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上刑部郞中夏可立见状小心地插嘴说道:“张大人,依下官之见,现在这许梁脸部受刑,兴许已无法开口说话了。方才他不答话,不是不回答,而是无法开口说话。”
张大人嘿嘿几声,抚掌轻笑:“夏大人提醒得甚好。这样罢,许梁,你若想说是,便点点头,若想说不是,便摇摇头。如何?”
许梁仍旧怒盯着他,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张大人等了一会,见许梁保持这种要吃人的眼神一动不动,不禁拂袖怒道:“你莫要以为瞪着双死鱼眼睛,不说不做便能蒙混过去!来呀,犯人拒不合作,藐视朝庭,藐视圣上,给本官用刑!”
屋内的锦衣卫校尉又是高声应喝,两名校尉走出屋子,再回来时便拖了一付刑具进来。
这是铁了心要屈打成招了!许梁心知今日定难善了了,若是再不配合,除了招来无谓的严刑拷打之外,对案件的结果审理结果不会有任何影响。
当两名锦衣卫校尉将上面尚沾了血迹的刑具摆到许梁面前,许梁开口艰难地道:“别打,我说。”
许梁一开口说话,满嘴都在疼,不由疼得呲牙咧嘴。
“这便对了嘛。”张大人呵呵笑着,对着许梁揶揄道:“本官断案,最是讲道理,我问案,你配合,咱们双方都省心省事,何乐而不为呢?”
许梁又吐出口血水,道:“你问吧,我什么都招。”
“好,是条汉子!”张大人道:“那本官再问你,天启七年你在江西建昌当县丞,可是担任了云山魏公祠的协造使?”
许梁愣了,怎么连这么远的事情也扯出来了?这种事情以韩王府那帮人是绝对不清楚的,那么,肯定有人与自己不对路,眼见自己落难了,便跟着落井下石。他娘的,是哪个龟孙子在背后算计老子?!
许梁心里将那算计自己的人骂了一遍又一遍,其实也就转瞬间的事情。
“是。”许梁点头道。
张大人笑得就更开心了,小脑袋跟着摇头晃脑起来,他走近了许梁,对许梁问道:“最后一个问题,本官查了查,许梁你是天启六年中的举人,同年便调任建昌典史,半年时间迁至建昌县丞,这等升迁速度,背后少不了大人物的支持。支持你的人是谁?是不是前江西左参政黄维中?”
许梁猛地睁大眼睛,吃惊地看着张大人。他是真吃惊了,许梁与黄维中的关系,知道的人并不多,能够大略猜到这层关系的人也就原来建昌县和南康府那几个地方官员。现在不仅扯出了魏公祠,还扯出了干伯父黄维中,他们想要干什么?
许梁正要矢口否认,抬眼撞见张大人那满是嘲弄的眼神,便颓然道:“是。”
“哈哈哈!”张大人放声大笑,转头朝那埋头疾书的官员道:“史大人,快写上,许梁不否认与阉党余孽的深厚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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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捅到天了()
“不,我与阉党没任何关系!”许梁登时跳脚大叫,这一来嘴张得大了,不由又是呲牙咧嘴,嗞嗞地抽着凉气。
混蛋,王八蛋!许梁顿时明白,前面的几条,事实摆在那里,抵赖也赖不过去,况且有冯素琴的密信在先,平凉知府洪承畴将上书揽下部分责任,那事情便还有回转的余地,唯独这与阉党的关系,那是打死也不能承认的。崇祯皇帝对魏公公恨之入骨,登基伊始便一脚将两百六十多名与魏忠贤有牵连的官员赶出了朝庭。
两百六十多位官员都说灭就灭了,自己要是再与阉党沾点边,那便是找死了。
“那魏公祠协造使的差事,乃是朝庭任命,许某一个正八品的小小县丞,只能听命行事。那左参政黄维中,与许某祖父乃是世交,是以对我多加维护,至于他是不是阉党,许某一点都不清楚。”许梁不顾嘴里生疼,又快又急地高声喊道,“张大人,你们不要冤枉了好人!”
“放肆!”佥都御史张大人脸色一变,指着许梁叫道:“事实俱在,岂容你狡辨!看来不用大刑,你是不肯招认了!用刑!”
许梁挣扎着,状若颠狂,破口大骂:“狗官,今天你就是把老子打死了,也休想诬陷老子!”
张大人气急败坏,哆嗦着嘴唇叫道:“用刑,快用刑!”
眼见一场酷刑就要降落到许梁身上,许梁大骂不止。
这时,屋外一阵暴喝:“锦衣卫千户徐大人到!”
屋中顿时为之一静,众人朝外看去,便见锦衣卫千户徐长青带了四名锦衣卫校尉大步走了进来。
张大人沉声问道:“本官都察院佥都御史张年运,正在此处审理镇原知县许梁一案。徐千户有何事?”
锦衣卫千户徐长青两眼先在许梁身上停留一会,皱眉,然后朝张大人拱手道:“下官锦衣卫千户徐长青。受锦衣卫指挥使骆大人指派,特来此听审。”
锦衣卫与东缉事厂对重大案件。有旁听监审的职权,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如此安排,张大人尽管心中大不痛快,却也没法说什么。
张大人心里咯登一下,面无表情地道:“既如此,请徐千户候在一旁。”说罢,张大人朝左右喝道:“来呀,接着用刑!”
许梁大叫:“狗官。锦衣卫千户在此,你都察院休想屈打成招,诬陷老子!”
张大人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朝手握刑具的锦衣卫校尉拂袖叫道:“愣着干什么,用刑!”
“且慢!”徐千户伸手阻拦道:“敢问张大人,为何用刑?”
张大人冷啍一声,不作答。副审官刑部郞中夏可立见状,连忙将许梁受刑的前因后果对徐千户说了。
徐千户听了,脸色一沉,冷冷地道:“徐某受锦衣卫骆指挥指派。特来此听审,正是要看看审讯过程中可有滥用私刑,刑讯逼供的不法行为。以保障此案能够审得公平公正。”
张大人不悦地道:“徐千户可是说本官断案不公,滥用私刑?”
“哪里,”徐千户摇头,两手抱拳朝上一拱手,道:“锦衣卫督查百官,职责所在。张大人若是断案公允,让人心服口服,锦衣卫自然全力配合,无不遵从。可若是胡乱用刑。屈打成招,咱们锦衣卫也不能不管。”
张年运听徐千户说得上纲上线。又句句不离锦衣卫指挥使络养性,开口必称骆大人。自知这人在架虎皮吓唬人。阻挠自己对许梁用大刑,不由恨得牙根痒,却也无可奈何。心知有这徐千户在,这大刑是用不了了。
张年运喘着粗气坐了半晌,见徐千户如老僧入定般抱拳站着,隐隐的对许梁大有维护之意。便摆手道:“今天就暂且到止,史俊生,将口供与犯人画押。”
监察御史史俊生听了,将手上的墨迹尚未干透的口供笔录捧在手上吹干了些,又取过印泥,来到许梁面前,道:“这是口供,押手印吧。”
许梁只瞄了一眼,见那最后一条,许梁不否认与阉党的深厚关系仍写在上面,骂道:“老子从未承认与什么阉党有什么关系。这是伪供,老子不认!”
史御史满面狰狞之色,上前一把抓过许梁的手指头,许梁双手紧握拳头,不松手。
“把他手指掰开!”史御史朝按着许梁的校尉喝道,待校尉掰开了许梁的手指,史御史强行捏着按了手印。
他满意地看着那鲜红的手印,正要转身呈给张年运,只听许梁卟的吐出口血水,吐在那口供上,将上面沾湿了一大块。
“老子给它上点色!”许梁哈哈大笑。
“你!”史御史怒喝道,见许梁大笑不止,悻悻地将口供呈给张大人。张大人看了,又转给夏郞中,夏郞中看都没看,又放回到张年运面前。
徐千户道:“两位大人,口供给徐某看一眼。”
张年运沉着脸,朝史俊生一扭头,史御史见状又拿起口供放到锦衣卫千户徐长青手中。徐千户拎在手中细细地看了,又将它放回了桌上,扭头朝外面喝道:“来呀,把咱们自己录审讯记录拿进来给犯官画押。”
便有一名书吏自外间进来,将一纸写得满满当当字迹的审讯记录放到许梁面前,许梁看了眼,又看看徐千户。
徐千户眨眨眼睛。
许梁便痛快地按了手印。
张年运,夏可立和史俊生三人傻眼了,他们没想到锦衣卫的工作做得这般细,悄悄地在外边还安排了人负责记录。这审讯口供史御史已经做了,锦衣卫又拿出一份算怎么回事?况且,不用猜,方才张大人的审讯过程肯定一字不差地记录在案了。
三人不由得齐齐地吸了口凉气。佥都御史张年运怒道:“徐千户,你们这是做什么?犯人口供,没有我等主审官的签字,光凭犯人的手印是做不得数的。”
徐千户将那纸许梁按了手印的审讯记录揣入怀中,仰天打个哈哈,边朝外走边说道:“三位大人不必惊讶,这只是锦衣卫寻常的审讯记录,一般情况下只是做个必要的记载,没甚么大的用处。”
张年运脸上本就偏少的肉不由地抖动一下,锦衣卫的东西,一般情况下是没有用处,可要等到拿起来用的时候没准就能要了人命。
许梁被突然提审的消息很快便由常牢头传到了燕七的耳中,随即冯素琴等人也知道了。在味源楼的后院里,几名青衣卫侍卫守住大门,许梁一系的嫡系人马都聚在一块商量这突然的变故。
“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骆大人不是已经回话说会压下案情,往后拖一拖的么?怎么这么快就提审相公了?”冯素琴疑惑地道。
“会不会是骆养性临时反悔了?嫌咱们打点的银子少了?”铁头道。
“应当不至于。”邢中山摇头,沉思一会,道:“以骆指挥这等手握重权的高官,即然应下了这事,除非有重大原因,否则是不会出尔反尔的。骆指挥是朝庭正三品指挥使,手里又掌着锦衣卫这等要害的衙门,要让他改变主意,非一般人能够办到。”
戴风道:“锦衣卫直接听命于当今皇帝,如此说来,能够让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妥协让步的,恐怕只有”
戴风说到这里便停住了,然而他虽然没说出下面的话,但屋中众人都明白他想说什么。冯素琴脸色唰地白了,颤抖着声音问道:“那便再也没有什么办法了么?”
众人心情沉重,谁都没敢轻易说话。邢中山努力挤出点笑容,安慰冯素琴道:“少夫人,即便是崇祯皇帝亲自过问,总也绕不过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这三个衙门。昨天刑部尚书乔允升的胞弟派人回话了,刑部尚书乔大人已答应适当的时候过问一下,有了刑部尚书的过问,事情会有转机也不一定”
这时,自外边飞跑进一人,进了屋内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喘气。
众人看去,却是在外面负责打听消息的青衣卫档头胡成功。胡档头上气不接下气地对众人说道:“不,不好了。少夫人,咱们送到乔尚书府上的银子被退回来了。”
“什么?”冯素琴猛地起身,指着胡档头,惊惶地道:“你再说一遍!”
胡档头哭丧着脸,道:“就在方才,那乔尚书的胞弟将东西送到味源楼前,放下东西就走了。哦,他还让我给少夫人带句话。”
“他,他说了什么?”冯素琴身形摇晃两下,慌得春儿急忙上前扶住了她,随即又被冯素琴一把推开了。
“他说,他说,许大人的事情已经捅到天了,乔尚书无能为力。”胡档头道。
冯素琴脸上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怔怔地盯着胡档头,颓然跌坐回去,惶惶地不住地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怎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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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大局为重()
冯素琴在那自顾自的惊惶失措。
邢中山和戴风等人见了,急忙上前劝解出主意。一屋子人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通,主意都出了不少,可行的却没有几条。
不过这样一来,倒也让冯素琴原本慌乱的心稍稍安定下来。坐在那里细细地与邢,戴两人商议一阵,当即定了几件事情。一是要尽快打听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皇帝是不是真的过问许梁的案子,二是通知正朝北京赶来的葛乔尽早赶到京城,共同商量大事,三是传令回镇原,由万文山留守镇原,胡小勇再领三千梁军乔装进京,以备万一。
商议即定,当下各人领命行动。冯素琴带了戴莺莺和春儿亲自赶到刑部尚书乔允升的府上,然而向门子通禀之后,那门子便如见了瘟神一般,急忙退进府门内,关严实了大门,竟是连门都不让冯素琴等人进去了。
三人枯等一阵,又上前拍门,只听里边门子放声叫道:“许夫人,咱们大人放话了,没空见你。你请回吧。”
冯素琴不甘心,再让春儿去扣门。只听里边一声怒吼:“叫你走就走,再不走,小心让巡城御史把你们关到牢里去!”
戴莺莺气得又要去踹门,冯素琴拦住了,摇头叹息,转而去了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的府上。骆府的门子倒不至于关门拒客,骆府管家出来,叹着气对冯素琴三人道:“许夫人,我家大人有交待,许知县的案子已非我家大人能够控制的了,不过,我家大人会在职权范围内尽可能照拂一二。旁的,就听天由命了。”
冯素琴心情又沉重几分。道了几声感激话,离了骆府回到马车上,与戴莺莺。春儿两人怔怔地枯坐一会,朝外吩咐车夫道:“去吏部衙门。”
吏部文选司郎中王贤。是冯素琴最后的希望。
王贤依旧是那副心宽体胖,发福的模样,在吏部衙门边的茶楼里,王郎中听了冯素琴的话后,大吃一惊道:“这事,我还不知道!这样罢,弟妹你先别急,我这就去找人打听清楚。”
经历了乔尚书和骆指挥两人的冷遇。再见着王郎中尚能暖心人的表态,冯素琴等人便稍感暖和些。
王贤倒是急性子,说打听便真打听,立马别了冯素琴等人,腆着大肚子下楼去叫马车往皇宫方向赶去。
当天深夜,王贤敲开味源楼的侧门,将最新的情况通报给了冯素琴。果然不出预料,当真是皇帝发话了。其实原本许梁的事情,皇帝日理万机的都快忘记了,加上骆指挥拿了冯素琴的钱。故意拖着不往上报,许梁被押到诏狱里半个月,皇帝都不知道这事。然而不知道这事怎么惊动了左督御史曹于汴。听王贤所说,这曹大人也算是崇祯朝最得圣心的几个人之一,曹大人都七十多岁了,又得圣心,皇帝特许宫内坐轿,圣眷可见一斑。几天前崇祯退朝之后,曹大人突然找到皇帝,神情严肃地汇报了这事,请求皇帝严查严办。连主办官都想好了,佥都御史张年运。
皇帝一听曹老头说得郑重。隐约地又记起似乎是有这么回事,便命人将陕西监察御史史俊生状告许梁的折子找来。再看一遍,果然龙颜大怒,大笔一挥,许梁案的主审官,佥都御史张年运便匆忙走马上任。
王贤最后叹息着说道:“若是旁的官员来主审这件案子,兴许还能有回转的余地。这佥都御史张年运和左都御史曹于汴都是素有清誉的名臣,眼里不揉砂子的人,早年曾被魏公公排挤打压,是以最痛恨与魏公公有瓜葛的人。许老弟在建昌的时候曾担当了一阵子云山魏公祠的协造官,这便是火上浇油的大麻烦。”
“那相公他便再无挽救的办法了么?”冯素琴眼里噙满了泪水,哽咽着道。
“唉,为今之计,也只能寄希望于平凉知府洪承畴的奏章能早些送到皇帝面前了。”王贤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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