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不走这一步,大周朝究竟是陈氏的天下,还是西宁的天下?”
陈留王平静说道:“这是我最在意的事情。”
相王的手指陷进了腹部的肥肉里,不停地叹着气,没有再说什么。
……
……
陈留王刚刚成亲,但他的心思没有办法放在如花娇妻的身上,因为徐有容弄出来的动静太大了。
相对应,他那位如花似玉的娇妻也没有心思放在他身上,甚至直接离开了王府,回到天海家。
天海胜雪站在府门前,看着已经换作妇人打扮、但神情依然娇纵的平国,劝说道:“妹夫虽然性情寡淡,心思深刻,但他性情不错,又向来注重风评,待你不会差,但你也要注意些,怎么能刚成亲便总往家里跑?”
“我回来是谈正事,又不是要闹那些吃醋之类的无趣把戏。”
平国往府里走去,冷笑说道:“再不赶紧应对,难道就看着那个女人风光吗?”
天海胜雪知道从小到大平国对徐有容的怨念极深,只是没有想到圣后娘娘都已经死了三年,平国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徒有名份的公主,但这份怨念却依然没有消退,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反而变得更深了。
她今日回府自然是要代表相王府与父亲商议如何应对今日的状况,天海胜雪觉得很是无趣,不想参和这些事情,从家臣手里接过缰绳,牵着自己的座骑离开,只是没有走多远,身边便多了一个瘦高的老人。
那位瘦高老人看着寻常,实际上身份很不普通,乃是当今资历最深的神将,名叫费典。
天海胜雪说道:“这些年虽说受教不浅,但您跟在我的身边也真是磋磨了时光。”
费典说道:“圣后娘娘既然把我派到你的身边,那就证明你值得。”
当初天海胜雪是天海家最有潜质的年轻人,圣后娘娘把费典派到他的身边,应该算是寄予厚望。
但现在圣后娘娘已经死了,费典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费叔,您觉得是留在京都有意思,还是在前线更有意思?”
天海胜雪不待对方回答,摇头说道:“当然是在雪原上与魔族作战更有意思。”
费典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说道:“但我现在还活着。”
天海胜雪神情微异,看了他一眼。
“汗青将军死了,薛醒川死了,天槌死了,很多人都死了,听说金玉律在白帝城的日子也不好过。”
费典说道:“我还能活着,还能天天喝点小酒,就是因为我想的少,做的也少。”
天海胜雪知道这句话是在警告自己。
他的想法很难瞒过对方。
但面对当前京都的局势,谁能没有想法?
他抬头望向一碧如洗的天空,说道:“风雨将至,总要寻片瓦遮头。”
第1070章 一切都是从白帝城开始的()
消息陆续传来,离宫不再像先前那般冷清,那些主教与执事们站在诸殿之间的广场上,低声议论着什么,等待着教宗或者大主教们的命令,神情各异。
想必此时的朝廷会更加紧张,不知道那些王爷与大臣们这时候又在做些什么。
南溪斋、离山、木柘家……同一天到达京都,当然是刻意为之。南北合流之后,朝廷对南方宗派世家的监视放松了很多,再加上有大朝试的掩护,竟没能提前获得消息。
放眼大陆,谁有能力安排这样的大事?当然是徐有容,因为她是南方圣女,问题在于她究竟要做什么?是要用这堪称狂风暴雨的声势与画面来逼宫?道尊商行舟还能安静地呆在洛阳城里吗?
想着这些事情,离宫里的教士们望向深处那座幽静的宫殿。
唐三十六与凌海之王还有户三十二也在看着陈长生。
陈长生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示,神情平静地走回殿里。
凌海之王有些不明白,但明白了他的意思,转身向离宫外走去。
唐三十六追进殿里问道:“你准备做什么?”
陈长生说道:“我准备练剑。”
唐三十六怔住了。
今天的天空非常湛蓝,被相隔极近的檐角割开,看着就像是一道瓷片。
叮咚清柔的流水声在幽静微暗的殿里显得非常清楚。
石池里的清水荡着永远不会停止的波纹,水瓢静静地搁在旁边。
那盆青叶已经回到了它曾经存在过很多年的地方,虽然少了一片叶子,但依然青翠喜人。
陈长生没有进入青叶世界,而是走进殿深处一个安静的石室里。
石室里没有任何器物,墙面与地面都是由灰石砌成,看着异常朴素,或者说简陋。
地面上搁着一张蒲团,看着有些旧了。
看着那张蒲团,唐三十六很自然地想起汶水祠堂里的那张,停下了脚步。
陈长生坐到蒲团上,伸出右手。
石室里没有风,他的袖口没有颤动,但指尖却颤动起来。
啪的一声轻响。
弹指。
伴着清楚的破空声,数千道剑从陈长生腰畔的剑鞘里鱼贯而出,占据了石室里所有空间。
无数道森然的剑意,在石室里此起彼伏,震荡相交,然后渐渐平静。
从石室外看过去,这是一片剑的海洋,陈长生就坐在剑海中央。
看着这幕画面,唐三十六觉得自己的眼睛上生出一抹寒意,然后发现一根睫毛飘落下来。
伴着轻微的磨擦声,石室的门缓缓关闭,陈长生也闭上了眼睛。
走出殿外,唐三十六看着户三十二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户三十二说道:“陛下一直勤勉修行。”
唐三十六觉得有些荒谬,说道:“在这种时候他还只想着练剑?”
“是的。”户三十二也有些担心,说道:“那日与圣女见过之后,陛下便再没有管过别的事情。”
唐三十六觉得有些不安,因为这样的画面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
……
京都里的无数视线,都落在了徐府。
这些天徐有容没有再见人,只是安静地留在自己的家里。
但谁都知道,这件事情与她有关,与她见的人有关。
在与陈留王相见之前,在深夜入宫与皇帝陛下相见之前,她这些年在南方已经见过很多人。
这些人现在都来了,从南方来了,从她的南方来了。
“圣女逼迫太盛,您是她的父亲,总要出来说句话才是。”
东御神将府像往日一样肃杀安静,于是花厅里传来的声音显得更加清楚。
很明显,那个人是在强行压抑着心头的怒火。
说话的人,是东骧神将彭十海。
被对方进府逼着表态,徐世绩看着对方,脸色也很难看。
从地位来说,彭十海不及徐世绩,从资历来说,更是远远不如。但他是已经死去的摘星学院院长陈观松的学生,代表的并不是他一个人,还包括如今手握兵权的数位神将,甚至还有可能代表着道尊的意志。
徐世绩强自压抑住心头的烦郁,说道:“我与圣女虽是父女,但亦有君臣之别,你叫我能说什么?”
彭十海冷笑一声,说道:“您不好说,我来说,我要面见圣女陈情!”
徐世绩再也无法控制情绪,沉声道:“我说过她不在,你爱信不信!”
……
……
徐有容今天确实不在家。
晴空万里,她撑着黄纸伞,在京都的街巷里随意逛着。
这伞是前些天她去离宫的时候向陈长生要的,不知道当时她是不是已经想到今天需要到处走走。
她的身边还有一位黑衣少女。
街巷里到处都在议论今天发生的事情,那些茶馆与酒楼里的谈话声更是一声高过一声。
黑衣少女神情漠然,竖瞳妖异,很是美丽,只是不停向嘴里塞着零食,显得有些怪异。
听着那些议论,她有些含糊不清说道:“在白帝城的时候,你就开始准备了?”
徐有容微微一笑,说道:“是的,就在你去追杀那名异族天使的时候。”
小黑龙看着前方某处,眼神微寒,手里的无核蜜枣如利箭一般射出。
一名正在欺负妹妹的小男孩,膝盖一弯便跪了下来,摔的不轻,顿时痛哭出声。
看着这幕画面,徐有容摇了摇头。
小黑龙拍了拍手,冰晶从手掌之间溅出,接着问道:“为什么是那个时候?”
徐有容说道:“因为那时候我才确认,商行舟受了不轻的伤。”
小黑龙神情微怔,说道:“他受了伤?”
徐有容说道:“是的。”
小黑龙知道这是多么重要的事情,竖瞳微缩问道:“你怎么确认的?”
徐有容说道:“白帝那时候刚刚脱困,无论是否伪装,境界气势终究不在最盛之时,而且还要与两位圣光天使做战,商行舟却不然,而且他还有我这个帮手。”
小黑龙不明白她的意思。
徐有容说道:“在那种情况下,商行舟没有试图杀死白帝,只能说明他也受了不轻的伤。”
小黑龙很是吃惊,说道:“他们不是朋友吗?”
徐有容笑了笑,没有说话。
小黑龙接着反应过来,她说商行舟还有自己这个帮手,更是震惊。
“如果他那时候真的向白帝出手,难道你还会帮他?”
徐有容平静说道:“我当然会帮他,事实上我当时已经做好出手的准备。”
小黑龙想了想,说道:“这只是你的猜测吧?”
徐有容淡然说道:“他与白帝没有继续向那名圣光天使出手,而是交给你去做,便是提防着彼此。”
小黑龙尚未成年,但并不缺少智慧,回想着当时的场景,很快便得出了结论。
她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你们人类真的很可怕。”
两侧的热闹渐渐不见,街道渐宽,然后渐静。
徐有容与小黑龙来到了一条安静的街道里。
如果是莫雨这时候在,一眼便能看出来,这里与太平道相隔极近。
小黑龙说道:“我以为你是要去见南溪斋的小姑娘,来这里做什么?”
徐有容说道:“我来见两位长辈。”
小黑龙觉得这是最无趣的事情,伴着一阵风雪消失。
徐有容走到一座府邸后门前。
那扇门缓缓开启。
徐有容看着那两位道姑,说道:“辛苦二位师叔了。”
第1069章 都到了()
关白是天道院这些年来的最大骄傲,与秋山君在离山剑宗的地位相仿,被称为大名关白。
这位极具修道天赋的年轻高手,在数年前曾经遭受了一次沉重的打击,被无穷碧斩断了一只手臂。
就在很多人以为他将就此沉沦的时候,谁也想不到他从绝望的深渊里坚强地爬了出来,苦练不辍恢复境界实力,再加上这几年在北方与魔族强者们的艰苦战斗,他的剑道修为不断提升,直接冲破了聚星上境的门槛,在逍遥榜上的位置已经快要接近最前面的梁王孙与小德。
如果陈长生选择关白做为英华殿大主教,无论是德行与功绩还是天道院的背景以及传奇般的经历,他都会获得最广泛的支持,就算有人想要质疑他,也很难直接说出来。
“出乎意料的选择,往往都是不错的选择。”
唐三十六微微皱眉说道:“唯一的问题就是他的资历还是太浅,而且……他是庄之涣的学生。让学生来管老师,这感觉总有些怪,而且我想关白他自己都很难接受。”
陈长生说道:“这次大朝试他应该会回来,到时候我争取能够说服他。”
当年寒山煮石大会上,关白与他对战一场,陈长生重伤回京,间接引发了随后那些惊天动地的事情,关白则是去了拥雪关,在与魔族对峙的冰天雪地里坚持了三年时间。
这三年时间,陈长生也在北方的雪岭里,但没有与关白朝过面。
屋里忽然变得安静了下来。
因为拥雪关这个地名还有因为关白想到的逍遥榜,让陈长生和唐三十六想起了一个人。
肖张被大周军方及天机阁的高手刺客们满天下追杀,最终被迫向北而去。据说双方在拥雪关发生了一场血战,随后他便消失在了雪原里,谁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活着,如果还活着,又会在做什么。
想着峡谷上的那道铁链、从天而降的霸道身影、那张被江风拂的呼呼作响的白纸,还有满城的茶香与那些舍身忘死的茶商,陈长生与唐三十六沉默了很长时间。
“说些正事吧。”
唐三十六不喜欢这种压抑的气氛,说道:“你什么时候把题给我?”
陈长生很茫然,不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唐三十六看了眼殿外,压低声音说道:“文试不用,就是武试。”
陈长生怔了怔才明白过来,睁大眼睛说道:“你要我泄题?”
看着他清澈明亮、没有杂质的眼眸,唐三十六觉得有些惭愧,然后莫名恼怒起来。
“不要忘记你也是国教学院院长!为学生们谋些福利有什么不对?当年如果不是辛教士专门跑过来给我们泄题,就凭你这僵化死板的脑子能想到向徐有容借鹤过曲江?”
如果是别的时候,陈长生或者会看着他很认真地问道:这就是老羞成怒吗?但今天他没有说话,因为他在这句话里听到了辛教士的名字,这让他再次想起那座飘满茶香的县城。
陈长生走到窗边,望向殿外,沉默不语。
辛教士死了,梅里砂大主教早就死了,教宗师叔也死了。
这座离宫现在是属于他的,但这座离宫对他来说却是陌生的,因为他曾经熟悉的那些人不在了。
现在的离宫有些冷清,但意志更加统一,只不过这样依然无法正面对抗大周朝廷。
最关键的问题在于,他的师父商行舟在国教里的声望太高。
如果真的到了开战那日,不说临阵叛逃,但至少会有三分之一的离宫教士会选择沉默或者退却。
春意渐生,离宫石墙上的青藤渐渐露出翠绿诱人的模样。
看着那些石墙,想着当年走进国教学院前的画面,陈长生有些感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从出生到进入国教学院的那一刻,他的一生都是由商行舟安排的。
他对商行舟的情绪很复杂。
相信商行舟对他亦如此。
他本以为白帝城的事情可能是一个转机。
既然默许自己回到京都,那么师徒之间无论是战还是和,总要有个说法。
但谁能想到,商行舟却去了洛阳……
您连见都不想见我一面吗?
一声雁鸣,把陈长生从沉思中惊醒。
翠嫩的青藤与湛蓝的天空上,划过几道艳红的影子。
那是红雁传书。
“出了什么事?”
唐三十六走到他身边,看着那些分别落在京都各处的红雁,忽然生出些不安。
没有过多长时间,户三十二走了过来,说道:“参加大朝试的人们到了。”
听到这话,唐三十六心里的不安没有消解,反而更多。
大朝试固然是盛事,但何至于让离宫与朝廷同时动用红雁紧急传讯。
“究竟到的是谁?”
“我这边收到的消息不是太完备。”
户三十六看了陈长生一眼,继续说道:“应该到了不少人。”
没有过多长时间,凌海之王从离宫外匆匆赶至,说道:“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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