腓特烈已经枯燥地等了半个小时,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昨天老国王热情约他今日再来,可能只是做给斐迪南亲王看。等到他今天准时来了,老国王却在下宫里举行会议,研讨得如火如荼,根本没空来搭理这个外省的伯爵。
但是他只能无可奈何地等下去,至少要浪费一个小时才能正当地拂袖而去。就在他百无聊赖地摆弄茶杯时,香风拂来,两个侍女飞快地拉出他对面的椅子,艾莲娜轻快地在他面前坐下,欢喜地道歉:“父亲忙起来总是身不由己。抱歉啦,腓特烈伯爵。”
117 替情敌说好话也觉得妙不可言()
腓特烈珍惜这融洽时光,目光飘到桌上,怕灼热的眼神吓到她。他克制地礼貌寒暄:“不必道歉。我上午在码头逛断了腿,正希望坐下歇会儿呢,下宫真是乘凉的好地方。”
“去码头?”艾莲娜喜爱他的认真,用心追问。跟他一聊天,她就把丽塔的托付都抛在脑后了:“那里全是讨价还价的商人和风投银行家。您去那里干嘛?”
“巴法里亚盛产啤酒,曾经是皇室特供,现在却连一桶都卖不出去了。我去码头瞧了眼,发现是关税问题。”腓特烈低头喝茶,盯着桌面说:“巴法里亚皇家啤酒搬上码头,立马需要商人纳税20%。而奥本海默经营的黑啤酒,只需商人纳税2%。所以二者完全无法竞争,市场上充斥着暴利的黑啤酒……说实话,那玩意喝多了就头疼,远没有巴法里亚皇家啤酒醇厚。”
“噢……”艾莲娜瞧见他克制着愤怒,眼睛像亮晶晶的炭火,忍不住伸手过去安慰,轻轻拍他的手背:“奥本海默家族是本地有名的私人银行家,旗下涉足了很多投资,黑啤酒也是其中之一吧。商品关税是大宰相制定的,我有空过目一遍,设法令贵族议院修改一次关税,让市场公平些。您不要皱眉头啦。”
“不,关税打压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腓特烈抬起头,手心一翻,忍不住轻轻捏住皇帝的手,望着她诉苦:“我不悦的是那些多事的神职人员。今天在码头被一个教士邀去了教堂,原来教堂的主人……是个正堂神父,叫弗兰克?他极力说服我向您的女官求婚,向我保证这是一桩唾手可得的幸福。他喋喋不休,丝毫不顾我的感受,难道神职人员就有权力说一不二吗?”
艾莲娜的手像闪电似的缩了回去。腓特烈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翻江倒海地想:“这里没有别人,她为什么要躲呢?如果天色暗一点,我一定会抓住那只手,不让她逃脱。”心里不甘,拿喝茶来掩饰尴尬。
“为什么要拒绝呢?丽塔女官可是继承了一笔不小的财富呢……大概有三万盎司黄金?她的姑母可是富有得令人发指。”艾莲娜这才想起丽塔的嘱托,认真替情敌说起好话来。瞧见腓特烈不断摇头,艾莲娜就飘然得意,真是妙不可言。
“三万盎司黄金,的确很厉害啊……”腓特烈摇头放下茶杯,斩钉截铁地说:“可是那又有什么联系呢?如果结婚的重点不是女人,难道依赖出轨来制造爱情吗?与其如此,不如拒绝,省了结婚、离婚一大堆步骤。”
艾莲娜没完没了地讲丽塔的好处,腓特烈却漠不关心地推脱。最后他不耐烦起来,站起来告辞:“我已经下定决心,您再劝说也没有用了。至少我们达成了一点共识,就是咱们之间有分歧。告退了。”然后不悦地拂袖而去。
皇帝陛下这才意识到玩脱了,连忙站起来嚷:“哎,你……”
“再见。”腓特烈很闹心,果决地走了。
艾莲娜后悔莫及,跺脚摇莉莉的袖子,在她耳边嘤嘤嗫嚅:“不好意思道歉啊,怎么办啊?”
莉莉龇牙瞧着端点心的侍女,狠厉地飞个媚眼出去。
侍女傻眼,瞧见莉莉连续使眼色,宛如12道金牌压身,知道主子要留人,情急慌乱之下,一狠心低头走向腓特烈,佯装绊一跤,“哎呀”一声,把果酱面包全扬在腓特烈的白衬衫上,自己被伯爵扶住之后,低着头拼命道歉。
莉莉冲过来,拽着伯爵染污的衬衫尖叫道:“哎呀!都是蓝莓酱,糟糕。”扭头嗔道:“你怎么走路的!把伯爵弄得一身狼狈,怎么见人啊。”
侍女吓得泪花乱滚,拼命道歉。
莉莉用力推腓特烈进下宫:“快去拿手帕擦一下。”扭头继续责备侍女:“别发呆啦,快去拿件新的来。”余光瞥见伯爵走开了,才歪在侍女耳边小声说:“好样的,涨工资。”两面三刀地表演完,急匆匆去关心腓特烈:“您原谅她吧,小女孩太慌张啦。”
艾莲娜站在腓特烈面前捧唇笑。腓特烈低头拎起衬衫,慌张地说:“我没有换洗的了。”
莉莉眉飞色舞地嚷道:“陛下有啊!黄昏就要开始魔法表演了,您跑回去换都来不及啦。快跟我来,脏的拿去洗,给您换件新的救急。”然后就拽着一脸涨红的腓特烈进下宫了。
腓特烈猝不及防,满头大汗地被莉莉拽着走,六神无主地想:“什么叫‘陛下有啊’,虽然只是衬衫而已——但是穿艾莲娜的衣服,跟女装癖有什么分别啊!”镇定全无,不断扭头说“我还是不看表演了……”,试图临阵脱逃。
艾莲娜调皮地推他,咯咯笑道:“竟敢放父亲鸽子?我怕他打死你啊。有什么好羞耻的,我收集了无数男装,一定有款适合你。”
莉莉莫名亢奋,不由分说地双手拽腓特烈,在下宫走廊里拉拉扯扯:“对啊,陛下的衣服多得三个房间都装不下,你身材那么好,怕什么啊,一定很合身啊,男装女装都能驾驭吧,这样那样的衣服都能试一试啊!”
一个拽,一个推,任性地强迫伯爵就范。腓特烈听见艾莲娜咯咯笑个不停,心里荡漾着留恋的涟漪,脸上却涨满羞耻。而且他觉得在下宫里拉拉扯扯不成体统,所以没用力气,三个人打打闹闹,拽着腓特烈跌跌撞撞地去换衬衫了。
艾莲娜活泼起来,与病恹恹的中午判若两人。她跟父亲相处时战战兢兢,与朝臣相处时疲惫强硬,像戴了面具一样,去扮演一个冷面无情的倨傲强者。只有在调戏腓特烈的时候,又新鲜又刺激,唤起她活泼天真的脾性,谁都不用防备,烂漫地戏耍嬉闹都可以。
丽塔恐成最大输家。
黄昏时,舞台已经搭起来,草地上摆了十三席小圆桌,每桌围了三把椅子。白发的皇后已经在布置食物、欢迎客人了,瞧见艾莲娜与腓特烈说笑着走近,就伸手招她到怀里来,摩挲着她的紫发笑道:“病好得这么快?”
艾莲娜咬着嘴唇点头,不吭声地糊弄过去,转头介绍道:“这是巴法里亚领主腓特烈伯爵。父亲邀他来叙话,却晾了人家一下午。”
“非常抱歉,我的朋友。”皇后朝腓特烈点头,笑着邀他落座:“请坐在我的邻桌吧,您会得到殷勤招待,来弥补国王的无心之失。”
腓特烈致谢时扫了一眼,瞧见侍女匆匆在草地上又添一把椅子,顿时把斐迪南亲王的座位挤到郊区去了。显然,挨着国王的座位都千金难换,只有斐迪南亲王、克莱门森大宰相、把持央行的布雷施劳德和奥本海默才有资格坐在邻桌。
艾莲娜得到首肯,欢天喜地的抢了靠边的椅子。莉莉走上来推了腓特烈一下,提醒他赶紧把斐迪南的座位抢了,坐在皇帝身边。皇后已经去迎接客人了,亲自引着斐迪南亲王与腓特烈坐一桌,斐迪南想跟皇帝说句话都得征求腓特烈同意,把亲王气得七窍生烟,笑得特勉强。
少顷,国王姗姗来迟,拥着皇后吻了脸颊,大大咧咧地在艾莲娜身边坐下。皇后招待完贵宾,不再搭理剩下的人,矜持地贴着国王落座。于是国王居中,左手边依次是艾莲娜、腓特烈、斐迪南和奥本海默。右手边是皇后,大宰相,布雷施劳德和贵族议院的议长。
奥本海默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腓特烈,更没想到他居然早来一步,捷足先登地占据了有利地形,顿时嫉妒地抗议:“如果早知道位置是按先来后到的顺序排,我昨天就会露宿在这里。”
腓特烈知道自己坐在风口浪尖上,哈哈笑道:“原来您看魔法表演,关心的竟不是舞台;就好像娶阔佬的小姐,重点倒不是女人。”一句话逗得艾莲娜扑哧一笑,却把奥本海默气得脸发紫。
国王扭头一瞧,看见腓特烈突兀地坐在女儿和斐迪南中间,蹙眉不悦,刚要张口,皇后已经捧唇笑道:“您想多啦,宾客席位是我排的。”
奥本海默赶紧倾身越过中间四个人,强行吸引皇后的目光,堆出一脸甜蜜:“谢谢您的恩典。”
国王没料到奥本海默这么怂,哼了一声,整理衣襟看表演。
118 对女皇的领土宣示主权()
戏法师上台致辞。黄昏老去,从试探性的夜色变成沉甸甸的黑夜,星星烛光随之点亮,明暗不定的光线,给戏法师提供了魔术条件。腓特烈决心好好发挥,仔细看表演。他发现上台的戏法师都是普通人类,并没有尖耳朵的精灵,蹙眉想:“这只是魔术,不一定是魔法。”
戏法师无中生有地放出了一只鸽子,扑棱棱地飞了。收获掌声,四处致敬,然后拍扁了一个装鸟笼的匣子。大家正惊讶鸟儿去哪儿了时,戏法师手里多出一只小黄鸟,又抛到空中,解答了疑惑。顿时掌声雷动。
腓特烈热烈鼓掌,瞧见艾莲娜笑盈盈地看自己,忍不住悄悄告诉她:“总有一天,我也要把你的笼子打碎。”
女皇陛下笑道:“吹牛皮。”
奥本海默推了下深思熟虑的金丝眼镜,煞有介事地环顾着说:“如果有一千个这样的魔法师组成军团,岂不是把敌人的骑兵一下变没了?我们将战无不胜。”
腓特烈哂笑一声,泼凉水道:“异想天开。这些人连精灵血统都没有,您怎么就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就敢不经思考地确定这是魔法?如果它们在战场上失灵,你绝对会名垂青史。”
奥本海默心头像有巨浪咆哮,决心把腓特烈拍死在沙滩上。他阴沉地反驳:“正因为这些魔法师是人类,才有军团化的前景。并不只是精灵能用魔法,人类也可以。”
国王一声不吭,笑看臣子咬成一团。
腓特烈冷笑,霸气无双地嘲讽目光短浅的奥本海默:“请您稍后检查那枚鸟笼,八成会发现它可以折叠,并且被拍死的小鸟还在里头。您见过精灵的魔法吗?那是久远文明的古老残响,它的学术复杂性和操作精妙性,绝非这些戏子可比。您还是省省吧,低买高卖才是您的特长。”
奥本海默无法反驳,忍气吞声地将红酒一口饮尽。他确实没见过精灵的魔法,但是腓特烈的祖母是精灵祭司,很可能对腓特烈传授过什么奥术诀窍,奥本海默的理智令他闭嘴,因为骂下去他的胜算不高。
但是,奥本海默知道自己赢了,所以他忍了。
皇后这时候插了一句嘴:“那么伯爵殿下,您再瞧瞧这个戏法是怎样捣鬼的,好吗?听您解说的话,似乎比傻乎乎鼓掌更有意思呢。”
听见皇后都乐此不疲地支持腓特烈,布雷施劳德的苦瓜脸更忧郁了。为了讨国王欢心,他组织了这场魔术表演。腓特烈每戳穿一个戏法,皇后和艾莲娜的每一次笑声,都在布雷施劳德心头刮了一刀。
斐迪南全程阴鸷。他对奥本海默丢脸没意见,只要能把艾莲娜的婚约买到手,他就不虚此行。既然他的财产是女皇本人,那么亲王犯不上开口忤逆老皇后。所以他也板着脸忍着脾气。
腓特烈热情洋溢地解说,不时拿手去指旁边的道具,落下来时碰到艾莲娜的手。艾莲娜立刻把手缩了回去,让高歌猛进的腓特烈突然留意到了她那坚不可摧的矜持。他分心瞥了眼艾莲娜的手,白皙漂亮,正无力地搁在扶手上,就算在光线照不到的昏暗之处,这只手都赏心悦目,比世上的风流更令他怦然心动。
他想起了下午心里的誓言:“如果再让我碰到一次,我一定会抓住这只手,不让她逃脱。”这股澎湃在胸膛的征服欲望让他身体热起来,一边保持着言辞的犀利,一边鞭笞自己:“此刻天色昏暗,光线模糊,如果这个时候都不敢抓住女皇的手,就再也试探不出她的态度了——我决定了,不管她是认为我身份低微,还是认为她太过高贵;我都要在这个魔术表演结束之前握住她的手,否则就没机会了。如果我胆小到错失良机,还不如拿手枪爆了自己的头。”
艾莲娜被碰了手以后,显得矜持了许多,专注看表演,被逗笑的时候只低头,都不扭脸来看腓特烈了。
表演趋近尾声,国王频频扭头来看斐迪南亲王,让腓特烈不敢轻举妄动。不知不觉,戏法已经谢幕,戏法师在舞台左右致礼,掌声雷动时,国王已经站起来鼓掌,预备离去了。
九点的钟声“当当”响起,戏法师按时结束表演。这时候,流逝的每一秒钟,都从腓特烈肺里偷走一缕呼吸,让他紧张得窒息,胸脯起伏,心跳加速,余光狠狠瞥着身边的艾莲娜,拼命鞭策自己去夺取她——从攥住温软滑腻的左手开始。
最后一记钟声响起,艾莲娜动了一下,腓特烈的手自动伸出去,紧紧捏住她白皙的小手。
艾莲娜脸色变了,眉梢眼角蒙上了一层焦虑的慌张,咬着唇奋力把手往回抽。细腻的五指在腓特烈掌心柔软地挣扎,拼命想逃脱,却被腓特烈独裁霸道地牢牢攥住。腓特烈一面背水一战,一面故作轻松地侃侃而谈:“一场华丽的演出,就让它停留在舞台上吧。编成军团实在没必要了。”所以就算不鼓掌也很有道理。
于是腓特烈神色自若,身边的艾莲娜女皇却像病了似的张惶无措,两人像陌路人似的左顾右盼,互不搭理,是因为害怕别人发现,他们的手在光线朦胧处拉拉扯扯,像挣扎也像缠绵。
国王很不高兴,草草鼓掌就抽身早退,笔直往下宫走去。斐迪南亲王的心思全拴在老国王身上,立马紧追国王而去。奥本海默顿时落单,与腓特烈隔着空椅子成单刀之势,这让奥本海默十分煎熬,哼了一声,端了红酒坐到布雷施劳德那边去,跟克莱门森和议长凑成一桌。皇后则兴致勃勃地和艾莲娜、腓特烈讨论刚才的戏法。
艾莲娜也挣扎累了,柔软漂亮的小手像服帖的鱼儿,任腓特烈捏在手里,老老实实不动弹了。只是女皇陛下欲盖弥彰地试图不理他,左手伸出去被人捏着,脸却倾在右边,软弱地扶着颧骨和太阳穴,筋疲力尽似的靠在椅子上,恨不得藏进夜幕,用隐身来躲避关注。
腓特烈大获全胜,紧张地强迫自己不松手,冒险地维持战果,一刻不歇地攥着。这一刻,他的自尊极其脆弱,唯恐皇后离开:假如独处时,艾莲娜盯着他,说出强硬倨傲的话,对他都是灭顶之灾。所以他憋闷得像喝了汽油,惶恐却强势地始终攥着艾莲娜的手,紧张地等待她最终的审判。
119 给亲王戴绿帽子时被亲王暗算了()
艾莲娜似乎试图表演得自然些,她开始认真和母亲说话,讨论戏法的操作细节,只是她脸颊上始终浮着漂亮的红晕,也从不直视腓特烈的双眼,只用轻描淡写的“嗯,是这样没错”来接他的话茬,不至于他被冷落。腓特烈察觉到安全,渐渐浮起了表演欲,向她们母女演说真正的魔法炼成是什么样子:需要苛刻称量的反应底物,需要磁力笔来画一个熟练描圆的繁复炼成阵,然后精灵将神力灌注到炼成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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