修为大进的秘密,我对谢家列祖列宗发誓,今日恭送你离开谢家,绝不找你麻烦。”
邪天没有笑,因为他懒得笑,将瓷瓶装入背包,转身关闭堂屋大门后,他横起手中短刃直指谢力,刀尖挑了挑。
得到如此回应的谢保,内心的愤怒倏然冲垮理智,淡然的笑脸转瞬间狰狞起来,厉声对谢力咆哮道:“杀了他!杀了他!他不死,你死!”
谢力浑身颤了颤,将警惕的目光从堂屋内部收回,深吸几口气,胆颤心惊地看着那绿油油的短刃。
他很不想应战,却不得不战,因为说穿了,他也只不过是谢家的一条狗,所以他朝前走去,只不过步伐异常小,仿佛怕走快了扯着蛋。
众人很纳闷,纵然谢大死了,也只是死在暗箭之下,凭借手中快刀,哪怕邪天手中短刃异常狠毒,刀剑双绝之一的谢力也完全可以应付重伤的邪天,为何如今谢力会摆出如临大敌的模样?
他们不清楚两件事,一是赤矾液剧毒无比,哪怕沾上半滴,要不了多久的功夫,整个人都将化为脓液。
第二件事,谢力已经破胆。
无论是之前刀剑齐攻之下邪天不死,还是堂屋内那支夺命暗箭,抑或是此刻邪天摆明用赤矾液对付他,每一件事都足以说明,邪天绝不是众人以为的垃圾。
刀剑齐攻之下,他体会到了旁人无法体会的恐惧,谢大也体会到了,所以才会突然失常,死于暗箭之下,这恐惧的来源,便是他们感觉到那短短三分之一炷香时间内,邪天恐怖的进步速度。
谢力清楚,那支看似不起眼的夺命暗箭,充分说明了邪天的战斗天赋有多强,这种能力是无法修炼出来的,而是生死间磨砺出来的,在这点上,他自认不如邪天。
而赤矾液的出现,他也猜到了原因,邪天摆明是想让他有所畏惧,有所束缚,这种情况下,他很难放开手脚对敌。
邪天成功了,因为谢力不仅畏惧那柄绿油油的短刃,更畏惧重新关上门的堂屋。
天知道会不会有另外一支箭射出,敲响属于他的丧钟。
短短数丈距离,谢力足足走了二十几个呼吸,幸好有这段时间,他强烈起伏的情绪才平缓了许多,虽说胆气依旧不壮,战力至少恢复了七成。
“蛮力境五层,七成战力,足矣!”
说不清这话是对敌人的不屑,还是对自己的安慰,谢力终于气势雄壮地大喝一声,摆出让邪天放马过来的架势。
架势一出,众人眼珠子就掉了下来,因为他们本以为谢力会主动出手攻击,倏然间,众人将目光挪到了邪天身上,想看看这废人究竟有何真正的能耐,能让谢力重视如斯。
可惜他们看到的,依旧是一副鲜血淋漓、似乎下一刻就将倒下的瘦弱身躯,全身除了那双眸子,毫无亮点。
那是一双见猎心喜的眼睛,若眼睛的对象是美女,是顶阶功法,众人不会大惊小怪,而如今这双眸子注视的对象,是生死战中,修为高出自己两层的高手……
世上怎会有如此邪异的人?
不寒而栗!
谢力同样不寒而栗!
他终于明白,邪天将自己当做了什么!
生死之战,将我堂堂蛮力境七层当成练手的,你何德何能!
“九星挂月!”
一抹不正常的潮红从谢力脸上掠过后,战局终于拉开,这一开始,便是血雨腥风,因为愤怒,谢力终于完全恢复战力,十成战力的一击,他相信定然能将邪天摧枯拉朽地毁灭!
邪天双眼更亮!
因为九星挂月这一招,前所未有的强大!
九星为刀,月亦为刀,点点相映,环环相扣,一招刀式便是浩瀚天地当头压来!
呼吸着被刀撕破的空气,邪天只感觉吸进了一柄柄小刀,肺腑的撕裂感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刀势之下,他毫不犹豫动用鹤舞九天连退五步,当九星挂月的天地即将临头时,短刃终于笨拙地戳了出去。
之所以是戳,是因为他不会用兵器。
谢力的招式无比曼妙,邪天这一戳却宛若母猪上树,丝毫不具美感,就在众人以为灵动与笨拙的撞击会产生成正比的结果时,他们的眼珠子再次掉落在地。
呲呲呲三声,九星挂月中的两星,落在了邪天双肩,带出两朵鲜血绘成的梅花,就在刀尖幻化的第三星即将落在邪天咽喉完成绝杀的瞬间,谢力持刀的右手却仿若被蛇咬了一般,闪电般缩回!
滴,滴,滴……
一滴滴混着绿色的鲜血,从谢力右手腕滴落,滴在了众人稀烂的心田,宛若雷鸣。
这就是笨拙一戳,带来的翻天之功!
不会用刀?没问题,只要有看破招式的慧眼!哪里薄弱点哪里!
“死来!九凤来仪!”
谢力双眼猩红地爆吼一声,疯癫的他,早已忘却对堂屋的忌惮,更忘记自己中了赤矾液,右手正在溃烂,他只想用最强大的招式,杀死赐予他无限羞辱的邪天!
而面对他最强招式的邪天,眸光却暗了下来,看了一会儿,便直接抬手将短刃扔了出去,朴实的轨迹轻易穿过九条刀凤的严密封锁,插进了谢力的肋骨缝隙之中。
时间就在此刻停顿,然后在邪天云淡风轻的话语中恢复流逝。
“易怒,不冷静,导致破绽百出,大忌。”
谢力闻言,脸色猛然一红,张口喷出一滩鲜血,仰天而倒,不瞑目的双眼里,残留的除了羞愤,还是羞愤。
谢力却误会了邪天,因为最后这句话不是对他说的,而是邪天对自己说的。
他确实从谢力身上看到了这些缺陷,可连呼吸都要纠结浪不浪费元阳的人,怎么可能对旁人做这种无用功?
邪天只是在提醒自己,以后在对战中,绝对不能犯这种错误而已。
“该你们了。”
抽出短刃,邪天淡然的目光从众奴仆身上扫过,落在了谢家子弟身上,就在他朝前迈出第一步的同时,除了谢保,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此刻,谢家不是他们的天,邪天才是。
第14章 谋中之谋 阴险()
纵然当了六年少爷,邪天也从未接受过旁人的跪拜,望着满院比自己矮了大半截的人,他心头掠过一抹快意。
不过邪天很清楚,直到他硬碰硬杀死谢力之后,恐惧才从众人心底无限滋生,换句话说,这些人惧怕的是他杀人的实力,没有实力,他依旧是任人宰割的一条狗。
抬头看看天,蓝了几分,左右看看破院,精致了几分,连蛙叫蝉鸣都悦耳了几分,邪天重重吐出一口压抑许久的浊气,他发现自己十二年来,头次如此舒坦。
让他舒坦的,不是众人的跪拜,而是自己的成长,这种舒坦不是旁人赐予的,而是历经磨难、苦修、生死后,自己亲手获取的,如今自己虽然一身是伤,疼痛难忍,可比起六年前晋升少爷时,爽快无数倍。
凡跪地者,皆瑟瑟发抖,邪天漠然的目光从这些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谢保身上。
谢保没有跪,却也在瑟瑟发抖。
仿佛因为邪天手上那柄绿油油的短刃刀尖,一直指着他,没有丝毫颤抖。
可他之所以不跪,不是想保留谢家长房的颜面,更不是宁死不屈,而是由嫉恨转化而来的愤怒,让他暂时忘却了死亡的恐惧,哪怕谢大的尸体就在他脚下,哪怕谢力的尸体正在腐蚀融化。
“你就是我谢家的一条狗!”
这句话,谢保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浓郁的怨毒通过咬牙切齿的方式,从他嘴里吐出,邪天这才明白谢保的瑟瑟发抖不是恐惧,而是气的。
不过能把谢保气成这样,邪天更觉快意,所以他用刀面拍了拍谢保的脸,认真问道:“怕不怕赤矾液?”
赤矾液三字一出,谢保情不自禁朝谢力的尸体看去,就这一眼,他内心的所有情绪唰唰消失,浓郁的恐惧瞬间占据他身心。
“我,我是谢,谢家少,少爷,你,你不,不敢杀,杀我!”
谢保竭力偏头想躲避涂满赤矾液的短刃,可惜他已被腐烂小半的尸体吓得浑身发软,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色厉内荏地颤声威胁邪天。
邪天的回应,则是用刀面继续拍,力道越来越重。
咣当一声,谢保终于跪地,号丧一般大哭求饶。
邪天就用这种简单的方式,击垮了谢保身上最后一丝,由少爷的任性转化而来的、幼稚无比的傲气与自尊。
“一月前,这里,”邪天指了指地面,对众人轻声说道,“一共十六人欺我辱我,我想过,有朝一日将你们的所作所为百倍奉还,方能消我心中一丝愤恨。”
此话一出,众奴仆冷不丁连打几个寒颤,暗道侥幸,而那群谢家子弟,大部分全身剧烈颤抖,伏地大哭起来。
而剩下的小部分,只有一人。
邪天看着动如脱兔的谢金朝破院大门蹿去,想也不想甩出手中短刃,在谢金即将跨出大门的瞬间,绿油油的短刃插在了门框上。
夺命毒刃距离谢金的鼻尖只有两寸,可他没有丝毫惧怕,心中反倒生出狂喜,只见他又转身朝破院的墙边蹿去,边跑边朝邪天讥讽道:“蠢货,没了毒刃你能奈我何,小杂种,等我叫来大人,你的末日……啊!我的脚!”
邪天静静打量着谢金,眸中罕见出现了玩味的情绪,因为谢金一次又一次踩中破院内的各种尖刺铁蒺藜,却不屈不挠地向墙壁接近,短短五丈距离,连滚带爬的谢金,身上就已挂满各种暗器,惨不忍睹。
在邪天的纵容下,谢金成功接近墙边,可惜现在的他,已无丝毫力气翻越身旁那堵矮墙,只能靠在墙边,颤抖地指着邪天说不出话来,凄惨的面容说不出的滑稽。
众人目瞪口呆地见了这一幕,什么也不说,赶紧挪动膝盖朝破院中央挤去,然后将头颅埋得更低,身子颤抖得更厉害。
“可如今看来,在你们身上浪费力气,根本不值得。”众人听闻邪天所言,通通松了一口气,就在这时,清冷的话音再度响起,“除了你。”
邪天走到了谢保面前。
望着眼前的杀神,谢保呆了呆,恐惧的泪水不由自主落下,他仰着头,宛若溺水之人对空气的向往,颤声道:“求,求你放,放过我……”
“放过你?”邪天邪魅地笑了,“我不认为你们谢家会放过我。”
谢保一怔,立马激动道:“我以谢家列祖列宗发誓,只要你不杀我,谢家人绝对不会为难你!”
“这么简单?”
谢保再怔,以为邪天心底还是惧怕谢家,心中顿时涌出强烈的希望,飞快说道:“不不不,只要你不杀我,并将身上的秘密告诉我,我发誓!”
邪天沉默良久,笑了起来,道:“逗你玩的,我不担心谢家会不会放过我。另外送你一句话,比起谢帅,你还差得远,至少他不会天真的以为凭少爷身份就能获取一切,他至少懂得付出。”
话音刚落,邪天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四肢,在凄厉惨叫与咒骂的伴奏下,他拖着烂泥似的谢保收拾好背包,然后目无旁人地朝大门走去。
“好好活着,看我将天上的谢帅谢蕴拽下来。”
对满院跪众丢下一句话,邪天挺直了脊梁,拔出短刃离去。
就在众人还在为邪天的强大恐惧颤抖时,又有一人从他们身旁经过,抬头一瞧,却是陈强。
陈强没昏多久就清醒过来,所以他更近距离地目睹了邪天两战,每一战都毫不留情戳破他奴仆第一人的骄傲,他眼中垃圾、懦弱、胆怯的邪天,比他更强,更勇敢!
他无地自容之余,又怨恨邪天恩将仇报,内心的一丝怨恨让他跟在邪天身后离开破院,望着前方邪天的背影,陈强眼中尽是茫然,他不知邪天为何要弄断救命恩人的手,不知自己断手后的未来,更不知如何报仇,只能如行尸走肉般,走在仇人身后。
邪天在食堂门口驻足,想了想,丢下谢保走进食堂,饭台后还是那张和蔼可亲的胡子脸,这张胡子脸,一直亲热地叫他小天,叫了六年。
可惜这次胡子脸上的和蔼可亲,在见到邪天时陡然一变,无限鄙夷地皱眉冷喝道:“滚出去,这是你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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