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先生一愣,黑着脸道:“不是,这是和我同住一坊的。。。”
“先生请放心,弟子什么都没看到,我这人是出了名的嘴巴严实,江湖人称只进不出烂肚小郎君,绝对不会在外面胡说八道!”
“不是,这是和我。。。”
“先生要帮忙么?弟子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把个风递个铁锹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
“。。。”
邱先生算是明白了,想要指望张曜能说出什么好话,那无疑是痴人说梦,这人狗嘴里就吐不出象牙来,费着心思变着法子的恶心人,根本就是欠收拾。想通了这个道理,他忽然发现自己很傻,管他说什么呢,不理不就行了?
“这是和我同住一坊的邻居,昨日晚上,一家老小服毒身亡,主人也吊死在了前厅的大梁上,仵作验过尸首后,没人敢前去帮忙收殓尸体,所以我才。。。”
“先生,弟子有一事不明!”
张曜忽然抬起头来,那认真的模样让邱先生好不习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问道:“你说。”
“先生不忍坊邻曝尸凶宅,乃是大善,只是先生,您不觉得这样做有失身份么?您乃读书之人,又身怀宏志,操此贱役,不怕传了出去坏了名声?”
这个问题直击要害,邱先生沉默了片刻,一脸苦涩道:“我那还有什么名声可言,更何况,家中已是没有半点余粮。。。”
张曜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他没来之前,邱先生决意不愿再与张家有半点瓜葛,可因为恶名在外,找不到一份差事,家中有老有小,总不能活活饿死吧?无奈下这才不管不顾接下这活儿,城中本就有专门帮忙收殓尸体的收尸人,乃是社会中最低级最卑贱的行业,虽说挣的银钱多,却惨的连家门都不敢随意进。
“不说这个了,说说你吧,你怎么又回来了?”
“先生,不是我想回来的,”张曜幽幽说道:“是有‘人’不想我走啊!”
邱先生当场色变,却是听懂了张曜的意思,下意识朝他腰袢望去,这才忽然想起来,那块麒麟宝玉被这败家子当成礼物送给了囡囡,这也就能解释的通,他离去时为什么会撞邪。
一时间是哭笑不得,心底又忽然觉得暗爽,只是撞邪毕竟不是小事,这种诡异莫测的东西谁人都不愿意沾上,否则任你家大业大,到头来总要吃点苦头,就是想要求神拜佛保个平安,也要能求到真神真佛才行。
“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看着邱先生远去的背影,张彪在旁边低声说道:“少爷,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回到家中让仁叔请几位得道高僧来,做上一场法事去去晦气!”
“先生不是说了么?等他回来。”
张彪急忙劝道:“不能再等了,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地儿太过邪乎了些,您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事!”
“莫急莫急,”张曜依旧不急不慢道:“也不差上这一会儿,你现在离开,万一再遇到鬼打墙怎么办?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陷到里面出不来,那才真是糟糕透顶呢!”
“可是少爷,邱先生一个弱不禁风的读书人能干什么?万一真的遇到了,他也帮不上忙呀?”
“这你就不懂了吧?邱先生的八字在苏州府是出了名的硬,那些鬼物一类的东西最怕这种人,别说是出来吓人,稍微靠近些都得魂飞魄散了不可!”
张曜说的煞有其事,张彪张虎听了却是将信将疑,仔细回想了下邱先生的传奇故事,又觉得少爷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两兄弟自负武功高强,对这些神鬼一类的东西其实并无太多畏惧,若那厉鬼真的敢现出身来,反倒跃跃欲试想要较量一番,看看到底是人厉害,还是这鬼物厉害!
这或许就是恃才傲物之人的通病,尤其是练武之人,相信自己的拳头更多于相信别人说的话,行或不行只有试过才能知道,只是这世间有些事可以尝试一二,有些事想要尝试,可是要丢掉性命的。
过上一会儿,邱先生从远处走来,他手上脸上还带着水珠,应该是刚刚洗漱了一番,靠近后还能嗅到淡淡的皂角味,些许是因为来得急,甚至没顾得上擦把脸,靠近后点着头道:“走吧,我送你们离开!”
往前走上不远,便是那人间惨剧发生的地方,隔着院墙也瞧不出什么,只是路过时却能感受到阵阵阴冷,整条路静的可怕,张曜还趁机瞥了一眼,大门倒是建的有模有样,跟周边的其他家完全不同,看起来要气派许多。
翠儿完全被吓破了胆,整个人哆哆嗦嗦的,这会儿干脆连路都走不了,小姑娘初长成,身体该凸的凸该翘的翘,其实还是满有料的,可惜张曜无福消受美人恩,只觉得累得慌,翠儿手脚并用死死抓他的衣角,挂在身上跟个树袋熊似得,无奈中,连忙示意旁边的张虎帮忙搀扶下。
巷子并没有多长,约莫半柱香的时间,一行人就已经走到了尽头,穿过两扇门再拐过一道弯便是丁字口,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回想起巷子里家家闭门不出冷冷清清的样子,再看看眼前川流不息的人群,越发能体会出其中的异样和阴森。
邱先生停下脚步道:“到了这里应该不会再出什么事了,我也就不送你了,快点回去吧!”
师徒两人又聊了些其他事情,临走前,张曜随口问了句:“对了先生,那个全家老小都被毒死的人家姓什么?”
不等邱先生开口,他又幸灾乐祸道:“程思之案余波未散,治下又发生如此耸人听闻的人伦惨剧,想必不出两日整个苏州府将是人尽皆知,知府和通判二位大人估计该头疼了,今年的吏部考核难逃一个‘差’字,说不得还要被圣天子下旨狠狠训斥一番呢!”
邱先生听了直翻白眼,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非议父母官的不是,也就张曜这种缺心眼的人才能干的出来,他这种无家无势的人着实不敢掺和,抱着让这家伙积点口德的念头,当然也是为了让自己免受池鱼之殃,邱先生很是不耐烦的挥着手道:“走走走,赶紧走。”
“先生,你还没告诉我那家人姓什么呢?”
“跟你一样,都姓张,他家主人名叫张德安,在城中开了家药店,据说医术还算了得,只是想不到这人救死扶伤一辈子,临死却干出这种事来。。。”
“张德安?”
“咦,你认识?”
“不认识!”张曜摇了摇头,只是觉得这个名字略微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第五十八章 误会()
告别了邱先生,一行人寻了辆马车,坐在颠簸的车中,张曜这才想起张德安是何许人也,城中医馆永安堂的东家,在苏州府也算是一位小名气的大夫,如今自杀了不说,还下狠手将家中老小一个不留的统统毒死,是个狠人!
也是个脑子不正常的神经病!给了个评价,张曜这才想起是从哪儿听到的这个名字,二舅罗京,当日就是他想帮这人说和,闹得舅甥差点撕破脸,最后愤愤离去。
还有大管家张仁,据说张德安得罪的人就是他,张仁在这里面充当着什么角色,张曜不愿多想下去,反正死的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家伙,哪怕死的满腹怨气死不瞑目又能如何?活的时候就是个蚂蚱,死后顶多也就是一只臭虫,除了恶心人以外,连个屁都不是!
回去的路上再也没出什么幺蛾子,到了家中,张彪张虎这才大松一口气,就连翠儿那苍白的小脸上也多出了一丝红润,虽说依旧怕的要死,可相比之前要好的太多。她自己也是迷茫,本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丫鬟,在这张府一直谨言慎行不敢越雷池半步,这里的一草一木没有一个是属于她的,往日只感觉犹如牢笼一般,今日才发现,原来早已不知何时,她已经将这里当成了家。
“今天的事情谁也别乱说,都给我烂在肚子里!”
不出意外,三人都是低着头不敢应允,张曜只觉得蛋疼,他这个少爷是一点威信都没有,但凡遇到点风吹草动,身边这帮小奸细绝对二话不说把人卖的干干净净,他见得什么人说的什么话老夫人是了如指掌,只差跟个摄影师拿着摄像机全程都录下来。
“少爷,我们。。。我。。。”兴许是害怕张曜发火,翠儿壮着胆子开了口,只是对上少爷的一双眼睛,又重新低下头来讷讷不敢言,少爷很不高兴,可是她一个做丫鬟的也是没办法呀,在家中,没有人敢违背老夫人的命令,她老人家才是张家的天。
“算了算了,你们随便吧。”没好气的摆了摆手,张曜转身朝着东阁走去,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张彪犹豫了下,靠近翠儿小声道:“翠儿姑娘,少爷好像很生气。。。”
“少爷当然生气了,身边连一个听他命令的下人都没有,换成你,你会高兴?”
这会儿什么鬼啊死人呀全部被翠儿抛到了脑后,就连恐惧也不甘心的腾出位置,她现在止不住的担心,要是少爷以后讨厌我了,那该怎么办?对少女而言,恐怕再也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了。
“那我们还去老夫人那里么?”张彪弱弱的问道,眼下他也是左右为难,不管去或者不去都不对,想了半天实在无法做出决定,只得求助起翠儿。
“去,必须去!”
翠儿一点犹豫都没有,“我们去了,顶多是惹少爷不开心几日,说不定过段时间就忘了;可要是不去,让老夫人知道我们有事瞒着她老人家,你们两个仔细想想,我们会有什么下场?”
很简单的选择题,稍微有点判断能力的都知道该选哪个,张虎恨恨道:“都怪这该死的鬼物,竟然敢吓唬少爷,他要是敢现出形来,俺非得把他揍得鼻青脸肿,连他爹妈都认不出来!”
“你可拉倒吧,”张彪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翻着白眼道:“小时候是谁最怕黑的?半夜了一个人出去撒尿都不敢,哭着喊着非要让师父陪着,就你这胆子,还说要揍人家?说不定那个鬼只露出半张脸来,你就吓的屁滚尿流站都站不起来,哪还有力气在这嘚瑟?”
“我哪里嘚瑟了?”哥哥如此拆台,还把小时候的糗事翻出来大肆嘲笑一番,做弟弟的很不开心,黑着脸道:“总好过你吧?尿湿了半张床,最后还赖到我头上,要不是阿母明察秋毫,我还真以为是我干的。”
“喂喂,那本来就是你干的,我这个做哥哥的见你可怜,这才忍着没说!”
“放屁,阿母都说了,是你尿的!”
“你才放屁呢,你这个笨蛋,想挨揍么?”
“来啊,谁揍谁还不一定呢!”
看着吵起来的两兄弟,翠儿是打心眼里羡慕,她也有弟弟妹妹,只是自打被卖入张府中已是十几年没见,早已经不记得什么模样,也不知他们现如今身在何处,过的是否如意。
别府的后院,每到这个时辰,老夫人十几年如一日的都会在静室内打坐诵经,为孙子祈福,以往都是她一人,顶多身边有个王妈陪着,也就这两个月有所变化,又多了个小六道长。
小六道长真的很厉害,讲起经文来头头是道,有些早已耳闻能详的部分,经他之口再说一遍又会生出新的感悟来,书上常说三人行必有我师,老夫人以为这句话说得很对,谁能想到一个年龄不大的孩子,竟然对艰涩深奥的经文有着如此深厚的理解。
只是今天有些意外,王妈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附在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老夫人面色倒是平静,又示意她退出房间,可惜这心乱了,接下来再也无法集中注意力,又一次回过神儿时,发现小六道长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
“小六老师,怎么不讲了?”
手中拂尘轻轻挥了下,小六道长面色严肃,小脸绷的紧紧的:“张老居士,这世间做任何事情都不可三心二意,读经尤为如此,需要平心静气全神贯注,如此方能从经文要义中寻得大道真理,若是心有杂念无法聚精会神,却是镜中看花水中捞月,到头来只是浪费时间!”
他一脸认真,也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有错,至于语气是不是太冲这些是从未想过,老夫人见他可爱,心中的烦躁也冲淡了一些,笑着点头道:“小六老师所言极是,我这个老婆子受教了。”
送走小六道长,老夫人的脸色立刻变得阴沉起来,无形的压力弥漫在整个院子上空,等候差遣的丫鬟们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一个个低着眉头数蚂蚁。
“王妈呢?”
“回老夫人,王妈正带着翠儿姑娘和张彪张彪在偏院问话呢。”
“把人全部叫过来!”
“是。”
见到老夫人,三人不敢有半点隐瞒,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叙述了遍,老夫人自始至终都半眯着眼,脸上虽说看不出喜怒,但空气却一点点的变得密实,仿佛有了重量一般,压抑的人几欲窒息。
这些年来,随着年龄变大,老夫人的精力是大不如以前,家中的事务全都交由四位管家处理,她老人家平日里就是读读经文,修个道参个禅,心态放的很正,对大部分事情都看得很开,除了张曜,除了她的宝贝孙儿!
为了孙儿,她能容忍儿媳妇娘家那堆烂人的存在,默许他们打着张家的名号在外胡作非为;为了孙儿,她可以十几年常住别院不回正府;同样是为了孙儿,她也可以狠下心来,在张曜刚出生时就直接抱走,甚至冷酷的命令儿媳妇不得随意看望,残忍的让母子骨肉分离十几年!
张曜就是老夫人的逆鳞,是她的一切!她只想把孙儿护在羽翼之下,看着他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不管外面是电闪雷鸣还是狂风骤雨,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就休想有一滴雨淋到孙儿头上!
但现在,在苏州府,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有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孤魂野鬼想要伤害张曜,她老人家只有一个念头:你活着的时候我能让你死,你死后我也能让你魂飞魄散!
门里门外所有人都是战战兢兢,每个人都清楚的知道,老夫人是真生气了!
“我说四舅哥,你怎么还在我家里?打算在这儿过年么?”
张曜不爽,很不爽,回到家中就看到‘四舅哥’跟赵琪肩并肩的坐在一块,头挨得很近,就差脸和脸贴在一起,这也就算了,他还紧紧抓着赵琪的手笑的一脸淫荡,看见张曜人来了也没松开,那瞥过来的目光中分明带着挑衅,是可忍孰不可忍!
常柏也是无奈,前几日张曜跟抓贼似的天天盯着他,难得今日人不在,赶紧来找师妹请教一些问题,有些三言两语就能茅塞顿开,有些苦苦思索依旧不得法门,也庆幸师妹乃是金丹修士,不显形不露色不假外物,灵气聚于掌中成一人,将诸般奥妙一一演示出来。
他看得喜不自禁,又想起这几日和小六道长探讨道经得来的感悟,两者相结合下,只觉得无数灵光在心头浮现,每一个都直通金丹大道暗含世间真理,顿悟来的如此之快,他只需紧紧抓住其中一个,未来金丹可期!
是可期,但也可惜,张曜回来了,赵琪连忙散去法力抽回手来,常柏下意识想要阻止,却为时已晚,顿悟被生生打断,他心中只觉得怅然若失,又是恼恨又是愤怒的望了过去。
“四舅哥,你这是什么眼神?”
常柏不高兴,张曜更不高兴,走过来黑着脸道:“夫人,我只是一个上午不在,你就背着我跟人拉拉扯扯亲亲我我的,懂不懂什么是妇道?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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