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黎未听出其中的别样味道,只是因为着急,所以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屋内走来走去,苦口婆心地劝说道:“眼下可是大好的机会啊!舅父!燕州战事已经岌岌可危,朝廷都没了办法,眼看这下一步,战火就要烧到凉州来,烧到京城来了,到了这种时候那边还不动,到底是何意思啊!”
许仕杰无奈道:“蜀国那边也陈兵五十万堵在幽州边关,咱们就是想动,那也动不了啊,若是贸然行动,只怕到时候燕州还未解围,反倒是咱们幽州失陷了,那才真是掉脑袋的大罪啊!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许家的兴衰,与这屋内的两人,都是息息相关的,这话,顾黎倒是听得进去、
顾懿转过头来,叹了口气,捂着额头道:“话是这么说,可咱们幽州,不是有六十万边军么,这都还没算上地方的民兵,对方不过区区五十万人,如何又不能分兵先前往燕州解围啊!”
“齐王殿下,您这心情,下官是理解的。”许仕杰想好了托词,慢悠悠地道,“可下官今天斗胆问齐王殿下一个问题,不知这锦上添花,和那雪中送炭,到底哪个更能让人记得住呢?”
顾黎眉头微蹙,他也是十分聪慧之人,若不是如此,哪里能成为顾苍之外的第二大山头,当下只是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赶紧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道:“你是说,一切都还尽在掌握之中?那边等的就是燕州战事进一步恶化?”
许仕杰轻轻点头,做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然后同样压低了声音道:“正是此理,齐王殿下若真的是对那个位置有念想,这种时候就得沉得住气,耐得住性子,才能笑到最后啊,此事,下官觉得齐王殿下不妨先与淑妃娘娘那边通通气。”
顾黎闻言,眼神略微炙热了些,思考了一阵,然后突然想了起来,赶紧朝着许仕杰揖礼道:“多谢舅父指点迷津啊,黎儿这是拨开云雾见青天呐,如此,那我便回去等候,一有消息,还请舅父让怀英立即告知于我,若真有那一日,舅父您当记大功呐,到时候莫说那兵部尚书的位置,就算是尚书省。。。。。。”
许仕杰也听得心头火热,赶紧也揖礼回谢道:“多谢齐王殿下厚爱,下官斗胆说一句,这你我双方,本就该多多来往,毕竟,淑妃娘娘也姓许呀。”
顾黎明白,这是对方在暗示许家一定会鼎力相助,当下暗自兴奋不已,赶紧又揖礼道:“那舅父,我就先告辞了。”
许仕杰马上一伸手,笑道:“那下官送齐王殿下一程。”
…
雍州地界,山清水秀,地势瑰丽多变,奇幻绝伦,比之那江州满溢的文人风气,更多了几分别样的野趣,而且因为名胜古迹和名山大川极多,故而历来也是南地的文人墨客们,最喜留下笔墨作品之处。
雍州历来富庶,而且因为前朝国运绵延几百年,百姓安居乐业,免受了外界的战火荼毒,所以雍州的人口一直极多,只可惜最后还是被太祖顾齐光以横扫之势率军拿下,现如今成了大凉的一部分。
然而,那前朝遗老,却未因为家国破碎而被凉军给灭个干净。
这其实倒也正常,首先大凉乃是靠着蛮力,外来占领的一方,短时间内对这雍州的掌控力,自然还是不如苦心经营了数百年的前朝皇族,这帮人是一心要躲藏保命,再加上太祖当年心慈,未曾派人赶尽杀绝,故而侥幸留得了一条性命。
这帮遗族隐姓埋名,靠着当初从皇宫之中带走的金银,默默发展,这些年倒也成了一些大家族,因为花了大力气,弄出了一份清白的家世,再加上这些年把姿态摆得极低,未曾给朝廷捣过乱,反而是主动与朝廷互相纠缠,融合,不少家族子弟都在朝廷为官,所以未被清算。
雍州司家,就是这几十年才迅速崛起,在整个雍州都有名的豪阀。
司家私宅底下的暗室里,灯火昏暗,从最前方单独的主位,到最末尾的客位,坐了三十余人,就看那露在外面的双手,表皮布满了老人斑,宛如林中老树一样,毫无血色,便知皆是老人,不少人都拄着拐,坐下来便咳个不停,看起来都是行将就木了,可这些人,却都是雍州三十余世家豪阀的真正家主,在族内说一不二的族长。
司家老祖,也就是前朝遗族留下的后人,此刻当仁不让地端坐主位,整张脸隐没在四周的黑暗之中,其余诸人,也皆是如此。
“各位,天赐良机啊!天赐良机啊!”老人用手中的龙头拐敲击着地砖,口中高声喊道,“幽州燕州海州,三州皆深陷泥潭,此乃我等复国之不二时机啊!”
然而,他只是刚刚说完,底下其中一人便开口道:“可我等手上,兵力不足,又谈何复国啊?”
这帮前朝遗族们,虽然壮着胆子在雍州继续开枝散叶,但到底最后都做了商人,就算是瞒着朝廷偷偷地豢养了私兵,但面对九军之一的雍州军,哪怕战斗力在九军之中排倒数,而且人数稀少,远比不得边军,可对上他们,还是占据了极大的优势。
当年前朝为何被灭,不就是因为打不过人家么?
拳头才是硬道理,这句话他们的先辈早在百年前就已经领教过了。
有人道:“其实我等只需联合各地豪绅富商即可,那太子爷,颠三倒四,霍乱纲常,新出的一些政令,简直就是在我等身上刮肉啊!”
其他人闻言,也都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的确如此,若不是这样,估计今天来的人,起码要少上一半,在座的,不少都是因为反对朝廷新政令才又勾起了复国的想法。
“可不是,他还要修运河,劳民伤财,早已弄得各地民怨四起,莫说是我雍州了,便是江州海州,都有人反对于他,只是平日里敢怒不敢言罢了,现在这时候,只要我等振臂一呼,必然山呼海应,如何反不得?”
“说得对,哪朝哪代,不是靠世家豪阀撑起来的?现在那小子竟然敢动我们?哼!毛没长齐,胆子倒挺大,这是倒行逆施,天灭凉国!”
“可那兵器不长眼,你难道要我们这帮老骨头去冲击兵营么?”
“对啊,这帮兵士,那最是忠诚,若要他们倒戈,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啊!”
底下的人一个个开始交头接耳地谈论了起来,他们虽然有的想复国,有的是纯粹反对大凉朝廷,但一提到雍州军,便都默然不语了。
反可以,但送命的事,他们可不干,毕竟他们手下,都已经有了偌大的家业了,子孙满堂,何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去造反呢?
就在这时,主位上的老人突然咳嗽了两声,两边的人听了,齐齐望向了主位,讨论的声音,也就渐渐地消失了。
“大家今日肯聚集于此,皆是有心重现我朝当初的盛景,我朝列祖列宗若是泉下有知,也会保佑,这么一点小事,又何以成为阻碍?各位不必担心!我早已安排妥当,今日之后,诸位只需联络各方,只待半个月后,立起大旗,此事必然成功!到时候各位的子孙,就是开国功勋,当享永世富贵!”
不少人闻言,都是紧锁眉头,这老儿,话也不说清楚点,就只许下承诺,便想让自己等人跑去冒险,那若是最后不成,岂不是要被朝廷抄家灭族?
毕竟什么罪都可赦,唯有造反那可是要灭九族啊!
在座的加起来,只怕比那南海传说里的玄武兽都要年长了,那都是人精了,怎么可能被这一个永世富贵,开国功勋就给弄得心智大乱,被人家拿去当枪使?
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他们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不说清楚,谁会这么傻地跑去四处奔走?
老人眼看底下的众人都是沉默,无一人表态,当下暗骂了一声,无奈,只能提前把本该隐瞒的计划给托出一部分,安了诸位老友的心。
片刻之后,全身都笼罩在黑色斗笠之下的老人们,分别从各处暗道秘密离开,数十个世家一起,能够动用的能量,无疑是十分巨大的。
而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了江州与海州之地,毕竟相比燕州幽州这两个饱受战火荼毒的地方,就属雍州,江州,海州之地受的苦最少,在某些人的故意推动之下,被欲望煽动的人不可少。
如此,一场针对大凉,针对顾苍的大网,已经默默地铺就而成,暗流汹涌,已是一触即发!
能看到这里的人,肯定是能真正理解我创作用心的。
厚着脸皮说一句,能想到写主角内心变化的网文作者都没几个,何况是我这样写出来的,只是确实铺垫太长,难以被大众欣赏,最近很迷茫,如果成绩还是这么一般的话,或许南地篇完真的得开新书了,之后的西大陆篇,中庭篇,可能很难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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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天地存肝胆也()
黄沙县里,耗费了整整一天两夜,总算是整顿好了心情的蓝云轩,终于还是同意了与顾玄相见。
对于这位可以说是近在咫尺,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邻居,其实蓝云轩对于他的印象,并不算好。
两人的第一次相见,还要追溯到半年多以前,那时候顾玄才刚刚离开京城没多久,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
当时还在虎贲军中的蓝云轩听说对方为了救下被马匪们围困的村民,力战不退,以命相搏,最后被马匪所伤,性命垂危,当时他与得知了消息的左将军两人都还有些奇怪,这好端端的一位王爷,又是在走马上任的途中,走的那都是官道才对,护卫森严,又怎么就跟那八竿子打不着的马匪们斗起来了,还受了重伤?
不过这不管怎么论,理都是在人家那边的,为了迅速地平息事态,不给幽州军招惹来大麻烦,再顺便救下左将军在裴家的外侄,所以他当时作为虎贲军参军,左将军的手下第一谋士,主动放低了姿态前来拜见了,当时才刚一见面,双方没能聊上几句,蓝云轩就觉得此人心计深重,不是个简单人物,他当时更是怀疑,对方或许就是故意在往马匪的刀口上撞,借机制造事端,用一点伤来找幽州军索取好处。
不过那时候看看对方这扈从的数量,实在是可怜,一位名正言顺的朝廷郡王走马赴任,身边竟然就只带了一个扈从陪侍,餐风饮露,狼狈至极,当时他也明白对方这是无奈之举,不搏一搏,只怕去了封地不是一死,就是灰溜溜地回京领罚,故而那时候他也未多在意什么,反正彼此说是邻居,但只要不再理睬对方,老死不相往来即可。
再后来,双方产生交集,还是因为陆登云这单纯的小子被对方一番言语利用,跑去驿站大闹了一场,把大将军府差点给得罪死了,若非是左将军主动出面赔罪,再加上许锦棠那边终究是站不住理,不然陆登云这小子,只怕难逃一死,那时候作为整件事的参与者,忙得焦头烂额的蓝云轩,更是对此人反感至极。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事情变化得实在是太快了,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这一切,还要从他与左将军偶然得知了大将军私下接见了卫国使者的消息开始,本来依照左将军的意思,是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率军拿下碍事的罗刹族,突袭蜀军驻地,击退这五十万蜀军,放出三十万玉阳军一起驰援燕州占据,这样一旦局势突变至此,失去了作壁上观的资格后,你许锦棠就是想反也反不了。
这样做,既能保全了许家的忠义之名,不负老将军所托,又能为幽州军拿了实在的战功在手,全军获赏,届时许锦棠无论怎么想,最起码也无法再生事端,奈何这许锦棠来的太快了,而且一来,便马上以大将军的名义,接管了虎贲军。
蓝云轩之后又按照先前与老将军约定好的暗号,一直焦急地在屋外等候,眼见大事不妙,未免自己二人也招来杀身之祸,更为了保存力量为老将军报仇,他赶紧便带着陆登云一起离开了。
若是想法子去报告给朝廷,这不成,因为老将军先前便威逼了他,要他无论如何,只要许锦棠还未真的造反,他就决不能报给朝廷,毁了许家的忠义之名,当时这可是他蓝云轩拿性命起誓答应了的。
更何况他们这些人是最清楚的,以许家对幽州的这份掌控力,若是他们敢从幽州走,无论要去哪儿躲藏,只怕还不到第二天,就会被人给抓住,所以他们眼下能做的,就只能是来黄沙县暂且避难。
而后倒是也可以从这里借道燕州,前往凉州京城,奈何燕州现在已经自顾不暇,敌军几乎掌握了半个燕州,从这里跑去,若是被敌军给碰上,到时候也是送死,总而言之,之后或许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二人都得留在这里了。
那作为客人,又是来借宿这么久,为主人招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如果还不见见主人赔罪,才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就在与陆登云一起去往主厅拜会王爷之前,他还突然得知了一个消息,那就是这位小王爷,竟然一言不合,就直接把许锦棠派来追捕他们二人的追兵在城门口给杀了个干净,就只留下了一人回去报信,如此猖狂挑衅的举动,让蓝云轩感到了一种深深的不安。
或许这位小王爷就是个胆大包天的跋扈子弟?
不可能,从双方的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对方绝不是个轻浮冲动之人,再加上对方被朝廷给贬谪到了这种边陲苦地,来此磨砺了这么久,便是真的一位跋扈子,都要被活生生地熬没了性子,按照这样来说,他本不该做出如此冲动的事情,可他就是这么做了,而且还做得毫无回旋之余地,那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或者说,他图个什么?
第一,他与许锦棠本就有旧怨,此举多是为了泄私愤,不过这个可能性倒不大,毕竟一个是远在京城的皇子,一个是幽州驻守的大将军,两人或许此生还未打过照面,又何来的恩怨?
若真要说有仇怨,也就是上次许锦棠私下扣押朝廷运给他物资的事,但无论如何,他也断不会因此而拔刀杀了许锦棠的亲卫吧,尤其还是在战时这么做,许锦棠到时候就算是汇报给朝廷,都能扣他一个挑动内斗的大帽子,更别说他现在坐拥数十万边军,随时都可能针对这边展开报复。
既然这第一点怎么想都不对,那最大的可能,就是第二点了,那便是借此向他们示好,而这个示好,不可能只是因为跟陆登云的私交,但凡是个常年待在上位,手握下人生死,思虑深远之辈,就不可能单单因为这么一点私情,就贸然得罪一位掌握幽州所有军队的兵马大元帅,那他到底是为何这么做呢?
蓝云轩叹了口气,因为他懂了,对方是看上了自己和陆登云。
也是,一个是军中新星,有猛将之姿,一个是曾经左将军的智囊参谋,排兵布阵,最为在行,但凡要是个对这战事有想法,有野心的,就不可能随便放过他们二人,若是能够收入帐下,后续的好处不知道有多少,问题就看他抗不扛得住压力,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对方的确可以为此而得罪大将军府,毕竟他还顶着一个河东郡王的封号。
蓝云轩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既然大家都是聪明人,那也就不用装懵了,当下眼中绽放出一种让人看了,只会点头称‘如此才配得上笑面虎的名号’的神光,伸手稳稳地推门而入,大袖飘摇,尽显一代名士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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