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说我为何会对你心中有气?”
“前日子馨不该去找鬼供奉的,子馨那日的表现,其实是看轻了供奉。”
宗秀忽而笑出声,道:“你说是便是吧。”
宗子馨心里疑惑,莫非不是前日自己那直白的招揽让这鬼供奉觉得受了轻视?可如果不是那日的缘故,她与这鬼供奉并未交集,为何会这般?
赵书成和宗子馨心神不宁,而宗秀已坐到床侧,开声道:“你们说说宗家和赵家之事。”
“嗯?”
“怎么,不能说?”
宗子馨忙道:“不是,鬼供奉想听些什么?”
“随便说说,我很有耐心的。”
宗子馨心里觉得奇怪,却不敢质疑,正想该从何处说起,忽见这鬼供奉眼睛微暝,双腿盘坐,身上灵气波动,似是在修炼。
宗子馨顿时讶然,不知是否要继续,还是说应该先出去,免得打扰到,却听鬼供奉道:“你说吧,我在听,就说些秦王登位后发生的事。”
宗子馨立刻想到这鬼供奉可能是借此了解当今大唐皇帝的行事风格,便整理了下语言,开口道:“不瞒鬼供奉,其实我与哥哥都是五行宗外门弟子,此前一直在宗门修行。大概一年多以前,我到龙江集镇时,偶然见到了原本山城赵家的家主。”
“山城赵家与我们谷城宗家是世交,不过自从家父去世以后,交往便淡了些。不过赵家家主是长辈,我们基本的礼节还是有的,一番寒暄下来,才知赵家举族迁往龙江集镇附近一个山谷里了。究其原因,便是秦王登位,赵家不愿受世俗皇家控制,收到消息后提早一步迁族了,而我们宗家却慢了一步。”
宗子馨说到这儿,微微瞥了一眼赵书成,赵书成已恢复了些胆气,立刻道:“你看着我干嘛?我跟你说,你们宗家这事可怪不到我们头上,我爹已经派人去通知你们了,只不过你们宗家那几个老顽固一直在吵着选谁当家主,几年了都没选出个人影来,遇事又拖拖拉拉的,最后迁族的事情还没开始讨论,大唐的军队就到了,就只好去了中都。”
宗秀忽然“哦”了一声,看向宗子馨,问道:“宗家迁往中都不是你们的本意?”
宗子馨弄不清这鬼供奉是何态度,含糊道:“还好吧,当今陛下对我们修行家族也蛮是照顾的……”
一边一直很少说话的宗子煜却忽然出声道:“其实这也没什么不能承认的,我们根本不愿迁往中都。我们宗家是修行世家,就算暂时没多少成就,但这是家族传承所在,怎么可能去享什么世俗富贵?”
接着又冷声道:“况且这真是富贵所在?不过是一个囚牢罢了,鬼供奉你刚也看到了,只要我跟妹妹有二心,全族都要跟着陪葬。”
怎么说眼前这鬼面修士也是大唐供奉堂供奉,宗子馨见她哥哥说得这样直白,不由地心中大骇,连忙去瞧鬼供奉的脸色。
鬼供奉带着面具,宗子馨自然瞧不出什么,不过他听了这话,却没发怒,反而饶有兴致地问道:“既然你知会连累家族,为何还要反叛?”
宗子煜面色黯淡下来,低垂着头,道:“我以为会成功的,李锦已经答应了我,只要她复国成功,便给我们家族自由。”
宗秀却是笑了一声,道:“依今晚的表现,我看不到任何成功的可能。不说别的,那位外堂掌堂,我看你们就无法对付。”
宗子煜说道:“不是,李锦另有人,说是进了中都后可以牵制住外堂掌堂,只要我们今晚事成,辅国大将军愿意为我们效力,接下来就好办了。”
宗秀有些奇怪,道:“在这世俗之中,李锦还能找得到人来牵制外堂掌堂?别是诓你的吧?”
宗子煜摇摇头,说道:“应该不是,我跟着李锦见过那人一眼,他遮掩了相貌,不过从露出的气息看,实力应该还在落云宗的蒯正良师兄之上。”
第二百五十三章 揽事()
宗秀没有再多问下去,因为那已不再重要。从宗子煜的话语中,他已能弄清一些事情了,而这便够了。
宗秀陷入沉默,自顾自修炼。宗子煜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出了心中的秘密,却发现这鬼供奉似乎并无多少兴致,不由地有些失落。
他不知为何会有这种情绪,或许只是他不愿放弃微渺的希望,期盼这神秘的鬼面修士能“多管闲事”。
但从现在的结果来看,这也是落空了。
宗子煜不免有些垂头丧气,却感觉到有人轻轻拍了他的后背,宗子煜一看,竟是宗子馨,他难得见到妹妹对他不是责备,而是宽慰,心中顿觉五味杂陈。
而赵书成则待在一边,眼珠溜溜乱转,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由于出了这等大变故,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反叛而复降的近两千守关将士也需安排,因此辅国大将军传令,众人又在这儿多留了一日。
宗秀一直待在房间内未出门,经过白永望断指的事情,除非不得已,否者也没几人愿来与他打交道。
宗秀乐得清闲,而宗子煜与宗子馨已是认命,跟着安安静静地待在一旁,只有赵书成不住张望,想说又不敢开口。
又一日过去,温召辉站在门口,说是今日要出发去中都了。宗秀站起身,出了门去,宗子煜几人连忙跟上。
沐阳关内一队队军士持械逡巡,按温召辉所说,今日又到了三千鹰扬卫,往后这儿就先由他们布防,以后再看是否调其他地方的驻军过来。
温召辉说这些话的时候显得有些提不起精神,宗秀没有细究,但他知道其中原因。
宗秀坐在由温召辉安排的马车内,微微皱眉,因为他感到了人死的气息,不是一二两人,而是一大批。
赵书成正掀着马车窗帘朝外看,突然惊叫了一声,发现这是在马车内,车里还坐着那位鬼供奉,顿时又噤声。
不过他这一叫,倒是把宗子馨的目光引了过去,宗子馨刚想斥责赵书成不要一惊一乍的,忽然也捂住了嘴,眼中满是骇然。
只见在沐阳关的主道上,遍插木桩,而每个木桩上都绑着一具鲜血尚未干涸的尸体,木桩从关内一直延伸到沐阳关之外,一时望不见尽头。
宗子馨好一会儿才从惊骇中回过神来,颤声道:“这……这是沐阳关的守军?”
宗秀听见了她的话,稍稍点头。
“可不是说投降便不追究的吗?”
宗秀忽然看向她,道:“你信了?”
宗子馨实在难以理解这么做是为什么,她一直觉得修行者算是无情了,可眼见这一幕,却还是觉得胆寒。
当然,她还更想深了一步,脱口道:“那我们在中都宗家之人……”
宗秀反问道:“难道你觉得他们之前是说着玩的?”
宗子馨顿时面容失色,她终于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她忽然狠狠锤了一下宗子煜,咬牙切齿道:“全家族都要被你害死了!你现在满意了?”
宗子煜低着头,默不作声,宗秀忽而轻笑一声,道:“以前都没发现你竟然如此天真,那些被你骗的人真是傻子。”
宗子馨反应过来其实她也是阶下囚,这鬼供奉态度不明,还不知会怎么处置她,有时间去担心家族,还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
不过,他现在说得这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宗子煜忽然抬起头,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鬼供奉……你会救出我家族之人,是吗?”
这是宗子煜思前想后得出的结论,他一直尝试说服自己不要再妄想,但他却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
宗子煜从一开始便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这鬼供奉有意无意在帮助他们,就算前晚让宗子馨和赵书成服下丹药忍受痛苦,他也没有动摇这个念头,反而是更加坚定了。
而他现在终于将心中所想说出口,这般直白,甚至不带类似世俗之人常提的此生做牛做马等等报答的条件,听起来像是理所当然一般。
听到这话,连宗子馨都愕然地看着他哥哥,以为是不是失心疯了,没想到鬼供奉却是笑道:“你说我凭什么要救呢?”
这当然不是答应,可淡淡的带笑的语气,也不像是发怒或者讽刺。
宗子煜摇头,道:“我不知鬼供奉要从我们这儿得到什么,但只要救出族中之人,只要我们有的,一定会任由供奉取去。”
“可以。”
宗子煜没想到这鬼供奉答应得如此干脆,干脆得远超他的想象,顿时喜出望外,道:“不知鬼供奉要如何营救我族中之人?我与供奉堂几名供奉有交情,他们或许可以提供家族中人被囚之地的讯息,但不是很确定他们是否愿意涉险透露……”
宗秀却笑着说道:“我直接向尹准要人便是,哪里用得着去弄清什么囚禁之地的讯息。”
宗子煜一愣:“向副掌堂要人?他会答应吗?”
“不答应又如何?我向他要了你们三人过来,他难道本来就是想答应的?”
话语是平平淡淡说出的,但宗子煜却能感觉到,在这平淡话语中蕴含的冷冽寒气以及目空一切的无所顾忌。
宗秀说完之后,又开始微闭双目,开始修炼。
现在的他,又需要顾忌些什么?
宗秀的眸中浮现一抹猩红之色,或许,那个诡异的外堂掌堂算一个吧?
队伍由三千鹰扬卫护送着前往中都,一路畅行无阻。
宗子煜虽不知这鬼供奉有何凭借,但他也算是见识过鬼供奉有限的几次出手——不,鬼供奉根本未曾出手,单单就是那两只傀儡,便让引气境八层的马宁、引气境七层的姚天福和白永望接连吃亏,更是让尹准不敢发作。现在大唐国求贤若渴,或许真能让供奉堂看在鬼供奉强横的本事上,放过宗家。
宗子煜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无论怎样,事情已超出他的控制,他接来下担心或者不担心,都不会对此产生丁点变化。
干脆不去想他,竟也开始修炼起来。
目睹这一切,宗子馨真觉得自己是不是活在梦中,她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这神秘叵测的鬼供奉竟会将此麻烦事揽到身上,难道真是自己太傻,看不透其中的关窍?
第二百五十四章 妥协()
又是十日过去,车队越发接近中都。
宗秀端坐于马车之内,基本很少说话,不过心情好时,偶尔也会出声指点宗子煜、宗子馨修行中存在的问题。
这让两人大感意外,毕竟很少有人愿意或者说有能力指导他人修行,更何况是这看着就不像是好为人师的鬼供奉。但没多久两人就变得心存感激,虽说只有只言片语,可每每能指到关键处,让两人得到不少启发。
不过他们却无法将感激的情绪一直保持,因为这鬼供奉的脾气着实古怪,有时候他会提点你,有时候却又只是冷眼相看,甚至有时还不忘让赵书成想些折磨人的法子并付诸行动,比如把人绑着手,然后让他跟着马车在后面跑诸如此类的,一路上让人受尽苦头。
当然,赵书成为了避免自讨苦吃,总是往轻松了想,不过这也无妨,因为宗秀很快就让宗子馨也跟着想,然后比较两人的法子,谁的法子比较差,就让差的一方尝尝对方想出的手段。
这就导致赵书成和宗子馨不得不权衡其中的关系,若是方法想得恶毒了,就怕会落到自己身上,若是敷衍了,让另一方给比下去,现在就要受苦。
如此一路上,各种稀奇古怪的惩罚层出不穷,自然会引来旁人的注意,但没有人来多问,一是不愿得罪宗秀,二是对待俘虏,这些手段确实算不上什么。
无论怎么说,中都是越来越近了,这也让赵书成和宗子馨暗松一口气,否者再这样下去,就算肢体没有残废,人也要被弄得心力憔悴。
这一日,宗秀忽地停下修炼,望了一眼马车之外,在遥远的前方依稀可见一座巨大的城池,厚重的城墙拔地而起,来往行人络绎不绝,有鹰扬卫的斥候驱马前去清路,好让队伍通过。
赵书成没来过中都,他探出脑袋去,眼见大批商队、农家被驱赶到大道两旁,人挤人,物堆物,不由低声赞道:“嚯,好热闹!”
宗秀没有说话,他视线所及,眼前天朗气清,碧空万里,但神识感应之下,前面却不是一个繁华大都市,竟像是一个被血色笼罩之地,
这中都,果然让人意外。
车队缓缓通过城门,李纯显要去向大唐的皇帝复命,宗秀却无须如此,他和仇八几人作为新入供奉堂的供奉,只用去供奉堂外堂掌堂处领取令牌即可。
严秉白给宗秀安排了处院落作为住所,并让温召辉将宗子煜三人带往那里,宗子煜和宗子馨现在已不再是供奉的身份了,以后要怎样处置还要听掌堂的安排,但只要掌堂未开口,他们便算是宗秀的俘虏。
尹准带着仇八和邓信鸿、禹莹琇先一步进入供奉堂,不过在经过宗秀身边时,他还是很和气地与宗秀打了个招呼。
等尹准离去时,严秉白小声提醒道:“鬼供奉,别怨我多言,但尹副掌堂这人实不像他表面表现的这般大度,这次你又是我引荐的,按供奉堂潜在的规矩,大家都会将你当成我的人,因此,你还是要提防些。”
宗秀点头,道:“我知晓。”
严秉白能感觉到这鬼供奉回答的漫不经心,不过也不好多说,便引着宗秀往供奉堂里走去。
这是宗秀第二次见到外堂掌堂。
常人见到这位大唐国煊赫一时的人物都是毕恭毕敬,就算是严秉白和尹准两位副掌堂,或者引气境九层的仇八,也是稍稍对视一眼后便微垂着头以示尊敬。
但宗秀是例外,从他进入这外堂大殿后,便一直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外堂掌堂,像是看一个新奇事物,毫无避讳之意。
这外堂掌堂的面目上依稀可见那位落云宗弟子蒯正良的影子,不过却给人完全不一样的感受,蒯正良相貌清隽,透着一股儒雅的气质,而眼前这人虽是面目相仿,但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尤其是那双时而开阖的眼眸,更是殷红一片,仿佛朱赤血珠。
供奉堂外堂掌堂的真名无人知晓,只知道第一次见着秦王时,自称为血衣侯,因此以前也都以血衣侯相称,不过自从秦王登位,他当上掌堂之后,大家全都改口称之为掌堂大人,血衣侯的称呼渐渐没人再提。
这是宗秀从宗子馨那儿得到的信息,不过关于这位掌堂的其他方面,宗子煜和宗子馨在外堂一年多时间,竟是知之甚少,只说是这掌堂行事诡异,实力难以揣测。
今日一见,宗秀倒是又肯定了一点,这外堂掌堂,与他第一次相见一样,并不是真正的本身。
是傀儡吗?
宗秀想瞧出个大概来,而那“外堂掌堂”也在打量着宗秀,只不过宗秀带着面具,而那“外堂掌堂”则一直是一副极淡极淡并且一成不变的表情,甚至让宗秀产生是否披着人皮面具的错觉。
因此,两人看了半天,却又什么都没看到。
严秉白就在宗秀身边,自然是注意到了宗秀的“不敬”动作,心中暗为宗秀捏一把冷汗,生怕掌堂突然闪身过来,将手刺入这鬼供奉的腹中,然后再次换上一副面孔。
但直到最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掌堂将一块令牌扔了过来,宗秀接住,然后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中,直接出了大厅。
严秉白早已被困惑不解所填满,他向掌堂行了一礼,也告退而出。他快步跟上了宗秀,后怕道:“鬼供奉刚才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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