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来,杀的好啊,这种只顾自己把持朝政,掌控权利的大奸臣,这种只顾自己玩乐,而不顾国家安危的昏君,有什么不能杀的,他可不是太常卿那种只认死理的愚忠之人,事实上,当年他便在心底里臭骂过老皇帝上官鸣。
大将军固然兵败,导致数十万晋国儿郎埋骨他乡,罪无可赦,但是兵败的真正原因是什么,真当明眼人都看不出来么?
难道真的是那凉国号称将星下凡的常定方神勇无双,所向披靡,兵峰所指,无不克之?
难道真的是大将军宝刀已老,乃至于昏聩无能,领军无方,才导致一败涂地?
得了吧,那都是朝廷用来搪塞百姓,同时也是搪塞自己的一个理由而已,毕竟兵败了,总得有个人出来担责,承担上下所有人的怒火吧。
已经身死的老将军,那自然就是背黑锅最好的人选了,因为不管怎么往他身上泼脏水,反正死人不会说话,根本无从辩解,更何况蔡京一直都想把控军权,老将军兵败身死,正是铲除其门生故吏,赶走军中碍事之人的最佳时机,他又岂能让人为老将军辩白?
当年就是这样,因为皇帝、百姓,都需要一个失败的理由,而蔡京等大司徒系的官员则需要掌控军权,几方合力之下,大将军身败名裂,连带着满门老小都被当街斩首示众,无一遗漏,便是今日的楚阳公薛弼当年都因此而被牵连,前途尽毁,从此长居家中,不再出门,若非有着皇亲国戚的身份,只怕也早已被害死了,就连当年的上官骞,由于身在底层,也曾真的听信了朝廷的谎言,愤恨之余,还专程跑到了老将军家空荡荡的宅邸门口吐过口水,指着满是血污的牌匾破口大骂,但是现在人老了,知道的多了,这才终于回过味了,原来不是大将军不行,这根本就是晋国不行啊!
是整个晋国上下,当年都在拖他的后腿,甚至活活地将其拖死了,原来他之所以在燕然湖畔自杀,不是因为兵败之后愧对祖国,无颜面对家乡父老,而是因为愤恨自己因为种种原因,无法与常定方放手一搏,导致自己一世英名尽毁,家国土地沦丧,不然当年一战,鹿死谁手,尤未可知,只可惜,一切都已经晚了。
然而哪怕他都死了,朝廷却不肯放过他的后人,这种做法,当年也不知道寒了多少人的心。
陈靖是个聪明人,听到楚阳公这种说法,当下心情也就好多了,说实在的,他是真不愿和这种为了国事操劳一生的老先生为敌,老先生是晋国风骨,他们本不该是敌人。
可偏偏他又不得不做出篡权的事来,他违的,毕竟还是祖宗礼法,破坏的乃是世俗规矩,哪怕他的出发点是好的,甚至是光明而伟岸的,哪怕他已经为此赌上了自己的一生,甚至还有陈家的生生世世,可是他不能跟任何人解释,而且也不会有谁会理解他的。
有的人哪怕一生都在做好事,可只要一念之差做上一件恶事,世人便连带着把他的好也给全忘了,一提及他,就是满满的恶意,世人如此,不尽是他陈靖的错。
“楚阳公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陈靖松了口气,然后又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楚阳公看了眼那边,仍旧吵吵嚷嚷的金銮殿,满脸疑惑地问道:“我听说这人乃是从晋国来的,难道你就放任他一个人在朝堂之上,自己却跑来和我在这里喝茶谈天,浪费时间?”
陈靖瞥了一眼那边金碧辉煌的殿宇,神色平静地解释道:“他是来谈联盟之事的,而我则是要试试他的本事,如果他是个胸无韬略,只会夸夸其谈的草包,我自然要为晋国另谋出路。”
一说联盟,楚阳公便想起了当年屈辱的割地一事,忍不住大骂道:“特娘的,卫国就是一帮只会落井下石的小人,以前倒是一直规规矩矩的,对我们俯首称臣,口称‘上国’,一到了真正要用他们的时候,就只会趁火打劫,顺手牵羊,拿了好处,又是出工不出力,简直就是一帮彻头彻尾的狡诈奸贼,狼心狗肺的东西,唉!现在又来谈什么联盟不联盟的,我看啊,就是来试探我晋国虚实的。”
一边是凉国这种从来跟你就没说过什么好话,甚至不给任何人好脸色,乃至明摆着告诉你,我打定了主意就是要对你强取豪夺的绿林强盗,一边则是平时在你面前表现得规规矩矩的,但一到了你落难的时候,就趁火打劫,顺手再从你身上扯下两块肉的真小人,晋国人很难说更恨哪一个。。。
凉国确实是夺了晋国一州多的土地,但那也是人家凭着硬本事,靠着凉国铁骑一步步打下来的,晋国人虽然不忿,但技不如人,骨子里到底是服气的,可卫国当年就以辅助出兵为由,趁机敲诈了晋国三郡走了,这可比一州之地还要恶心人,尤其是晋国人原本天生就自认为比卫国人高一个档次,毕竟卫国向晋国俯首称臣都几代人了,年年纳贡,原本养的一条乖狗,现在不光是长成了恶犬,在外人入侵的时候,不去咬敌人,反倒还先咬了自己一口肉下来,这谁受得了?
陈靖对此,倒是有些不以为意。
“各国之间,从来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端木家审时度势,伺机而动,这才是最正确的,之前不过是上官鸣太傻太天真了,还真当人家会老老实实地甘为我们的马前卒,座下犬,这才吃了大亏,现在人家来探听一番虚实也很正常,卫国就是一条蛰伏的毒蛇,若是我们虚弱,他不介意直接一口吞下我们滋补自身,可若是我们足够强盛,他同样也不介意放低了姿态与我们联合对抗凉国这头猛虎。”
楚阳公听了,颇为无奈地点了点头,感慨道:“是啊,前些年卫国人来的时候,还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唉,我们晋国的这些人,就是太傻了。”
陈靖闻言,忍不住就想起了那位目中无人,嚣张跋扈至极的端木太子,摇头道:“国家大事,政治博弈,哪有意气用事的。”
楚阳公抬起头,瞥了对面一眼,心道,你不就是意气用事,直接起兵闯入皇宫夺权了么?
陈靖见他不答,深深地看了对面的楚阳公一眼,对方一看他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就知道他是看出自己在想什么了,赶紧尴尬地偏过了头。
陈靖却没理会这茬,只是看着头顶的屋脊,喃喃自语道:“晋国上下,若是还保持这般幼稚,只怕都撑不到我死啊。”
第四十章 月难圆()
居于高台之上,唯有靠着数十道石阶才能登临到这座四面无墙的偏殿里,当朝太宰陈靖与楚阳公薛弼两人相对而坐,面前只摆着一张小方几,一套普通的茶具,除此之外,整个殿内别无他物。
楚阳公薛弼凝视着陈靖,沉声问道:“那你想好了么?应该如何对待此人?毕竟你如今可是太宰啊。”
他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因为陈靖现在一人之言,就可以代表整个晋国上下的意见,毕竟朝堂之上,已经没人再敢公然反对他,所以薛弼希望他能够慎重对待此事。
陈靖亲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看也不看对面,嘴上答非所问地道:“这人乃是端木朔风手下的说客。”
楚阳公闻言,反应了一下,这才满脸惊讶地道:“竟然是那位端木太子的手下。”
说完,他又一脸遗憾地感叹着:“可惜了,这种麒麟子,非我晋国皇族。”
陈靖再度为两人添上新茶之后,这才开口道:“若是,我也就不必做出这种事了。”
楚阳公抬头看向他,终于是意识到了什么,沉声问道:“看来你早就做出了决定,要答应联盟了?”
陈靖放下茶壶,扬起头来,眼中精光四射,锋芒毕露地轻喝道:“为何不答应?”
“晋不攻凉,凉必伐晋!”陈靖猛地一甩袖子,毫不顾忌地大声道,“凉国的北上之心,人尽皆知,所谓和亲,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就算凉国肯答应和亲,凉军的铁蹄也不会因此停下,顾家一统南地的心,无人可以将其熄灭!”
楚阳公的精神一震,刚想辩驳两句道:“可是。。。。。。”
他想问对方,守住晋国现在的基业已是不易了,难道你还要主动攻凉不成?这岂不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么?
然而他一句话还未说完,陈靖便毫不客气地开口打断道:“可是什么?上官鸣是个瞎子,但是跟凉军作战多年的您,难道还看不出凉国的决心吗?可以一统南地,他们又凭什么要跟咱们和平相处?”
“在森林里,老虎难道会和兔子和亲吗?”陈靖继续朗声道,“这场仗,我晋国根本避无可避,联卫抗凉,乃是大势所趋!”
被这么一个甚至从未去过军中的年轻人如此教训,年轻时候也是一员悍将的楚阳公多少还是有些不服气的,当下便冷哼道:“哼,我们依仗天险,凉国也未必攻的进来,当年若非如此,凉国人也不至于撤兵!”
陈靖一听,马上冷笑着反驳道:“呵呵,天险?就算是依仗天险,凉国拿一百人的命换我晋国三十人又如何?用一百万精兵的命换我晋国三十万精兵又如何?凉国坐拥六州之地,一百万条人命填在晋国里了,十年之后又是一百万人卷土重来,到时候的晋国呢?十年后我们还能再弄出三十万精兵么?”
陈靖所言,即是真正的问题所在,凉国的国土广袤,以整整六州之地的资源打你这两州之地,就算是以多换少,凉国都是不亏的,因为他们的资源和人员都可以源源不断地从各地补充上来,但是晋国呢,晋国可以吗?哪怕晋国这两州之地再怎么富庶,难道能比得上凉国六州的资源么?
就算是以伤换伤,晋国都换不起。
凉国光是靠着这种笨办法耗,那都能轻易地耗死晋国,更别说凉国边军本身战力就不俗,摆开阵势正面冲锋,那根本就是毫无胜算的。
楚阳公闻言,仍旧出言辩驳道:“就算你所言非虚,但是这般损耗,其国内必然怨声载道,届时民怨四起,凉国难道就能耗得住?只怕不用我们动手,他们内部就崩溃了。”
人一旦死的多了,自然就会有其他的声音冒出来了,尤其晋国乃是防守的一方,士兵们那是为了保家卫国,是为了家人,为了生存而战,就算是战死,百姓们也只会为他们建碑立传,四处传唱他们的无畏与英勇,而且年轻人会前赴后继,奋不顾身地继续填上去,因为他们知道,不打,就必然亡国,可凉国身为主动出击的一方,人一旦死多了,百姓们自然就会发对,这是人心使然。。。
因为他们本可以不打这个仗的,国内明明一片太平,凭什么要打?
就算是攻城略地,百姓也分不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拿将士们的性命去换取帝王的功绩,以及官员们晋升的资本,他们又凭什么愿意,简单一句话,打无意义的仗对老百姓没好处,他们肯定不会支持,不要说他们目光长远不长远,他们光是好好活着就已经够努力了,又凭什么对他们苛求更多呢?
陈靖点了点头,面色严肃道:“您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但是您又拿什么来保证,我们的三十万精兵,就一定能拼掉凉国的百万精兵呢?难道我们要等凉国这边休养生息好了,步步为营,棋子全部布好了之后再出手么?我又岂能把晋国数百年的国运,赌在这上面?更何况不管我们和卫国哪一国被破,凉国在南地都将再无敌手,唇亡齿寒的简单道理,您不会不懂吧。”
一旦卫国被破,晋国就会随之成了大洋之上的孤岛,就算是依仗地利,也迟早要被海浪所吞没的,只是时间早晚罢了,楚阳公又不是傻子,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身为老一辈的晋国人,仍然气愤当年卫国趁火打劫之事而已。
楚阳公板着脸,双手抱胸,沉声道:“要合作可以,先让卫国吐出那三郡之地再说吧。”
陈靖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三郡之地太小了,就算给了他们又如何?我要的,是我们曾经丢掉的两州之地!”
心中的猜想成真,楚阳公顿时大惊失色地道:“难道你还真的要主动出击,进攻凉国?”
无怪他如此惊讶,实在是因为当年那一战,把他给彻底地打怕了,凉国骑兵,纵横开阖,横行无忌,在南地可以说是天下无敌,若只是依仗天险,守望相助,他倒是可以同意,但是若说要主动出击,这不是送死是什么?
简直就是不自量力!
当年一战,如果晋国未曾败得那么惨,百万精锐到现在哪怕还剩下一半,他都不至于如此的恐惧,当年一战,晋国是真的元气大伤,伤到了根子,到现在都还没彻底地缓过来,这时候再跟养精蓄锐二十多年的凉国人硬来,在他看来,实在是送死。
他甚至想直言对方根本就没去过军中,没读过兵法,完全就不懂带兵打仗的事情,便不要在这种方面大放厥词了,要知道你现在一意孤行,最后的结果可是要害得数十万晋国儿郎惨死啊!
却不想,陈靖的眼中熠熠生辉,朗声道:“这可不光是我,卫国的那位端木太子,也是如此想的。”
端木朔风当然是这么想的,他要做的事情,可不是简单守住老祖宗的这一亩三分地,当个守成的皇上,他要做的事,是凉国也想做的,那就是坐上南地之主,整顿兵马,进军中庭!
楚阳公冷声轻喝道:“哼,少年意气,不知所云,这件事我反对!”
陈靖神色平静地道:“您反对也没有用,您忘了,我现在是太宰,一言既出,百官俯首!”
“你!”
楚阳公满脸怒色,他甚至在这一瞬间都已经开始后悔自己曾经帮助对方的事情了。
陈靖眼看对方眼中怒火直冒,赶紧继续劝说道:“楚阳公,我陈靖能活几年?他端木朔风又能活几年?我怎么敢去赌,我们的下一代人,仍然能跟我们现在一样守望相助?我又怎么能保证,后世不会再出一个上官鸣,不再出一个蔡京,彻底地败光老祖宗剩下的家财呢?”
他这是心里话,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培养出一个接班人也没有用,一旦他来日还权给上官家,自己的门生弟子是必然要被清算的。
没有一个皇帝能忍受手下的大臣骑到自己的头上来,甚至他还杀了自己的父亲。
“不管是凉国,还是卫国,他们都有一颗争雄南地的霸者之心,因为唯有一统南地,才有进军中庭的资本,因为中庭的每一个诸侯,都有整个南地这般大的势力,他们为了理想,是不会停下脚步的,我晋国现在已经退无可退了,唯有火中取栗,才可保全基业啊!”
这一次,楚阳公终于是沉默了下来,因为他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
卫国,凉国,都像是年轻的小伙子,精力旺盛,而且敢打敢拼,可以为了心中的理想,抛头颅洒热血,奋不顾身,可晋国就像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全身都是伤病,已经没能力再参与到年轻人的游戏里了,他们要做的,只是尽量地苟延残喘罢了。
他们就好像是航行在海上的一艘大船,现在船底破了一个大洞,修补已经来不及了,他们现在是该眼睁睁地看着船被水淹没,享受着这最后的时间,还是应该选择放手一搏,努力划到彼岸去,可若是等着船沉,他们还可以多活一会儿,但是用力划有两个可能,一个是最后到达了彼岸,那自然皆大欢喜,但更大的可能是船比之前沉的还快,该怎么选?
半晌,楚阳公才抬起头来,声音低沉得如大钟嗡鸣:“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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