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强烈的警意出现在他的眼中。
事先他便有所准备,在与魔君先前那番谈话后,更是警惕至极。
但他没有想到,对方出现的竟是如此突然,没有任何预兆。
汶水唐家的强者们已经快要进入夜色里。
尤其是那两名卖麻糖的老人。
“退!”
盲琴师听到了陈长生的喊声。
他不理解,眼看着己方便要撕开夜色,成功地把魔君杀死,为何却要退。
但他知道必然有事发生,毫不犹豫化作一道青烟后掠。
那两名卖麻糖的老人也听到了陈长生的喊声,想退却已经来不及了。
在原先的安排里,他们的焚日诀是杀死魔君的最关键手段,所以他们离夜色最近。
一道恐怖的力量如洪水般吞噬了他们拳头上的烈日光线,然后向着他们的身体袭来。
那力量是如此纯粹,却又如此恐怖,仿佛来自神国一般,甚至让他们无法生出抵抗的勇气。
陈长生喊出那声后,便向前方疾掠而去。
他用的是燃剑的真义,施展的是耶识步,速度快如闪电,瞬间便来到了夜色之前。
就在那道洪水般的力量即将落实在两名老人身上的关键时刻,他的剑阵先行斩落了下来。
无数道凄厉的剑鸣声里,他伸手抓住两名老人的肩头,疾速向后退去。
那道无形而恐怖的力量,弥漫在院里的所有地方,哪怕最细微的灰尘里,仿佛都有大山的重量。
在疾退的过程里,两道鲜血从卖麻糖的老人唇间喷出,打湿了长衫前襟。
陈长生落了地面上,身体微微摇晃,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只是一个照面,甚至都没能看见对手,唐家的强者便受了重伤。
就连陈长生的识海也受到了极为严重的震荡。
凄厉的剑鸣骤然消失,风雨群剑破空飞回,静静悬浮在他的身周。
如果有人仔细望去,或者这时候能够发现,最开始的七百余道剑,已经折损了数十道。
最前方的百余道剑正在高速的震动,显得极为愤怒,又有些惘然。
夜色里究竟有什么东西?
……
……
深沉的夜色深处,出现了一个光点。
那个光点不是特别明亮,甚至有些黯淡,却让人感到无比震惊。
因为所有人都有一种感觉,这个光点看似近在眼前,事实上却是在数百万里之外。
数百万里之外能够看到的光点,如果在眼前,那该会是多么的明亮?
当人们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那个光点在他们的视野里急速变大,散发出无穷的光线。
那些光线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炽烈,如此的刺眼,甚至就连离宫大阵里的光明都被夺去了亮度!
一些西荒道殿的教士,捂着眼睛发出痛苦的喊叫,倒在地上开始翻滚。
第1023章 鹤携风雨破夜色()
那道狂暴的神圣力量还未落入院里,风便提前到了。
呼啸的狂风卷起地面的黄沙,向着四周不停抛洒,仿佛来到了荒原上。
魔君站在满天黄沙里,眼神极其幽暗,脸色变得极其苍白。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在极短的时间里,他便让血液沸腾起来,即而开始猛烈地燃烧。
一道极其寒冷却又无比厚实的气息,从他的魔躯里涌出,向着天空而去。
他的黑发披散,在风沙里狂舞,就像是数千只蛇。
魔袍泛着幽光,表面就像正燃烧着没有温度的火焰。
随着这道寒冷火焰的蔓延,魔息迅速笼罩了以那棵独树为中心的半片院落。
最明显的征兆便是,一片夜色降临在了场间。
那片夜色是那样的寒冷,充满了寂灭与黑暗的气息,代表着最肃杀与冷酷的秩序。
那道光明力量,却是那样的温暖,甚至炽热,神圣之外,更有无限活跃生命气息。
这座与相族庄园相邻的院落,面积不小,与这两道宏大的气息相比却完全不值一提。
瞬间,整座院子便被这两道气息所占据。
一边是无尽夜色。
一边是无尽光明。
然后它们相遇了。
按道理来说,这两道本质截然相反的气息相遇后,应该形成天崩地裂的壮观景象。
然而这幕画面并没有发生,相反,一切都是那样的安静,甚至可以说安宁。
就连院外崖下那条山溪里的游鱼,都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只是山坡上的羊儿有些困惑地看着天空,不明白为何正午与深夜会同时出现。
这两道气息都是天地间最纯净的气息。
看见的宏大,根源是最细微的事物本质差异。
真正意义上的较量发生在最细微的地方,比如一粒黄沙里,或者一缕寒风里。
至少在短时间里,很难看到什么壮阔的画面。
但这并不意味着真正的安宁。
那些隐藏在极细微处的凶险,一旦能够被看见,极有可能发生毁灭性的结果。
陈长生知道,凌海之王等人也知道,但并不在意,因为此时光明的力量明显占优。
只是不明白魔君为何选择这种应对,难道他以为凭借自己的魔功能够抗衡离宫大阵?
一声鹤唳。
白鹤是仙禽,神识极强,感知到了场间的凶险,振翅飞走。
一声琴动。
盲琴师抱着古琴,足尖轻轻点地,便掠到数十丈外,双袖轻飘。
琴音陡然高昂,仿佛裂帛。
半院夜色被撕开一道缝隙。
离宫大阵散出的光明气息,在他的身边缭绕。
远远望去,他就像是一只仙鹤,冲进了幽冥里。
他不再是汶水城里养老的过客,也不再是心如槁木的活死人。
他是百年前那位天赋异禀,境界高深、战力可怕的长生宗大长老。
琴声再次响起。
数十道无形的波浪,顺着他的手指,离开琴弦,向着四周震荡而去。
夜色的边缘已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这时候又被无形的琴音拉扯的更大了些。
当夜色降临时,魔君的身影急速变得模糊起来,仿佛要就此遁于夜色之中。
所有人都清楚,即便离宫大阵已成,一旦让魔君进入夜色,想要把他逼出来,必然要耗费更大的精力。
更关键的是,那必然要消耗更多的时间。
没有人知道白帝与牧夫人最终的胜负,也没有人知道,那个胜者会不会出手阻止国教杀死魔君。
他们必须抓紧时间。
在院外的人族强者里,那位盲琴师的实力境界毫无疑问是最高的。
所以他的反应也是最快的。
琴音落处,夜色微淡,魔君模糊的身影,重新变得清楚了几分。
魔君的眼瞳里闪过数十道极细的亮光。
那是无形琴音在他心神里的投影。
然后,他的眼瞳里出现了十余个黑点。
那是无比幽黑的盾甲在他眼里的投影。
无数声密集而锋利的切割声响起。
十余片幽黑无比的盾甲,围绕着魔君的身躯高速旋转,没有留下任何漏洞。
那些无形的琴音以及随之而至的盲琴师的攻击,都被那些黑色盾甲挡了下来。
数百道密集的空间裂缝,在盾甲的表面生出,然后消失。
飞舞的黄沙被夜色涂黑,飘到盾甲之前,迅速被切割成更细的粉末。
数声惊呼在院外响起。
“幽冥十七甲!”
……
……
身为北方大陆的主人,敢于孤身来到白帝城,魔君当然有所凭恃。
像幽冥十七甲这种堪比神器的魔器,他的身上甚至可能还有很多件。
盲琴师不觉意外,带着无数道光线,继续向前攻去。
看着破夜色而入的对手,魔君神情不变,伸手自夜色里取下一剑。
那剑通体幽黑,看不出任何锋芒,却似乎能够吸噬所有人的眼光与所有的光线。
没有惊呼声响起。
识得这把剑的人已经震惊的无法言语。
落日剑。
这是前代魔君的佩剑。
这把剑曾经在洛阳城外见过两断刀,见过霜余神枪。
与这把剑比起来,南客的那把南十字剑完全算不得什么。
与这把剑比起来,幽冥十七甲的颜色是那样暗淡。
……
……
落日剑向下斩落。
整片夜色,仿佛都随着魔君的这个动作向着地面下降了数百丈。
一道难以想象的威压,居高临下轰向了盲琴师。
陈长生不知道盲琴师能不能抵挡住这把传世魔剑的威力,也不用知道。
当魔君出剑的时候,他也出剑了。
他的右手依然握着国教神杖,主持着离宫阵法,镇压着满天夜色,阻止魔君逃走。
他不需要握住剑柄,只需要意念微转,便有无数剑出。
七百余道名剑,从藏锋剑鞘里呼啸而出,瞬间穿越百余丈的距离,袭向魔君。
今日他要杀魔君,出手便自然是最强的手段。
森然的剑意贯穿天地之间,竟仿佛要把光明与夜色都刺破。
七百余道剑反射着光线,首尾相连,带着百折不回的气势奔涌而去。
当年在周园,他曾经施展出一招万剑成龙。
此后因为各方面的原因,他再也无法施展出如此强大威力的剑法。
但今日他的这一剑,已经有了当时那剑的某些感觉和几分威力。
无数道金属的摩擦声在昏暗的夜色里响起,连绵不绝。
七百余道剑意,切割着天地间的一切,比那名盲琴师的琴音更要锋利数分。
甚至就连盲琴师本人都不得不暂时退到一旁,等着这阵剑意如暴雨般先行落下。
无数碎片向着四周溅射,地面上出现无数个极细却又深不可测的小洞。
最近的那堵墙更是悄无声息地变成了碎屑,被风拂散再无痕迹。
无论声音还是画面,都是那样的诡异,甚至令人毛骨悚然。
片刻后,七百余剑风雨暂歇。
魔君四周的那些幽黑盾甲,已经不见。
传说中的魔器,幽冥十七甲就这样毁掉了。
第1022章 离宫大阵()
“原来你始终还是想要杀我。”
魔君看着陈长生说道:“我以为那日之后,你已经放弃了这个念头。”
陈长生说道:“曾经放弃不代表不会再次尝试。”
魔君感慨说道:“不愧是商行舟教出来的学生,果然也是虚伪的厉害。”
陈长生说道:“那天的机会并不是太好。”
“难道你觉得今天的机会就很好?”
魔君看着他微笑说道:“你应该很清楚,无论是白帝还是牧夫人都不会让你杀我。”
“这就是你们说的所谓平衡?”
陈长生说道:“要维系平衡是件很困难的事情,走钢索的人往往最后不得善终,无论白帝和牧夫人谁胜谁负,确实都不会让我杀你,问题在于他们这时候还没有分出胜负。”
魔君说道:“你觉得像白帝这样的人,在对付牧夫人的时候,就顾不上世间其余事?”
陈长生沉默了会儿,说道:“就算这是他的态度,我也不准备接受。”
在落星山脉里,他用南溪斋剑阵破开了那座禁制阵法,确认了白帝犹在,得到了一个最好的答案。
他出乎意料地把凌海之王等人与唐家的五样人派回白帝城。
然后他与唐三十六也赶了回来。
就是因为他要办一件事情。
那些看似完美的答案,始终是别人给出的答案。
他想写一个只属于自己、无法作假的答案。
他要杀死魔君。
“没有人知道白帝能不能阻止你,但至少现在看来,他没有阻止你。”
魔君看着他的眼睛,带着深意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这样做?”
陈长生说道:“也许我们都想的太多,根本没有所谓平衡,白帝陛下也很想你死。”
“不,他之所以不阻止你,是因为他知道你是杀不死我的。”
魔君看着院外的人族强者们微笑说道:“你们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杀不死我。”
……
……
白帝当年与魔君雪原惊世一战,身受重伤,又被牧夫人用星石大阵幽禁多年,他脱困后应该需要时间恢复境界实力,而且白帝城里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处理,比如复仇。
但他是真正的圣人,是西方的霸主,如果他真想阻止陈长生去杀魔君,应该还有很多手段。
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静静看着陈长生让凌海之王等人离开,然后看着陈长生乘鹤离开。
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真如魔君所言?
陈长生想不明白魔君的平静自信与白帝对自己的默允,究竟落在何处。
他非常确信,无论魔帅还是传说中的八大山人、哪怕是行踪最神秘的黑袍,今天都不可能出现。
数万里山河,即便神圣领域强者想要飞渡,也需要一段时间。
更关键的是,他知道这些魔族强者今天都没有办法来。
那么,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某种隐秘的可能。
看着陈长生的神情,魔君知道他猜到了些什么,平静说道:“现在你还坚持要杀我?”
陈长生说道:“如果真是那样,那我更要杀你,当然……你的顺序会往后排一下。”
魔君很感兴趣问道:“因为别样红与无穷碧的事情?”
陈长生说道:“远来是客,早死早回家。”
在这段对话开始的时候,没有人能够听明白。
最先醒过神来的是唐三十六,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苍白。
他知道那场神圣之战的真相,知道别样红与无穷碧是如何被重伤的。
紧接着反应过来的是凌海之王,他的眼神变得无比明亮,就像是最炽热的火焰在席卷着整个世界,最深处却有块晶核,仿佛再高的温度也无法将其融化。
他也懂了魔君与陈长生这段对话的意思,但他的眼神变化并不仅仅来自于战意的狂暴提升,更是来自于那块晶核的气息——是的,那块晶核并不是意识的产物,而是真实的存在。
那块带来无数天火,却不被火焰所融的晶核,便是传说中的离宫重宝之一。
紧接着,又有三道无比神圣而且强大的气息,从司源道人、桉琳大主教以及户三十二的身上生出。
一段泛着幽暗光泽的杨柳枝出现在天空里。
一张似幡似画的薄纸出现在天空里。
一件带着古拙气息的神印出现在天空里。
冥柳!
山河图!
天外印!
……
……
离宫里可以有很多大主教,但只有六位会被称为巨头。
这六位大主教居住在离宫里的圣堂里,各自保管着一件国教最珍贵也是最强大的重宝。
这些重宝,或者是凌海之王眼里的那块晶核这样的异物,或者是国教前代圣人打造出来的神器。
这些重宝,便是离宫大阵的根基,或者说真正的锋锐之所在。
即便是牧夫人这样的圣人,当年在离宫里面对这数道气息,也必须谨慎小心。
今日虽然境界最高深的茅秋雨以及他负责掌管的英华壁没有出现,但应该已经足够。
看着天空里的那些神器,感受着如雨一般落下的神圣而炽烈的气息,院外响起一阵惊呼。
这些惊呼里充满了敬畏与向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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