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
兵士们是晌午到的，进城的时候，城外的灾民们都看到了。领头的是两位年轻的小将，一个眉深目阔，身姿挺拔，另一个文质彬彬，笑容可亲，二人身后跟着数十位兵士，均是虎背狼腰，衣衫整洁，众人目不斜视，直奔城门而来，原本灾民们还想套问一下北方的情况，可是等到这一行人行至城门，众人顿时歇了心思，无他，这些人无一例外行步间寂然无声，浑身都散发着慑人气场，众人推推搡搡，直到最后也无人敢上前搭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行人往城里去了。
“老天啊！这样俺们可不敢去北方啊！”良久之后，有人喃喃自语。
“就是，要是北边人都这样，太可怕了！”
“这些人眼瞅着就是手上见过血的！万一。。。。。。”
众人都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他们当中最刁横的，也不过是泼皮而已，哪怕再横，也抵不住这些手上有人命的当兵的啊，这去了北方，万一以后邻居拌起嘴来。。。。。。想到这儿，原本那些打算去北方的人又都动摇了。
“怕啥？他们是当兵的，又不和咱们住一起！”说话的是在人群中的李大山，短短几日间，他经历了实在太多。脾气也从原本的单纯易怒，变成了老成持重，儿子走了，小弟和爷爷虽是保住了一命，可也病病殃殃的，满大家子的老弱病残，他已经了家里的顶梁柱，不得不成熟。他们家已经定下了要去北方，这一幕倒是没有动摇他的决心，其实他家倒不是买不起地。若是凑凑，一亩地倒还是买得起的，可是他私底下跟大郎打探过。大郎虽未明示，但话里画外的意思，是去北方比较好。
“不住一起？确实不和他们搭邻居，可是，俺可打听过。那北方还是当兵退伍的多，现在的村子多是他们建起来的，咱们不和这些这些当兵的住，也得和那些退伍的住，这有啥两样的！都是动过刀子杀过人的”
此话一出，城外顿时炸开了锅。众人原本对去北方信心满满，可是这会儿见了这些当兵的，顿时是心头思虑重重。他们这背井离乡的，图的就是个安稳日子，可现下看来，不提别的，就是这样的左邻右舍。这日子哪还有法过啊！
“这可咋办？”
“俺不去北方了，死都不去了！”有被那兵士吓到的女眷。此时越想越怕，顿时推翻了原本的打算
“不去咋办啊？！不去可落不了户啊！”有理智的进行反驳。
“咱一定得住一起，人多咱也不怕啥！万一有个啥事，也能有个照应。”有人寻思办法。
“你说的轻巧！这也得能住到一起啊！”
“要不，咱去找。。。。。。”
“杜举人这会儿昏迷不醒，要是再登门，枝儿和大郎能把咱打出去。”李大山真的很不明白乡亲们都在怕什么，当兵的就不是人了？就不讲理了？还没去北方呢，就把事情想的这么糟；这几日下来，他是越来越不耐烦这些乡亲，指甲盖大小的一件事情，反过来复过去考虑个没完，前怕狼后怕虎，天上掉片叶子都怕被砸死，而且一有事儿就找别人出头！杜举人都这样了，还指着人家出头，简直是做梦！
“大山，杜举人真昏迷着？你不是诳我们吧？”
“我诳你们？要不你们上门试试？”
“还是算了吧，我们再想想别的法子吧”
城外议论纷纷的时候，杜家已经陷入了绝境。
短短的三日，兄妹几人都瘦了一圈，大家轮番在杜举人床前侍疾，曲大夫也是天天都来复诊，可惜，杜老爹还是没能醒过来，情况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高热烧了两天，虽然昨天总算退了烧，可是杜老爹依旧昏迷不醒，脸色惨白一片，呼吸也越来越弱。
“大姐。。。。。。”枝儿在门口看着炉子，屋里大郎正守在杜老爹床边，看着通红的炉火，枝儿心头的恐惧越来越深，曲大夫今早说，杜老爹若是今天再不清醒，怕是凶多吉少了，想到这儿，枝儿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正在此时，果儿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怎么了，果儿？”枝儿看着果儿憔悴的小脸，心下心疼不已，约莫一个月前，果儿还是粉粉嫩嫩的，整个人稚气未脱，这短短的几日下来，却已经。。。。。。
枝儿心疼着果儿，殊不知她刚一开口，果儿也心疼了，大姐这几日算是不眠不休，又要照顾爹爹，还要收拾家里，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原本像夜莺一样好听的声音，此时也沙哑的不成样子了。
“大姐，爹爹会没事的，对不对？”
“果儿，”枝儿看着炉子上煎的药粥，又是一阵走神，炉子上熬的是为杜老爹准备的药粥，这几日杜老爹昏迷，只能靠薄粥维持，而今日的薄粥，里面加上了人参，想到这儿，枝儿赶忙低下头，塞了块木柴进炉子，低头间，一滴泪水坠落，悄无声息的打在地上。上午曲大夫走之前吩咐了，那支老参可以给杜举人服用了，这会儿，已经顾不得什么虚不受补了，这老参也只能用起来给杜老爹吊命了。
姐妹俩无声的默默垂泪，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枝儿倒出熬好的药粥，小心的端着就起身准备进屋。
“大姐，爹爹不会扔下我们的，对不对？”突然间，果儿一把抱住枝儿的腰，颤着声小心的求证，不一会，枝儿后背便湿润了一片。
“对，爹爹不会舍得果儿的，他会好起来的，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恩，一定会的！”果儿把脸埋在大姐后背上，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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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沈柱去药铺带回来了曲大夫重新开的药，枝儿和大郎守了一夜，整个房间寂然无声，唯有昏黄的蜡烛伴着兄妹二人，不时爆起的烛花，是屋里唯一的声响，枝儿看着爹爹惨白的脸色，心头涌起的是对未来的绝望，她实在不敢想象，若是杜老爹不在了，这日子该怎么过，看着杜老爹干枯起皮的嘴唇，枝儿心里暗自祈祷，希望杜老爹能睁开眼，可是，最终，还是令兄妹二人失望了，整整一夜，杜老爹毫无动静。
第二日一早，曲大夫依旧上门来替杜老爹诊治，看到毫无起色的杜老爹，曲大夫长叹了一口气，再看看守在床边的几个孩子几日之间，陡然憔悴下来的样子，曲大夫心下叹息不已：时也命也啊！
“曲大夫，我爹他？”看着曲大夫迟迟没有说话，大郎开口问道。
“仲华啊，你爹他，怕是。。。。。。”曲大夫言下之意，让四人都惊呆了，沈柱更是连连追问：“不是只是风寒吗？怎么会这样呢？！”
“唉，我昨日换的方子，药力颇重，吃下去，多少会有点起色的，因着杜举人昏迷几日了，我才开了这方子，冒险一试，只要熬过这时候，杜举人能清醒了，就是过后伤了身子，虚弱些，也总能慢慢补回来，”曲大夫慢慢解释，“可是，这两剂药吃下去，杜举人还是半点不见好转，可见，杜举人这会儿，是药石无效了。”
此话一出，枝儿顿时觉得眼前天旋地转，饶是她再坚强，心里再有心理准备，听到大夫这么说。也是接受不了，一旁的果儿更是哇的就哭了起来。
“曲大夫，”大郎也语带哽咽的开了口，“一点法子都没有了吗？”
“老夫尽力了，杜举人这阵子身子实在是损耗的狠了，这会儿，真的没法子了，仲华，你们要是不信便照着我那付方子再吃几天吧。”曲大夫说着便起身打算离开。
“多谢曲大夫，”枝儿眼里噙着泪水。起身送曲大夫离开。
“不用客气，枝儿，好好照顾杜举人吧。”曲大夫拦下了枝儿，犹豫了一会，还是开了口，“杜举人怕是也就这两天了，你们心下有数吧。”说完曲大夫不理傻住了的杜家众人。转身离开了。
兄妹四人都不肯相信曲大夫的话，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不会爹爹出事，可是，事情还是被曲大夫说中了。下午酉时左右，杜老爹从昏迷中醒来过来。
“爹，您怎么样？觉得那不舒服？”果儿喳喳的问个不停。
“没事。”杜老爹摆了摆手。“二郎，进来，到爹身边来。”
闻听此言。大家都扭头看向门边，这几日，因着要照料杜老爹，大家相对忽视了二郎，也不知从哪日起。枝儿就发现，二郎经常站在门边愣愣的看着杜老爹。枝儿原本以为，这是二郎要清醒的前兆，可是，几日下来，二郎还是老样子，跟他说什么都不见回应，可是这会儿，听到杜老爹这话，二郎居然慢吞吞的抬起脚步，进了屋子！
“二郎，你。。。。。。”枝儿很是惊喜，二郎对外界有反应了！
可惜二郎还是对一切听而不闻的走到杜老爹床边，在再没有了反应。
“咳咳~~大郎，我有话要跟你说，咳咳~~”杜老爹的咳嗽声唤回了枝儿的心神，听到杜老爹这么说，枝儿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
“爹，您这刚醒，炉子上给您热的粥呢！您先吃点歇歇吧。”大郎也意识到情况不妙，转移话题。
“咳咳~~听我说，咳咳~~你们都听着！”杜老爹不肯，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到底怎样，趁着这会儿还清醒，得把事情都交代清楚了，他才放得下心。
“嗯。”大郎闭着眼睛忍下了眼中的泪水，胡乱的点了点头。
此时，不仅是大郎，就连果儿也意识到了，爹爹这不是好转的样子，怕是老人们说的回光返照了。
“大郎，我不行了，”此话一出，枝儿和果儿都小声啜泣起来，听到女儿们的啜泣声，杜老爹自己眼眶里也盈满了眼泪，他真的不想死，孩子们都还小，大郎最大，也不过才十五岁，现在又遇到这个节骨眼上，以后，该如何过日子啊！
“爹，你会没事的！曲大夫说了，您醒了就没事了，您这会儿都醒了，吃几剂药，便会没事了。”
“大郎，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杜老爹由着大郎抓着自己的手，轻笑着打断了大郎的自欺欺人。
“爹。。”大郎拉着杜老爹冰凉的手掌，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
“你们等我走后，便去北方吧。”杜老爹看着儿女们哭成一团的身影，努力将泪水眨下去，将自己为他们做的打算说了出来
闻听此言，大郎和枝儿还有沈柱都惊讶的看着杜老爹，枝儿心下盘算了一圈，便明白这虽是背井离乡，可对杜家而言，算是最好的出路了，爹爹若是走了，杜家便只剩一群半大孩子了，这以后，又该如何过日子呢？原本杜家依仗的便是爹爹的举人身份，可是爹爹一走，便什么依仗都没有了，大郎倒是秀才，可也只是秀才，而拜县的秀才没有五十也有三十，再加上这档口，乡亲们的事情摆在面前，爹爹若是在，自能压得住乡亲们，可是，若是爹爹不在了，大郎年纪小，有杜良在一旁搅合，事情定会弄的波折丛生，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抽身离开。
“大郎是秀才，有功名，北方自来文风弱，有。。。有功名的人少，呼呼~~~”杜老爹强撑着解释，“你们去北方，地方上定会照拂。更何况，呼呼~~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读书人。。。读书人本就该四处看看。”
“嗯，爹，这拜县是非之地，我们明白的。”枝儿一个劲儿的点头。
看到枝儿转瞬就明白了自己话里的意思，杜老爹心头再度涌上了满满的遗憾，若是枝儿是男儿身，自己现下走也能安心了。
“枝儿，长姐如母，我把，呼呼~~我把二郎和果儿。。。交给你了，你自小就聪慧，以后，呼呼~~和你大哥一起，撑起杜家。。。。”听着杜老爹的话，枝儿泪如雨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连连点头。
“大郎，以后。。。。以后遇事，多和。。。多和枝儿商量，多听听。。。多听听枝儿的，呼呼~~枝儿的意思。。。”杜老爹抓着大郎的手，连声叮嘱。
“爹，我知道，遇事儿我一定和枝儿有商有量的，我们一定会好好撑起杜家的！”
“这。。。这就好。。。就好。。。”听到大郎的保证，杜老爹放心不少。
“柱子，”看到一旁的沈柱，杜老爹不禁想到了离开的杜沈氏，可惜，自己照顾不了柱子了，“以后。。。以后，你们。。。”
“姑父，我们兄弟会相互扶持，好好过日子的，您放心！”沈柱没想到姑父还会对自己有叮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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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杜老爹的声音越来越轻，他的眼神也逐渐的开始涣散，看着这一幕枝儿终于忍不住了，捂着嘴唇哭泣起来，杜老爹听着耳边传来的儿女的哭泣声，努力的集中精神，他还有好多事情还没安排好，大郎的事业未成，二郎还浑浑噩噩，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正当大郎和枝儿声声悲切的喊着爹的时候，突然一道沙哑的声音传来，“爹，爹，你别扔下二郎！你别走！”枝儿心头一惊，泪眼朦胧的抬起头，果不其然，哭喊的正是二郎，二郎居然在这时候清醒了！
“二。。。二郎，”听到这声音，杜老爹努力集中飘散的意识，朝声音来源看去，果然，那口口声声喊着爹爹，哭的涕泗横流的，可不就是已经混混沌沌，十数日不曾开口的二郎，见到二郎眉眼间变得清明，杜老爹忍不住抽动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好，好！”
杜老爹断断续续的话，把枝儿心头因二郎清醒而升起的喜悦冲的一干二净，二郎醒了，可是这却是在爹爹要离开的时候回复清醒，失了心智之前送走了娘，好不容易清醒了又要送走爹，老天何其残忍！
“爹，爹你别离开二郎好不好，娘走了，你不能也不要二郎啊！”才失去娘，又要失去爹，二郎扑在床边，嚎啕大哭。
“二郎，你。。。你醒了。。。就。。。就好；以后。。。好好听你大哥和，呼呼~~大姐的，好好念。。。念书。”杜老爹听到二郎的声音，努力睁大眼睛，断断续续的叮嘱床边哭泣的二郎。
“爹，二郎以后好好念书，你等二郎考功名好不好！！爹~~~~”杜老爹努力竖起耳朵。听到二郎说起话来，口齿清晰，终是放下心来。了了一桩心事。
“果儿，呼呼~~爹。。。爹等不到，你。。。你。。。长大了，以后和你大姐一。。。一起，照顾好大家。”
“爹。。。。。。”果儿害怕极了，哇哇的哭着。
“你们。。。记着，你们是。。。是一家人，凡事都。。。都要商量着来。一。。。一定要。。。呼呼~~要好好的。。。。。。”杜老爹的声音越来越轻，“我。。。我和你娘，会在。。。在天上。看着你们，别让我。。。我们失望。。。”最终低不可闻。
“爹！！”“爹！”枝儿姐妹俩相继尖叫了一声，果儿更是忍不住去摇晃杜老爹。
“别摇！！”大郎抖着手去试杜老爹的呼吸，那微弱的呼吸让大郎一喜，急忙斥责果儿。“爹没事，枝儿你去端参汤来，我去请大夫。”说着大郎就起身。
“大郎，我去吧，我动作快，你在家看着姑父。”一旁的沈柱拦下了大郎。未等大郎说什么，扭头就朝屋外跑去。
一时之间，屋内只剩下兄妹几人的啜泣声。枝儿给爹爹喂了几口参汤，可惜参汤虽然勉强被喂进了嘴里，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