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壁纸（）
八月在很久以前，有了这么个想法：必须要让自己的女儿强大起来。
从七岁时至今，八月在工匠这个行业，钻研了三十年。哪怕他不怎么喜欢与人打交道，但也深深明白了这个职业的局限性。在壳之世界，只有少数能制造顶级物品的工匠，才有机会名利双收，至于其他人也只能勉强糊口。
但在漫长的工匠生涯里，他见证过很多飞扬跋扈的魔法师。
哪怕是低阶的小魔法师，也会拥有强烈的自尊。
因为他们强大，地位崇高，可以轻易决定平凡人的生死。
这一次被黎明黄金抓走，侥幸活着逃了出来，总算让八月更加深了这个念头。
他听说过，这位大海龟船长有这样的人脉。
“可我为什么要为你办事？”但大海龟船长嗤之以鼻。
他不紧不慢拿出烟叶卷成的粗长香烟，用火石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和着接下来的话一起吐了出来：“我又不认识你，管你和你女儿是谁，想学魔法又关我屁事？”
“我能给你利益。”
“说来听听？”
旁边的路奕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明目张胆的托关系、利益交换还真是直白啊，没有半点委婉和藏着掖着，好像是明码标价的。想他大学时代，同学给那个老教授送礼求照顾，可是费了很多心思的。
八月摸着满是胡渣的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试着给出第一个报价。
“你写一封介绍信，我就以工匠联盟‘纪念圣剑’的名义，永远为你打九折。”
“那是什么玩意儿？哪来的小组织？算了，你上船来，看看能不能优化下这个结构，那本魔法书没做好……就是个木头卡榫的嵌合度问题，这种结构没什么防水性。你既然是工匠……”
“哦？我看看……”
他俩的谈话似乎进展不错，路奕没帮着说话，因为自己算是仁至义尽了。
只见新船放下了登船用的木板，早已经做好准备的游猎者，纷纷跟着八月上了船。路奕驻足看了一眼，蓝宝石坟墓的大海仍然是那么危险，只能祝他们能活下来，再带回丰厚的收获。
打完招呼，他带着骷髅们离开海岸，去了矿洞。
此刻，骷髅们拿着的既不是船桨，更不是武器，而是一把把铲子。紫雨女士在这里蹭下来的水晶，都是扎根在墙壁里的，只有连泥一起挖出来，才能保证水晶的完整性。
矿洞安安静静的，没了矿物之王的呼吸声。
紫雨女士已经和他们一起，回到了外头的世界。
但不知为何，明明只是爬上灯塔再下来的短短一会儿，在码头等待的紫雨女士，就像灵魂被人替换了，和先前那种亲切的态度完全不同，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变得寡言。
兴许是思念恋人心切吧？也对。
它匆匆离开了，向着白芒水晶之王居住的山脉进发。
而这条矿洞的所属权，就当做谢礼，归入了路奕他们的名下。这些水晶不用当做原材料去贩卖，却能在工匠们手中焕发新生，这倒是正合适。
为骷髅们示范着挖水晶的动作，路奕脑子里窜过不少想法。
鸢尾兰和那本破书都不在，这种少有的处境，使得路奕终于有闲心思考某些事。
自己目前的实力堪忧——这一直困扰着他。
但说实话，变强的速度其实已经很快了，手底下的队伍也很强，至少在同样的阶级绝对是最顶尖的水平。但无奈，每次碰见的事情都太过可怕，相较之下，他从未有过什么“自己已然强大起来”的成就感。
要在实力上追赶到传奇的层次，短时间内绝不现实。
但在其他方面，倒是可以努力一把。比方说，认真开始经营商业？在异世界用心发展，以财力和人脉来证明自己，这或许可行……
将这个念头铭记于心后，路奕挖下了一堆紫雨水晶的晶簇。这漂亮的原材料，将会一点点变成财富。如此想着，一股斗志随之燃起，烧却了内心的积郁。
就这么办吧。
……
“什么？你想搞商业？缺钱了吗？还是终于意识到自己脑子很灵光，装满鬼主意，于是想要去报复别人了？圣剑持有者阁下。”古书哈哈笑着，对他挪揄个不停。
路奕一脸黑线，就不该告诉这破书的。
他刚刚从蓝宝石坟墓回来，那个入口——也就是旅行的湖泊，如今被鸢尾兰变成了一汪小小的池塘，放在死者之牢里面，以方便进出。
所以他一回来，就见到正在和善神讨论话题的古书。他们聊的是无臂者的魔法体系问题，作为无臂者的老朋友，善神知道不少，现在的他愿意分享这个话题。
可惜，古书当时只抓到了大海龟船长。
至于缪可和无臂者，都被逃掉了。
它说是故意放跑的，想看看他们究竟要做什么，但路奕和鸢尾兰都深深怀疑这是它的借口。而见他俩聊得告一段落，路奕心里的斗志还没烧干净，于是就对这位老朋友分享了想法。
结果却遭到一通嘲笑。
“想要钱的话，我教你啊！你长相不错又年轻，去跟世界上最有钱的那位史诗·普露托说：呀，人家想当你的小白脸。万一她同意，你就能抱着金山睡觉了……哈哈哈，你还有歼灭魅魔的战绩不是吗？”
“不对吧，那种铁公鸡怎么可能对别人分享财富？”路奕颇为理性地反驳了。
“……哎，也对。她一毛不拔，不然轮不到你，我就先去了。”
古书半开玩笑地飞了一圈，但它也就嘚瑟了几秒。
随着“砰”一声，古书被刚刚保养完关节的鸢尾兰，用随手撕下的砖头砸了个正着。它哀嚎着，从进门第一间牢房直线飞舞，一直钉在了最深处的墙上。
这动静吓傻了死者之牢里的所有人。
半晌，路奕伸头过去看了看，幸好，它没变成薄薄一张的壁画。
“你看，她舍不得咱俩去当小白脸……别、别举砖头！”
被砸之后，古书像狗狗刚洗完澡一般，疯狂抖动身上的灰尘，也总算是收敛了那不正经的话题：“说实话，咱们现在还欠了一大笔钱呢，考虑赚钱是不是为时过早？”
“等待会儿我吃完午饭，就去独行者商会。和会长做完交易，欠款也就齐了。”
“呃，你真要和人家做买卖？”
“不然呢？有什么问题吗？”
“……算了，没问题，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
第155章 更糟的事（）
黎明黄金在十色城有一个支部，在这座繁荣的城市里，已经经营了很久的人口生意。
不仅仅是简单的奴隶和劳工，而是他们一贯的利润手段·灵魂金沙。壳之世界的总人口没人知道，但那绝对是个庞大的数字，同理，每座城市每年失踪了多少人，同样没人知道。
但——那也绝对是个可怕的数字。
今天，黎明黄金位于十色城的支部，迎来了一位重要的大人物。他们组织的二号人物，真正的九阶魔法师，声名狼藉到极点的男人·坟场之风·无臂者。
却是一副惨状。
浑身遍布着难以愈合的伤口，很多伤口都被海水和毒素浸泡，变得腐烂不堪。
精神力匮乏，毫无气质和强者的尊严，像是被踩扁的蟑螂，只能勉强挣扎着动一动头上的触须。哪怕用披风遮着，也有奇异的臭味从中散发。
他的惨状只有支部长·奴隶之王见到了，而且严格保密，否则组织会动摇的。
“您这是……”奴隶之王担忧地问，但似乎有自己的小算盘。
“没关系，不是致命伤。”无臂者肿胀的眼睛里，仍透出一丝凉意，“就算是现在的我，也能屠杀掉这个支部，别对我动任何心思。”
“我只是职业习惯，在审视把您做成灵魂金沙，能赚到多少利润。”
“哈哈……”无臂者发出干瘪的笑声，没有怪他，然后叹了一口气。
一天前，和那本诡异的魔法书交手，真的差一点就要被做成灵魂金沙了。如果不是缪可拼死用了另一个“化身为光”的传奇魔法，带他一起逃走，他们都得完蛋。
命运卡·幸福，恐怕落入了那本书手里。
普露托的欠款，彻底结不清了。
多少年的计划和铺垫，被这突然杀出的黄金之乡，连同之后的一切厄运给覆灭了，真是可笑。他咬着牙，但心中没有悲愤。
所有人都在为自己而活，这没什么可抱怨的。
就像他自己，毅然决然走上了这条注定没有好结局的路。那阻碍他的人呢？也必定是遵循着心中的某种坚定意志，都值得尊敬。败北，也只是对方更强罢了。
可心中依然充满遗憾。
只希望缪可能安全回到世界秩序的支部，毕竟，她也被揍得很惨。真希望能和这位可靠的伙伴在一起……如此想着，无臂者艰难抬起了眼，对奴隶之王说。
“我需要一杯牛奶，润润喉。”就以这样的方式，与她同在吧。
“等等。”奴隶之王摇了摇头。
“我的命令已经不起作用了？”
“您之前下达的命令，有了收获。”
命令？无臂者感到困惑。仔细想来，在十色城附近下达过的命令，也就只有死谷的那场邪恶艺术品竞拍……不，难道是更之前的事？他强撑着自己，勉强坐了起来。
“和造物主有关的遗物？”
“是的，已经确保了一件。”
意外之喜！无臂者呼出一口气，总归有一件好事发生了。善神的壳外之种研究被人捣毁，寄予厚望的戈贝尔队伍，也在巨羊角山脉失去了音讯，本该是毫无希望的计划，却有了成果？
计划还没结束！无臂者在心中呐喊，仿佛要连同缪可的份一起。
“什么样的？哪里的？”
“雪麦城，一件特殊的炼金道具。”
“……呃，这可不在计划内啊？但雪麦城确实是我们势力最大的地方。”
“对，也是对您和首领最忠诚的地方。据那边的支部长说，一位身份神秘的人，带来了一个抵达了炼金术禁忌奥秘的箱子，那是只有神祇才能达到的境界。”
禁忌奥秘？难道是凭空创造出黄金？无臂者变得颇为激动，重伤的身体跟着动了起来。如果这是真的，那毫无疑问就是抵达了神祇那个领域，堪称造物主一般伟力的圣物。
“只需要一点点白芒水晶，就能从里面获得黄金。”奴隶之王又介绍道，“那边的支部，以两万枚金舍客勒的天价为您买了下来，因为他们知道，这是您需要的东西。”
“现在带来了吗？的确……的确是我需要的东西。”
奴隶之王发出叹息，不住地摇头：“不，我已经安排人，带这鬼东西去别的商业城市，看看能不能骗其他敌对组织了。”
“……骗？什么？怎么回事？”
“这是假货，一个低劣……但不得不说很有效的骗局。”
他把之前老鼠黑帮碰见的骗局给讲了一遍，因此，他们还差点和老鼠黑帮开战。
结果，老鼠黑帮这群狗东西还真聪明。
为试探黎明黄金是否清白，把同样的骗局拿去对付黎明黄金的其他支部。然后，那里的伙伴为了向无臂者效忠，听信了人家的花言巧语，就不负众望的上当了。
所以，奴隶之王其实并不是传达喜讯。
而是噩耗。
“我们损失了两万枚金舍客勒，您看，在我去给您倒牛奶之前，这事怎么办？”
“把那骗局继续下去，看看有没有其他傻子接盘。另外，这两万枚金舍客勒……”
“不知道在哪，因为诈骗成功之后，他们黑帮的老大就买了很多美少年，带着钱逃掉了。”
无臂者躺在床上，心中的喜悦全部变成了悲痛。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档子鬼扯又复杂的事，但毫无疑问，在地下社会混了很久的黑帮头子，既然有胆子逃跑，那就代表他有自信不被找到。
“……我他妈，我……我……我伤口有点疼，让我静静吧。”
“嗯，我去给您倒牛奶。”
奴隶之王离开了房间，只剩下无臂者一个人。
这该怎么办？这算什么事？究竟做了什么该死的事情，让这鬼扯的厄运缠了他这么久？自从那天夜晚被人撞见到现在，没有半件事是顺心的！
他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难道还有比现在更糟的处境？
“你好呀，打搅一下，方便吗？”像是算准了时机，充满喜悦和期待的少女嗓音，忽然从某处响了起来，“我来讨债啦，约好的时间已经到咯。你看……我那三十万枚金舍客勒在哪？”
“……请杀了我吧。”
第156章 午餐与午后（）
工匠房附近的一家饭店，还有，路奕独自一人的饭桌。
没有刷漆，没有打蜡，只是单纯的一块木头，切削成了长方形。这就是壳之世界最常见的饭桌，廉价而朴实。这张桌子上，摆着路奕点来的午餐。
浓郁的羊骨汤，漂着丰盛如彩虹的各类蔬菜。
面包切了片，在橄榄油里轻轻煎焙过，外表香脆，里头松软。只需要往上涂些奶油，就足以让人愉悦到露出笑容。而另一个盘子里，摆着份量恰到好处的烤肉，浓香的脂肪和细嫩的肉共存，咬起来会让人非常满足。
还有在玻璃杯里的苹果酒。
淡青色的液体，翻着少许优雅气泡，它是去年的青苹果酿的，充满了酸度。所以饮之前，需要加上几勺店家自己准备的蜂蜜。
对路奕来讲，这一餐实在是很棒。
什么聒噪的古书、比安卡都不在，他可以静静一个人用餐。
更重要的是，只需要几粒碎钱，就能换来。
穿着女佣服装的店员，见到路奕举着的手指，又看见他正用手帕擦拭嘴角，便从柜台上拿了剪币刀快步走来。路奕早已经熟悉了壳之世界的风土人情，将一枚金舍客勒放在桌子上。
店员拿起钱币，放进剪币刀里，咬着牙用力一夹，钱币变成了许多碎片。
她收取了其中的三枚，作为这餐的代价。
这正是壳之世界的小额交易方式——碎钱。据说，曾经也不是没有银币或铜币这种东西，但普露托作为财富的起源，认为钱就该是漂亮的黄金，用自己的影响力摧毁了其他货币。
但壳之世界也习惯了这种做法，金舍客勒就足矣。
“谢谢您的用餐。”
“嗯。”
心满意足，路奕喝干了酸甜共存的酒，哼哼着旋律离开了餐厅，慢慢走回工匠房。该去和独行者商会的会长做上一笔交易了，更重要的是，路奕还记得当时她随口提到的东西。
能为人偶带来声音的魔法道具。
刚走进马车，路奕就听见死者之牢里叽叽喳喳的声音，是比安卡和古书之间的唠叨。
内容则是关于植物栽培方面的，他们要弄些鸢尾兰出来，装点鸢尾兰的家。
即便还没进去，路奕也能想象到，某位无法发声，但已经拥有了名字的人偶小姐，正琢磨着该去祸害哪块砖，好让大家不要忘了她。
他拉开门走了进去：“准备好了吗？该出发了吧？不是有本谁说，要和我一起去的来着？”
“我这不是忙着种花嘛，你来看看，这花，啧啧。”
“我家主人说她也要去。”
比安卡头也不抬对路奕说，她正忙着正经事。那能感觉到温度和湿度的小尾巴，正被鸢尾兰和古书用来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