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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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 第2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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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长生说道:“师父,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有多怕死。”

    十岁那年,商行舟对他说了那句话后,他难过了很长时间。

    有很多个夜晚,他蒙在被子偷偷地哭。

    隔着被子拍着他的背哄他的是余人。

    但商行舟在一墙之隔的房间里,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但是想的次数多了,怕的时间久了,自然也就麻木了。”

    陈长生接着说道:“说起来,这还真要感谢您为我安排了这样的人生。”

    商行舟说道:“那时候你确信自己活不过二十岁,每天都是在向死而生,自然容易战胜恐惧,如今你已逆天改命,能在世间逍遥千年,甚至有很大机会能见大自由,那你为何依然不惧?”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不惧还是如何,大概也只有当死亡真正来临的时候,才会明白自己的心意。”

    陈长生说道:“我会帮助您看清楚自己,您也可以帮助我看清楚自己。”

    他人是地狱。

    死亡是明镜。

    可以正衣冠。

    可以明心意。

    时间缓慢流逝。

    枫树静。

    商行舟还没有动手。

    “放手吧。”

    王之策说道。

    既然不动手,何不放手。

    这句放手有两个意思。

    放开落在陈长生颈上的手。

    对这个世界放手。

    商行舟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您是不是觉得这样放手很没有面子?”

    唐三十六忽然笑了起来,然后用力地打了自己的右脸一巴掌。

    啪的一声,非常清脆,而且响亮。

    唐三十六的右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他看着商行舟非常认真地说道:“您看,面子算什么呢?”

    商行舟还是没有说话。

    在有些人看来,唐三十六的行为只是想要扰乱商行舟的心神,本质上是胡言乱语。

    陈长生不这样认为,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问题。

    刚才他已经说过,像商行舟这样永远正确的人,根本不可能认输。

    这个事实,让他觉得有些疲惫,或者说无趣。

    他对商行舟说道:“您怎么就不能学着认输呢?”

    “我没有输,为什么要认输?不要忘记,一千年来,我始终都是赢家。”

    商行舟傲然说道:“哪怕我曾经低估过天海,犯了错误,但最终还是我赢了。”

    陈长生沉默了会儿,问道:“如果不肯认输,那么认错呢?”

    场间很安静。

    人们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如果您坚持不肯认输,那么可不可以认个错?”

    陈长生看着商行舟很认真地问道。

    商行舟神情微怔。

    “三年前在国教学院,那夜也在下雪,我当时对您说,我们之间是你错了。”

    陈长生说道:“既然错了,那你为什么不认错呢?”

    不说胜负,那便来说对错。

    究竟是谁对了,谁错了。

    不认输,那么会认错吗?

    商行舟沉默不语。

    陈长生看着他问道:“师父,要你认个错,就这么难吗?”

    商行舟静静地看着他,缓缓松开手。

    没有人上前,因为二人离的依然很近,只需要一伸手,便能触到对方。

    接下来,陈长生说了几句话。

    “在天书陵里,我就对您说过,也许到最后的时刻你才会发现自己真心想要的是什么,刚才就是最后的时刻。”

    “您问我为什么要安排这场对战,这就是答案,我想请您直面自己,也许有些难看,但那是真实的。”

    “你不想杀我,你从来都不杀我,因为你知道你是错的。”

    “从二十年前开始,您所做的与我相关的一切,都是错的。”

    (最开始的情节设计里,这一段要更激烈,陈要像马景涛一样,冲着商行舟不停地喊,杀了我呀!你有本事杀了我呀!口水到处喷,仔细想后,改成现在这样了,因为我觉得这样很美。章节名是故意的,没有写错。)

第七十六章 诸君看吧() 
(向大家推荐黑天魔神大人的新作,书名叫做感染体,创世连接,章节名出自秦始皇主题曲大地在我脚下。)

    这些天南方使团借大朝试北来,徐有容带着南溪斋摆明阵仗,京都洛阳之间风起云涌,朝堂原野雷霆渐显,陈长生一直没有任何表态,静坐石室悟剑,直到今朝忽然发力,借势而行,为的就是逼商行舟答应与自己一战。

    这整个过程,真可谓是殚精竭虑。

    他当然想要取得这场对战的胜利,但更重要的是这场战斗本身。

    他要通过这场战斗把商行舟逼至悬崖边缘,逼入最极端的情境里。

    他要商行舟真切地感受到了失败的危险,感受到异样的眼光,感觉到万事皆空的惘然前景。

    如此商行舟才能直面自己,才能看见隐藏在青色道衣下的小,才能正视他没有看过的内心。

    商行舟的内心究竟在想些什么?他究竟是怎样看待与陈长生有关的一切?

    陈长生说的那几句话,就是他对商行舟的看法。

    你不肯认错,但其实早就知道自己错了。所以这些年你从来没有尝试过自己动手,只是让天海家的人、让大西洲的人来杀我,因为你根本不想杀我,虽然这个事实或者你自己都不清楚。

    这个看法其实有一定道理。

    以商行舟的修为境界,以他如老松般的意志,即便教宗死前留下了很多制约,即便陈长生有很多帮手,非常小心,如果他真想杀死陈长生,又怎会数年时间没有任何成果,像白虎神将的行为甚至更像是笑话。

    这就是陈长生想要商行舟看到的真相,他的真实心意。

    商行舟看着陈长生没有说话,眼神很冷漠。

    他仿佛看着的并非一个真实存在的人,一个鲜活的生命,而是盆子里的一些杂草,一颗泛酸的果子。

    陈长生说的话是真的吗?

    那些年在西宁镇旧庙,用稀粥小鱼把陈长生喂大的是余人,教育陈长生的还是余人。

    商行舟待陈长生并不亲近,很少管教。

    原来不是因为他对陈长生没有感情,而是怕动感情?

    这些年,整个世界都知道他不喜欢陈长生,却不明白为什么。

    原来那些嘲弄、轻蔑、不屑都不是真的,他只是想保持距离,如此才能硬着心肠?

    可最终,陈长生还是成了他道心上的那道阴影。

    怎样才能抹掉那道阴影,怎样才能填平?

    杀死陈长生也不行,因为那些事情已经发生过了。

    或者,就像陈长生说的那样。

    认错?

    数道视线落在商行舟的脸上。

    商行舟看着陈长生笑了起来。

    笑容里有着毫不遮掩的嘲讽意味。

    “你想的太多了。”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向国教学院外走去。

    青色道衣被鲜血染的尽湿,看上去就像是一朵墨花的莲花,在风里缓缓的摇摆。

    看着渐远的那道身影,陈长生沉默着,没有说话。

    直到最后,依然没有谁认输,但谁都知道输赢。

    他战胜了自己的师父,世间最强大的那个人。

    他获得的不止是这场对战的胜利,也是师徒之间这场精神之争的胜利。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是王者的荣耀。

    按道理来说,这时候枫林阁的废墟间,不,应该是整座国教学院里都应该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但并没有,因为陈长生保持着沉默,紧紧地抿着嘴,非常用力,以致于嘴唇显得有些苍白。

    离他最近的是徐有容。

    看着他的沉默,徐有容眼里的欢喜渐渐淡去,变成很淡的怜惜。

    “我从来没有想到,你居然很擅长说话。”

    她微笑说道,想要安慰他此时的心情。

    今天陈长生对商行舟说了很多话,心神激荡之下,话语显得有些锋利。

    “那是因为你和他平时聊天太少,不然你就会知道他最擅长的就是怼人。”

    唐三十六说的眉飞色舞,根本没有嘲弄陈长生的意思,满脸的与有荣焉。

    接着,他转头满脸不耐说道:“要我请吗?”

    对方没明白他的意思。

    唐三十六说道:“都已经打完了,你还杵这儿干嘛?还不赶紧走,我可不打算请你吃饭。”

    他是国教学院的院监,当然有资格迎客或者逐客。

    问题在于,他这两句话的对象是王之策。

    就算是太宗皇帝或者是天海圣后,都不会对王之策用这种不耐烦的语气说话。

    更没有人会对王之策用杵字。

    王之策摇了摇头,转身向国教学院外走去。

    “摆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给谁看?还不是输了!”

    唐三十六往地上啐了口。

    王破走到陈长生前,看了看他的脸,确认没有什么事,就此告辞。

    自始至终,没有交谈,更没有感谢,就是这般淡然。

    当年浔阳城,去年汶水城,今年京城,都是如此。

    陈长生转身望向徐有容,说道:“我赢了。”

    徐有容用赞赏的眼光看着他,说道:“很了不起。”

    陈长生沉默了会儿,又说道:“我没哭。”

    徐有容伸手抹掉他脸上的灰尘,有些心疼说道:“这也很了不起。”

    陈长生望向远处。

    那边的院墙已经垮了。

    那件明黄色的皇袍,在阴暗的天气里非常醒目。

    余人就站在那里。

    百花巷里一片死寂。

    人们被最终的结果震惊的无法言语。

    没有人离开,也有太过震惊的缘故,还有一些原因是因为国教学院的门还关着。

    皇帝陛下与教宗大人正在里面谈话。

    这场战斗之后,再没有人能够阻止这场对师兄弟相见。

    只是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他们究竟在谈些什么内容?

    国教学院沉重的大门缓缓开启。

    陈长生走了出来。

    短剑系着。

    头发有些乱。

    满身都是灰与血。

    眼有些红。

    看着很疲惫。

    甚至狼狈。

    但没有人敢这样认为。

    徐有容走在他的左手边。

    唐三十六在他身后。

    凌海之王郑重行礼:“拜见教宗陛下。”

    离宫教士纷纷拜倒,行礼。

    最初声音有些稀稀拉拉,渐渐密集,整齐。

    跪倒在地的人越来越多。

    有国教骑兵,也有玄甲骑兵。

    朝中大臣们也跪到了地上。

    十余位王爷相视无语,最终还是慢慢地跪了下去。

    陈长生向巷外走去。

    人群纷纷跪下。

    如潮水一般。

    淹没京都。

    直至整座大陆。

第七十七章 年轻人的时代() 
(感谢来自书城读者12一串星号29的提醒,关于皇舆图还是皇辇图,这个完全是我在这一卷里写错了,很认真地道歉啊。这一年多过的,捂额,实在是憔悴啊,精神上的,另外,我今天才忽然发现,我连王破断了一只手臂都忘了,当初是刻意写的啊,谁都知道我们追求的就是独臂刀王的美学,好吧,不知道前文有没有写的特别错的地方,反正在这里一并致歉了,再次捂,这一次捂脸。)

    唐三十六没有随陈长生和徐有容离开。

    他站在国教学院门前,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如退潮一般迅速散去。

    百花巷很快恢复了平静。

    苏墨虞带着国教学院的教习与学生陆续返回。

    看着已经变成废墟的枫林阁、垮塌的断墙、乱糟糟的树林以及那些清楚的战斗痕迹,想象着就在不久之前的那场惊天之战,众人的情绪难免有些异样,觉得像是做梦一般。

    当然,这是一场美梦,因为现在的国教学院是离宫一派。

    苏墨虞没有理会教习与学生们荡漾的心情,也没有急着去安排整修事宜,而是更关心别的事。

    “没什么事吧?”

    他盯着唐三十六的眼睛问道:“我看他的眼睛红的厉害。”

    这句话里的他自然说的是陈长生,苏墨虞担心他是不是伤势太重。

    唐三十六摊手无语,心想陈长生与皇帝陛下抱头痛哭的事情也要告诉你吗?

    安静的偏殿里,流水落入池中,叮咚作响,水瓢在上面无序地飘动,就像是野渡无人的一只舟。

    王之策的视线离开水池,望向殿外。

    天还没有黑,天光落下,景物非常清楚,但他没有看到吴道子。

    天地间有一抹白,非常圣洁,像雪也像莲花,那是徐有容。

    她站在光明正殿门前,歪着头向里面张望着,看着很是可爱。

    凌海之王等人陪同着她,沉默不语,准备着战斗。

    几年前,这样的画面就已经出现过一次。

    那次陈长生自寒山归来,身受重伤,与教宗在那方静殿里谈话。

    当时徐有容随时准备出手。

    今天很明显,她也在随时准备出手。

    哪怕今天坐在陈长生对面的是王之策。

    在国教学院里,陈长生眼看着要被商行舟斩于剑下,徐有容不得不出手,却被王之策拦了下来。

    但王之策非常欣赏当时她的应对,如果他没有看错,那应该是天下溪神指。

    “我最佩服的是,她居然没有把所有的时间与精力放在大兄的刀法上,你也一样。”

    王之策的话非常真诚。

    因为他非常清楚那套名为两断的刀法多么可怕。

    不仅仅因为他是周独夫的结义兄弟,这是整个大陆都知道的事情,是已经上了史书的事情。

    陈长生与徐有容不知道吗?他们当然知道。

    那年他与王破在洛水畔行走时展示了一番周独夫的刀意,王破便借此破境,一刀斩了南铁。

    现在两断刀诀就在他与徐有容的手里。

    拥有两断刀诀,便能继承周独夫的传承,很可能成为第二个星空之下最强者!

    换作别的修道者,谁能忍受这种诱惑?

    他们必然会天天对着那套刀诀苦练不辍,把所有的时间甚至整个生命都花在这上面。

    但陈长生没有这样做,徐有容也没有这样做,除了曾经在天书陵里共参过一段时间,他们再没有专门为了修行两断刀诀相见,甚至经常会忘记这件事情。

    “两断刀诀太过酷烈,感觉有些不舒服。”

    这就是陈长生对王之策做出的解释。

    他想了想,又补充说道:“而且我们有自己的道法,那也是很好的。”

    这个答案很平静,源于自信。

    王之策最欣赏的便是此,不解也是此。

    从天书陵到剑池到周园,那么多的奇遇,都没能让陈长生的心境有所变化。

    有谁能把天书碑当作石珠就这么随随便便系在手腕上?

    他与徐有容如此年轻,究竟从哪里来的自信让他们面对这个世界时如此从容平静?

    “这个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但最终会是你们的。”

    王之策看着他说道:“我原以为你们还年轻,可以等着我们老去,不必如此冒险。”

    陈长生明白他是在解释为何会应商行舟的邀请现身京都。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向他做解释的人叫王之策。

    这个事实确实很容易让人感到惘然无措。

    徐有容转身望向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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