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群逸险些让一口热茶烫伤,苦笑道:“邢师傅这是跟我杠上了。”
孙梨不满的道:“这老匹夫,简直是大逆不道。”
丁群逸便道:“他们没有树倒猢狲散,挨到今儿个才来跟我算账,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况且我是后生晚辈,他们都曾教授我治玉之道,如今是过分生气才个个冷脸,倒也不算是大逆不道。”
孙梨抗议道:“可是少爷,您是东家,他们只是您的雇佣工啊!”
丁群逸意味深长的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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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零六 变故 13()
本来这事儿就够闹心的,可谁知刚回了灵璧阁,却见人去楼空。房子依旧是从前的爱巢,里面的一草一物皆无变故,甚至连自己平时常穿的衣物都还安安稳稳的摆放在原地,可人呢?阿澈去了哪里?永莲去了哪里?他心里有气,“咚咚”的敲着桌子喊道:“君怜君惜,快上茶来!”
茶是上来了,可来人既不是君怜也不是君惜,不是春娇不是夏朵儿,不是永莲不是阿澈,不是灵璧阁的任何一人,而是云儿。丁群逸纳闷儿问道:“云儿,怎么是你呢?你不在书房当差,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云儿愁着脸儿,叹着气道:“少爷以为是谁?这房子已经没有人住了,我是跟着少爷进来所以才伺候你用茶的。”
丁群逸闻言吃了一惊道:“没人住?怎么会没人住呢?姨太太跟阿莲姑娘呢?还有丁诚少爷呢?”
云儿反问道:“少爷真不知?姨太太已经被老夫人遣回本家了,至于丁诚少爷,已被老夫人接到身边去抚养了。”
丁群逸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怒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事先一点儿信儿都没有?”
云儿道:“就在今天上午,少爷刚出门之后发生的事。”
丁群逸愤怒的冲出了灵璧阁,迅速走到了母亲的居所。果然正如云儿所言,母亲正在喂诚儿吃饭。不知是见他太肥丑太笨太傻所以太失望了,丁夫人叹着气摇了摇头。诚儿倒是一无所知,一如既往的享受这眼前的美食。
丁群逸拼命的忍了忍如岩浆般炽热的不满,走了进去,对丁夫人质问道:“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母亲就这么的遣走了她,儿子居然事先都不知情。若真是有非走不可的理由,何必偏等到儿子外出的这一刻?”
丁夫人冷冷道:“理由?你现在问我遣走她的理由?自从她来了之后,你跟阿琴的关系就大不如前了,她是妾,你为她冷落嫡妻五年之久,难道这不是最好的理由吗?”
丁群逸理所当然的辩解道:“我跟阿琴貌合神离,什么时候一心一意过?阿澈是我心中最爱,这件事情早在我没娶阿琴的时候母亲就已经知晓了。五年了,母亲今天是要拿这个理由敷衍我吗?”
丁夫人叹气道:“就算这不是最重要的理由,那你父亲的死难道她难道就没有一点儿责任吗?那日若她说话没这么强硬,你父亲何至于这么早得就离开了我们。”
丁群逸更是苦笑道:“母亲向来洞悉世事,难道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吗?父亲久经世事,怎么会被她几句话就气走了。父亲心里真正气恼的人是我啊!是我辜负了他的期望,是我忤逆了他的教诲,他是被我气死的。母亲不愿意怨恨我,就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母亲恨她,殊不知遣走她既是惩罚了她亦是惩罚了我,我情愿母亲用其他的方式惩罚我。母亲难道不知道她在儿子的心底到底多么重要吗?一生一世一双人,母亲要亲手拆散我们恩爱夫妻?那么母亲还是母亲吗?”
丁夫人本来无言以对,但当听到儿子反问‘母亲还是母亲吗?’这句话的时候,不由得大失所望道:“我不是母亲?那我是什么?是不是我赶走了你的女人,你连我这个母亲都不准备认了?我十月怀胎生下了你,呕心沥血的抚养你长大。你说的不错,你父亲不是被她气死的,你父亲是被你气死的。可是群逸,不管你做错什么事,我都不会恨你。”丁夫人越说越激动,最后泪如雨下般的大喊道:“你的父亲也不会恨你。你知不知道在他死的最后一刻,还在为你的前程筹谋。”
大概从父亲死后,没有一个人在自己的面前说过有关于父亲死前说过的什么话,此刻听母亲说起,丁群逸忍不住的细耳倾听,心中又是愧疚又是辛酸。无奈只得放软声音恳求母亲道:“奉宝坊里最近出了许多事,那里已经是乱得一团糟糕了,儿子不能离了阿澈,还请母亲看在儿子辛苦治家的份儿上,叫她回来吧。等度过了这段日子,认罚认打,母亲想怎么出气都可以。”
丁夫人冷笑道:“过了这段日子,再赶她走你就无异议了吗?”
丁群逸脸色瞬间煞白,丁夫人便接着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愿意。实话跟你说吧,这是你父亲的意思,我是改变不了的。”
丁群逸咬着牙道:“母亲这是在逼儿子不孝了?”
丁夫人却道:“你以为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吗?我知道你最会的办法就是住在她家里不回来了。也罢,反正你已经气死了你爹,也不在乎再气死你娘了。你若要去,只管去就是了。但你若真去了,再回来,恐怕就见不到你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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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零气 变故 14()
丁群逸挫败,不知如何取舍,只得恨恨的回到了灵璧阁。却听到里面笑语嫣然,灯影绰绰,还以为阿澈又回来了,不由的心中一喜,便加紧了脚下的步伐,三步并作两步的进了房门。可灯下含娇带羞的女子,不是阿琴又是谁?
罗琴穿着时新的绯色裙裳,头上斜斜的插着一只碧玉鸾凤钗,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下更是妖娆动人。看到了丁群逸,笑得更是香甜,道:“可算回来了,我等了你半天了。”
丁群逸坐了下来,揉了揉自己的双鬓不无疲倦的道:“你怎么在这儿?”
罗琴道:“我听说你回来了,就赶紧来了,想着阿澈妹妹已经不在了,谁来照顾你呢?”说着就往群逸身边凑,丁群逸状似无意般推开她道:“太晚了,我想睡了。”
罗琴便道:“那好,咱们去我那儿吧。我也知道你每天要吃燕窝,早就备好了。”
丁群逸只得道:“我认床,换了地方怕是睡不香。还是在这儿睡比较踏实。”
罗琴脸色微变:“你那晚怎么不说自己认床了呢?”见丁群逸脸色也已经不大好看了,便强自按奈了怒气,反而端过楚娥递过来的燕窝道:“那你先吃了再睡吧,我今晚就不吵你了。”
为了让她快些离开,丁群逸二话不说的就接过了那碗燕窝,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只是迅速的吃了。罗琴舒眉一笑道:“这就对了……”
见丁群逸不答话,才讪讪笑道:“是是是,这就走了,别不开心了,早点儿睡吧!”丁群逸听她说要走,这才勉强的笑了笑,算是别过了,罗琴这才转身不情不愿的离开了。
丁群逸倒头就睡……
到了次日,奉宝坊便不安定起来了。原先顾师傅帮忙打理诸事,丁伯蕴对于奉宝坊里的琐事一概不理会,即使后来丁伯蕴病重,身体每况日下,丁群逸主持奉宝坊的事宜,对于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也大多是不管不问的。如今顾师傅既然离开了,这些事情自然要有人去管,王师傅跟邢师傅也不在,丁群逸少不得要亲力亲为了。这样一整天下来,当真是累的够呛。偏生那几个常来常往的客户,听说奉宝坊一下子失了三位能工巧匠,有些已经下的订单都要收回了。准备下的订单也杳无音信了,更别提货款了。没有货款,没有银钱是个大问题。丁群逸知道,因为津月湖的事情,自己已经白白的垫出去了一大笔的银子,若是货款不能及时给与,无异于雪上加霜。如今的奉宝坊已经是岌岌可危了,丁群逸仿佛这时才知道父亲的重要性,若是父亲在,起码有个商量的人吧。可此时自己劳心劳力尚不能稳住局面,真是焦头烂额啊!偏着是阿澈又不在,累了一天好不容易回了家,除了阿琴还是阿琴,连个自己想见的人都看不到。这让他不得不怀疑这不是母亲在刻意的培养他们夫妻的感情,而是在严苛的惩罚自己。好累,好困,好辛苦,好想念她,几日不见,不知道她过的怎么样了?是否会怨恨自己?是否哭断了柔肠?哦,宝贝别哭,我爱的依旧是你,有些话,现在没机会说,你等着我,等着我……
这日午后,丁群逸悄悄的走出了奉宝坊的大门,准备偷偷的去看望阿澈。他心里的小九九打的好,备好了银钱,只需租一匹快马,迅速的去了莲房,见了她的面说几句说话就回来,保证是神不知鬼不觉。
可丁夫人早有预谋,暗暗的在奉宝坊四下布好暗哨,丁群逸一出门,就被几个不认识的大汉拦住了去路,丁群逸怒道:“走开,我不认识你们。”
一个大汉笑道:“丁少爷不认识我们,我们可认识丁少爷。我们是丁夫人派来看着少爷的,若少爷离了奉宝坊,我们是要受罚的。”
忽听里面孙梨忙出来解围道:“少爷嫌饭菜不可口,出去换个口味也不行吗?”
那个人想了想,方才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丁群逸可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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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零八 变故 15()
这个阿梨,怎么平时就没见他如此的颐指气使呢?到了饭店,二人要了些酒菜。屁股一挨凳子丁群逸就问道:“你是不是知道母亲在这儿安了人?”
孙梨看着丁群逸赔着笑脸道:“少爷,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您就别惹老夫人不高兴了。”
丁群逸指着孙梨的脑袋气呼呼的道:“你这个叛徒,枉费我素日里对你那么的信任了……”
孙梨却反驳道:“我不是什么都没说嘛?是老夫人率先叫我看着少爷的,可我不肯,她才另找了旁人的。我知道这事儿又没犯错,又不是我派人跟你你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仿佛是只有自己才能听到了。
丁群逸斜睨着孙梨,反问道:“你还有理了吗?”孙梨虽是不忿,但却也不敢再接话,只得默默的嘟噜着,以发泄心中的委屈。
说着上了饭菜,丁群逸是一点儿胃口也没有,反倒是孙梨,因还没吃午饭,此刻见到了饭菜,肚子就不争气的‘咕咕噜噜’的叫了起来。丁群逸翻着白眼叹气道:“你吃吧,别管我了。”孙梨才不甚好意思的吃了起来。丁群逸单手支着头望着窗外,正寻思着怎么甩掉门口的那几个大汉。却听到有人哈哈大笑,打招呼道:“哟,这不是丁二郎吗?我正欲去府上拜访,不料竟在此偶遇,实在是有缘啊!”
丁群逸定睛一看,那人四十出头,穿着极绚丽的服饰,正是对头人,佳缘楼的李子明,后面犹跟着几年前被父亲驱赶走的梅城。虽心中不喜,但人家毕竟是长辈,该有的礼貌还是有的,孙梨也很识趣的站了起来,规规矩矩的侍立一旁。丁群逸也站了起来,客套的问道:“李老板安好!请坐!”
李子明便不客气的坐了下来,笑道:“丁老板最近可好!”
丁群逸笑道:“托李老板的洪福,诸事尚能应对。”
李子明挑着着眉头问道:“哦?未必吧,我听说,顾,王,邢三位师傅竟先后告假,丁老板新官上任,想是措手不及吧!”
丁群逸便驳道:“虽是新官上任,但都是从前做惯了的事情,轻车熟路而已,没什么要紧的。”
李子明想了想才又道:“我看贤侄是个明事理的人,如今你眼下的光景我也是极明白的。干咱们这一行的,银子就是命脉,缺银子就是没了根本。我实在不愿意看到令尊大人辛苦传下来的的奉宝坊就这么的毁于一旦。不如我与贤侄指条明路吧?”
丁群逸笑着替李子明斟了茶问道:“什么明路?”
李子明道:“不若我出银子将奉宝坊买下来,如此一来不但解了贤侄眼下之忧,更能保全奉宝坊的实力。贤侄有罗大人这块金字招牌,以后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得心应手,何必定要经商如此辛苦呢?”
丁群逸在心里冷笑:“原来是趁火打劫的!胃口还挺大,但不知道你能不能吞的下?”只是他还没说话,孙梨便气得率先拍着桌子道:“好一个‘虎落平阳被犬欺,龙困浅滩遭虾戏’,你不过是看我们家少爷一时有困,就忘记了自己不过是个三流角色,平时见了我家老爷少爷都是谄媚巴结,今日竟敢生出这样的想法来,说出这种话来,也不怕闪了自个儿的舌头?”
梅城立马对丁群逸控诉道:“丁少爷的侍童就是这么的不懂事儿吗?少爷也不管管?”
丁群逸心中甚是鄙夷,面上却收拾了这连日的不快,反而笑道:“既然是个不懂事儿的侍童,况且说的也有几分在理,二位前辈就勉强包涵了吧。”
“你……”李子明气得满脸通红,梅城说这个侍童不懂事儿,他反而说侍童说得有几分在理,岂不是在说我跟梅城连还不如这个侍童懂事儿的吗?如是想着,自己毕竟真是长辈,当然不能直接翻脸强说,只得勉强压抑着怒火,道:“我说这些可都是为丁少爷,为奉宝坊着想啊!”
丁群逸不再想让,自顾自的饮了一杯冷笑道:“昔年我父亲活着的时候偶尔提起过李老板的令尊,想当初,也不过经营个极小的作坊。但却能稳稳的屹立业内经年不倒,家父说时,颇为敬佩,当然,晚辈亦是。”
李子明不知道他说这个做什么,只得静静听着,见他夸耀自己的父亲,倒是难得的微笑一下。丁群逸却接着道:“可自老板你接管佳缘楼以来,家业是越做越大了,声明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李子明脸色微变,丁群逸接着道:“究其原因,李老板当然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当年令尊的作坊虽小,但出得都是自己的东西。可您的家业虽大,却大多数靠得的仿制其他作坊里的东西闻名遐迩。”李子明脸色已经十分不好看了。丁群逸却依旧笑得轻松道:“听说近二十年来,佳缘楼都没有出过一件自己动手设计的美玉了。偶尔有好的,也是仿了其他人………………当然,业内很多人都对老板的这种行为感到不耻,家父生前也是如此。”
李子明双眼几欲喷火,丁群逸便倒了一杯茶递到他的面前道:“所以群逸说,若是奉宝坊被李老板收归麾下,将来成了第二个佳缘楼,那才真是毁于一旦了。”
李子明气得将手里的茶碗放下,二话没说的便走了,梅城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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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零九 变故 16()
李子明走后,孙梨便指着他的背影冷哼道:“什么人?也不看看自己的分量够不够?”
丁群逸疲惫的道:“他的妄动心思倒让我更加清楚了自己的处境,奉宝坊声明必定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否则李子明这种鼠辈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觊觎。我手底下现在是连一个客人都没有,再这么下去连工匠们的薪资都成了问题,难道父亲辛苦创下的基业,真的要毁到我丁群逸的手里了吗?”
孙梨却无比坚定的道:“少爷,您别灰心啊,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度过眼前的危机的。你在我的眼里就是无所不能的啊!这点儿挫折算得了什么?”
丁群逸苦笑道:“你从小依赖我,什么事情都希望我替你拿主意,我也习惯了装作自己是你的兄长。可我现在想告诉你的是,我不是神,我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我也想依赖我的父亲,若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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