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连连摇头,瞪着他怀中的悦神骞晴吃惊道:“这不是几日前陪着凤儿来抓我的那个悦瞾娃娃么?怎么给折腾成了这般?”
旷异天遂将掌中的光明印递给伏羲,伏羲一见,一拍大腿,高声道:
“啊呀呀!老夫久不回昆境,竟忘了万机迷宫中还锁着这些走失的魂娃!让他们受困在此而迷失本性,是老夫的错,老夫的错!”
当下接过光明印,当天一铺,上万道雪白魂光从中倾覆而下,落上了青幽无边的神山草地间。
只见元瞾伏羲肚腹鼓胀,髯下紫须闪闪发光,他仰天吸进一腔大气,向草地上的万名魂魄身上吹去,上万道阴森森的神魄鬼气顿时被吹得四散大开,消弭在天地之间。
一阵疾风劲草的剧烈摇摆之后,满地的学神、他们各自的父母神祗和亲朋好友们通通苏醒过来,个个坐在草地上面面相觑,互看发愣。
众神的身躯也全部恢复,方才那名率先攻食骞晴神髓的白裳男神在青草间直身立起,向伏羲、旷异天二曌垂首抱揖道:
“小神苏不负,叩谢元瞾与第九瞾引路相救之恩!实不相瞒,自入万机以来,我已率众神魂魄,在此逗留了近三十。。。”
原地忽然冒出“砰”地一记闷响,苏不负的身躯转眼爆飞化土,一身空荡荡的白雪魂衣在众神眼前轻飘飘地覆去了草地上。
众神大吃一惊,原本跟随苏不负的几名男神连连后退,旷异天抱着深度昏迷的骞晴转过身来,肃声冷道:
“混账!”
几名在峰间森林中率先攻击骞晴的男神一听,吓得“噗通”一声悉数伏倒在地,埋头跪成一排,向旷异天的袍摆处连连磕去。
伏羲将观穹眼周天一转,顿时连连摇头,转身踱开了。
“九瞾饶命!”
“冥君饶命!这都是苏不负让我们干的!我们只是陷入万机迷宫太久,记不得自己生前的本性了而已啊!”
“若真乃本性,必不会忘。尔等与那苏不负一般生性残酷,恃强凌弱,他日必成广擎祸患。神天败类,不配登瞾入阶,灭!”
旷异天一言既终,只闻草地上发出“砰砰砰”三记连声闷响,三名跪倒在地、一个劲扣头的男神瞬间如同苏不负一般,神体爆灰散去,衫袍空空落地。
眼见偌大的草地上转眼便铺去了四具雪白的男神衣袍,所有曾在万机迷宫中捕食过外来学神的神祗们纷纷紧张地向后方退去。
旷异天环目深沉,将他们挨个悛视一番,目光所及之处,大片大片的神祗顿时慌得跪倒在地,“九瞾饶命!九瞾饶命!”的声音一时在空廓的神山上此起彼伏。
伏羲叹了口气,抹了抹髯下紫须,道:“九瞾,救人要紧,你看看她,再过半柱香,连婴儿都做不成了。”
旷异天低头一看,只见原本就一直在缩小的悦神骞晴已于一炷香不到的时辰里便从一名十五、六岁的成熟少女,瘪缩成了如今刚出娘胎般的婴儿大小,且周身骨瘦嶙峋,苍白不堪。
伏羲上前抚了抚骞晴枯瘦的小额头,簇眉道:“她周身神髓已空,即将退回初生之态,若那时还不能补进神髓,便再无转机了。如今九界上下,唯一可修复神髓的地方,便是。。。。“
“婴神襁褓。”
旷异天眉岭一皱,将骞晴平置空中,从袖间掏出一只红缎靴给她光溜溜的左脚丫套上,只见那只红缎小靴迅速缩小,纹丝合缝地裹住了骞晴骨瘦如柴的婴孩脚丫。
冥瞾神抱起骞晴,脚下祥云蒸腾溯起,眨眼之间便拔入了昆境云端,神音向十万大山上下远远传来:
“羲瞾恩披天地,赏罚分明,这些迷途的神子,便交给昆仑境处置了。”
见旷异天瞬息消失在天地线中,伏羲回头看看满地惊慌不已的神子神女和一众前来寻亲的神祗,提起宽大的袖摆思忱半晌,道:
“诸位被困境中多年,说起来,都怪老夫处理不当。如今九瞾一走,老夫岂有颜面施惩于各位?众神卿还请速速领上自己的孩儿,各回天境去吧!”
众神一见羲瞾不同旷异天般追究自己多年来追食神祗的罪孽,连忙领恩谢过,纷纷拽上自家孩儿,分头踏天飞去了。几座首尾相衔的连绵神山之间,转眼便撤得没了几抹人影。
伏羲负袖起步,刚欲驾云回宫,拔眼却见到山脊上还有二十八名年轻的神祗纷纷立在原地,刚巧便是十四男、十四女,个个步伐整齐地环绕在他前后周围。
“各位这是?”元瞾伏羲诧异道。
第34章。 观穹观心()
这二十八名年轻学神彼此看看,左右两边各上一名代表,向伏羲躬身道:
“禀报羲瞾,我等二十八神本是一百零八天上下的游散之神,无宗无根,无父无母,都是听说广擎瞾试不拘一格降人才,便自发前来参加瞾试,这才彼此相识于昆仑大境中。在这二十多年的迷宫生涯里,我等自成一体,同心协力寻找出路,不似那些急于出境的噬髓党,专以吞噬他人神髓为突破迷宫的捷径。这些年来我们从未捕杀过任一新进学神,而是不断壮大自己的团队,原本我们只有两、三人,如今也有这么多兄弟姐妹了。今晚我们在树林中看到那位红衣姑娘被围袭,本想救她,可是噬髓族的人数实在太多,我们也是爱莫能助。”
另一名出列的学神道:“所以我们想向羲瞾提出一个不情之请,既然我们无处可去,羲瞾可否准许我们继续留在这片万机迷宫中,这样即使今后再有九界生灵迷失在此,我们也能略尽绵薄之力,将他们引导出去。”
伏羲一听,连连摇头道:“不可!好好的几个活蹦娃神,不容易恢复了神身,怎么又要待回万机那等鸟不生蛋的地方?难道十日之后,你们还想再变回魂魄么?”
率先发话的学神为难道:“可是。。。。一旦离开了这里,我等便无其它落脚之处了。”
伏羲将这些神情疲惫的年轻学神上下打量了一番,微笑道:“你们都留下吧!老夫这昆仑境内有十万神宫,除了老夫和家人、役臣们所用的千把宫殿,其余的宫闱空着也是空着,孩儿们若不嫌弃,今晚便自己挑了去住,明日我让境臣们前来收拾一下,给你们各人定上宫名。今后你们便好好地在我昆仑境内修生养息,准备下一年的广擎瞾试,岂不好过居无定所,四处漂泊?”
二十八名学神一听,吃惊地彼此看去,纷纷向伏羲拱袖道:
“多谢羲公美意!可是我等皆是无瞾无位、无根无亲的神界孤儿,而自古以来能在昆仑境内侍奉您元瞾公的,都是各天界遴选出来的神宗贵瞾,吾等又岂敢在羲公的地盘上无功逗留?”
伏羲向四野“嗨”去一声,大袖摆了摆,道:“实不相瞒,老夫有个孙女儿也是无瞾无位,却还不似你们这般学好,个个自己想要参加瞾试。等她这次从西域游玩回来后,你们哪个若得空,能去给她将神瞾天科的入门道理说叨说叨,老夫便感激不尽了!你等个个看上去与她年纪相仿,讲的话总比老夫入耳,何况你们一行二十多人,若都能安居在昆仑境中,彼此也不必担心再同伙伴分开,不知各位广擎学神,意下如何?”
众学神一听,顿时喜出望外,二十八名年轻神祗齐齐向伏羲跪下,长身叩拜道:
“多谢羲公收留!此番再造之恩,吾等二十八神,终生铭记!”
旷异天驾起光斗云疾疾穿过天空,抱着越缩越小的骞晴向婴神襁褓的方向驰掣而去,青金天袍上催涨起层层神髓,化成气脉将怀中的孩儿围裹起来,骞晴的身体总算不再缩了,像一只刚出生的小猫般静静蜷窝在旷异天的臂弯中。
眼前的云山云海左右散开,巨大透明的椭圆形婴神襁褓霎然出现在一百零八天的穹顶之间,旷异天径直穿身而入,一进襁褓,便看见漫天漫地都布满了五颜六色的爆云花山,此定是上一个出襁褓的胎神华歌之杰作无疑。
一抹青金天袍胸前点着一道水红色的小裙裳,两脉鲜明色彩在层峦叠嶂的爆云花山和彩虹糖山麓之间一路徐徐下降。
旷异天连连摇头,一手抱着骞晴,一手点下襁褓地面,遮天蔽日的爆云花山顿时凭空消失,一片青色的海湖在原地冉冉升起,湖面上开满了成千上万朵流光溢彩、状若婴儿脸庞的白色海棠花。
旷异天落上一朵巨大的婴脸海棠,将骞晴置入柔软的花蕊之中,一条条嫩黄色的海棠花蕊顿时缠绕成结,编成了一张喷香的软床,骞晴一沾花床,小小的身体便陷进去,一翻身睡着了,左右花蕊层层叠上,将她覆盖起来。
冥瞾神在婴脸海棠的宽大瓣叶中盘腿坐下,口中喃喃音动,念起了宝印轮回颂,原本雪白的海棠花苞内顿时亮起一阵微弱的红光,顷刻熄灭,不一会儿红光再次亮起,又熄灭,如此周而复始,连过九轮,整朵雪白的海棠花终于变成了一片嫣然的水红色。
整整一个时辰过去了,海面上月光倾漫,青波荡漾,一朵朵硕大的海棠花随着波浪层叠起落,旷异天将宝印轮回颂足足念满了九九八十一回,蹙然睁开神目,右掌间高高展起一片金色的光纹,向闭合的海棠花苞上沉沉覆去。
花苞一抖,顿时发出阵阵摇晃,层叠的花瓣羞红得就像大姑娘的脸,整片海洋也随之颤抖起来,千万朵海棠花纷纷发出红光,向骞晴藏身的花苞争先恐后地靠拢,转眼间旷异天所坐的海棠周围便铺上了一大片厚实的花毯,整个婴神襁褓间一时馨香酥骨,芳华万袅。
骞晴藏身的海棠花苞猛地爆开,上百朵瓣屑四下洒去,悦神的婴孩身体再次悠如鹅毛,凭空浮现在夜空之中,孩儿的婴身已较初入襁褓时饱满了一圈,眉心间的一点水红神印也已清晰如常。
最艰难的神髓重塑之关她已经挺过去了,下面只须在婴神襁褓中喂养三十日,便可恢复如初。
旷异天暗暗松了口气,神瞾之髓不同与普通的神祗之髓,未获得瞾位的神祗之髓可以轻易修复重生,而神瞾之髓的重生却需要四大元瞾的合力或来自佛界的力量。
幸而这片婴神襁褓,便是佛界赐给广擎天所有新生之神的生养、造髓之地,类似于母亲的胎盘,可供给婴儿所需的所有养分,正因如此,一身神髓几被吸空的骞晴才能在此地得救。
小小的婴儿悬浮在冥瞾神身前的空气中,眯成一条缝的小眼睛艰难地打开了,旷异天微微俯身,低头看着苏醒的骞晴。
婴儿模样的骞晴盯着他的脸,忽然软臂一弹,冷不丁蹿上半空,一头向高高的襁褓光壁上撞去。
本打算撞得头破血流,不成功便成仁,却一头撞进一具冰铁锵锵的坚硬胸膛上,骞晴在神识中发出一声“哎呀”大叫,这才发现自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旷异天摇摇头,一手将她揪来,往血流如注的小脑门上一吹,悦神骞晴那张**粉的婴儿脸顿时又恢复了。
她愣了一愣,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踢打旷异天的胳膊,两只婴儿小腿尽捡他面门上柔软的地方一阵连环猛踹。
我要救慈爷爷!我要救三位瞾叔!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婴神骞晴拳打脚踢,尖细的神识一个劲儿大喊大叫,旷异天怕伤着她,不曾用力,如此被连踢了小半柱香,终于按捺不住,大掌一掀,把骞晴压回了海面上的又一朵巨大花床中。
骞晴一阵挣扎翻滚,气喘吁吁,小小的身体转眼又被花蕊缠得严严实实,她抬头泪汪汪地看着天空。
“养精,睡觉。”
旷异天降去海面,在距离海棠花不到一米处盘腿空坐,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再次受制的骞晴。
骞晴忽然听话地闭上眼睛,小小的睫毛间流下一滴闪耀着神髓的泪珠。
她竟想自决?
旷异天心头一惊,双臂一提,骞晴的身体哗一声从海棠花中飞来他盘坐的膝盖上,他将手掌在骞晴脑袋旁一摊,闪耀着悦瞾神髓的泪珠刚好滴落在他无名指上。
为何轻生?
旷异天盯着婴儿苍白的小脸,同样用神识渡音,轻声问她。
子由哥哥已经死了,一切都太迟了。
小婴儿单薄的神识中传来少女骞晴羸弱的声音。
谁告诉你长生瞾死了?
我在临终神识里亲眼所见,我哥已在炼髓间中蒸化了。
少女的神识发出绝望的哽噎。
那些鬼魄能骗你一次,就不能骗你两次?
嗯?
弱小的骞晴在膝盖上睁开双眼,一目泪光地看着眼前高大的冥瞾神和他的束发冠冕上方澜澜铺展的无垠星空,恰见两颗成双成对的星子结伴飞过。
冥瞾神缓缓俯下头颅,将前额抵在婴儿骞晴小小的脑门上,二神的观穹眼一时紧密无间地熨贴在一处,刹那间,骞晴脑海中骤然浮现出广擎天上近日来发生的一幕幕画面——
冥瞾,我儿骞晴近日有难,求您高抬贵手,救她性命!
原来,慈神聿长恭在广擎神狱内汇集了三大善神的观穹眼力,隔遥万里向镇守冥疆的第九瞾旷异天发出了一道救命敕。
旷异天得敕后赶回广擎天,向神皇辛天权要去了五名善神的监押权,且在苍寰殿上立下神瞾军令状,必在宙劫空亡来袭之前招降穆银川,为九界出战。
从观穹眼中望去,只见长生神怀子由正被慈神聿长恭与悯神千秋引双双架着身体,一行五神从广擎神狱中相互搀扶着艰难步出,缓缓走向正在狱界边缘等候着的五辆冥瞾玉靛辇前。
眼看让她牵肠挂肚的五位瞾亲都从神狱中被放了出来,悦神骞晴咽下一口在胸腔内积压了很久很久的浊气,一双婴儿睫毛如蝶翼般簌簌颤抖着,两行清澈的泪光从苍白的婴儿腮上放心地滚落下来。
忽地,骞晴全身一抖,睁开眼睛紧紧盯住正与她穹目相通的冥瞾神。
原来他不知道!
原来广擎天上的神瞾们也都还不知道,穆银川已经抛下乾坤九界,独自离开了!
那他在帝瞾面前立下的神瞾军令状怎么办?
旷异天顿时一泠抬头,睁开双眼。受到了她这计神识的刺激,冥瞾神双手握上她小小的婴身,也是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骞晴被他捏得生疼,心里直发慌,只得憋屈着一张吃奶般的婴儿嘴,委屈地点了点头。
穆银川已离开了乾坤九界,临行前给徒弟芮蚕姬留下了一把用心肋做成的坤骨剑,这倒是旷异天从未想到的。
冥瞾神的脸色在漫天星汉的衬托中潇潇一沉——穆银川这一走,熔魄罗玄又无迹可寻,如此一来,乾坤九界岂非随时成为宙劫空亡的砧上鱼肉么?
感到怀中的小娃神抖得越来越厉害,旷异天低头瞧去,只见婴神骞晴因为自卸了神髓,小小的身体正一片片向空气中飘散。
旷异天目光一紧,忙将托在指尖的悦瞾神髓送去骞晴唇边:
“别怕,天塌下来有高个儿的顶着,待你养好身子,本瞾助你去取坤骨剑。来,张嘴。”
悦神骞晴怔怔地看着时而阴沉,时而戏谑的冥瞾神旷异天,小小的婴唇微微张开,颤抖着衔住了他的无名指。
神髓“咕咚”入体,瞬息化散归位,骞晴全身的血色迅速蔓延开来。
旷异天上下打量她一番,方才他与她以观穹眼相通心意,让骞晴看到了她的几位亲人已被释放的景象,而他也通过骞晴的观穹眼,看到了她在童年时分与怀子由二人被他们的父母双双托付给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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