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她嘲讽说着幡然悔悟,比如她说要去关白剩下的那只手臂也砍断。
她真的疯了,但就算想死,为何她要用这样的方法?
无穷碧怔怔地靠墙坐着,忽然凄声喊道:“他走了,我也不想活了,但我我怕死啊,我真的怕死啊!”
然后她艰难地转过头去,看着早就已经没有气息的别样红,声音微颤说道:“可我还是想你在一起。”
说完这句话她就开始流泪,哭了很长时间,直至变成抽泣,最后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陈长生的身体有些僵硬,把手指伸到她的鼻下。
无穷碧闭着眼睛,与她的男人靠在一起,已经死去。
陈长生收手指,望向院外。
院子里非常安静。
他忽然觉得有些无助。
第一百八十三章 生存还是毁灭,井底还是井口?()
别样死了,无穷碧也死了,死在远离家乡八万里的白帝城里。
他们的神魂会归于星海,不会到西陵万寿阁,那么葬在何处也不是那么紧要。
小院里有一道极深的裂缝,应该是除苏从地底出来时崩裂的,随着地河阴风的自我修补,下方已经被岩石重新填满,只剩下约两尺深的一个坑。
陈长生把别样红与无穷碧的遗体放进坑中,不等他推土填平,有清风自天树庙的树间落下,坑里便只剩下了两片金色的沙砾。
当年朱洛死时,他曾经看过类似的画面,知道这是神圣领域强者的特有迹象,所以没有惊讶。
只是泥土间那些金色的砂砾,他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到现在为止,很多人都以为天海圣后被他葬在国教学院的最深处,实际上是在百草园里。
他有些不明白,为何天海圣后死后,遗骸没有像这些别的神圣领域强者一样变成最纯净的金砂,而是依然保持着原状。
难道这就是神隐境界与从圣境界之间的差别?
他没有做更多的思考,拂了拂衣袖,把庭院里的白石震入坑中。
看着那些金色的砂砾渐被隐埋,他在心里默默想着几个名字。
除苏、牧夫人、黑袍、圣光大陆。
整个大陆都感应到了两位神圣领域强者的死亡,天地法理相感,其兆渐显。
遥远的东方云墓里生出了很多漩流,那座孤峰间的溪水陡然增急。
在溪畔饮水的一只独角异兽抬起头来望向远方,圣洁的眼眸里出现一抹落寞的神情。
红河里再无波澜,平静如镜,显得极为妖异,河水深处传来于京低沉的嗡鸣,仿佛在哀悼什么。
知道此事隐情的西荒道殿大主教,看着小院上方那片阴晦的雨云,面露戚色。
雨云后方出现两道并行的彩虹,从白帝城伸出,跨越宽阔的河面,伸向遥远的群山深处,甚至是更远的地方。
直至此时,妖族丞相与熊族族长、士族族长等人才知晓发生了何事,震惊至极,不知该如何言语。
巷外的教士与修道者以及数量更多的妖族战士们,感知着那两道彩虹里的意味,纷纷跪倒在地。
人群里的国教信徒开始在大主教的带领下开始颂读道典,虔诚而且敬畏。
陈长生没有西荒大道殿,留在了小院里,因为轩辕破还没有醒,而且他有些事情需要想一想。
妖族丞相以及士族族长等大人物纷纷前来,想要知道这件事情的细节,更重要的是想知道他的态度。但他没有见他们。
小院再次变得无比安静,他坐在屋外的木台边,视线从没精打彩的那棵矮松落到白石间又落到灰墙上,难以确定。
他忽然觉得有些疲惫,对很多事情都失去了兴趣,就像现在明明知道整个妖族都在警惕不安地等着他的反应,他却不想理会。
就像很多人那样,他很喜欢很敬重别样红,但真的不熟,按道理来说不至于受如此大的刺激,可事实上他的精神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好人不见得有好报,甚至活着的时候也谈不上自在,那么为何一定要做好人,我们应该怎样活着,我们为何活着?
他望向夜空,想着这个经常被人嘲笑、事实上谁都应该仔细思考的问题。
今夜的白帝城没有云也没有雾,视野非常清楚,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可以看到很多的星星。
陈长生的神识离开身体,向着那片星海飘去,越过溅射星辉的那颗星星,穿过有无数旋臂的那颗星星,避过生出明亮双翼的那颗星星,继续向前,直至越过那道无形的晶壁来到外围的星海里。
修道者的神识只有在定命星的时候才能走的如此之远,平时修行的时候只能感知到命星的存在,却很难再次抵达。
但这个规则对陈长生没有什么作用,就像那道无形的晶壁不能隔绝他的神识一样。
或者是因为他的神识本来就应该落在彼处?
一颗红星静静地悬浮在夜空里,蕴藏着热情的能量,表面却是那样平静,仿佛再过亿万年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这是他的命星。
陈长生的神识没有落在自己的命星上。
这颗星星是真实的,与他最为亲近,却是他永远也无法抵达的所在,那么这便是最虚假的真实,容易令人伤感。
他不想伤感,神识继续向前飘去,显得有些冷漠。
最终他的神识来到了星海的外面。
在遥远的对面隐约也有很多星辰,如万家灯火。
圣光大陆便在那边吗?
他想过去看看。
十岁时他知道了自己有病,从那一刻开始他唯一想的事情就是活下去。
那个雨夜,天海圣后替他重铸经脉,破除了命里的劫数,他可以活过二十岁了,还可以活很多年。
从那一刻开始,他很自然地开始思考一些问题,抹除了死亡的阴影,才能真正的冷静地观察自己的生命。
他当然想要找到自己生命的源头,找到存在的理由,只不过这几年他依然活的很紧张,没有那么多时间。
直至在别样红与无穷碧死去的这个夜晚,他真正开始了寻找。
在他的神识的那片隐约星海之间,是无比宽阔且寒冷的黑色虚无,那是最深夜的,也是无底的深渊。
那片黑色虚无比空间壁障更加无形,所以无法穿过,似乎根本不存在,那么又如何能够逾越?
陈长生望向那片黑色虚无的中心,忽然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仿佛俯在一口井边低头望向最深处。
他又觉得自己站在井底望着井外的夜空。
究竟哪种感觉才是对的?或者是真实的?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陈长生收了神识。
他依然坐在原先的地方,视线不再像先前那般游移,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堵灰墙,却像同时看着很多的地方。
星海使人平静,那片黑色虚无更能让所有修道者感到自身的渺小,帮助抹去道心上的那些杂念。
一道脚步声在他的身后响起。
轩辕破走过来在他的身边坐下。
第一百八十四章 以阵破阵()
轩辕破这时候依然虚弱,甚至比当初在京都洗碗时还要弱小,但他还活着。
而且现在他的身体里充斥着极其磅礴的真元与无比恐怖的神圣气息。
这些都来自无穷碧的那根手指。
只要有足够多的时间,他便可以那些真元尽数化为己有,领悟神圣气息所代表的天地法理规则。
那时候他就会成为真正的强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轩辕破这次得到的机缘真的很罕见,放眼整个修道界的历史也是如此。
但他没有因此而欢欣鼓舞,反而情绪有些低落。
“前两天前辈教了我一些很重要的东西,但我没能完全学会,最终还是输了。”
轩辕破低着头说道:“我是不是很没用?”
“输给魔君这样的人物,不算丢脸,而且你成功地迫使他们把桌面下的交易移到了台面上,这很重要。”
陈长生说道:“至于前辈教给你的那些东西,以后你还有很长时间去学,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就直接问我。”
轩辕破有些不解,说道:“问你?”
陈长生说道:“前辈离去之前传了我一套拳法,指明那是给你的。”
轩辕破有些难过,看着院里那片微隆地面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我会好好学。”
陈长生说道:“前辈与他妻子的传承如今都在你的身上,将来有机会,你应该去万寿阁看看。”
轩辕破说道:“我会尽快去。”
陈长生起身,举起右手。
轩辕破弯腰低头。
陈长生拍了拍他的肩头,转身向小院外走去。
他没有回西荒大道殿休息,而是直接去了皇城,与落落说了几句有些伤感的话,便走进了那条伟大而隐秘的通道。
走出通道,那座雪山再次撞进他的眼里,只是此时夜色尚浓,晨光未至,巍峨的山影遮着半天星空,看着真有些落星的感觉。
来到湖对岸的黑崖下,金玉律迎了上来,问道:“发生了何事?”
此地远离白帝城,他们还是感知到了晨时的动静。
陈长生说了。
黑崖下变得无比安静。
小德望向陈长生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两位人族的神圣领域强者死在了白帝城里,这必然会对他们与妖族之间的关系发生极大影响。
小德不知道陈长生会在随后到来的动荡里持怎样的态度,有些警惕不安。
陈长生的眉眼间能够隐约看到些疲惫,但看不到愤怒,更看不到戾气,就像是根本没有被这件事情影响。
他问道:“有没有进展?”
金玉律摇了摇头,说道:“你那把剑都斩不开,我们也没办法。”
小德忽然说道:“我想到一种破阵的方法,但不知道有没有可能。”
陈长生和金玉律望向他。
做为逍遥榜排名第二的真正高手,更是妖族中生代的最强者,小德的见识自然广博。
既然是他想到的破阵方法,必然极有道理,所以陈长生和金玉律听的非常专注而且认真。
“星石是阵枢,这座禁制便是一座完整的阵法,既然是阵法,难以用力量压制,何不以阵法破之?”
小德的神情很镇定,谁也看不出来他有些紧张。
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那张纸条是谁写的,那人到底存着恶意还是善意。
听完这句话,金玉律沉思片刻,摇头说道:“以阵破阵,看似有道理,但阵法向来以防御为方,少了些锋锐。”
陈长生也在想小德的建议,他虽然会些剑阵,但远远及不上这座把白帝囚禁在内的禁制阵法。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一个很熟悉的词。
小德说道:“如果是剑阵呢?”
听到这句话,金玉律怔住了,越想越觉得可行,激动说道:“不错,南溪斋剑阵!”
他望向望向陈长生说道:“这件事情就要麻烦您了。”
小德也看着陈长生。
整个大陆知道陈长生与圣女徐有容之间的关系,应该很容易便能请动南溪斋弟子来此。
“不用那么麻烦。”
陈长生道袖微振,数百剑自鞘中如溪水般流水,呼啸破空而起,各有方位,静悬于夜空里。
看着这幕画面,金玉律和小德的脸色都变了。
他们没有参加天选典,没有看到陈长生与魔君的那场战斗,所以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画面。
这些剑与传闻里的那套剑法并不完全相同,与那年小德在北兵马司胡同里看到的那些剑更不同。如果只是看这些风雨群剑的画面,他们很难猜想出这套剑法的名字,但联想到先前的对话,一个猜想很自然地在他们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小德声音微涩问道:“这是……南溪斋剑阵?”
陈长生嗯了声。
金玉律感慨摇头,欣慰而又感怀,就像躺在沙滩前头休息不肯再起身的老浪。
小德神情微凛,再也没说一句话,就像因为羞涩而不肯再开花的铁树。
以往他总以为自己的境界修为要比陈长生高,天赋才华亦不稍弱。他无法战胜陈长生是因为苏离传了对方剑法,更因为对方在周园里的奇遇。换句话说,这非战之罪,只是陈长生的运气或者说机缘要远远胜过自己。但现在看着夜色里的风雨群剑,感知着那些森然的剑意以及剑意之间的联系以及那些隐而未发的阵意,他再也不能说这样的话。
短短数年时间,陈长生的剑道修为居然变得如此强大,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教宗能够拥有整个国教的支持,还就是因为最简单粗暴的那个理由?
他就是如此天才?
……
……
知道应该这样做,不代表知道应该怎样做。
如何用南溪斋剑阵破除黑崖里的那座禁制阵法,只是找到门径,就用了陈长生半个时辰时间。
无数道森然的剑意,掠过湖面,撷来天地间最清新以至有些寒冷的气息,然后斩向黑崖外围无形的阵意。
受到剑阵相逼,这座隐藏在雪山里的禁制阵法渐渐显出真形。
雪雾深处隐隐可以看到那片星石壁的投影,遮住了前路。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座禁制阵法的范围越来越明确,竟远远超过了雪顶黑崖的范围,覆盖了方圆十余里内的范围。
甚至剑阵里有数道剑远远离开地面,向着更高处的雪山而去,难道那里依然处于这座禁制阵法里?
第一百八十五章 皇城前的夜色被撕开了()
以阵破阵看似很简单的想法,其实是无比天才的设想,天才到根本就没有什么修道者敢往这个方向想。
从本质上来说,这就是最典型的水磨功夫,又像是两面铜镜互相依着彼此研磨。
一般的阵法无法破掉这座禁制大阵,那是因为这面铜镜过于光滑,材质过于普通。
南溪斋剑阵则不然,这座剑阵拥有最坚硬最锋锐的表面,最适合用来研磨事物。
但即便是南溪斋剑阵,想要破掉这座禁制大阵也不是短时间的事,因为需要细细研磨,谨慎小心。
在阵法方面的天赋,徐有容确实比世间绝大多数修道强者包括陈长生强个几百上千倍。但陈长生才是这次最好的破阵人选,因为他一个人就能施展出来南溪斋剑阵,更因为他拥有难以想象的耐心。
他闭着眼睛坐在黑崖前,从漆黑的深夜到晨光来临,始终平静,脸上看不到任何焦虑的神情。
金玉律与小德感受着满天飞舞剑意,看着没有任何变化的黑崖,哪能像他这般平静。如果不是他们的神识足够强大,能够感觉到这座禁制正在以非常缓慢的速度变弱,他们或者会更焦虑。当他们看到陈长生始终平静,在控驭群剑摆出南溪斋剑阵的同时居然还没有忘记冥想静修时,生出极大佩服。
晨光渐盛,陈长生睁开眼睛,看了看黑崖里那座禁制大阵的情形,说道:“我要休息会儿,你们呢?”
金玉律与小德在这里已经努力了数天数夜时间,不眠不休,早就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但他们不准备跟着陈长生白帝城。他们亲眼看着这片黑崖才能放心,更不想在白帝万一醒来的时候,自己却不在。
小德对陈长生说道:“如果你真的能破阵,那在破阵之前,你要小心自己的安全。”
金玉律说道:“按道理来说,皇后娘娘如果没有发疯,不会当众杀死你这位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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