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装到了牙齿，一旦发生战况直接就能随军出行。
好在沿岸的浅海区域处在心象封绝阵的范围之内，平常时候极少有大量的恶魔流窜进来，否则即便东域在帝国中出了名的民风彪悍，东西两岸之间的海运事业也发展不起来。
伊恩刚一进城就发现这儿的物价明显高出其他地方一大截，这让他不得不怀疑哈瑞斯与他们分道扬镳的真正原因。以侍从的身份将两位女士安顿进了一家尚算整洁的旅店后，他提起装着药剂的肩包准备找一个地方将之兜售出去。
即便不再追求最高档的享受，财务状况依旧是个问题。
离药剂师公会的队伍出发还有五天，他决定乘着这个时间攒够之后的路费。
沿海城市多发一些在这个世界被命名为“红囊”的疾病，这种疾病的症状在伊恩看来其实有些类似于上一世的“风湿”。他准备将现有的药剂出售后，再专门购买一些手头缺少的药材，配置一些能够治疗“红囊”的常规药剂与贴膏。
在市场需求大的情况下，凭这类药剂应该能让他攒够钱。
当然，在这个计划执行之前，他还必须要找到一位合适的买家。
大型商铺是不会收他手头这些“来历不明”的东西的，他将目标锁定在了小型的药剂店或者杂货铺，这样的店面一般是私人开设，伊恩觉得如果老板识货，那么只要价格谈得拢，他们就一定会收，而事实上。。。。。。当他第三次碰壁之后，他发现自己有些想当然了。
他忘了估算自己罪民身份的“负”加值。
这就让他感到非常地头痛了。
当哈瑞斯还在的时候，由于是哈瑞斯出面解决一切的交际问题，所以他并没有接触到某些由罪民这一身份所带来的负面影响，然而当哈瑞斯离开，他才忽然发现作为一个罪民，出门在外竟是如此的艰难，甚至有一家杂货店的老板在看到他踏进店门时直接将他轰了出去。
这令伊恩深刻地体会到一个孤苦无依的罪民想着这个国度生活恐怕确实需要一个“好脾气”。
绝大多数的商人可以接受罪民到他们的店铺中来买东西，因为他们不会和钱过不去。但是如果反过来，他们中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去购买罪民出售的东西，因为他们根本不信罪民拿出来的东西。这对伊恩而言是个极为严峻的状况，如果他所制作的药剂卖不出去，那么他该维持“生计”？
难道要回去请奥丽薇雅和玛蒂娜来出售药剂？
开什么玩笑！
这个想法刚一升起就被伊恩狠狠甩出了脑子。本着再试最后一次的念头，他随性地找了家看上去略有些陈旧的药剂铺子，一把推开了店门。
迎上来的是一位看上去十一二岁，扎着两个辫子的可爱小姑娘。
看到进来的是一位黑发黑瞳的“顾客”后，“欢迎光临”这句问候语说到一半就生生卡在了那里。
伊恩抬头望去，当即就发现这女孩儿在接触他目光的那一刻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刷的一下躲到了柜台后面，活像一只胆怯的小动物。
我有这么可怕么？
自出生以来，伊恩第一次对自己的颜值产生了怀疑。
第五十章 我都要了（）
药剂店内的摆设极为陈旧，由于采光不好，只要一遮住门就会显得有些昏暗。伊恩随意地扫了两眼就知道这家店的生意恐怕不太景气。因为许多角落里积着厚厚的灰尘，而除了躲到了柜台后的小姑娘外，显然没有任何一个看上去像是店主的人物存在。
他稍稍皱了皱眉头。
这样一家店恐怕并不会收购他手头的东西。
“请问。。。。。。”
稍一沉吟之后，本着既然来了就不妨试试的原则，伊恩尽可能摆出来了一副友善的模样询问出声，只是令他哭笑不得的是，他的话语才不过刚刚起了个头，小女孩儿当即就吓得将头一缩，抬腿就向着屋后跑去，边跑还边带着哭腔叫唤，仿佛自己欺负了她似的。
“爷。。。。。。爷爷，有，有客人来了。”
听到她这一声呼喊，屋后当即就响起了一个无奈的声音：“哦，小艾薇，我早就和你说过你应该多练练胆子，每次遇到客人就吓得跑回来找我，等你以后长大了还怎么继承这家店？”
“可是那个客人长着黑色的头发和眼睛，就像温妮婶婶和我讲过的那些故事里的逃犯一样。”
。。。。。。
伊恩的脸上顿时一黑，在心底好好地“问候”了一番帝国的教育事业。只是正当他决定扭头离开之际，一位看上去四十来岁，身着灰色长袍的褐发中年男子便自屋后拉开幕帘，走了出来。
他抬头稍稍打量了一番被自己孙女当做了“逃犯”的客人，随后露出来一个歉意的微笑。
“不好意思，年轻人。我家的小艾薇有些怕生，再加上听到了一些对罪民不利的传闻，所以才会做出如此失礼的事情。”他将死死躲在他身后的女孩儿往前推了推，示意小姑娘向伊恩道个歉。
“无妨。”伊恩微笑着摇了摇头，他还没有小气到和一个怕生小姑娘斤斤计较的地步。更何况，今天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正常”的待遇，这让他的心情忽然变得好了一些。
“您是她的。。。。。。”相视一笑后，他有些好奇地开了口。因为这位店主看过去实在是太年轻了些，对方与小女孩站在一起怎么看都更像是父女而非是爷孙。伊恩知道一些高明的药剂师都有着延缓衰老的秘方，就像他的母亲：伊莲娜。
这样的发现令他不由地觉得自己或许遇到了一位隐者。
“小艾薇是我的亲孙女。”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生出这样的疑问了，所以伊恩才不过刚一开口，他就微笑着点了点头：“事实上，我今年已经六十二岁了。”
“年轻人，你想要些什么？”不待伊恩做出反应，店主径直就坐到柜台边：“我这个人比较懒散，不常收拾店面，所以这里才会显得乱了一些。不过，这家店里药剂的质量绝对没有问题，药材方面也还算齐全。”
“看在你是今天第一个客人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些优惠。”
“抱歉，事实上我并不是来购买药剂的。”伊恩的嘴角划出来一丝苦笑，虽然这位店主比其他几位都要友好，但是友好是一回事情，生意又是另一回事情，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请问你们这儿收不收其他药剂师制作的药剂。”
“嗯？”店主明明愣了愣，随即忽的笑出了声来：“自这家店开门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到我这儿来兜售药剂。”
“年轻人，你是个药剂师？”
“很遗憾。”伊恩摇头：“我会一些药剂学，但是并不是药剂师。”
“一张证明算不了什么，年轻人。”店主再度打量了一番伊恩，笑着说道：“虽然你是罪民，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一定是一位药剂师。”
“我叫麦尔肯。”他笑着指了指伊恩身上的肩包，饶有兴趣地说道：“拿出你的作品来，如果能够让我满意，那么我会以正常的收购价收购你的药剂，但是——”
“——如果你拿出的东西实在太糟糕。”他伸手做了个清扫的动作：“可别怪我把你扫地出门。”
“请放心吧，只要不是因为药剂本身之外的原因。。。。。。”伊恩将包囊摆上了柜台，意有所指地说道：“让您满意的自信我还是有的。”
“说大话。”一听到这句话，麦尔肯背后的小姑娘顿时轻声细语地嘟哝了一声：“药剂师公会里最厉害的那几个年轻药师都拿不出能让爷爷满意的作品来呢。”
“嗯？”
小姑娘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是伊恩的耳力何其敏锐，怎么会听不到她在说些什么。他侧目对着自麦尔肯身后露出头来的小女孩儿微微一笑，吓得这个怕生的小姑娘又将脑袋缩了回去，这才轻笑着自包中取出一支药剂，递给了明显身份非凡的药剂店主。
“让我看看。。。。。。”麦尔肯微笑着伸出手来，卡着药剂瓶的口子，将这支淡蓝色的药剂拿到了自己的眼前细细打量了起来：“退烧药剂，没有好高骛远，还算不错。以你这个年龄能够。。。。。。嗯？”
他忽地一怔，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了下去，双眼一下子凝成了两道缝隙，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随即，他似是想要确认什么一般，猛然拧开了药剂瓶的塞子，将瓶口放到了鼻子下面仔细地嗅了嗅。
“不会错的，用珈蓝汁调和克罗叶与白英。。。。。。”原本看上去有些懒散的药剂店主一下子跳了起来，将如鹰眼般锐利的目光转向了伊恩，急切的问道：“年轻人，这瓶药剂是你配置的？”
“是的。”伊恩微微一怔，隐隐间感到有些不寻常。
“你是怎么想到用珈蓝汁调和克罗叶与白英的？不对，你现在应该还没有这样的药剂学水准，这是你老师的想法对么？”
伊恩本想点头承认，不过随即他就想到哈瑞斯曾告诫过他不要在交流会前透露两人的师徒关系，于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另一个样子：“我曾偶尔观摩了某位大师配置这种药剂时的手法，事实上我确实希望能够拜他为师，只是那位大师并不愿意收我。”
“是这样吗。。。。。。”麦尔肯凝视向伊恩，似乎想要确认这句话中有多少的可信度，只是随即，他忽然又发出一声轻笑，摇了摇头说道：“你手上的这些药剂我都要了。”
第五十一章 誓言（）
麦尔肯面色复杂地坐在一张矮凳上，盯着手中的药剂瓶子沉默不语。自与伊恩完成交易之后，他就已经保持着这个状态近一个小时，期间不但没有说一句话，甚至连动都没有再动一下。
小艾薇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爷爷露出这样的神情。
她不明白这种表情意味着什么，只是本能的觉得有些担心。
“爷爷。。。。。。”犹豫再三之后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挪到他的身边，一边怯生生地打量了几眼让自己爷爷陷入沉默的药剂，一边忍不住好奇地问出了声来：“。。。。。。这些药剂怎么了？”
小姑娘看不出来这些药剂和自己店里摆的那些有什么不同，但是她知道自己的爷爷是塞伦最厉害的几位药剂师之一。能够让自己的爷爷买下这些药剂并陷入这样奇异的状态，恐怕这其中有着不同寻常的秘密。
只是她所提出的疑问似乎并没能传入麦尔肯的耳朵，这位看似中年的老人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微微旋转起药剂瓶，透过那劣质的玻璃杯子用心打量着瓶内的淡蓝色药剂，就仿佛是在欣赏着一件看似寻常、实则内涵深厚的艺术品。
“很出色的手法。。。。。。不，应该说是完美。”良久之后，这位老人终于开了口。只是他口中所说的话语与其说是在回答小姑娘的问题，反倒更加像是在自顾自地喃喃私语。
“那个小子说谎了，他是不会在常人面前显露这种手法的。”
“没想到他居然又收了徒弟。”
“第二个罪民学徒，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是谁？”小姑娘张大了眼睛。她看出来自己的爷爷明显沉浸在某种回忆里，可依旧忍不住问出了声来。事实上，她对得到答案并没有抱多少希望，因为爷爷恐怕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在与他说话，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老人竟因这个问题而回过了神来。他忽得又露出了一贯的笑容，摇着头笑骂出声。
“一个混蛋！”
。。。。。。
作为某个混蛋的弟子，伊恩现在的心情还算不错。
由于某位识货的老人，他的财政状况得到了极大的改善，而且他还找到了后续货物的买家。就在他临走之前，药剂店主给了他一句“无论你带来什么药剂我都会收”的承诺，这让他再也不用为旅途上的消费发愁。
塞伦是一座极为繁华的城市，在最近几天的交流中，伊恩才知道原来奥丽薇雅小时候曾在这儿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之所以没有反对哈瑞斯的绕路决定，其中有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她本人也希望能够回到这儿来看看。
或许是想要知道这儿还残留着多少童年时的痕迹。
第二天的清晨，伊恩与玛蒂娜陪着游性大发的商人小姐漫步在了海边的码头上，据说那是她小时候经常待的地方，在某个不能直言的时间段里，她的父亲经常从这儿出海，去往南域与西域做生意。
事实上，在伊恩看来这里其实并不是一个游览的好地方。如果不是奥丽薇雅本人极为强硬的表态，称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到这儿来看看，伊恩与玛蒂娜怎么都不可能同意她踏足此地。
码头区往往是一座沿海城市中最为脏乱的地区。在这个满地堆放着货物的地方充斥着工人、商贩、水手以及最令人头疼的黑帮地痞。于伊恩而言，看到一群群同他一样黑发黑瞳的罪民在这儿任劳任怨会让他多少觉得有些不舒服。而于奥丽薇雅两人而言，两位如此美丽的女士突尤地出现在这样的地方无疑将会引起某些令人不适的窥伺。
当然，还有潜在的麻烦。
他们仅仅只是在岸边走了不到半个小时，一些阴暗的角落里就已经有人盯着他们，鬼鬼祟祟地开始交头接耳了起来。伊恩知道他们不会立刻就有所动作，而是会千方百计地去探听他们的底细。一旦让他们知道其实自己一行人“没什么背景”，那么麻烦就会一波一波地涌过来。
伊恩一下子就意识上最近这两天晚上他恐怕要“重操旧业”了。
在海岸边找到了童年时待过的地方后，商人小姐毫不顾忌地坐到了地上，将双腿放在海面上随性地晃荡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的举动又引来了多少窥伺，也不知道这些窥伺的目光中有多少是带着龌龊、险恶的心思。
面对这样的视线换了其他任何一个女孩都会感到浑身不适，胆小些的甚至可能早就吓得逃回了家里。但是她对这一切却没有半点感觉，只是静静地沉浸在了对童年的追忆里，如同一位寿命将尽的人，想在最后的几天里看看那些她生命中无法忘怀的风景。
“我的父亲是一位商人，我三分之一的童年就是在这儿渡过。”
“小时候的我害怕海洋，觉得它就像是一只恐怖的怪物，会把海上的人都吞进肚子里。每次只要是父亲自己登船出海，我都会站在这里天天为他祈祷，祈愿他可以平安地归来。”
“那样的日子里我总会感到害怕，害怕到每次他平安归来之后都会躲在他怀里不停撒娇，害怕到每次他又要出海时，我都会不停地耍性子用各种方法把他留下来。”说着说着，她忽而发出一声苦涩的轻笑：“但是至高的主总是喜欢玩弄我们。我们越是害怕什么，什么就越是容易发生。”
“在一次出海后。。。。。。他真的没能再回来。”
商人小姐低下了头，望着海面状似平静地说道。
“那些侥幸逃回来的生还者们告诉了我他的死讯。”
“他们告诉我，他们在海里遇到了一只怪物，一只叫做‘莫比乌斯’的怪物。”
“从那之后我就再也不怕海了。”
“因为在那一天晚上我发了一个誓——”
“我发誓：如果海洋敢把我吞下去，我就会把所有的海水全部蒸干！”
“奥丽薇雅。”玛蒂娜一下子坐了下来，伸手按在了商人小姐的右手上。她没有再继续多说半句话，只是将对方的右手放到了自己的手心里，越捏越紧。
“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