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原本在天津卫海边备了海船准备接应的葛乔赶到通天下车马行。来见许梁。听说皇帝赦免了许梁的罪名,也是欣喜不已。聊了一阵,便又问起许梁往后的打算来。
许梁尚在沉吟。冯素琴便道:“相公,这京城咱们是不能再呆了。过几日你伤好些了,咱们便用葛老的船走水路快快返回江南去罢。去建昌也好,去别的地方也罢,这京城,实在太危险了。”
许梁摇摇头,瞪着冯素琴道:“那哪成?我凭白无故受了这许多的苦,打点关系又花费了这近十万两银子,现在还被逐出了许家家门。不得些实惠岂不太亏了?”
“可是,那韩王府的赵永远还在京城,他若是再打人寻咱们的麻烦,以韩王府的势力关系,咱们是斗不过他的。”冯素琴惶急地劝道。
想到这一切都是韩王府搞的鬼,许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愤愤地骂道:“狗日的韩王府,我许梁与他势不相立。”
葛乔也跟着劝:“大人,韩王府封王建府上百年,势力人脉深不可测。眼下咱们实力不济,暂避其锋芒,日后找机会报仇雪恨才是上策哪。”
许梁拧着眉头犹豫了一会。见葛乔和冯素琴都一脸希冀地看着自己,吐出口浊气,缓缓点头道:“也好,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样罢,咱们再在京中停留几日,待我伤好些时候,咱们便回镇原去。”
王承恩奉送的伤药效果那真是杠杠的。用药两天,伤口便结了痂,又过得四五日。各处伤口都好基本快好了。
许梁一早便换了身全新的衣裳,领着冯素琴去吏部郎中王贤府上拜访。感谢他在自己落难期间大力相救,当然。主要是想再加深一下与王贤的感情。
开玩笑,王贤有王承恩这个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当亲戚,许梁不可劲的巴结才怪。
王贤见了许梁自然亲近无比,招呼着许梁坐了,又把自己的妻儿请出来,与许梁见面。两家人寒暄着,王夫人便领着冯素琴进了内院,厅中便只剩下许梁与王贤两个大男人。
许梁感慨着道:“王老哥,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哪。兄弟我这番死里逃生,可真是看清了世间冷暖。”
王贤道:“老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许梁道:“这次兄弟我还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与王老哥把酒言欢,宫里的王承恩公公替我说了不少好话。些许心意,还请王老哥替我转交给王公公。”许梁说着,将一厚厚的一沓用信封包住的银票子递到王贤面前。
王贤撇了眼那信封的厚度,呵呵笑道:“老弟真是太客气了,唉,既然是给王公公的,老弟放心,哥哥我一定将礼物送到。”
“哈哈,多谢多谢。”许梁拱手笑道:“如今王老哥位居中枢要职,可要对兄弟多加照拂哪。”
“一定,一定,哈哈,许老弟,来喝酒。”
谢过了王贤,许梁又亲自到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府上答谢,当然,锦衣卫千户徐长青和那几个相熟的锦衣卫校尉位也少不了一份厚礼。
再过两日,许梁安排妥当了事情,又去了吏部,要来了复职批文。由于有了王贤的帮忙,这批文来得毫产费力。
许梁一身轻松地出了吏部衙门,正要打道回府,迎面便见太监王承恩带了两名小太监急急地跑过来。
许梁诧意地打招呼道:“王公公,许梁见过王公公。”
王承恩到了许梁面前,大松口气,抹把汗,拉了许梁便走。
“哎,公公,你这是做什么?”许梁边跟着走边问道。
“哎呀我的许大人,你还有功夫在这大街上闲晃,咱家为了找你都快急死了。”王公公脚步不停,急急地说道。
“找我做什么?”
“陛下在乾清宫等着召见你!”
许梁顿时矇了,急忙问起缘由,王承恩边走边说,他走得又急,偏生语速又不快,将将走到午门的时候,才总算把这前恩后果讲清楚。
西北出事了!
就在许梁被押往京城不久,留在陕西的东厂档头王体乾不知道从哪得到四小姐李庭的藏身地点,大喜之下亲自带了安东中卫的兵马,又从三边总督武之望那里抽调了两千兵,兴冲冲地赶去围剿,一头扎进了敌人的包围圈。这一仗打得实在太狠,待王体乾丢盔卸甲地冲出重围后,身边跟着的兵不到一千人,其他的人都死在包围圈中了。事后据三边总督武之望八百里加急报给朝庭的奏折上称,流贼上天龙,过天星,神一魁,王左桂还有那个四小姐李庭等几股流贼合兵一处,近十万人马围攻王体乾,十几个人打一个人,王公公能拣条命回来便是万幸了。
崇祯皇帝看到这封奏折,气得把书桌都掀了。
然而这还不是最严重的。十几天后,三边总督武之望,陕西参政兼平凉知府洪承畴联名上书,平凉告急!上述的流贼团伙趁着平凉府境内守兵空虚,竟然堂而皇之地大举进攻平凉,视固原总督府如无物。
平凉府内当时守军不到两千人,光靠这些人守是绝对守不住的。然而总督府能抽调的援军也不多,游击将军李英率两千兵疾援平凉,甫一交战,便被流贼杀退。
不过不要紧,隔壁庆阳府还有兵,庆阳守备军在武之望重新任命贺人龙为守备将军,又补发了两个月军饷后已经重归朝庭的怀抱,不再闹事。
庆阳守备军有不下五千人,然而守备将军贺人龙接到武总督驰援平凉的指令后,嗤之以鼻,回报说庆阳也有大股流贼出沿,战事紧张,脱不开身,要武总督另想办法。
两日后,平凉被攻陷,平凉城内各级官员,除极个别逃出城外,皆战死。洪知府恰好在固原总督府中,逃过一劫。
消息传到京城,崇祯皇帝不但掀了桌子,还将周边能顺手拿到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砸完了,铁青着脸色的皇帝召集群臣商议平乱的办法。
然而西北的局面朝中大臣们都基本清楚,商量来商量去,就是没人愿意出头,去平凉收拾烂摊子。
气急败坏的崇祯皇帝在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许梁,那个在乾清宫中为了证明自己的忠心,拿头去撞柱子的镇原知县许梁。这便派人去召许梁进宫。
许梁弄清楚这前因后果之后,头皮便有些发麻。平凉的局面,他虽未亲见,但近十万流贼攻陷的城池,光想象便知道情况有多糟,估计即便是从流贼后中再花大力气收复了平凉,也只是收回一座空城,除了四面几堵残破的城墙就啥也不剩了。
王承恩引着许梁进了金銮殿,殿中黑压压的朝中大臣纷纷将兴灾乐祸的目光集中到一身白衣的许梁身上。
看看,这便是将要派到平凉去送死的倒霉鬼!
。。。
。。。
第一百一十五章 平凉同知()
“臣许梁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许梁的声音沉稳,看不出一丝惊惶。
“许爱卿快快请起!”崇祯皇帝正一手揉着额头,看着堂下那些个沉默不语的大臣们心烦,见着许梁到了,脸色便瞬间好看了许多,亲切地招手道。
“谢陛下。”许梁起身道。
“唔,许爱卿,你身上的伤可曾好些了吗?”崇祯皇帝一脸关切地问道。
许梁忙拱手道:“谢陛下关心,都是些皮外伤,已要好得差不多了。”
“那便好。”崇祯皇帝笑呵呵地点头,轻吐了口气,忽地摆正神色,正色说道:“许梁听旨。”
许梁立马跪下,凝神听着。
“闻三边总督武之望急报,流贼首领上天龙,过天星,神一魁,王左桂,四小姐等近十万兵攻陷平凉,平凉府除知府洪承畴外尽皆阵亡。有鉴于镇原知县许梁忠心体国,熟知军务,朕封你为平凉知府,即刻上任,整顿兵马,收复平凉!”崇祯皇帝一口气说完,便紧盯着许梁。
许梁跪在地上,没有动静。他已然被崇祯皇帝深深地震惊了。平凉知府是正四品的官,而许梁目前,是正七品知县,崇祯皇帝一句话,许梁更从正七品一下子跃升到了正四品,连升六级!
许梁尚没缓过神来,大臣中便有一红袍高官越众而出,高声道:“陛下,万万不可!”声音苍老。
许梁闻言扭头看去,见是名正二品的白胡子官员,看样子七老八十的。
“曹爱卿,有何不可?”崇祯没等来许梁的感激涕零,反倒等来了左都御史曹于汴的反对声。不由大是不快。
曹于汴一指许梁,沉声说道:“这许梁因涉嫌谋反案,刚从锦衣卫诏狱中放出来。虽说得蒙皇帝仁厚,开恩赦免了他的罪状。但终是一污点,许梁此人是否可用,尚在两可之间。”
“哎,朕既已赦免许梁无罪,那许梁便还是清白之身,自然还是朝庭的忠臣。”崇祯皇帝皱眉说道,脸上已隐隐有些不耐烦了。
“即便如此,”左都御史曹于汴依旧掷地有声地叫道:“许梁此前为镇原知县。官仅区区正七品,如今一跃而成为正四品知府,红袍加身,如此越级提拔,揠苗助长,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不符祖制,不合规矩。”
许梁总算听明白了,这老头振振有词的说一大堆。就是反对自己当知府!许梁一直认为,世上最大的仇恨莫过于断人财路,杀人妻女。这老棺材瓢子自己见都没见过,却巴巴的跳出来阻拦许梁当官,眼见崇祯皇帝沉着脸坐在龙椅上沉吟不语,眼看这即将到手的知府的官帽就要扑楞楞的飞走了,许梁恨不得上前一脚踢死了这老混蛋!
许梁头伏于地,泣声说道:“皇上容禀,臣以为这位老大人说的一点都没错,微臣资历浅簿,又曾涉重案。即无经天袆地之才,又无匡扶社稷之功。何德何能,能居于如此高位?”
许梁说着。便听得曹于汴不屑的冷哼了一声,龙椅上的崇祯皇帝惊疑地看着自己,忙又接着说道:“然则承蒙陛下信任,有意栽培,臣虽无大能大才,若能委于重任,必然殚精竭虑,鞠躬尽粹,死而后已。方可不负陛下皇恩浩荡。”
崇祯皇帝听了眼见又有了笑容,忽听得又一名红袍高官出列拱手高声说道:“陛下,臣佥都御史张年运赞同左都御史大人的观点。许梁不宜担当如此要职。”
许梁回头一看,见是那曾打了自己两顿耳光子,五十板子的都察院佥都御史张年运,听他所言,暗道,原来这老棺材瓢子便是执掌都察院的左都御史曹于汴!想起王贤曾交待的话,这曹于汴和张年运都是一条道上的人,蛇鼠一窝,狼狈为奸,不由恨恨地瞪了张年运一眼。
随后又有几位官员出列,拱手道:“臣等附议。”
崇祯皇帝脸色瞬间由晴转阴,抬手指指堂下几位官员,无可奈何地气道:“好,好,这便是我大明朝的忠臣!方才朕让你们提平凉知府的人选,你们一个个的装聋作哑,现在朕自己找了人,你们偏又急不可耐地跳出来挑刺,这不行,那也不行!你们倒说说,想闹哪样?”
左都御史曹于汴颤颤微微地上前两步,拱手道:“陛下息怒,都察院自太祖皇帝起便设立至今,身负纠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凡朝中不合法,不合规之事,臣等以予纠正,责无旁贷。”
崇祯皇帝手指头指点着曹于汴,咬牙狠声说道:“朕乃天子,乾坤独断,一言九鼎,朕的话便是圣旨!今儿朕还就不信了,非要提一个知府看看。”说罢看向许梁,道:“许梁,快接旨!”
许梁听了,立马高声应道:“臣许梁接”
旨字尚在嗓子眼上,猛听得曹于汴悖然怒道:“陛下若是一意孤行,老臣为维护朝庭纲常法度,只有撞死在这根柱子上!”说罢,老御史发足便朝着边上一根柱了撞去,幸得旁边的官员见机得早,匆忙将他拦腰拦住。
“你!”崇祯皇帝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曹于汴,恼怒曹于汴,却又不能真让朝中老臣就这样出事。
许梁见曹于汴奔向的柱子,正是自己当初柱上的那根,不由暗骂道:“老东西,有本事别让人拦着,你倒是撞一个老子瞧瞧!撞死了老子兴许还能奉上几滴眼泪!然而话虽如此说,许梁却深知眼下这种情况,这个接旨的话是万万不能说的。万一崇祯皇帝心疼曹于汴,自己接旨了却让曹于汴撞死了,岂不让皇帝难做?
内阁大学士成基命见状急忙出来打圆场,将老御史拉回来,又拱手朝崇祯皇帝说道:“陛下,咳咳,那个许梁年纪轻轻,虽是忠心体国,但以正七品知县直升为正四品知府,确是太过惊世骇俗了些。”
“成爱卿可有何良策?”崇祯道。
“以老臣之见,不如先提许梁为平凉府正五品同知,先辅佐知府洪承畴一两年,待时机成熟后再升为知府,这样一来,便顺理成章了。”成基命捋着山羊胡须,悠悠说道。
崇祯皇帝听了,暗想如此安排倒也没有什么不妥,便缓缓点头看向正在整官帽的左都御史曹于汴道:“曹爱卿,如此安排,你可有意见?”
明朝的规矩,四品以上官员着红袍,是以,历来红袍便是高官的象征。左都御史曹于汴如此极力阻止许梁当知府,原因大半便在于此。现在许梁只是当个正五品的同知,那便不怎么要紧了,嘿嘿,四品以下的官员,有我左都御史曹于汴在京城里鼓捣着,过两年许梁在哪还不知道呢。
曹于汴便点头道:“如此安排,老臣无疑议。”
崇祯轻哼一声,又看向其他几个附议的官员。
那几名官员连忙拱手道:“臣等无疑议。”
崇祯见状,便大手一挥,朝许梁道:“那许梁听旨,朕封你为平凉府同知,即刻赴任,不得有误。”
许梁无奈地道:“臣遵旨,谢皇上恩典。”
心里却在骂,好么,转眼间降了两级!
崇祯轻嗯了一声,待许梁起身,嘴角勾出抹笑意,朝群臣中间巡视一阵,叫道:“吏部尚书王永光何在?”
“臣在!”王尚书闻言出列。
崇祯看着他,严肃地道:“平凉府失陷,平凉知府洪承畴守土失职,着吏部革去洪承畴平凉知府一职,暂保留左参政的职务。”
王尚书愣了愣,恭身应是,又问道:“那何人接替知府一职?”
崇祯听了,摆手道:“这事不着急,吏部慢慢地仔细斟酌,务必提出个合适的人选出来。”说罢,崇祯皇帝一扭身,走了,身后两名小太监急忙眼了过去。王承恩高唱一声:“退朝!”便也紧跟着走了。
左都御史曹于汴跟着愣了会,忽的脸色一变,叫道:“皇上?”待叫出声时,崇祯皇帝早没影了。曹于汴恶狠狠地瞪一眼嘻嘻笑的许梁,又急忙追上已快走到殿外的吏部尚书王永光,叫道:“王大人,等一等,那个平凉知府的人选可得抓紧定出来”
。。。
。。。
第二百一十六章 要政策()
群臣走光了,许梁才最后一个出了金銮殿。刚出殿门,门口候着的一名青衣小太监便躬身说道:“许大人,皇上在养心殿等您。请随我来罢。”
许梁猜到崇祯皇帝必然有些许要与自己交待,便随着小太监朝皇宫深处走,一刻钟后便到了养心殿。养心殿乃是皇帝日常召见大臣和处理政务的地方,殿外守卫也极是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殿门口两个小黄门握着拂尘候着。引许梁前来的小太监示意许梁等在殿外,自己轻步地进去通禀。
不一会,殿内传出太监的宣唱:“宣平凉同知许梁进见。”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