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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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千年- 第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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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毋庸多虑,放手一搏。

    艾米尤利塞斯眯了眯眼,本来可以的话,时间往后推一点其实会更好,无论从能相应他征召的预备役持剑者的数量来说,还是就那在步步进逼的死亡与绝望下如钢铁一般被反复锤炼的战斗意志而言,越能沉得下心来等待,他所能做的准备就越多,所能收获的会更多。

    可是,他做不到。

    在赫姆提卡上层区专为荣光者开设的学院中,剑术的学习只是基础中的基础,先民所使用的古代语也只是文化课程中的选修课,真正的主修课不是其它,而是包含法律、经济、权谋、统治在内的政治课——而早在那时他便清楚的认清了自己他这种自私自利而又不够自私自利的蠢东西,永远没办法成为一名真正的统治者,永远也没办法依靠体系做出一番成就。

    他是一名战士,也只是一名战士。

    考伯克、爱娜、汉森——

    以及那些所有信任他,愿意为他流血,愿意为他牺牲的人。

    他放不下。

    继续等待下去,无疑会有越来越多外出狩猎的人回归,也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希望团结在他的旗帜之下,可是留给考伯克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从觉醒圣痕开始,普遍会在三到五天内了无痕迹的消失,虽然他仍然固执的认为那并非死亡,可放在天秤一端的砝码实在太过沉重,沉重到连他也不敢相信自己那百试百灵的直觉。

    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

    尽管在战斗中时常依靠自己的能力与命运豪赌,但这并不意味着艾米不清楚生命的宝贵。

    所以他才会在这时登上祭坛。

    收敛了心底泛起的杂思,年轻的荣光者从台阶下的人群中收回目光,清了清嗓子,压下了下方偶尔传来的嘈杂之音。

    “诸位,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开门见山的说道,或许是因为曾经直面过自混沌大源中流出的旧日支配者,他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有一种非比寻常的魄力:“那怪物、那自贪婪人心中孕育而出的可怕怪物,已朝我们、朝我们的朋友们伸出了它的爪牙。”

    短暂的停顿。

    虽然在直觉上否认了消失这一现象与那位贪婪魔王的联系,但这并不妨碍荣光者将帽子扣在它的头上:“诚然,它是四方的魔王,它是曾经毁灭过一座城市的怪物,它是我们无法抗衡的敌人,是宛若天灾一般的可怕存在——”

    “但这就是我们怯弱的理由吗!这就是我们逃避的理由吗!这就是我们像鸵鸟一般将脑袋埋入沙子中对一切不闻不问的理由吗!”

    艾米尤利塞斯拔高了声调。

    “不、这不是。”他顿了顿,视线自沉默的人群中一掠而过,他能感受到,感受到他们内心中因黑暗、因苦难、因压抑、因绝望而锻造出的坚韧不拔的意志,“并且——永远不会是!”

    “我们是持剑之人,为主持剑之人。”

    “对抗邪恶是我们的义务,扫荡黑暗是我们的职责,敌人的强大、敌人的可怕从来就不是我们退缩的借口。”

    “一时的软弱,一时的妥协,换来的只会是一生的污点。”

    年轻的荣光者组织着语言,演讲这玩意,虽然在学院里有过系统的学习,但他是真的不擅长:“更何况,扪心自问——”

    “我们,真的能放过它,放过这个愚弄我们的怪物吗?”

    “——懦弱的放过这杀死我们兄弟,我们同伴的妖魔吗?”

    “——胆怯的放过这曾经献祭了数万乃至数十万之人的邪恶吗?”

    “——告诉我,告诉我你们的答案!”

    艾米尤利塞斯的声音很平静,却自有一种激荡人心的力量。

    没错,那是能力——他战团中一名觉醒圣痕之人所持有的能力,尽管不太稳定,效果也有非常大的起伏波动,但确确实实是直接干涉于精神的能力。

    并且不独于此。

    在人群之中,他还安排了他的人。

    于是,有声音响起:

    “不——不能!”

    以此为契机,刻意营造出的氛围被引爆了,长久以来的压抑与绝望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如火焰一般热烈且绚丽的战斗意志。

    如山呼,如海啸。

    仅仅是数十人,却自有一番声威。

    “不能!”

    仿佛被按压到极限的弹簧忽然松开了掣肘一般,那齐天的呐喊震耳欲聋。

    “但我必须承认——”

    气氛比最初预料的要猛烈一些,但这样的场面对荣光者来说也没有什么好惊讶、好动容的,他只是板着那张冷漠而疏离的面容,双手平摊,做了一个虚按的动作,然后一直到营地重新恢复安静,才再次开口。

    “敌人是曾经祸乱一方的四方的魔王,敌人的强大远超我们所能应对的范畴,我们对它来说只不过是一群微不足道的小小蚂蚁,踩死了也就踩死了,根本连看也不会看上哪怕一点的小小蚂蚁。”

    “我”

    “没有丝毫战胜它的把握。”

    他露出实情,并非是基于诚实的美德,而是在给予这群预备役持剑者希望后再无情的将之粉碎,把他们逼迫到毫无美好可言的悬崖边上,让他们摒弃心底留存的最后一丝的侥幸,让他们意识到未来的残酷,然后心甘情愿的成为军团的一份子,成为默默奉献、不求索取的一份子,被压榨的一份子。

    压榨他们的战力,压榨他们赚取的积分,并在讨伐魔王之路上充当吸引堕落者魂灵的诱饵,将他们无情抛弃。

    而这一切,他只需要动一动嘴皮子,给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并附加以崇高之名。

    艾米尤利塞斯讨厌这样的自己,讨厌自己这般卑劣的行径——但没有选择,人在磅礴的命运之下总是身不由己,为了胜利总是需要不折手段。

    可惜,他并不崇高,所以没办法说服自己。

    “我无法许诺你们什么,”年轻的荣光者叹了口气,湛蓝的眸子微微黯淡,“我们的战斗可能毫无价值,我们的抵抗或许只是无谓的挣扎,我们的决意在那等存在眼中说不定只是一名不值的痴愚信仰——更甚至,我们的所有努力,我们的一切行动只不过是在送死而已。”

    如充满了无可奈何的英雄迟暮,他放低了自己的声音。

    “所以,我不会强求。”

    “强求你们奉献,强求你们牺牲,强求你们去打一场希望渺茫的战争——”

    确实不是强求,但来自赫姆提卡的少年知道,这只会比强求更为恶劣,因为他,因为命运,压根就没有给出拒绝的选项。

    想要活着,想要不被消失,唯有奋力一搏。

    这是所有人心中的共识。

    而他这段时间的停止扩军,而他现在所做的演说,仅仅是利用环境、利用人心以退为进,从而攥取最大利益。

    仅此而已。

    于是,艾米尤利塞斯抿了抿嘴唇,而后振臂。

    “所以——”

    “舍去一切者,当入此门。”

章四十一通向地狱之门() 
该下七重地狱!

    这是在秩序疆域内流传甚广的一句脏话,但所谓的七重地狱到底指代的是什么,现如今知道的人已然不多,而艾米恰恰是那已然不多的知情者中的一个。

    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色欲、暴食——

    这是七罪宗。

    同样也是宗教层面上的七重地狱,贪婪在其中位列第三,象征失控的欲(蟹)望,与之对应的是第三层地狱,贪婪的地狱——用以指代那囚禁贪婪之魔王以及那数以万计堕落灵魂的异空间,再合适不过。

    荣光者想到,然后目光在漆黑的拱形门上停驻。

    ——这里是废弃神庙的尽头,是记载着潘地曼尼南罪孽的石碑的后方,是此世与彼世的分界线。

    “通向地狱之门?”

    说出这句话的并不是走在最前方的艾米·尤利塞斯,而是一名肤色偏黑的、肌肉发达、五官端正的少女——以锐利的眸光在没有留下任何装饰纹路的门扉上扫视一圈,她在少年的身后停下脚步,而后发出了感慨:“真看不出来,四方的魔王,以及数以十万计的堕落灵魂,被封印在了这扇门扉后。”

    “瑞加娜留下的笔记中提到过,”年轻的荣光者轻轻**着这扇封印之门,这扇通向地狱之门,感受着指尖回馈而来的冰冷触感,“这里是先觉者联盟中那位觉醒了与空间有关能力的人发现的空间畸点之一——当然,虽然只是之一,却是其中最稳定、最牢靠的一个。”

    “只要推开这扇石门就可以了?”汉森挠了挠头。

    “别说的那么简单,”作为后勤组的组长,考伯克通过这段时间的磨砺,也算对各式各样的材料积攒了相当丰富的见知,“材质选用的是黑曜石,没有十来个人协力,恐怕连推都推不开。”

    “也是。”金发的大汉打着哈哈,“不过十来个人,似乎也不难。”

    确实不难,经过两天前的那轮征召,营地中绝大多数的人都加入了犹大的兵团,其中既有营地之外归还者,也有坚决抵制献祭,甚至不惜沾染同伴鲜血的狂信者,但在同一个目标下,他们暂时的团结了起来。

    得益于此,兵团的总人数终于突破了三十大关,在训练时有那么点气势了。

    “唯一值得忧虑的只是时间,”爱娜叹了口气,接下了话茬,“两天的时间,作为磨合期还是太短了,最多只能整列出最基本的纪律。”

    “差不多也够了。”艾米对此倒没有太多的期冀,“圣教军可不是一日练成的,本来也就打算磨练下最基本的组织协调性。”

    令行禁止,这是荣光者的要求。

    作为帮助讨伐魔王玛门的攻坚组突围的炮灰,必须有敢于一死的勇气与决心,不然若是在那些堕落灵魂的冲击之下四分五散,绝对凶多吉少。

    “也只能如此了,”爱娜点了点头,而后问道,“攻坚组的名单确定了下来吗?”

    攻坚组,是本次讨伐行动的核心,甚至可以说兵团的组建只是为了能够将那些个觉醒了圣痕的持剑之人送抵魔王的府邸,为他们创造与魔王决死的条件,是本次行动、本场战斗真正的胜负手。

    “基本拟定。”艾米回答道,这块是由他全权负责:“我从中挑选了七八人,包括你们在内,都是能力渐渐沉淀、稳定下来的临界者。”

    临界,是濒临消失的界限。

    伴随着消失现象越来越普遍,其中的规律也渐渐被人摸清——圣痕刚觉醒时,能力时有时无,极其不稳定,但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觉醒者对自身能力的运用会趋于纯熟,最后达到如指臂使的地步。

    然后,步入这一阶段的觉醒圣痕之人,已离消失不远。

    “挑选最强者吗?”如人立而起的雄狮一般魁梧的金发大汉握了握拳,“看来是最后一搏了。”

    “为什么不把所有觉醒了圣痕的家伙都算进去?”爱娜问道,“这样的话,就算不太稳定,但能力这种东西,总是多多益善的。”

    能力的生克没有道理,人越多,能力越多样,无论从克制还是反克制的角度来说,参加此战的人数都是越多越好。

    “那可是贪婪的魔王啊,”艾米给出了答案,“贪婪,无止尽的欲(蟹)望,操纵人心的魔王——坦白的说,我不能肯定我们这群讨伐者中会不会出现被它蛊惑者。”

    “应该不至于吧?”考伯克挑了挑眉。

    每一位从训导院中毕业的训练生,都是虔诚的信徒,其心灵意志都坚如钢铁,等显得诱惑根本无法动摇他们的内心。

    “不至于?”爱娜对此嗤之以鼻,“不说别的,在犹大没站出来挑大梁前,那些自暴自弃,以抢劫、掠夺为生的家伙你又不是没见过。”

    矮个子的少年一阵无言,少女所说的确是事实,无可更易的事实。

    “还真是反复无常的女人……”一旁的汉森小声的嘀咕着,但爱娜的听力显然比他预想的还要敏锐,只是简简单单的一瞥,就让他将接下来的话语咽进了肚子里。

    “名单在这,”荣光者并没有在意同伴们的小互动,只是扬了扬手上的稿纸,“有意见或是需要补充的,可以提出。”

    “我看看。”少女第一个抢过他手上的名单,不得不说,在任何时候,女性,只要不是长的太过“惊为天人”的女性,总是有那么点小小的特权的。

    “等等——”

    她才看一眼,便惊呼出声:“你怎么把这家伙也加进去了。”

    这家伙?

    另外两位男士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各自的眸中看到了疑惑。

    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那家伙,”黑肤色的少女咬牙,“是科兹莫——是那个曾趁犹大伤势未愈对我们下过黑手的科兹莫。”

    “科兹莫不算是坏人吧?”与他来自同一座城市的金发大汉不无尴尬的挠了挠头。

    “难说,”考伯克显然与爱娜站在同一个立场上,“他的心志毕竟崩溃过一次,很难说不会崩溃过第二次。”

    “他曾找过我,”艾米眯了眯眼,这是最近两天才发生的事情,也是很让人意外的事情,“向我道过谦。”

    “道歉?”爱娜摇了摇头,“泼出去的水就再难收回,发生过的事情已无可逆转,如果悔恨,道歉有用,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悲剧了。”

    “他说了些什么?”汉森问道。

    “相当有诚意的道歉,而且……”年轻的荣光者顿了顿,“和我说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

    “什么事?”考伯克问道。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艾米坦言,“是关于那段扭曲的、消失的记忆。”

    “扭曲的、消失的记忆?”

    “嗯……”荣光者点头,“他找到过我,向我坦言,他之所以会朝我们,会朝一路上所遇到的所有人发起攻击,完全是无意识的、受到蛊惑的。”

    “——理智不曾受到影响,也能清楚的记得当时做了什么,但为什么要这么做,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如同隔了一层迷雾一般,无论如何都不真切,仿佛当时主宰那具身体的,是另外的什么东西一般。”

    “还真是将自己的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啊,”少女啧了啧嘴,“如此荒谬的理由,如此荒谬的说辞,犹大你该不会相信了吧?”

    “蛊惑人心的力量。”艾米刻意点出了这一点,“你们难道没想到什么吗?”

    “你的意思是……”考伯克瞪大了眼睛,“玛门?”

    “没错,”虽然不是那位贪婪的魔王,但旧日支配者的位格显然更在其上,但出于某种理由,他不打算暴露他曾与那位黄衣之王有过接触的情报——毕竟,身份不太干净的他如果被责问的话,可没把握编出一个能够糊弄过去的回答,“它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远去。”

    “既然如此的话,”爱娜不禁摇头,“那不是更不应该让他加入吗?让曾经被蛊惑过的他加入。”

    “如果你不信任一个人,你会怎么办?”黄衣之王与玛门完全是两码事,被黄衣之王蛊惑并不意味着会因贪婪而泯灭人性,两者完全是不同量级的力量,况且……“是放任他在你视线之外自由活动,还是把他放在视线之下,不给他背叛的机会。”

    杀了他,或是囚禁他——

    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然而,尽管成为了所有人救赎的最后希望,但艾米并没有足够他杀人的权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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