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黄道周缓缓地。语气凝重地说道:“曹阁老的受贿罪名,人证已经死了,物证只有那七个箱子。只是箱子里面只有几百两银子,倘若曹阁老舍下脸皮,拼死抵赖,加上首辅周延儒,温体仁等人的力保,陛下便极有可能从轻发落!要想一招把曹阁老将死,非得下死手不可。”
王启年闻言眉毛一动,恍然道:“主公,黄大人,下官倒想到一计。”
许梁和黄道周惊喜地催促道:“什么?快说来听听。”
于是,王启年便小声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黄道周听了,当即抚手称赞:“王大人此计甚好!依计行事的话,曹阁老必死无疑。”
许梁听了,却是长久地默不作声。
黄道周和王启年便惊奇地看着许梁,王启年迟疑着问道:“主公可是觉得此计有不妥之处?”
许梁摇摇头,道:“单从计谋上来说,启年想的办法可谓火上浇油,天衣无缝。只是,我看这几日孙阁老为了袁崇焕的事情不断联络朝臣,奔走呼吁,孙阁老对袁崇焕的师徒情谊至诚至深,令人感慨!你们可知道,若依启年的计划行事,那曹阁老死则死矣,但那袁崇焕,只怕也是活不长了。”
黄道周和王启年听了,想到其中的利害关系,两人都无言以对。
黄道周对袁崇焕原本便是极为推崇,如今为了保全许梁一系的人马,却是要将袁崇焕也推向了绝路,不由很是为难,纠结着脸色,朝王启年问道:“启年兄,有没有什么办法”
王启年自然明白黄道周的心思,闻言却是摆手打断了黄道周的话,苦笑道:“道周兄,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想要永绝后患,就得有所牺牲。此事自袁崇焕而起,由袁崇焕而终,也算是圆满的结局。”
黄道周听罢,神色黯然,长叹一声:“可惜了袁督师”
这一天早朝,崇祯皇帝依旧没有提起给曹阁老论罪的事情,几位内阁大臣,也似乎都遗忘了曹阁老还关在锦衣卫的诏狱里面,而那蠢蠢欲动的给事中,御史言官们,也似乎集体哑火了,朝堂上除了议论了一些西北的战事之外,诸臣都选择性地避过了曹阁老的案子。
朝会散去之后,许梁见几位内阁大臣又紧追着崇祯皇帝的背影往养心殿方面而去了。
许梁眯起眼睛,看着几位紫袍高官拐过了宫殿的墙角,消失不见了。便施施然地往外走,在一道宫门口,司礼监的小太监杜公公却是早守在那里,凑近了许梁,不着痕迹地将一个布包递给许梁。
许梁接过,随意地塞入长袖笼中,拱手道:“杜公公费心了。”说话的功夫,几张银票便塞到了小杜子的手上。
小杜子恭敬地笑着,朝许梁拱手道:“许大人慢走。”
许梁施施然地出宫门,出午门,施施然地登上了候在午门外的许府马车。待马车的车帘子都放下来以后,才迫不及待地取出布包,拆开,取出那一叠子的废弃奏折,快速地翻看几封,便合拢在一起,又用布包包好,探头朝马车前方的侍卫说道:“回东江别院,快!”
同一天傍晚时分,都察院御史史范带着几名从刑部和顺天府借调出来的捕快,又把当地的保长找来,一群人再次来到京城郊外,涂千秋被杀的现场。
保长对于这位都察院的官员非要跑到案发现场去查看的举动很是不理解。如今距离证人涂千秋遇害已过去了小半个月了,即便现场还能留下什么线索,也早被破坏殆尽了。
然而这位御史大人却很仔细,拉着保长,挨个地方询问当时现场的情况,涂千秋死在哪里,那四位侍卫又是死在哪里,那位顺天府丞马远又是倒在了哪里,事事都问得好详细。
保长无奈,只得一再解释。
最后御史大人问无可问,抬眼看了看不远处涂千秋的宅院,由于涂千秋被杀害,涂宅已经空置下来,整个涂宅便显得寂静异常。
“那是涂员外的宅子吧?”史御史问道。
“回大人的话,那正是涂员外的宅院。由于涂员外被杀,涂员外的家人也不知道下落,这栋宅子便空置了下来。”保长小心地回答道。
史御史点点头,道:“进去看看。”
保长一愣,为难地道:“御史大人,这宅子锦衣卫的大人们都搜过好几遍了,里面又脏又乱,您就不必去看了吧。”
史御史听了,看向那栋宅子,神情变得很复杂,过了会,史御史轻叹一声,道:“本官此来,就是为了查清案情,涂宅怎么能不看?”(。)
第五百七十一章 密信()
这天的午门守将惊讶万分地看着内阁的几位阁老相继匆忙地进宫去。过了不久,又见锦衣卫都督,刑部尚书,大理寺卿等朝中重臣接连到来,神色凝重地入宫了。
东江别院的一处凉亭里,许梁一身儒衫,负手凭栏站着,眼光落向北边皇宫方向,神色有些复杂,有些遗憾。
“这个时候,史御史的奏折,该送进宫里去了吧。”他轻声说道。对于曹阁老,许梁筹划了这么久,为的就是彻底除去这个心腹大患,这次再给曹阁老的案情上添加些证据,便是要杜绝曹阁老一切翻身的可能。
此举牵连到了袁崇焕,许梁除了心中感叹袁督师时运不济之外,也实在没有旁的办法。
这种时候,许梁突然很想喝酒,想大醉一场。于是让人把黄道周,王启年,铁头等人一道叫到凉亭里来,命下人们搬了好几坛烈酒过来,又让厨房炒了几样小菜,许梁便与几位心腹之人喝酒。
黄道周,王启年,铁头等人都是从头至尾参与了构陷曹阁老全过程的人,此时特别能理解许梁的复杂心情,个个打起精神,陪着许大人。
东江别院里喝庆功酒的气氛渐渐浓厚,而在刑部大牢里,气氛却显得极为沉闷。
刑部尚书乔允升亲领路,带着锦衣卫都督骆养性和大理寺卿进了牢内,亲自提审因涉嫌杀人罪被关到牢时原顺天府丞马远。
马远对于几位大人突然夜里提审,心中一点准备都没有,被牢卒带进了审讯室之后。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三位大人。
“三位大人,该说的下官都已经说了!”马远瞪着红红的眼睛。愤愤然说道:“当日下官带人去涂宅,原本是想找涂员外查证一些事情的。只是在回京的途中,突然冒出来一群黑衣人,不但把涂员外杀了,还想嫁祸给我!下官所言,句句属实”
同样的话,马远自关进刑部大牢里,已经对着乔允升说了不下三遍,以至于如今马远对这段话都能倒背如流。
其实自马远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被京郊的保长用绳索反绑了。正押着去见官,那柄沾了涂千秋血迹的配剑就被保长小心地提在手上,配剑上的血迹早已干涸,呈现出妖异的暗灰色。看到这一切,马远便知道那些黑衣人陷害自己的计划成功了。
以往乔尚书听了马远的解释,每回都淡淡地点头,看向马府丞的眼光也很和气,有时还不经意地露出同情的眼神。然而今天,乔允升的脸色却很阴沉。重重一敲桌子,沉声喝问道:“马远!这些骗人的鬼话,你就不必再啰嗦了!本官最后一次问你,你要仔细想好了再回答!当天你出现在涂千秋宅院外。到底是去做什么了?”
乔尚书的态度大异于往日,甚至有些阴森狠厉!马远心中一沉,犹疑不决地打量着乔尚书。同时注意着骆都督和大理寺卿两人的脸色,发现这两人也都阴沉着一张脸。锦衣卫骆都督甚至看上去很恼怒。
又出什么事情了?马远心中突突地一阵急跳。看向乔尚书,忐忑不安地回道:“回大人的话。下官真的是去询问证人涂员外一些事情”
“一派胡言!”乔尚书听了,却是悖然大怒,拍案而起,恶狠狠地瞪着马远,怒喝道:“马远,本官念这官位来之不易,原本想给你一条生命,没想到你这个却如此不识好歹,冥顽不灵!曹阁老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如此维护于他!”
马远大惊失色,其实去找涂千秋,完全是马府丞私自的决定。当日他得知那个证人涂千秋居然在审讯的时候临时改了口供,将原本要引给成基命的罪名,引向了马远的老师,内阁大臣曹于汴!
马远得知消息之后,不禁又惊又怒。曹阁老定下计策之后,与涂千秋的接洽,完全是由马远一个人负责的。如今原本万无一失的证人涂千秋突然改了口供,马府丞便感到深深的愧疚。于是得到消息之后,马府丞便带人尾随着证人涂千秋出了城,到了京郊涂宅,马府丞才决定动手把涂千秋抓来问个究竟!
结果一问之下,果然是有人要陷害曹阁老!
“乔大人,下官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马府丞心里还认定,曹阁老最终会没事情的,因为两天前,曹家的大公子就曾亲自到刑部大牢来过,将曹阁老已联系上了内阁首辅周延儒和阁臣温体仁,他们已经答应会替曹阁老在崇祯皇帝面前求情的。
“哼,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乔尚书怒喝着,手中拿起一封封面陈旧的书信,在马远眼前晃了晃,冷笑道:“这是在被你杀害的证人涂千秋床底下发现的,袁崇焕写给曹阁老的求援书信!马远,你当日尾随证人涂千秋出城,根本就不是去查证案情的,而是要把涂千秋手上的这封书信找到,抢回来!哼哼,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却没料到,涂千秋到死,都没有交出书信!马远,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可说?”
马远懵了!忽然挣扎起来,厉声叫道:“什么书信?我根本就不知道书信的事情!这定是有人诬陷我!”
好在刑部的兵丁进刻注意着马远的举动,一见马远往案旧方向奔来,便窜出两牢卒,一左一右,死死地将马远按到地上。
马远身子被按倒地上,头却费力地抬了起来,瞪着乔尚书,厉声道:“乔大人,这是栽赃,是诬陷!审讯涂千秋的时候,涂千秋根本就没有说过书信的事情,这定然是有人假冒的!这证据是谁?是谁查出来的?”
乔尚书等三个看马远的举动,就如同在看一名跳梁小丑。乔尚书仰天大笑,蹲到了马远面前。阴沉沉地目光盯紧了马远,沉声道:“马远。这封书信的笔迹,骆都督已派人核对过了。确认是袁崇焕的笔迹无疑!至于你想知道到底是谁查出来这么要命的证据,哈哈哈告诉你也无妨。”
“是谁?!”马远喘着粗重的气息,嘶声叫道。
“是曹阁老的另一名好学生,山东御史史范!”乔尚书仿佛想到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嘿嘿冷笑道:“上折子揭发案情的是史范,想不到最后找到重要证物的人,也是这位史范大人!啧啧,曹阁老教出来的好学生哪!”
马远脸上的神情,要多惊愕有多惊愕。眼珠子仿佛被定格了一样,无神地看向前方。
“是他?怎么会是他?”马远喃喃地不停地问着。
乔尚书看着这位马府丞,神色便有些怜悯。
这时,锦衣卫都督骆养性催促道:“乔大人,抓紧时间,首辅大人还等着咱们的消息呢。”
乔尚书听了,轻叹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份写好的供词,呈到马远面前。道:“马大人,罪证俱在,你就认了吧,免得受皮肉之苦。”
马远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嘴里只是不停地问道:“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
乔尚书见状,不由为难地看向骆都督。骆都督已经极不耐烦了,朝一旁的刑部牢卒喝道:“让他画押!”
牢卒听了。询问地看向刑部尚书乔允升,乔尚书黯然点点头。那牢卒得了指令。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按着马远的手。沾了印泥,在供词上按了手印。
乔尚书收好供词,与骆都督正要往外走的时候,忽听得马远怪叫一声,神情忽然变得极为激动,摇头晃脑,大喊大叫:“完了,老师完了,我也完了!哈哈!涂员外是我杀的,我是凶手?哈哈哈”
乔尚书,骆都督等人便惊疑地回头看去,见那马远一边大喊大叫着,一边被两名牢卒拖回了牢里。
“我是凶手!我是凶手!我杀人啦”
刑部牢房里,回荡着马远颠狂的喊叫。
“唉,马府丞怕是疯了!”一直未出声的大理寺卿摇头轻叹道。
与此同时,锦衣卫的诏狱里。一名全身上下都被黑袍罩住的老者来到了关押曹阁老的牢门外,隔着栅栏与牢内的曹阁老对着话。
诏狱里过道两端各被两名黑衣侍卫把守着,连锦衣校尉都被拦在了外面,不准靠近。而令人奇怪的是,一向眼高于顶的锦衣卫,被拦在外面,居然一点脾气都没有,陪着笑脸,老老实实地站着。
“曹兄,事情已然超出了我们的掌控。”黑袍老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烦燥。“我们的对手非常狡滑,拋出来的证物我们无从反驳。”
曹阁老显然对于这位老者很熟悉,听了他的话,很长一阵的沉默,然后不甘心地问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黑袍老者摇头道:“那封书信,我们都看过,确实是袁崇焕的笔迹无疑,而且纸张陈旧,看不出做假的痕迹!证据真实得叫我们无从下手驳斥。”老者说着,叹息道:“关键是对手找的人也很妙,山东御史史范一直以来都是你曹阁老的得意门生,谁能相信,学生会去陷害老师?”
曹阁老忽然浑身一阵剧烈地颤抖,怒喝道:“史范这厮,竟然是只白眼狼!老夫当真是瞎了眼了!”接着,曹阁老便是一连串的咒骂。
黑袍老者安静地看着,待曹阁老骂完了,便回头看了一眼过道一边的锦衣卫,再回头,右手手指一弹,一粒黑漆漆的药丸便弹进了牢内。
曹阁老顺着药丸掉落的方向看去,待看清了是什么东西之后,身形便开始不由自主地轻颤起来。愤怒地瞪着牢外的黑袍老者:“你们想要我死?”
老者长叹一声,语气听起来很无奈:“曹兄,我们也不想这样,可我们已经尽力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无法挽回。”
曹阁老恶狠狠地看着黑袍老者,目露凶光:“你们就不怕我临死前把你们身上的那些肮脏事儿,都抖露出来?”
黑袍老者眼中一抹厉色一闪而逝,随即目光变得淡然,环抱着双手,幽幽地道:“曹兄何必一定要把事情做绝了?那封书信抖露出来之后,想必你心里也清楚,此次曹兄是在劫难逃。倘若曹兄能够念及你们多年的同僚情谊,那么,你死后,老夫向你保证,你曹家的人,都将得到我们的照应,你的大儿子已有功名在身,老夫会尽快安排他到地方上任职,甚至于你那二儿子,我们也会设法替他置办一些产业,保他这辈子吃喝不愁。”
曹阁老听了,神情一变,犹豫着。
黑袍老者见状,又目露寒光地威胁道:“可如果曹兄一定要一意孤行,鱼死网破,那曹兄可要考虑清楚,曹家没了曹兄照拂,还能在这世上存在多久?”
“你们?”曹阁老脸色变了,又惊又怒地看着牢外的这名黑袍老者。
黑袍老者冷然地看了曹阁老一眼,缓缓说道:“曹兄,曹家的未来就在你的一念之间,何去何从,曹兄可要考虑清楚。”
一丝冷汗从曹阁老的额头上冒出,沿着脸庞滑下。
曹阁老哆嗦着道:“让我想想”
黑袍老者道:“这么重要的事情,曹兄当然要好好想想。只是,留给曹兄做决定的时间不是很多,明日一早,我们如果没有听到曹兄的答复,那么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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