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然后成铭扬、潘仁海也先后进入仕途,虽是一文一武,也算是并驾齐驱。两个女人竟始终没有分出个胜负来。
可等孩子长大,潘夫人就开始心理失衡了——
潘家自来是显贵的女儿居多,男子表现大多平平。反观成家,儿子成弈却是了得的紧,年纪轻轻就高居二品大员,手握重权。
儿子比不过就比女儿吧,偏是到了太子选妃时,信心满满的潘夫人又一次输了——
成家大小姐成了太子妃,自己那千娇百宠的宝贝女儿却屈居侧妃。
好在女儿也算争气,甫一嫁进太子府,就有了身孕,本以为能就此打个翻身仗,谁知道十月怀胎之下,却是生了个女娃娃。反倒让那成浣浣抢先诞下皇长孙,坐稳了太子妃的位置。
前几日,小女儿更是亲见美云在东宫受尽欺凌……
真是太子登基,自己这一辈子都别想在成夫人面前抬起头来,潘夫人日日气苦不已,甚而整夜难眠。
却没想到风水轮流转,成家竟然这么快就要倒了。一想到那个从少女时就在自己面前端着,成亲后更是比自己还高傲的女人就要彻底被踩到脚下,潘夫人真是做梦就要笑醒了。
也因此看到明明已是陷入绝境,却依旧神情恬淡的成夫人,潘夫人真是一百个不爽——
寻常人此种境况之下不应是心惊胆战、痛哭流涕吗,这女人倒好,竟是到了这般时候还这么能装。
“原来是潘夫人。”成夫人抬眼扫了一眼潘夫人,“潘夫人过奖了,要说我家老爷并儿子,也就比你们潘家人强那么一点点罢了。”
还真是死鸭子嘴硬!潘夫人好险没给气乐了:“那倒是,我家老爷自来忠君为国,我那儿子即便不争气也绝做不出卖国求荣的腌臜事,说起来,还真是比不得你们……”
“是吗!”成夫人依旧丝毫不动气的模样,却是瞧着潘夫人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世上多得是口蜜腹剑的伪君子,别以为你们做的那些腌臜事就隐秘的紧,古语有云,多行不义必自毙,潘夫人还是好自为之。”
“你——”潘夫人没想到成夫人竟是如此说,而且那般笃定的样子,仿佛洞悉了什么似的,一时竟有些惶恐,半晌冷哼一声,“果然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待会儿不要哭着求人就好。”
连带的旁边的潘雅云也有些憋闷,瞥了一眼始终静静站着的的小七,故意太高声音对身旁的李昭道:
“昭姐姐这些日子出落的越发可人了呢,都说女怕嫁错郎,我那表哥可是难得的有情人,不独满腹经纶,更兼人品俊雅,不像有些人面兽心的东西,空长了一副好皮囊,竟会做出那般祸国殃民、遗臭万年的事来……”
还想再说,却不料成家人早已不耐烦听下去,径直往前走了,甚而小七淡然瞥了潘雅云一眼,轻轻说了两个字:
“愚蠢。”
顿时把潘雅云气了个倒仰,想要再理论,小七等人却已走得远了,一回头正好瞧见依旧低着头的李昭,不由怒道:
“平日里瞧着也是个伶俐的,怎么到了要紧时候又成了这般没出息的模样。”
看潘雅云发火,阮玉芳顿时有些惶恐,赤急白脸的低声呵斥李昭道:
“果然是小家小户出身,上不得什么台面!”
李昭脸色一下变得苍白,又是难堪又是羞愧——
早在年前,李昭就如愿下嫁阮玉海。
却等成亲后才明白,什么叫才子风流——
除了府外多的数不过来的红粉知己外,连带的一屋子的丫鬟都对表哥情有独钟。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婆母潘氏的态度——
因自诩出身世家大族,潘氏根本就对李昭看不上眼,奈何丈夫坚持,也只能咬碎银牙承认了这门亲事,却是根本没打算让李昭好过,竟是李昭进门这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先后做主给阮玉海纳了两房妾室。
偏是表哥虽口口声声说喜爱自己,却何曾给自己撑过一次腰,不然小姑子阮玉芳能一日日这般嚣张?
这样的夫郎,这样的婆家,李昭真的很难违心的说自己就嫁对了。甚而屡屡会生出“说不好真嫁了陈毓,反倒会过的舒坦些”这样的心思……
潘家母女明显不忿至极,还想再出言还击,远远的瞧见太子的銮驾就要到了,只得悻悻然进了帐幔之中。
太子之后还有二皇子,以及果亲王并一干重臣,然后是潘贵妃等人,先后驾临大理寺。
饶是那蔡明义也算老成持重之人,此时此刻也不禁有些惶恐。
待得午时时分,各人俱皆就座。
“带成弈等人上堂。”蔡明义清清嗓子扔了一个令牌给堂下差人。
很快,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众人循声望去,一时神情各异,走在最前面的可不正是成家少国公成弈?
他的身后还有一应成家成年男丁,至于陈家因仅有一子,便是六首状元陈毓,此刻却身在边关,虽有诏令宣召陈清和入京,一时半刻却难免到不了。
众人倒也不是太关心,实在是大家心里都清楚,相较于成家这样的大老虎,陈家真是连蚊子都算不上!
第204章()
自从成家人出现,远远的百姓就开始议论纷纷:
“那位就是成家少国公吗?”
“什么少国公,乱臣贼子还差不多!”
“成家从来忠心,应该不至于做出这般事来吧?”
“人心难测啊,谁知道呢。”
正说着呢有眼尖的就瞧见一个瘦弱的女子坐在软床上被衙差抬入大堂,人群中顿时就有些骚动。
“咦,那就是严夫人吗?”
“严夫人是谁?”
“就是那个智勇双全、探悉成家阴谋后昼夜不息赶来京城首告成家的严夫人啊。听说她的夫君就是之前镇守东峨州的严钊严将军。严将军已经被陈毓给杀了,也就跑出来严夫人自己,这一路昼夜疾行,拦在魏大人轿子前时就剩了最后一口气,因骑马时间太长,到现在还不能走路呢。”
“啊呀,竟有这样的奇女子吗?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难道真是背负天大的冤情,不然,严夫人怎么会如此拼命?”
“可不,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成家说不好真有问题——严将军也好,他的这位夫人也罢,听说家族都和成家关系好的紧!不是真做了丧尽天良的事,会连自己人也看不下去?”
“亏得朝廷对成家恁般恩宠!真该千刀万剐!”
声音竟是越来越大,若非有兵士拦着,那些百姓差点儿就要冲进来。
一阵阵的鼓噪声清晰的传到大堂之上,二皇子也好,潘仁海也罢,虽然依旧面无表情,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
果亲王却是蹙了下眉头:
“着人再征调些兵士过来。”
百姓如此愤怒之下,怕是难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
“果然是民心可用啊。”潘仁海却是不住感慨,摇头晃脑道,“有这样爱国的百姓,那些东泰小儿又何足为惧。”
更是特意叫住那名往外走的将官,殷殷叮嘱,只管告诉百姓:
“凭他是谁,胆敢背叛大周,朝廷都必然会严惩!”
口中说着,视线却分明瞧向太子。
那些东宫僚属及成家旧部闻言越发憋屈,却偏偏没办法出言反驳。
“严华氏,”蔡明义拍了一下惊堂木,目视华婉蓉,“你状告严家叛国,陷害夫婿严钊,可有什么证据?”
华婉蓉在软床上福了福身,软声道:
“小女子行动不便,还请大人见谅。”
口中说着,眼睛一红,已是落下泪来:
“事情要从一年前说起……彼日陈毓竟是当场答应,会给东泰准备上万件上好的兵器,奴那夫君听说,自然不肯,可无论如何劝阻,陈毓却是一意孤行,又说一切自有成家和他陈毓担当。夫君气怒不过,回去还大病一场……却还侥幸想着,既然陈毓说会知会国公府,以国公爷的忠心和睿智,必不会做出这般资敌之事。一直到杨兴将军浴血而来,才知道东泰人赖以攻破靖海关的可不就是咱们大周兵部刚打造的上好兵器?可怜那么多好儿郎,竟是生生死在咱们大周自己的兵器之下……”
说道最后,竟是泣不成声。
“你告我成家资敌,依据就是那上万件兵器?”成弈瞧着华婉蓉,语气颇有些不可思议,“你还亲耳听到杨兴说,东泰人攻破靖海关,靠的就是我成家送出的那批兵器?”
嘴角却是止不住的微微上翘——
推测出严钊许是投靠了二皇子后,成弈不是不担心的。
毕竟,严钊一直都是自己人,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被自己人捅刀更狠的?
而这还不是最让成弈和太子担心的,换一句话说,两人一致认同靖海关怕是真的破了,只是打开靖海关和东泰人里应外合的怕应该是严钊才对。
却再没想到,华婉蓉死死咬住成家的依据竟是那些刻意送入东泰的兵器。
现在华婉蓉竟然言之凿凿,说什么东泰人就是靠那批“神兵利器”攻破了靖海关城门,并杀死了无数大周儿郎,可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至此成弈已经完全确定,怕是除了东泰人入侵这件事是真的,其他诸如城破、百姓生灵涂炭全都是假的。
一时竟是有些心潮起伏——
自己那小舅子委实太妖孽了,实在是听华婉蓉的话,那些之后送过去的真正的神兵利器,严钊根本连毛都没见到一根!
又想到彼时陈毓可是千叮咛万嘱咐,无论什么好东西都要先送给他,现在想来,定然就是防着严钊了。
只是打了这么多年交道,连自己都被严钊给骗过去了,陈毓又是如何发现了严钊的真面目?还一下掐住严钊的死穴。
还是,小舅子真能未卜先知?!
同样激动的气息都有些不稳的是太子,华婉蓉一开口,太子就明白这一局,自己赢定了。
旁边的潘仁海却是会错了意,以为太子是太过恐惧所致,不由越发怡然自得。
华婉蓉心里也是得意的紧——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说话半真半假更能取信于人的?
至于说靖海关被破,乃是严钊血书里所写,自然更是无可置疑。
看成弈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华婉蓉强自抑下内心的兴奋,咬了一下嘴唇,神情痛苦而又矛盾:
“奴家知道对不起国公爷……想严家并华家自来蒙国公爷多番照拂,吩咐下来的事本应万死不辞,只是国家国家,自来都是国在前,家在后,事关大周安危,夫君也好,奴家也罢,如何也不能再听国公的命令行事。罢了,所谓忠义难两全,你们成家虽犯下这般弥天大罪,却终究于严华两家有恩,少国公若然心怀不忿,奴家就把自己的这条性命也赔给你吧……”
口中说着,更加珠泪纷纷,又朝着成弈的方向连连磕头请罪。
得到允准进入大堂的那些耆老最先愤怒起来,竟是纷纷朝着成家人站立的方向吐唾沫:
“什么人面兽心的东西!”
“严夫人你做得对!”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华婉蓉的这番表白,无疑令她的话更添了几分真实性。一时很多蒙在鼓里的人不由都肃然起敬。
刑部尚书朱开义也是主审官之一,本来一直沉默不言,这会儿也终于开口:
“成弈,对私自偷运大周兵器入东泰这项罪名,你可认?”
“认又怎么样,不认又怎么样?”成弈已经完全放下心来,神情自然轻松无比——
早就知道刑部尚书朱开义是二皇子的人,这也是为什么两人请果亲王定要把案件留在大理寺而非报交刑部的原因。
当然,即便如此,这件“大案”依旧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不然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能比眼前更能把二皇子一脉的人一网打尽呢?
“狂妄!”朱开义果然大怒,“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说着随手从桌案上捡起一叠东西,朝着成弈就扔了过去:
“既然你不愿意说,本官就替你说——
六月二十二日,你从兵库司私自取走兵器两千件……一千件……直到十一月月十九日,又取走四千件,至此共取走兵器一万八千九十二件,铁证如山,你还敢狡辩不成!”
哪知道成弈竟是哂然一笑,毫不在意道:
“不就是这两万件兵器吗,不错,正是经我手送往东峨州,并由我那妹夫陈毓想法运往东泰的。”
这么大一件功劳,妹夫委实居功至伟!只那么神秘,本来想坑的也就东泰人罢了,哪里知道二皇子竟是这么急不可耐的也要往里跳。
“识时务的,就……”朱开义却是面现得色,把阮笙塞入兵库司果然是明智之举,眼下可以说是证据确凿,不怕成弈抵赖,成弈再不招,就用大刑威逼——不怕他不承认,就怕他承认的太快来不及用刑!正想着用什么刑好,哪想到成弈这么爽快就认了?一时竟是张口结舌:
“你,你承认了?”
“不错。”成弈爽快的点头,“大丈夫敢作敢当,这件事本就是我和太子殿下及妹夫陈毓商量后决定,有什么不敢认的?”
朱开义不敢置信的掏掏耳朵——把叛国案钉死在太子身上,本就是之前商量好的,之前已经设想过,要撬开成弈的口怕是得大动干戈,再也想不到一切竟是如此轻而易举?
一定是自己幻听了吧?这般想着,竟是茫然看向二皇子及潘仁海。
两人也明显有些无措,尤其是潘仁海,不觉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偏是又不知到底哪里出了差错,竟是无从阻止。
帷幔后的潘贵妃潘雅云等人也察觉到不对,言笑晏晏的轻松气氛顿时消失殆尽。
那些亲近东宫的人也回过神来,明白这里面怕是别有机关,一个个忙打起精神来。
果亲王则疑惑的瞧向太子。
“王叔恕罪,”太子微微一笑,“并非孤刻意隐瞒,实在是此事乃朝廷机密,便是父皇也是知晓的。”
说着,又从袖中拿出一叠文书来。
果亲王接过,神情却是愕然至极,失声道:
“皇上的印鉴?”
旁边的大臣也忙探头去看,待看清楚上面的物事,顿时面面相觑——竟是一叠关于成弈私运武器的文书,上面的时间和朱开义方才所说一般无二,不同的是上面竟然盖有皇上的私印。
“胡说八道!”二皇子终于回过神来,却是上前一步,指着太子愤怒已极,“你日日守在父皇身边,想要偷盖父皇的印戳还不是轻而易举!父皇什么样人,焉能做出这般自毁长城之事?说不好父皇就是洞悉了你和成家的阴谋,才会气的中风卧床不起,你竟然还要这般污蔑父皇!如此不忠不孝,本王耻于和你做兄弟!”
旁边的华婉蓉也回过神来,哭着冲成弈道:
“奴家知道少国公不甘心,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求少国公看在一众无辜百姓的份上,莫要再混淆是非才好——那些将士可也曾经是少国公麾下之人,少国公就忍心瞧着他们死不瞑目?”
心里虽是有些慌张,又想到只要有东泰破了靖海关这件事在,管保叫成家百口莫辩。
下面百姓明显更倾向于相信二皇子和华婉蓉的话,毕竟东泰人入侵大周已是不争的事实!再加上东部门户失守,战争的阴云笼罩在众人头上,令得人们恐惧之余也急于找到一个发泄的地方。一时纷纷对成家叱骂不已。
二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