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偷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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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偷天- 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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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知府怎么就跑了,不陪咱们喝几杯,划划拳,实在扫兴。”

    “得亏他老小儿跑得快,不然爷爷我就要把他那顶乌纱帽掳来玩上几日。”

    ……每一句都伴随明知不可能,却又“你奈我何”的戏谑笑声。

    就在这时,有一个声音问道:“你们可知道,那黑衣僧人是何许人也?”

    众人一边喊着“步爷步爷”,一边朝门口看去。

    只见步安背着手,笑吟吟地从门外踱步进来。

    二楼上,洛轻亭听见步安的声音,心中大定,觉着没有必要再为晴山护法了,起身朝着楼下问道:“是谁?那僧人是谁?”

    步安笑而不答,穿过人群,直上二楼。

    众人被他吊着胃口,却无人开口再问——只凭七司今夜露的这两手,越州江湖往后便是步爷只手遮天了,更何况他一出面,就将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刘知府给“吓退”的神迹。

    不多久晴山悠悠醒来,步安与她相视一笑,道:“还是让晴山姑娘告诉大伙儿,刚才那僧人是谁吧。”

    晴山眉头微皱,俄而想通了步安为何如此,抱着琴站起身来,低垂双目,轻声道:“若没有料错,那僧人该是当朝左督御使吧……”

    “轰……”话音未落,楼上楼下响起一片惊呼声。

    “余唤忠?刚刚那僧人,竟是余唤忠?”连胡四娘都觉得双腿发软。

    余老贼啊余老贼,你也没想到自己这一百杀威棍没打上,反而给我造了势吧?步安见效果已经达到,便朝楼上楼下拱手,大声道:“如我先前所言:名利皆在此,有志者得之!明日七司便要南下剿匪,日上中天之时,我等在南门聚首。来者不拒!过午不候!”

    他今日先是晓之以理,间中当头棒喝,紧接着诱之以名利,再加上刘裕与余唤忠二人的捧场造势,可谓做足全套。此时已无需多言。

    而“来者不拒,过午不候”这两句掷地有声,从他“七司步爷”嘴里说出来,委实分量十足。

    众人当场便有诅咒发誓:从此鞍前马后的。

    步安也不去接话,只是保持着上位者特有的,“高深莫测”的笑容,领着七司众人,施施然沿着楼梯下来。

    临出门前,他才回头朝胡四娘抱拳笑道:“四娘抱歉呀,往后你这望江楼,怕是要门可罗雀了。”

    胡四娘早就想到这一节,却一点都没挂在脸上,笑着嗔了他一眼道:“怕啥,大不了,奴家也随你们一同去……”

    步安哈哈大笑,出门而去。

    ……

    ……

    夜色已深,贴了封条的七司衙门对面,晴山宅子后院的琴室里,晴山姑娘对着步安盈盈一鞠,行了个女子万福礼,柔声道:“谢公子造化之恩。”

    “我哼曲,你来弹,分明是子期伯牙一般的知音妙事,哪有什么造不造化的。”步安笑着摇头。

    他如今被皇帝小儿摁死了赘婿身份,一时半会儿甩不脱,也就不好意思再去调戏晴山了。

    而晴山姑娘听出“子期伯牙”一词中的含义,心中却有些隐隐作痛。她早前曾答应影伯,绝不被眼前这人勾去了魂儿,可是这谈何容易。

    七司兴办以来,“步爷”挂在嘴上的都是生意,都是如何挣银子,行的却都是善事。他一个名动江南的大才子,为了贫苦百姓,没日没夜的赶着七司众人去捉鬼,到头来,却把银子一股脑儿全还了回去。

    他看似嬉皮笑脸,没个正经,可拜月邪教掳掠童子的危急时刻,却是他这么个书生,头一个冲将上去,对着歹人,如阎王判官一般,铁面无情。

    可要说他无情,他却连个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寡妇,都招进衙门来,还为瞎子牵线,做那寻常儒生不耻的红娘月老。

    便是这样一个“步爷”,叫晴山越是心存防备,越是不经意间就被他勾去了魂儿。

    可事到如今,他却说什么你我好比“子期伯牙”……说好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呢?怎么一转眼就变了?

第191章 仇人不是余唤忠() 
    晴山姑娘自顾自生着闷气,仿佛忘了上回说到“梁祝”时,是她自己认真脸说“晴山不喜欢公子”——大约女儿家都是这样,说了什么,随时都可以不作数的。

    “你找我,便是为了这个?”步安见她不说话,好奇问道。

    晴山闻言微微一滞,紧接着又是一福,浅笑道:“还要谢公子为我解围。”

    步安抬抬眉笑道:“你也没有露出马脚,何必谢我。余唤忠又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仇人之后,时时惦记着取他性命。”

    他知道有些事情,晴山想问又不好开口,便主动解释道:“他今日找我,是要打探嘉兴府上,发生过的一桩刺杀案。此案太过骇人,眼下还没有眉目,你权当没有听我说起过吧。”

    晴山点头,不再说话。她低着头的样子,温顺得像一头小鹿,同为大儒,却与屠瑶潇洒自若的风格截然不同。

    步安趁她不注意,多瞧了几眼,又生怕那只老鬼躲在哪边角落里偷看,不好意思多看,咂咂嘴道:“那余唤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影伯可曾同你说过?”

    晴山抬起头,想了想,接着侧头去看琴室的角落,目光中有一丝询问的意味。

    果然,房间角落的阴影中,有个苍老的声音道:“余贼大奸似忠,心机极重。”

    “哦?”步安摸着下巴,皱眉思索,心说自己识人的本事还没有练到家,竟然看走眼了。以后还是要谦虚一点,若有机会遇上灵隐寺老和尚,倒要讨教几招。

    他正要起身告辞,忽然想起什么,脱口而出道:“晴山,你爹爹也是学儒的吗?”

    晴山看了一眼角落里的黑影,仿佛在用眼神与影伯商量,片刻之后,才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深吸一口气道:“公子……晴山姓申。”

    步安早就知道她姓申,却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申屠的申……申屠离的申……”晴山说完这句,便抬头看向步安,眼眸中不知何时竟泛起了泪花。

    她本以为此言一出,步安一定心知肚明,哪里知道他对大梁朝的历史所知不多。

    这时,影龛也看出步安不知道这段典故,瓮声瓮气地补充道:“大梁朝太宗皇帝豪夺天下,平定四方,有两位儒将相助,一为天姥书院山长申屠离,一为曲阜书院山长宋蓝玉。太宗皇帝登基之后,整肃官治,杀了不少从龙之臣,唯独申屠离与宋蓝玉屹立不倒……”

    “那宋蓝玉可是杭州人?”步安问道。

    “不错,宋蓝玉受封宋国公,国公府便在杭州。”影龛答道。

    “那申屠离呢?怎么未曾听说他的后人?”步安有些疑惑,他对当朝势力还是有些了解的,却没有听说过有姓申屠的,可话才问出口,便意识到了答案早已摆在眼前!

    晴山说,她姓申,申屠离的申……

    “你是申屠离的后人?”步安惊道。

    晴山缓缓点头。

    “慢着,”步安又想起什么,不自觉站起身来:“当朝右相屠良毅,莫非也是申屠鼎的屠?”

    “六十多年前,先祖滕公缠绵病榻之时,命膝下二子改姓分家,从此不相往来。”影龛的声音低沉至极,仿佛哽咽:“大将军本是当朝右相的亲弟弟……”

    “这么说……晴山……你是屠瑶的亲妹妹?”步安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她是我堂姊……只是不好相认。”晴山轻轻点头。

    那我岂不是要教你一声师叔?步安轻抚额头,暗自翻着白眼。

    这声师叔,他是死活也不会叫出口的。而今夜得知的信息,却像是一个隐晦的线索,在提示着他,某一种可能。

    “影伯,大将军与屠良逸分家时,年纪还小吧?”他问。

    影伯答道:“大将军六岁,良毅少爷十岁。”

    “那晴山的祖父年纪也不大嘛?怎么就缠绵病榻了?”步安问道。

    “患上了恶疾,找过太医来瞧,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拖了一年多,终于还是回天乏术。”影龛道。

    步安点点头,追问道:“那老人家为何会有分家的想法?有没有说过?”

    影龛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答道:“滕公说,世道轮回,盛极必衰,申屠一族兴旺了数百年,代代都有英才出,易遭天妒。”

    “遭天妒……”步安咋摸着这句话中的含义,扭头去看角落中的阴影,沉声道:“你这老鬼活了几百年,难道品不出这话的意思?”

    老鬼无言,琴室中的气氛有些沉重。

    终于,还是晴山忍不住,替影龛解围道:“祖父是怕申屠一族功高盖主,主动将申屠氏分作两支。这一节,影伯也曾同我说过的。”

    “那这老鬼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家的仇人究竟是谁?”步安低声问道。

    晴山一脸茫然。只听老鬼影龛抢道:“小姐,你莫听他谗言。”

    晴山闻言更加迷惑了,朝着黑影伸手做阻止状,蹙眉道:“公子是什么意思?”

    “杀你爹爹的,真是余唤忠吗?”步安正色道:“假如我告诉你,当今圣上正在织一张网,要一步步地把右相屠良逸困死,你又作何感想?”

    晴山毕竟不笨,她只是自小便被影龛灌输了仇家是余唤忠的想法,因此从没有往别处想过,此时一点就破,大惊失色之下,仓皇捂住自己的嘴,却掩盖不住骇然的神色。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申屠一族,终于还没有躲过这宿命吗?

    只从影龛的反应,步安便料定自己没有猜错,这老鬼恐怕不是有意要欺负晴山单纯,而是仇家太强,他不敢说而已。

    可是,大梁朝太宗皇帝既然都留下了申屠离,为什么拖了百多年之后,他的后人反而放心不下了呢?申屠縢之死,恐怕也没有那么简单吧?

    那六十年前,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让老皇帝动了心思,要灭申屠一氏呢?

    另一位开过功臣宋蓝玉的后人,如今的宋国公,是不是也参透了皇帝的计谋,正想尽一切办法破局呢?

    屠瑶,晴山,宋蔓秋……造化当真弄人,这三位佳人的命运,原来是冥冥之中是连在一起的。

    步安突然意识到,自他踏入这个世界,见过屠瑶,又拜她为师之时,便已经踏入这个漩涡,没法置身事外了。

    皇帝小儿,看来咱俩之间,不止是赐婚之仇这么简单了……他微微耸肩,心中倒有一块大石头落地了。

    这下师出有名了。

第192章 胸有成竹徐图之() 
    大梁朝横贯两百余年,一度经历邪月临世,也照旧屹立不倒,天晓得这皇朝有多少秘密,又有多少底牌。

    要把皇帝拉下马,绝不是只凭莽劲儿就可以一蹴而就的。

    以此时步安的实力,就算裹挟了全越州府的江湖异人,一旦振臂高呼,揭竿而起,多半走不出越州城去,就要被团灭了。

    而事实上,在他心中,早已盘算好了一个具体而微的计划。

    此去七闽,不是为了剿匪,而是要借剿匪之名,行养兵练兵之实。

    换句话说,即使他真有本事,可以把个拜月邪教摧枯拉朽一般地除去,也绝不会这么做。

    古话说,养寇自重,说不定宋蔓秋她爹,七闽道都指挥使宋尹廷,也是存着同样的想法,才久久都剿不灭这邪教——正因剿不灭,才能不断扩充实力,问朝廷要军饷,问地方上要补给。

    如果步安没有猜错,宋国公也知道皇帝小儿收拾完了屠良逸,就要把刀口对向宋蓝玉的后人,那么他们宋家在江南两道以南,养一支足够自保的藩镇军队,就有足够的理由了。

    关于这种可能,步安目前也只能放在肚子里。猜到也不能问,问也问不出来——宋国公再怎么青睐他,也不至于把这种足够招致灭门之祸的秘密,拿来跟他分享。

    总之,无论哪种情况,不管宋尹廷是剿匪无能,还是存心要磨洋工,都不影响步安的计划。

    他只需擎着道义大旗,装傻充愣地杀去七闽道,宋尹廷就没办法轰走他。

    到时候,你养你的藩镇军,我练我的游击队,井水不犯河水。

    而步安的计划还不止这么简单。

    单单练兵,他就有明确的目标。

    这取决于未来一两年里,他对七司的定位。

    具体来说,以他的身份和实力,培养一支庞大的地方军,是不切实际的。一来,这和七司的团练背景不相符合;二来,与他这个九品将仕郎的身份也格格不入;更重要的是,他没有足够多的军饷和粮草来养这么一支军队。

    既然不能求大,那就得往精兵的方向发展。

    未来从嘉兴府搜刮来的银子,他会尽量换成道家外丹,迅速形成战力,加上七司原有班底,塑造一个数十人规模的核心队伍。

    而招募来的江湖人,可以放到剿灭战场上去打磨,逐步淘汰、筛选之后,仿照八旗或是野战连的形式进行扩充。

    而整个七司最需要培养的一个特质,就是可以原地打散,再异地集结,确实有些游击队的感觉。

    原因很复杂,简单来说,朝廷一旦意识到宋尹廷养寇自重,可能会以雷霆之力派兵平乱,到时,七司就失去了存在的借口,想要不被拆散,最好的手段就是具备主动拆散,重新组装的能力。

    另外,这里不同于他熟悉的另一个世界,因为修行人的力量的可以强大到令人咋舌,一旦被这样的力量盯上,步安有素素在,还有自保之力,可尚在襁褓之中的七司,就有可能毁于一人之手,连个突围的机会都没有。

    说到底,因为敌人太强大,得把自身力量隐藏起来,道理和敌后游击队也差不太多。

    这样的军队,不需要多庞大,有个一两千号人就够,哪怕将来被朝廷军队绞杀,也可以化整为零,“战略转移”之后,再募兵扩编。

    这样的想法,步安只存在自己脑子里,暂时不会跟任何人商量。

    而整个计划的另外部分,则需要跟宋尹廷见过了面,才能开始实施。

    自古成大事者,都需要足够的智慧,和与之相匹配的耐心。

    寒冬业已降临的越州城中,身负江南才子与赘婿两层身份的步安,在几乎没有人知道的情况下,正一点点积攒着的力量。

    深夜,躺在木板床上,他盯着黑漆漆的屋顶,恍惚间想起了天姥山,观海岭,那间小屋里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

    那是四月里,满山虫鸣蛙叫,他决定下山修行,彼时胸中最大的抱负,不过是想把步鸿轩老贼的两个儿子送去入赘。

    如今大半年过去,步鸿轩已经被他除去了,老贼的两个儿子,一个死在越州城郊,一个不知充军去了哪里,而步安自己,则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明日中午的越州南门,会是什么样的场面呢?会有多少人追随七司,从此戎马天涯呢?

    “公子……”

    同样的称呼,却不是出自素素之口。自从魑魅跟了步安,那小丫头就与自家公子分房睡了。

    “什么事情?”步安双手交叉枕在脑后,随口问道。

    女鬼魑魅的口气很软,像是有求于人:“今夜不去捉鬼了?”

    步安“嗯”了一声,缓缓坐了起来。都说修行难,谁知捉鬼苦……他自嘲般耸耸肩,轻声道:“走吧,临行之前,再为越州府捉一趟鬼。”

    ……

    ……

    步安穿行夜幕中,四处寻找孤魂野鬼,与女鬼魑魅瓜分鬼气时,越州城里也还有人没有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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