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漓微微点头:“静安王。”
东方濯一眼便看到了她身后的阳骁,脸色微沉,仍止不住担忧道:“你怎么样?那抢指环的贼可曾追到?”
阳骁笑嘻嘻道:“咦,静安王在这里搜了半天,有没有收获?”
似乎察觉出他笑容里的微微的嘲弄,东方濯脸色愈加难看,瞪着他道:“四皇子深夜不在房中休息,这么忙跑到外面去做什么?”
“哎哟!不识好人心,我当然是去帮小阿漓抓贼啦!”他乌黑的眼珠滴溜溜地一转,不知死活地搭上苏漓的肩膀,笑得无比地不正经,“我早说啦,小阿漓的事就是小王的事!”
东方濯黑眸一沉,显然已有发怒的迹象。苏漓不着痕迹地推开了阳骁,快步往房内走去,“不要闹了,正经事要紧。”
东方濯不得不按下心头怒火,二人一前一后跟着她进了房中。阳骁的侍卫见他回来了,纷纷上前拜见。他懒懒地伸了个腰,笑道:“真烦人,吵得人觉都没睡好。小阿漓,你要我帮忙,去我房里吧。”
“帮什么忙?”东方濯忍不住脚步一顿。
苏漓淡淡地点了点头:“多谢四皇子。请。”她抬脚跟了上去,东方濯脸色不豫,却只能照跟。一进房门,阳骁便往床铺倒去。
“哎呀,终于可以躺一会了。”他没正经的笑容时刻挂在脸上,让苏漓无可奈何,只得没好气地拉了他一把,“说了要帮忙的!快起来。”
他顺势一扯,苏漓竟不及防备,立刻跌向床铺。她怒色上涌,正欲发作,阳骁却暗使了个眼色,悄悄地将白绢塞进了她的衣袖之中。她满腔怒意立时发作不了。
眼见东方濯已经按捺不住要出手了,她立刻站起来,走到桌边坐直了身子,若无其事地取出白绢道:“别闹了!过来帮忙!”
白绢舒展,安静地平放在桌面上,二十四个诡秘难测的花型文字,在光线的照映下泛着幽幽冷光,似乎在引诱着世人一窥究竟。
“这是什么?”东方濯第一次见到白绢,不由疑声问道。
苏漓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这是暗杀明玉郡主的杀手所有。”
东方濯微微一惊,“杀手之物?那漓儿又是从何处找到的?”
“是镇宁王追查线索时候所获。”
东方濯心头一震,真的是他?选夫宴大殿之上,东方泽当众声称暗中在调查黎苏一案,本以为是为了开脱他自己,而随口编造的谎言,想不到竟然是真的。忽然又想起苏漓对他不屑地眼神,意指他曾身为黎苏的夫君,却对此一无所知,心底骤然一痛,不由自主握紧双拳。
阳骁此刻却一反常态,脸上不见半点笑意,眉心紧蹙,双眼锐利如鹰,紧紧地盯着白绢上的文字,显然在认真思索。
见他迟迟没有反应,苏漓心底微微一沉,不由追问道:“怎么了?”
半晌,阳骁方缓缓摇了摇头,沉声道:“这种文字记载的方式历史悠久,并非我汴国常用文字,一个符号其中要包含很多意思。我要破译,也需要费点心思。”
苏漓点头道:“没关系,你仔细一些,一定要保证翻译的准确性。毕竟这是人命案,不得有失。”
阳骁看着她轻笑一声,“小阿漓,放心,阳骁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说罢,他收了脸色,执起笔,从第一个符号开始逐一破解。
时间似乎变得极其缓慢,每一刻都似在煎熬。
阳骁写得很慢,每一句似乎都要仔细斟酌后方才下笔,仍不时停下来认真思考,越到往后,额头上竟然出了层薄汗,显然是极耗心力。
苏漓不禁暗暗一叹,一个符号代表很多含义,他只凭记忆便可将文字译出,的确是聪慧过人。终于,几张笺纸密密麻麻写满了字,阳骁长吁一口气,将毛笔一丢,展眉笑道:“好了。”
苏漓心头一松,连忙走到他身旁,将笺纸拿起来,她只一眼,就看到了明玉郡主黎苏的名字!之前所有的怀疑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左手剑魏述果然是杀死自己的真凶!
可是,细细查看之下,这上面翻译出的二十四句文字,竟然都只有一半!
东方濯也忍不住凑到她身旁,急切地寻找着答案,看到黎苏的名字,眼中一痛,这上半句清清楚楚地记载了被害人的姓名,年龄,以及被杀日期,却丝毫不见幕后主使人的记录。他不由失声叫道:“为何只有一半?”
阳骁神色坦然,摊手道:“因为这白绢上面的符号,只是一半的文字记录。要想解开下半句的答案,只怕还另有对应的文字符号。”
只有一半,这该如何是好?
情况一时陷入胶着,苏漓盯着那白绢上的符号,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同样类似的文字,还有一处,沉门密室里的神秘书册!
阳骁看着她若有所思的表情,眼光一闪,似乎猜到些什么,却没点透。
东方濯却心事重重,他内心满是无奈与挫败,没有注意到她垂眸深思的表情,为何找到线索却仍是没有答案?
苏漓定了定神,叹息道:“既然如此,也只能先这样。殿下想必也累了,还请先去歇息吧。”说完,她再三拜谢,与东方濯出了门。
“这白绢必然还有玄机!”东方濯显然没死心。
苏漓沉声道:“下官定会仔细再查。忙了一夜,静安王也请去歇息吧。我也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商量。”说罢,她快步回房,只觉得东方濯忧色甚重的眼光一直跟着她打转。
苏漓走得很快,微闭上双眼,快速回想着与白绢上黎苏案相对应的文字符号。这几个月来,从沉门密室中带回来的东西,她早已翻了个遍。这本书册也不例外,虽然一直不解其中的意思,但是上面的图形却早已烂熟于心,白绢上的符号,与之对应的还有一个符号!那个必然是这密语的另一半内容!
她冲回房中,立刻取来了从沉门中得来的秘册,果然很快便找到了白绢上黎苏之案的符号记录!其后还有一个图形相对应,她找来纸笔,分毫不差地描在纸上。事不宜迟,只能再去找阳骁。她折回阳骁的房门前,犹豫了一刻,伸出手去。
“笃笃”敲门声很轻。
“进来。”
苏漓推门而入,阳骁依旧坐在原处,正悠闲饮茶,似乎早就猜到她会折返。
阳骁眉梢轻挑,斜睨着她笑道:“这么快就回来,看来我没猜错,另一半符号果然在你手中。”
苏漓也不多话,坐到一旁,将绘好的符号展示到他面前,静静道:“还请殿下费心。”
纸上有两枚图形,前一枚是白绢上的,另一枚……却叫阳骁微微一怔,这个符号是加过密的!
他抿了抿嘴,疑惑道:“郡主从哪里得来这个记录?”
苏漓沉声道:“此事十分机密,还望殿下勿要多问。总之明玉郡主一案,复杂得紧,现下苏漓不便多说。”
阳骁一愣,皱眉道:“这个符号加了二道密语,显然是汴国皇室所特用的。所以我才会有此一问。”
苏漓也愣了,皇室密语?难道沉门和汴国皇室还有关系?她迟疑道:“四皇子确定这是皇室密语?”
“当然。”他目光里难得地认真,“此密语只有我皇族才懂,旁人就算知道它是什么也破译不出。”
苏漓皱眉道:“此物乃是一个杀手组织沉门所有,苏漓也是无意得到。其中缘故不便明说。还望四皇子相助,明玉郡主能否沉冤得雪,全赖此物了。若四皇子能助苏漓一臂之力,漓感激不尽。”
阳骁不正经的笑容又浮上眼帘,“好啊,小阿漓要记住哦,你欠我的人情!”当下也不再多言,集中全部精力翻译面前的两道难题。
时间无声地流逝,下半句的答案终于揭晓。
当苏漓迫不及待地拿过那张薄薄的笺纸,目光凝定在一个熟悉无比的名字上,一颗心彷如坠入无尽深渊,身子僵硬如石,再不能移动半分。
第九十章 金殿翻案()
竟然是她!为什么会是她?!
那笺纸上的字,仿佛化作一道紧箍咒,在眼前飘忽而来,紧紧将她思绪缠住,似乎越来越紧,紧到她无法呼吸。
见她一脸震惊,久久不发一言,阳骁不禁好奇问道:“这人你认识?”
半晌,苏漓冷冷一笑道:“认识。”
认识,又岂止是认识这么简单?
彼此的关系虽然不能说是亲密至极,却也是一家人,见面永远都是客客气气,相敬如宾。自问从未做过任何不敬之事,为什么她会暗下这样的杀手?
这真相恐怕要回京之后才能得到解释!忽然,她一刻也不想再等,恨不得立即回京,将她捉来问个清楚!
“小阿漓,你要我做的事,我已经全部照办,那你答应我的事,要何时兑现?”阳骁懒懒的声音,适时将她思绪牵回。
苏漓定定地看着他道:“帮人帮到底,苏漓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请四皇子答应。”
“何事?”他挑眉,显然很有兴趣。
苏漓迟疑了一下,从衣袖中取出一本小册子,下定决心道:“此物便是那杀手组织所有的秘册。苏漓,想请四皇子帮个忙……”
“哦,”他好奇地瞟了一眼那本小小的册子,咧嘴笑道:“秘密原来藏在这里?!好啊,这东西居然用汴国皇族密语记载,显然是我的……最好解释。”
苏漓一怔,阳骁反应如此之快,确在她意料之外。这少年年纪不大,表面浮滑,心思却比常人锐利,假以时日,定是汴国皇室最得力的人才。她低头一拜,轻声道:“此物是杀手组织头目所有,若是苏漓拿出来,很难说得清楚。所以……苏漓只能斗胆请求四皇子相助……”
“好说!”他笑嘻嘻的取过秘册,“这个忙,我当然要帮小阿漓啦!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放心,我解决它。”
苏漓松了一口气,眼睛却一直盯着他手上的秘册,“一会儿我让静安王来,你可以当面交给我。”
“嗯。”他漫不经心地翻了一翻秘册,笑道:“啧啧,这上面肯定有不少秘密啊……小阿漓,你想不想知道?”
苏漓心头一跳,脸色却沉了沉,“日后若有机会,苏漓定会再向四皇子请教。”
“好啊。不过这东西要译完它,没有个一年半载怕是不行啊……不如随我一同去汴国皇宫,咱们就有的是机会天天请教了……”他笑得很是不正经,但眼底的那一抹认真,却是执着的。
苏漓吸了一口气,“四皇子放心,待明玉郡主案子一结,苏漓定会带着四皇子需要的东西,却汴国拜谢。”
“结案之后……阿漓,这个期限很模糊啊!”阳骁唇边邪魅笑意不减半分,一双锐利的眼,凑上前来,盯着她,似乎想要看穿她此刻所思所想,“即便现在有了答案,她也未见得就是真凶,若是你一直找不到人,不能结案,那我岂不是要等一辈子了?”
“那依殿下所言,又该如何?”
“一年为限!”阳骁盯着她,斩钉截铁地道,“我给你一年时间,到时候不管是否结案,你都要带着白玉指环来汴国找我!”
苏漓无畏地对上他双眼,沉声应道:“好。”
“口说无凭,立字为据!”阳骁挑眉道。
苏漓淡淡一笑,飞快执笔,立即落字为据,递到阳骁面前。
阳骁伸手接过,却看也不看一眼,突然缓缓笑了,他邪魅生辉的明亮双眼,此刻却流动着复杂莫名的情绪,手掌用力一措,修长五指再张开时,那张纸早已化作无数碎屑,如飞絮一般,纷纷散落。
苏漓心头一震,他不是要立字为据的吗?为何又将这证据毁了?
看出她心底的疑问,阳骁定定看着她,轻声道:“我信你。”
苏漓顿时心头一跳,连忙别开了眼,自从认识他以来,从未见他如此认真,仿佛那嬉皮笑脸的样子早已在心底刻了印记,一时之间竟然十分不适。
她飞快定住思绪,又道:“还有一事,需要殿下帮忙。”
阳骁眼光一闪,道:“何事?”
“烦请殿下为此案证据书写一份笔录证明,否则单凭苏漓一人,无法证实这份记录的真实。”
阳骁点头,“可以。”
苏漓即刻命人去请了东方濯前来,共同为此事做个鉴证。
只是,东方濯在看到那份最终的答案之后,就已经呆住,他双眼越睁越大,似乎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他眸光狂乱,浑身散发着暴烈的气息,手上已是簌簌发颤,几乎站立不稳,似乎再忍不了半刻,恨不得立即回京将那人捉来处以极刑!
苏漓见他情绪不稳,眼光微动,沉声对东方濯劝道:“此人手段狠毒,罪无可恕,还请王爷稍安勿躁,待明日动身回京,向皇上禀明一切,方可下旨捉拿。苏漓身为刑正司,一切还是要照章办事,在此之前,最好还是小心行事,以免打草惊蛇。”
东方濯双膝一软,跌坐在椅子上,他何尝不明白这其中道理,只是连日来的痛楚悔恨,已经将他的心,折磨到如坠炼狱。找寻了许久的答案,竟然是如此出乎意料。只是,不管是谁,既然敢伤到东方濯此生挚爱,那她绝对没有可能逃脱!
他狠狠闭眼,重重点头,深深吸了口气,哑声道:“好!”他甚至没有力气和精力来多问,这秘册究竟如何得来。
这是第一次,他们二人同仇敌忾,一致的对待一个目标。
第二日,所有人在天门城前整装待发。
阳骁没有再与苏漓说过多的话,他骑在马上,红衣似火,张扬无忌,依旧一副浪荡少年的模样,口中大声叫道:“小阿漓,我在汴国京都等着你!”
他深深回望苏漓,眼底传达着只有彼此间才能明白的情绪,见到她点头,忽地灿然一笑,竟然冲她飞了个吻!随后毅然调转马头,头也不回地率众而去。
归程的时间,竟然快过来时一倍,所有人除了晚上可以休憩,白日里疯狂全速前进,好似身后有千万追兵,不敢有半分懈怠。待到晟国京都,已是傍晚。
东方濯与苏漓约定,明日清晨一同进宫面见皇上。
回到相府,苏漓连夜认真撰写笔录,她心头酸涩难言,即将会发生的一切,几乎完全可以预见,感情告诉自己,已经支离破碎的摄政王府,不该再经受任何风雨磨难,可是,有一个声音在冷冷地提醒着她,若是不能道出真相,那曾立下誓言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也要洗雪的耻辱,又该如何面对?还有,最敬爱的母妃,无法承受残酷事实而气绝在自己怀中,这所有的一切,都让她的心,仿似被荆棘划过,鲜血淋漓,刺痛难消。
上天似乎永远在让她抉择,永远要面对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
手里翻动着那本秘册,里面到底隐藏了多少惊人的秘密?
她一夜睡得不够安稳,莫明惊醒了几次,直至晨曦染白了窗框,苏漓才昏沉起来。今天要面对的是更大的一场赌博,远远胜过先前的任何一次。
深秋的清晨,天空澄蓝,白云悠悠,却无法褪去那阵阵萧瑟凉意,苏漓坐在软轿之中,望着道边树上缓缓飘下的落叶,似乎也带着无尽悲伤,纵然不舍,也不得不离。
东方濯一个人远远地从宫门外走来,没有骑马,没有随从。看上去只影形单,显然是心绪难安,见到苏漓软轿一到,立时顿住脚步。
两人对望一眼,没有说一句话,仿佛千言万语,痛苦惊疑,都只在这一眼之中尽释。二人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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