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
“眼下这样也就罢了,好歹你和云家那大少爷是早有情意的,比不得四丫头人生情薄,出身低又穷酸没嫁妆,以后嫁去了云家,死丫头要过什么日子,还不是你说了算。”
“小人多作怪,我瞧着四姑娘确实也是刁钻的,挡在里头实在惹人生厌!”
鸾姑在旁顺了几句,木宁脸色才慢慢缓和下来,她的事已成定局,眼下也没什么可牵挂的了,便问起鸾姑:
“六妹可服药睡下了?”
“睡下了,是我亲看着服了药睡着了,我这才回来的。”
木宁便点了点头,眉尖略蹙:
“要说起来本也不该,起先只当六妹是不服被罚故意信闹的,可如今看来,她大约半夜里是真见了个男人立在窗外,才吓成了这样。”
木宁一提到此,梅夫人面色一沉:
“苏凉月一贯狐狸一样,从不会送把柄给人,这做派不像是她。”
“倒也不像是芳草,她有多大胆子?况且那日你瞧她妹子的事,要真是她授意她妹子去做那事,她也不会气的险些保不住孩子,娘别再疑心她了。”
梅夫人听了木宁的话,眼神闪了闪,却没说话,又过了半晌才缓和了些微神色,攥着木宁手拍了拍:
“天也不早了,这些日子天天殚精竭虑的,快回去歇着吧,有什么明日再说。”
木宁点头,同梅夫人行了礼便退了出去。梅夫人慈和眼光在木宁出去后立刻便森森阴冷,对鸾姑低声交代:
“芳草那里你看着些,这一胎务必保住,她才能把老爷的心拴在东跨院里。若生下的是女儿也就罢了,若是男孩……”
梅夫人眼底顿现杀意,鸾姑会意:
“主子放心,定做的滴水不漏。”
梅夫人满意点头,却又想起木容来:
“可打听出来隐先生和四丫头有什么渊源?这节骨眼上,可别再生出什么纰漏来。”
鸾姑却有些不解:
“四姑娘若真和隐先生有什么岂不是更好?如此也就不参合在三姑娘和云大人中间了,夫人怎么如此忌惮?”
“你懂什么?”
梅夫人冷睨了鸾姑一眼:
“四丫头要真攀上了隐先生,往后谁也别想有好日子过,那是比云深底气更足的,眼下连深浅都看不透,况且一贯里我待木容怎样,你心里又不是没数!”
鸾姑忽然想起周茹的死来,生生打个冷战,这事若要让木容知道了,她再得了势,可真是不得了。更何况周茹所有家私也尽被旁人瓜分,竟是分毫都没给木容留下。
“查过了,四姑娘是自小没怎么出过府的,那隐先生听闻早先是在北边山上,后来出山也就只在上京,峦安是第一回来,是断不会和四姑娘有什么关联的,那日在侯府定是临时起意,也没什么,主子不必为此闹心。”
梅夫人这才点头松了神色,露出几分疲乏。
“芳草那妹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寻个由头赶出去吧。”
鸾姑低低应了声是,便服侍着梅夫人上榻安歇。
原本想着让芳草的妹子住在西跨院芳草的旧院子里,每日来回,西跨院里有什么明面上的事通传起来也方便,谁知她竟自己惹是生非,偏巧不巧,又和木容跟前的人撞在了一起,平白令她们丢了脸面失了先机,如今要让木宁委屈的和木容共侍一夫。
想想就觉厌烦。
这边梅夫人安睡后,木容的院子也是一片漆黑,木容于黑暗里睁着眼盯着黑黢黢的帐顶,不住的思量着眼前形势。
云深需要一个声名狼藉的未婚妻来成就自己愈发完美的君子之名,她再糟粕,他却不离不弃。
所以木成文若是提出姐妹同嫁的建议,他一定欣然接受。那么在此后,她的身边就会出现各式各样的坏事,更有各式各样对自己不利的传闻,毕竟眼下自己的名声实在不够差。
而她眼下却没那个本事从源头掐断,所能走的,似乎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木容叹息一声。
终究自己势头太弱,即便重生一回尽知未来,可一半能做,一半却还是做不得。
只是也不过一瞬,木容转过身去闭了眼,终归还得走下去,也得走得让自己合心合意。
只是不知怎么的,芳姨娘那妹子的身影,总是萦绕在她心头,透着几分的古怪。
正胡思乱想着,屋门忽然轻轻一响,木容听响略抬眼去看,就见浅淡昏暗光里,走来一个女子身影。
“姑娘。”
她轻声唤了唤,大约是怕惊扰木容,木容应了一声,那人便轻巧走到床边,自己端了圆凳坐了下来。
“你可见过芳姨娘的妹子?”
木容回头去看她,她顺手给木容掖了被角:
“见过了,那日听说后,我就到芳姨娘在西跨院的院子附近走过,见过她了。”
“果然和你很像吗?”
“不像。”
木容沉默下去。
一个分明不像莲心的人,却是生生把自己装扮的像是莲心。她是芳姨娘的妹子,芳姨娘从前是梅夫人的贴身大丫鬟,算是心腹,那芳姨娘的妹子,也或许能做梅夫人的心腹。
只是梅夫人的心腹,为什么会在园子里做那样的事?
能说是嫁祸莲心嫁祸木容,但青天白日也太容易被拆穿。
她的所作所为,又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打听着,芳姨娘并不是木家家生奴才,是几岁上因家穷被卖进了木家的。她那妹子,只是穷苦人家的女儿,并不是奴籍。”
不是奴籍,却在姐姐的主家甘愿当奴才一样任人差遣任人打骂,并且做的事,又好似含冤携怒。
木容忽然笑了笑:
“我们总还缺一个在东跨院的眼线。”
第三十三章()
前夜里闹了那么一出,木容也不奢望做父亲的木成文能好好为她思量一番。木家眼下境况她比谁都清楚,一个不甚自然是树倒船倾。她也不是识大体到了能为木家牺牲自己的程度,只是眼下她还是木家女儿,木家败了她也捞不到好处。
亲事的事虽紧迫,却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吃罢早饭不多时,就见着莲心从外面回来,木容只回眼一瞧,便抿嘴一笑。
莲心果然是个见得多也懂得多的,不漏痕迹的,只学了芳姨娘那妹子的法子,也一早就去花园子里去等着。太守府的花园子虽说不大,可要是有心,藏个把人还真是寻不见。
“话带到了,她说让姑娘留意着,不是今日,至多也是明日,芳姨娘大约会去城西的文殊菩萨庙里烧香。”
木容点头,指了指桌上摆着的一个木盒子:
“那你再往周家跑一趟去烦劳青梅姑娘,让她借着舅母的名儿,寻个由头把我也接出府去。”
莲心拿了盒子在手,只见里面摆了两条新打的络子。
“她肯见,说明心里还是有些什么的,只是这几年里她跟着梅夫人也没受亏待,怎么就会这样?”
如今木容的屋子里也算是安全的了,外面的几个人,虽不知谁是苏姨娘的眼线,可好歹是在院子里伺候的,屋里说话声儿小点,也不怕被听了墙根。
“芳姨娘如今才不过十九岁,依理说,再过上三两年也就该放出去嫁人了,主子身边得脸的不管大小也总能做个管事媳妇。府里这些大丫鬟,有的不在意旁的,只愿意攀上主子过富贵的,可也有的是只想找个一心一日过小日子的。”
木容扫了莲子一眼,莲子脸一红,自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老爷再好,可如今也是年过半百的,给芳姨娘还没大姑娘年岁大,要真是没那个心,也难免不痛快了。
“可就这样就背主?”
莲子格外厌恶背主的奴才,即便那背的主是梅夫人。
“有什么再说吧,谁也不清楚她心里怎么想的。倒是今日里你多盯着东跨院,什么时候芳姨娘有动静了,咱们也出去就好。”
莲子点了头,莲心便又赶忙换了衣裳,报给了苏姨娘,往周家送络子去了。
也没等太久,午后不多时东跨院那边芳姨娘就从偏门乘了马车出去。莲子话传回过了半个多时辰,该是歇晌起来的时候,周家也派了大丫鬟来请木容,说是请去吃茶。
两府离得近,苏姨娘交代了几句,也就把人放出去了。
木容领着莲子莲心两个,也就随着青梅出来了。出府后径直去了周家,马车如常赶进前院,木容下了马车,也只进到了二进,随眼就瞧见周景炎的书房院子紧闭着门,可见不在府里。随即便从二进的偏门又出来,自有周家的马车候着,将她主仆三人一径送去了城西的文殊菩萨庙。
如今天冷,不年不节也不是什么节气,庙里香火尚好,香客却不多,木容主仆三个今日都带了围帽,进了庙先烧了香,就见了文殊大殿角落里,站着个穿青色衣裳的姑娘。
莲心拽了拽木容衣袖,木容会意,磕头敬香后,便往庙里四下去看,假做不经意的,就随了那姑娘一路走去了庙里的厢房。
“姨娘身子大好了?”
木容进门摘了围帽,就见芳姨娘正坐着等她,自然先客气寒暄,问了她前些日子动了胎气的事。
“原也没什么,静养了几天,如今不说大好,也总能出来疏散疏散,倒是谢四姑娘关怀了。”
芳姨娘戒备而有分寸,屋里除了她的妹子,尚有一个老妈子和一个丫鬟伺候,木容只拿眼风一扫,却也没多问。
木容自诩便是一味的听梅夫人的话,也未必能得她欢心,就是什么也不多,也一样招她厌恶。芳草今日或许做局,也或许真是想给自己找一条出路,只是不管哪一样,木容也都不怕。
“芳姨娘费着心的要给东跨院里寻不痛快,还要栽在我身上,我总也有些好奇,想要问一问,毕竟这一番风波,也不能白经了不是?”
木容含了笑也落座,就看了她妹子一眼,那容貌寻常的姑娘脸一红,芳草听了这话就也浅浅一笑:
“原来四姑娘想见我,是要兴师问罪的。”
“不敢,如今姨娘好歹也算木容半个长辈,怎么敢提兴师问罪这四字?”
木容话里似乎别有深意,果然芳草虽没抬头,眉眼却是露出了心烦,如此木容也就会意,再去看她妹子,想来年岁还不大,正是娇嫩的年纪,却是满脸风霜。
芳草不听木容再说话,去看时,正见了她在打量自己妹子,终于也就叹息一声:
“叫四姑娘笑话了,我这妹子……粗陋的很。”
“天下哪里有天生就粗陋的人?自然是日子磨的,有好日子过了,人自己就光鲜了。不说别的,姨娘只看木容不就明白了?”
芳草听她的话,自然把眼神挪去了她身上。木容如今打扮虽不说多华贵,可也总算有了分薄薄的体面,一段日子将养下来,人没枯瘦,面目也渐渐清亮起来,不过月余,却真是极大的分别。再看她妹子,芳草心里一下酸了起来。
“我听说,姨娘到太守府时已然*岁。却是个孝顺的,和家里也没断了往来,积年累月的月钱赏赐,都贴补家里了。”
芳草仍旧没做声,她一贯如此,梅夫人却也不喜欢她这样。总觉着她是卖身到了太守府的,就是太守府的奴才,家里一切都再无关联。她虽暗中始终接济,却也不敢太过,恐露了寒酸招梅夫人不喜,没了这份体面的差事,家里自然愈发艰难。
木容瞧着芳草神色,和莲子使了个眼色,莲子便奉了个小匣子在桌,揭开一看,白花花五两一锭的银子,足足二十个。
芳草姐妹主仆四个登时瞪大了眼来瞧木容。
“再多我也没有了,况且救急不救贫,往后的事,也只能姨娘自己挣了。”
芳草眼底似有不甘挣扎,脑中一瞬闪过太多。梅夫人明知她家中艰难父亲患病,三哥眼见就要娶妻,二哥却失手把个邻里打伤,如今只要赔钱,不然就要把人告进狱里,她如此尽心伺候,却也不肯多赏分毫。
更甚至……
分明应了她,看她多年伺候尽心的份上,只等明年放她和心上人成亲,谁知……
芳草眼里忽然有了泪,不知是为自己,为家里,还是为那到现在还一直痴痴等她的人。况且老爷五十了,梅夫人为了让她笼络住老爷,竟让男人……
别人不知道,她自己却清楚,这孩子不是老爷的,是那个奉了梅夫人命强…暴自己的男人的。虽说她恨那男人,可孩子却是自己的,梅夫人一定不会让这孩子活着的。
芳草低头去看自己已经隆起的肚子,用手一下一下的摸着,脸上就有了笑。她的一辈子,都被梅夫人毁了。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正滴在了肚子上。
“四姑娘是个有福气的,不过是前夜里老爷才知道了原委,昨日云大人便又到访了,想来也是知晓了真情,很是惊惶。”
芳草擦了擦眼泪,便又回复了如常模样:
“四姑娘也知道三姑娘一向的心思,老爷为了木家,自然也是肯的。可三姑娘若想入云家的门,怎么也得跟着四姑娘,所以四姑娘也是一定要嫁的。老爷暗示了云大人,谁知云大人竟是不肯,当面驳了老爷,只说这事,要四姑娘做主。你要愿意,三姑娘就能进云家,你要不愿意……”
芳草笑着去看木容,眼底带了几分和往常的不同。木容听了这话,却是丝毫没有意外,冷冷笑了笑。
前世也是这番作态,他要做给世人看,又知道自己迫于种种,势必低头。
“木容多谢芳姨娘提携。”
“哪里,不过是相互帮衬罢了。”
木容笑了笑,芳草自然不会把什么都露底给自己,她想知道的,芳草也得看木容拿的钱够买去什么样的消息。
今日这场交易,也算是开了个头。她和芳草,不过各取所需,若是有难,恐怕还都是自保。
“我出来时候不短了,得先回去了。四姑娘不妨在这里多逛逛再回去,往常也不是多有机会出来的。”
木容明白方才的意思,也没起身,就这么点了点头,算是送了芳草。
又在厢房里等了些时候,木容忽然听着门外一阵脚步声,随即有人低低交谈,虽只说了短短一句话又低的让人听不清,可木容却是一下听出了这声音,是隐先生的。
她鬼使神差的,听了脚步声过去了,竟是开了门往前去看,果然见了一道烟白色身影正渐行渐远,身边的那人,瞧着正像是静安侯赵出。
木容蹙了眉,传言静安侯到峦安来是有圣上的机密差事,可怎么就跟隐先生一起来了文殊菩萨庙?
正自疑惑,忖着时候也差不多了,好歹还须得再回周家一趟,便也带了围帽出了厢房,携了莲子莲心两个往庙外去了。
却是对面的经楼上,阁楼小窗里站了一人,透了窗子在一瞧见木容时,丹凤眼狠狠一眯,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
木容啊木容,我只当你还在别院里,想送消息给你,谁知我晚了不过半月,你竟自己想法子解了为难,果然也进益许多。再或许,莫非是石隐帮了你?
本是如兰似玉温润无匹,眼下却是透着阴狠,朝已远去的赵出和隐先生又看一眼。
第三十四章()
太守府里总有股古怪想阴沉,先是东跨院,再是前院,如今连西跨院里一个个的也都噤声敛色的。
木容只缩在自己院子里,如今天气已冷的该上棉衣裳了,只是今年有了些银钱,府里拨放的碳今年虽没敢克扣数量,却是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