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绕过这座庙,继续打扫,干了将近一个小时,整个院子打扫完毕,
我蹲在地上喘气,天色蒙蒙亮,周围的情景看得愈发清晰,那座小庙门口的廊柱上贴着一副对联,也是没事,我走近了去看,
对联是用金字描绘的,写得龙飞凤舞,上联是“独夜不能寐”,下联是“摄衣起抚琴”,
我大概了解一些对联的规则,觉得这好像不是对联,因为没有对联的对仗,可能是诗吧,
正看着,身后响起一个声音:“这是选自当年建安七子王粲的《七哀诗》之二,”
我赶忙回头看,身后站着一个光头,他和我的个头差不多,看不出多大年纪,长得倒也眉清目秀,嘴角洋溢着笑,非常平和,我原以为他是寺院的和尚,可看到他并没有穿僧衣,头上也没有受戒,
我赶忙道:“我也是瞎看,”
这光头继续道:“你知道这首诗的下半句是什么吗,”
“不知道,”我说,
“丝桐感人情,为我发悲音,”光头说:“这个王粲还是有一些佛意的,”
他一说到“悲”字,我胸口那枚项坠突然灼热一下,似乎有了反应,我捏了捏项链,问:“你是哪位,”
这里是寺院重地,层层院落之后,现在又是凌晨,能来到这里的,肯定不是普通人,
光头指着我身后的小庙说:“我在这里修行,”
第八十二章 万念生()
听到光头这句话,我大吃一惊,赶忙说:“难怪呢,原来在这里修行的是你。刚才释德师父还让我不准靠近这座庙,不能清扰你的修行。”
光头哈哈笑:“能打扰修行的不是外人,只能是自己。如果我坐不住,就算你不来,我也会自己放弃的。”
“有点意思。”我觉得这光头可能是有学问的人,说话的调调都不一样。
这时院口有人叫我,正是释德和尚,他招手让我过去。我说:“那你继续修行吧,有空咱们再聊。”
“好说好说,该忙忙你的。”光头非常谦逊。
我拖着大扫帚来到院口。释德问,你刚才和谁说话呢?我也没瞒他,说是个光头,他自称是在庙里修行的人。
释德摸摸自己的脑袋,说:“我来寺里一年多了,也仅仅见过他一次。这人挺神秘的。不知什么来头,主持从来没说过。既然他找你聊,你就和他聊聊吧。如果他不找你,咱们也别主动打扰人家。”
“是,是。”这个我心里有数,起码的礼貌还是知道的。
我问释德,寺里可以闭关修行?
释德说:“齐施主,你如果想和那人一样闭关,我可以和主持打个招呼。不过我不建议你这么做,你对修行没有概念,冒然行之,会非常痛苦。其实早课就是一种修行。你可以先体验体验。”
我们放好笤帚,释德做事有条不紊,不急不慢,到仓库把东西都归拢好,像军人一样一丝不苟。
我在旁边默默等着。等他做好后,我们一起绕过前院,顺着山路的走廊上去,来到一处禅房。
到了这座禅房,我大吃一惊,没想到小小的慈悲寺还藏着这般洞天。禅房凌空飞渡,修建在悬崖之上,隔着栏杆。往下一看便是万丈深崖。晨风溯起,太阳升了起来,金光掠过峭壁,照的禅房红黄相应,宛若神殿。
我有种莫名的激动,心怦怦直跳,跟着释德进了房间。
禅房里面的布置非常古怪,面积很大,可空空的像是放风的牢房,靠着四面墙是一排排蒲团,上面坐满了老老少少的和尚。禅房中央有一处高台,放着蒲团,主持济慈坐在上面。房间很冷,早上寒意浓重,每个和尚的僧衣都雍臃肿肿的,用来防寒。
我没想到这么冷,冻得哆嗦,济慈看到我,让人取过一条厚毯给我。
释德对我做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不要说话,他带着我来到墙角的一个蒲团,让我坐好。
他低声告诉我要领。我盘膝坐着,双手搭在膝盖上,挺直腰板。
前段时间跟着古学良特训是有效果的,我这么一坐,如果搁在以往,肯定坐不住。现在竟然觉得不累,反而还很舒服。
济慈敲了敲木鱼:“今日早课,修习安般念,执事僧监督。”
他话音一落。门口进来四五个壮和尚,手持教鞭,围着房间开始转圈,盯着每一个修行的和尚。看谁乱动乱说,“啪”一声鞭子就上去了,不轻不重。挨了打的和尚赶紧端坐。
我看的稀奇,忽然耳边风声不善,随即肩膀被抽了一下。一个执事僧冷冷看着我。我赶紧坐好。
刚才释德告诉我如何修习安般念,这是一种入门槛的心法,比较简单,又叫修呼吸。全神贯注,排除杂念,用鼻子呼吸,把注意力放在鼻子下人中处,体味观察从鼻孔进进出出的气息。
我一直生活在闹市,上网打游戏吃串喝啤酒,碎片式信息纷纷扰扰。现在陡然静下来,感觉全身别扭,脑子更是开了锅,根本没法把注意力放在鼻孔的气息上。什么稀奇古怪的念头都有,开始还约束着自己,时间一长。索性信马由缰,我脑子里先是浮现出王思燕,想到那天把她压在身下软软的感觉,当时怎么就没把她拿下呢。如果再进一步的话,先抚摸她的脸颊,再亲亲…;…;
我正想的出神。“啪”一声脆响,正打在脸上。
猝不及防,我一声尖叫,睁开眼,看见一个执事僧拿着教鞭,对我横眉冷对。
“这位施主打扰众僧清修。请主持发话,把他赶出早课禅房。”执事僧对济慈说。
济慈睁开眼看看我:“无妨,他是第一次来,不懂此间规矩。齐施主…;…;”
他叫我,我赶紧答应一声。
“排除杂念,”济慈道:“我知道很不容易,但你必须要做到这一点。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你所中的妖蛊之毒,已深入腠理。对抗此毒,唯有心静坦然,知止谋定。”
老和尚说的这一堆,无非就是说治我身上的毒,就必须做好眼下的这个安般念。
想到刚才那些淫念,我也觉得自己活该挨打。在和尚的禅房里想那些男男女女的私情,不揍你揍谁。
我重新入定,这次发了狠,全神贯注在自己的呼吸上,一出现杂念,就在脑海里自己给自己一个大嘴巴,马上把念头拉回来。
这一早上,不知道在脑海里扇了自己多少个嘴巴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木鱼敲响,我睁开眼,疲乏不堪。可看到其他和尚,一个个面光红润,神清气爽,真是怪了,我做完早课,为什么这么疲惫呢?比坐三天三夜的火车还费体力。
释德让我过去,说主持找我。僧人走得差不多了,济慈坐在高台。慈祥地看我:“齐施主,这一早上感觉如何?”
我叹口气说:“老师父,我怎么感觉特别累呢,脑累心累身体也累。”
“你都想什么了,能告诉我吗?”济慈问。
我把心理活动都说了,说一起杂念。就在脑海里扇自己的嘴巴,不知打了多少次。
济慈笑,摇摇头:“齐施主,扇自己的嘴巴难道就不是杂念吗?”
我陡然一惊。
济慈道:“淫念为念,杂念为念,克制淫念杂念的念就不是念了?”
我直愣愣站在那,似有所悟。
济慈道:“初行禅修,如同一杯水静放桌子上,水不动,里面自然沉渣泛起。这时就不要管它,静候片刻,沉渣自然回落,沉入水底,水不动它自然不动。”
我想起古学良的最后一课,他告诉我,不是风动不是旗动,而是心动。
济慈道:“下次禅修,再起念头不要管它。这是人之常情,它起它的,你观你的呼吸。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自他横,明月照大江。”
我心悦诚服。深深施了一礼。我问:“老师父,我体内的毒…;…;”
“不急。”济慈道:“你还没有学会入定,未入定前,此毒无法清除。东南亚巫毒,最是阴险,它利用蛊虫进你的脑子里。开了他眼通。此虫蛰伏于你的脑中,非入定而无法去除,你且慢慢修行吧。”
我听的泄了口气,真是闹心。
释德带我去吃早饭,到寺院食堂一看,喝的是苞米稀饭。吃的是馒头,连小咸菜都没有。而且规定一个和尚只准喝一碗,和尚们静静吃着饭,真是食不言。
吃完之后,各刷各的碗,收拾好之后才能告退。
我要了一碗粥,刚喝一口差点没吐去。可能是我毛病多,总觉的寺院的饭有股形容不上来的怪味,可能是用山上的泉水做的,口感奇差。我没吃馒头,勉强喝了碗粥,刷了碗出来。
释德让我自行方便。他们和尚还要到正殿去诵经,听老和尚济慈讲解经文。
我一个人在寺里溜达,大早上的也没什么人,前前后后转了一个多小时,无聊至极。
转着转着,我来到了后院。刚到院口。就看到小庙前的台阶上,坐着那个光头。
光头并不是一个人,旁边还蹲着一只白猫。这只猫相当古怪,屁股坐在后面,两只前爪像人一样抱着肩膀。
我觉得挺有意思,走过去打招呼,光头看我来了,像老朋友一样招招手。
我来到他的身边,伸手抚摸白猫的脑袋:“这谁家的猫,怎么跑这来了,这里可是寺院。”
手还没碰上,有人忽然细声细语说话:“谁规定寺院只准人修行,不准猫修行的?”
我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了什么,猛然眼睛睁大了,我指着这只猫,磕磕巴巴:“它,它会说人话?”
第八十三章 悟空()
光头哈哈笑:“喵喵师父,你又把人吓坏了,”
白猫舔着爪子说:“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光头对我道:“别害怕,这是喵喵师父,大有来历,你把它当成普通人相处就行,不要着了它猫的相,”
我擦擦冷汗:“好说好说,”
光头跟我说,他和这只会说话的猫现在在这里隐修,不能涉足外界,既然我负责打扫这里的庭院,以后就是朋友了,不要这么拘束,他还邀请我到小庙里去看看,
我们两人一猫进了庙门,里面不大,除了四下廊柱,便是满墙壁画,其余空空荡荡,没有神龛也没有供佛,在墙上有两个人形的深洞,光头告诉我,他每天都要在这里面壁十几个小时,
我问他:“老兄,你在这里悟什么呢,”
“悟‘空’,”光头笑:“这是师父让我在这里悟的,”
“那你悟到了,”我问,
他笑笑:“哪有那么容易,师父说,悟不到不让走,我闷的不行,就让喵喵师父来陪我,喵喵师父前世为人,今世为猫,光这番经历就够写一本哲学书了,它能站在猫的角度看世界,对我的领悟也是一种辅证,”
“原来如此,”我叹口气:“我在这里修习安般念,今天是第一天,感觉太难了,”
“来,”光头把我叫到一处壁画前,这幅画占了几乎满满一堵墙,笔法用的是丹青,描绘得富有神话般的神采,主体是一棵蓬勃的大树,树干老粗,长满了树叶,形如冠盖,树下老根盘结,穹枝交错,那里坐着一个人,穿着很古老的僧衣,露着肩膀,面色宁静,双眼似睡非睡,
“这是,”我问,
“这是佛陀,释迦牟尼尊者,”光头说:“这棵大树名曰菩提,当年释迦牟尼就在此树下修习安般念七天七夜,通过修呼吸,达到开悟禅悦,领悟世间真髓,一念成佛,”
我愣了:“这么简单的修呼吸,就能成佛,”
“你以为呢,”光头笑:“世间的事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所谓一念成佛一念地狱,说到底就是你的一个念头,是你看待这个世界的角度和方法,不管你是高兴的看它,悲伤的看它,幸福的看它,满怀怨念的看它,这个世界都不会变,不断变化的只是你自己,其实开悟没那么玄,无非就是让自己活的明白点,别自己为难自己,”
这番道理从来没听别人说过,我陷入了沉思,
“好了,你出去吧,”光头说:“我和喵喵师父要面壁静修了,有缘再聊,”
我从庙里出来,想了很多,觉得自己这一趟山中行是来值了,作为都市里的人,应该挤出一些时间,远离尘世,让自己和自己独处,
这些天我静下心来,不再浮躁,早上起来打扫庭院,接着上早课,寺院里东西再难吃我也忍着,其他时间有时看着和尚们诵经,有时和义工一起作为寺院的接待,招待远来的香客和居士,
慈悲寺说起来规模并不大,香火却是极旺,尤其开春之后,踏青上香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济慈主持让我拿着宣传佛教的小册子,坐在寺院的门口发放,
桃花盛开,枝头长满了白色的花,风一吹,落满庭院和台阶,旅游的香客们越来越多,我发现一件事,年轻人很多,反而上了年纪的中老年人很少,香客们多是大姑娘小媳妇,让人看的眼花缭乱,
也可能是我这段时间修行的原因,感觉气质改变了不少,一些女孩特别愿意和我说话,我也乐不得带着她们游览寺院,搭讪聊天,有时候我也忏悔,本来是来修行的,这么和女游客们接触好不好呢,就这件事我还请教了光头,光头听了以后哈哈大笑,跟我说,你来这里又不是入宫当太监,没什么好不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你的本性,修行可不是让你灭人欲的,不过呢,要从心所欲不逾矩,跟着本性走,这个没错,但也要讲规矩,
今天好像是什么拜菩萨日,来的居士和香客特别多,我和另外一个义工,坐在门口给居士登记,
这时,不远处有个女孩对同伴说,她最近特别信佛,还参加了什么学习班,她的同伴,是个男人说:“佛说不着相,你就是着相了,”
这话说的我怎么这么不愿听,理解的太肤浅,我顺着声音抬头看,面前有三个人,两女一男,两个女孩长得都挺漂亮,而这男人穿了一身白衣服,趾高气昂的样子,嘴皮子特利索,给这两个女孩大谈佛道,满嘴放炮,
其中活泼一些的女孩不爱听,来到我面前问:“你们寺院的香火在哪卖,”
我指给她看,另一个女孩面有忧郁,问我:“小师傅,在你们这里可以捐赠香火钱吗,”
我说可以,捐赠香火钱,我们都要登记的,日后可以把名字刻在墙上,活泼的女孩说:“陈老师,那我们留个名字吧,”
忧郁的女孩道:“留一个吧,也算功德,小师傅我捐五百元,我叫陈竹,”
我一笔一划写上,活泼的女孩说:“我捐三百元,我叫罗小米,”
那男人在后面道:“我一分钱不捐,我叫王一安,”
我鼻子差点没气歪了,他是不是来踢馆的,我就是脾气好了,搁在以往非踹他不可,
寺院里经常来这样的人,仗着一知半解的佛学知识,在女孩面前无知卖弄,这样的人最是可恨,
王一安道:“慈悲寺来多少次了,没什么可看的,竹子,咱们走吧,到山里玩,”
陈竹说:“我心乱得很,最近做了噩梦,想烧烧香平静平静,”
王一安又开始卖弄口舌,能看出来他正在追求陈竹,陈竹只是笑不说话,
罗小米明显不喜欢这个姓王的,和他对着辩,
王一安瞧不起罗小米,他舌灿莲花,说的罗小米理屈词穷,他大谈当年佛陀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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