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无法预料!
想想她生命里最重要的这些人,母妃死了,黎瑶死了,就连静婉姑姑也不在了,她的亲人只剩下父王……绝对不能再让父王出事,她必须想办法阻止这场仗继续打下去。
但要如何,才能阻止?东方泽是要一统天下的霸主,汴国皇帝同样是有野心之人,那萧王阳震更是出名的好战,要阻止这场已经爆发的战事,谈何容易?!
夜色深重,苏漓愁眉紧锁,刚一起身,只觉身后营帐微掀,轻风拂过,有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就到了她身后。
好快的身形!这不是挽心!
苏漓目光一凛,正要开口喝问,身后那人手臂一探就往她肩头抓来!苏漓就势向侧边一闪避开,闪电般旋身,回手便欲拍出一掌。
就在抬眼的一刹那,苏漓控制不住瞪大双眼,朦胧的烛光里,来人一身黑色夜行衣,黑巾覆面,无法辨清五官,可是那双漆黑的,彷如夜空中星子一般明亮的眼眸,狠狠地撞进她的心!
东方泽!
即便整个天地轰然塌陷,灰飞烟灭,她也不会如此震惊!她根本无法置信,来人竟然会是……他!
一直极力想要忘记的伤痛,忽如利剑瞬间劈开她的身体。原本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见到的人,却是这样快,在毫无预兆地情况下闯到她的面前……她没有丝毫准备。
苏漓几乎呆住了。
一定是她破了九门八卦阵引起了他的怀疑,但他怎么也来了边关军营?!脑子里闪过那小山丘上黑色的高大人影,苏漓心底掠过一丝寒意。
两军对阵,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这样的身份,竟敢夜闯敌营,不是太自负,就是太疯狂!
“你是谁?为何会破九门八卦阵?”他紧紧地盯着面具后她的眼睛,低沉的声音里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
苏漓顿时回神,按捺住心头的震惊,飞快抬手挥灭了烛火,帐内陷入一片黑暗。她疾速退开数步之远,欲与他拉开距离,他却如影随形,疾掠向她,黑暗中他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她,想都没想,探手就朝她抓来。
她如鬼魅一般,身形急转,飞快到他背后,没有任何犹豫,一记掌刀猛地朝他颈间挥劈而下。他心中惊疑不定,眼前女子的功力,超出他记忆中的人数倍不止,冷漠果断的气息,让他感到无比熟悉,又万分陌生。
她下手的力道又重又狠,动作快的惊人,没料到他速度比她还要快,回身一手直扣向她的纤腰,一手抓向她劈下的手掌,欲将她拖进怀中。
眼看就要被他抓住,苏漓目光倏地一冷,手腕翻转,直拍他胸口而去。
帐外月色如皎,男子胸口忽然白光一闪,一枚白玉指环跃入她的视线。苏漓目光微变,掌势一顿,不敢再进。那是母妃留给她唯一的念想,哪敢让它损伤?
就是这细微至极的变化,令男子原本犹疑的目光之中,遽然亮起一道惊喜的光芒,仿佛心中的猜疑得到一分证实。
苏漓心中一沉,他竟用这种方法来试探她?!她立刻变掌为抓,伸手便夺,他却早有防备,出手更快,修长的手指已经抓住了她脸上的面具……
苏漓大惊,不得不回手去挡,岂料他手臂一滑,竟将她死死抱住!
“苏苏,是……你吗?”这声轻唤,有一丝暗哑,带着难以言说的惶然,仿佛寂夜里梦中绝望的低喃。
世间万物,仿佛突然间静止了。
漆黑的大帐,静寂无声。唯有面前男子的呼吸和心跳,熟悉得充斥着她所有的感官,令她平静了数月的心湖,忽然间不可抑制地荡起波澜。
苏漓浑身轻轻一颤,极力想要压制住这种不受控制的感情,而就在她神思恍惚之间,他飞快抱住她滚上了床榻。
高大的身躯将她压在身下,他身上独特好闻的清爽气息朝她扑面而来,熟悉得让人心惊!记忆中熟悉的一幕幕排山倒海般划过苏漓的脑海。曾经的刻骨缠绵,如今竟如利箭穿心,痛苦难当。
苏漓用力一挥手,想将他挥下床去,却被他紧紧抓住,握在手心。
掌下的腰肢,一如他记忆中的纤细柔软,她的手,他曾无数次地握在掌中,每一分一寸,早已深深刻在心上。
他就这样抱着她,不敢放开一分一毫,仿佛怕稍一松手,她便会消失不见。这感觉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让他既欣喜又心痛。
“苏苏?”他又轻声地叫她,低沉的声音透着嘶哑急切,看着她目光激动难抑。
她视线冰冷,陌生得看不出分毫情绪。
黑暗中沉默地对视,无声地僵持。
她没有开口,他有一分犹疑,松开她的手,果断去掀她脸上的面具,苏漓目光轻闪,趁他分神之际,飞快摸出枕边的匕首,迅速朝他直刺过来。
只见黑暗中寒光一闪,雪亮的锋芒,映照着她眸中的淡漠决绝,无情地刺痛了他的双眼。
他不闪不避,仍然向她脸上面具探去,任由冰冷的利刃无情刺进他的手臂,动作不由僵住。殷红的鲜血顺着黑衣流淌下来,一滴滴溅在她的胸前,大片的晕染,像是她心里流出的血,猩红刺目。
一阵刺痛掠过心间,苏漓心脏骤然一缩!指间不由自主一松,匕首顿时掉在了床上,清冷的亮光,照见纤细的指尖在止不住地轻颤。
疼痛使他呼吸渐渐变得粗重,双眼却一瞬不瞬,注视着她的眼睛,手指仍然坚定地抓住了她的面具。
苏漓心头一震,如梦初醒,他想摘下面具确定她的身份!于是想都没想,直直地朝他面门扑了过去。
温唇压了上来,用力一咬!
他浑身一震,眼底涌出无限的震惊、痛楚和狂喜!
就在这一愣神,苏漓挥掌疾拍,似乎就要拍中他肩胛大穴,却不料只在闪电之间,被他死死捏住了手腕。几乎是毫无间隙地,他一个凌空翻转,再度将她压在身下。手臂受伤,他的动作丝毫不见阻滞。鲜血淋漓直下,转眼染红半边锦被,他却恍如不觉,仿佛那只手臂根本不是他的,竟然看也不看一眼,只是目光紧紧盯住身下女子的眼睛。
打斗之中,他覆面的黑巾缓缓落下,月光下,那张因失血而苍白的面孔,一如她并不算遥远的记忆中的俊美轮廓。
她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迅速凝固,虽然心里早猜到是他,在见到他的一刻却仍然止不住浑身僵硬,手指冰冷。
做梦都不想见到的面孔,此刻就在她的眼前。
他轻轻地喘了一口气,浓烈的血腥气缭绕在空,充斥在二人的鼻尖。
苏漓呼吸微凝,一动不动。
他低下头来,俊美的脸孔几乎挨上她的面具,近在咫尺的对视,使得爱恨复杂交缠的情绪,彷如一根看不见的细丝,在不断拉扯着彼此脆弱的心尖儿。
刺骨的疼痛,渐渐弥漫。
纤细的手腕,还被他紧紧握在掌中,她一双秀腿被他长腿死死钳住,动弹不得。
她冷冷地抬头看他,他却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想要指环,跟我走。”低沉的声音,仿佛轻柔的诱哄,丝丝缠绕上女子的心头。
苏漓眼底划过一丝冷笑,却依旧没有回应。想诱她开口,她绝不会上当!
帐外,忽然传来一声奇异的低啸。
声调独特,低沉,几不可闻。
身上的男子脸色微微一变,显然是收到了外头传来的危险讯息,俊目射出冷光来,抓住她的手却分毫没松。
帐外之人见里头没有反应,似是着急了,发出的讯号一声紧似一声。急切地令苏漓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四皇子!”守营的士兵恭敬的行礼声从不远处传来,苏漓面具后的脸色也跟着变了一变。
身上的男子终于松开了她的手,心知今晚无论如何也难以如愿,他迅速拉起蒙面的黑布遮住了脸,深深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我们很快还会再见。”说罢翻身下床,动作迅捷利落,掀帘而出,转眼便消失在她的视线,没再发出一丁点声音。
苏漓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目光如碎冰迸裂,有片刻的空茫。她静静地躺在原处,身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体温,而胸口他的血液却已然冷透,一分一分凝固在她的心口。
“什么人?!”帐外两个黑影一闪即逝,阳骁厉声喝问,大步冲过来,却已不见了那两人的身影,仿佛方才所见只是幻觉。
“四皇子,什么事?”巡夜的士兵闻声快速赶来询问。
阳骁没有答话,空气中的血腥气,没有逃过他灵敏的嗅觉。他心下一惊,看到挽心疾步而回,眼底神色异常凝重。两人不约而同,急切掀帘而入。
血腥气扑鼻而来,帐内安静得出奇,好像根本没有人。
阳骁当即变了脸色,挽心快步入内,疾奔床前,欲点燃灯火,却听苏漓冷冷喝道:“出去。”
挽心动作一滞,阳骁担忧叫道:“小阿漓……”
“出去!别再让我说第二遍。”她的声音冷冽如冰,中气十足,不似受伤之人。
阳骁愣了一瞬,按下心头疑惑,乖乖地和挽心一起退了出去。
帐外,挽心眸光低垂,目不斜视,显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阳骁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只命人加强营中戒备。
这一夜,似乎风平浪静,可是苏漓的心,却再也平静不下来。或许从今往后,她都别再想过平静的日子!
苏漓用力地闭上眼睛,清楚的知道,现在并非后悔该不该来此的时候,她该想想,下一步要如何应对?
天光破晓,黑暗散尽,挽心回帐,苏漓已经起身,并将所有染血的衣物和锦被都已处理妥当。
苏漓看起来目光如常,行动之间未见任何不便,挽心微微放下心来。昨晚,她被一名蒙面人引走缠住,对方的身形武功,并不陌生,当时她就有不好的预感。此刻见苏漓不欲多提,心里更是确认了七八分。不由忧心叫道:“小姐。”
苏漓正在翻找药箱,头也不回地道:“说。”
“晟国今早派了使者前来,摄政王黎奉先约四皇子阳骁见面和谈。”
苏漓动作一顿,昨晚她还在想怎么才能阻止这场战争,今早他们就派人提出和谈,是不是太巧了?脑子里浮现出那人苍白的脸,还有他临走前的那句“我们很快还会再见”。
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果然,以东方泽的为人,一旦他起了疑心,绝不会善罢甘休!回头,见挽心面色凝重,分明还有下文。苏漓淡淡道:“说下去。”
挽心这才叹道:“对方要求小姐必须参加。”
“理由?”
“小姐破了他们的九门八卦阵。摄政王要求小姐必须参与这场谈判。”
果真是这个原因!只怕……提出这个要求的人,并非是她的父王。
苏漓从药箱中找出一种能改变声音的药丸服下,嗓音立即变得低哑暗沉。她收起药箱,回身问道:“阳骁怎么说?”
“四皇子已飞鸽传书禀报汴皇,想必下午就该有消息了。”
“汴皇因为阳璇之死,与东方泽结下深仇大恨,怎么会轻易同意和谈?”苏漓叹息。
挽心皱眉道:“听四皇子之意,倒是有心想去和谈。汴国军队擅战,但迷原谷一役,他们损失了不少战将,现在需要的是休养整饬。但萧王一直没有表态,此人城府极深,不好捉摸,小姐要小心提防。”
苏漓沉默了一下,眼光幽幽望着帐外:“你说……摄政王,为什么突然要和谈?”
挽心目光一沉,没有开口。
数日后,阳骁收到急报,汴皇手谕写得清清楚楚,竟是同意和谈。和谈定在三日之后,地点在域口城外三十里的当虞,汴国和谈使者为阳骁,各自约定只许带十名随从。汴皇已准许苏漓随同前往。
苏漓本该高兴,心里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两国战事才开不久,未有第三方威胁,也未有一方战败,却如此轻易就能坐下和谈,是否太过奇怪?
“当虞是个什么地方?”召来沉门四人进帐,苏漓沉声问道。
“我已经快马前去查探过,当虞原本是个小村落,人口不多,村民多数靠打猎为生。后来战火蔓延,村民早已撤走,这次和谈定在村中西北角的齐襄堂。”
“齐襄堂做什么的?”挽心疑道。
“是村中的祠堂,但建得非常宏伟庞大,前后有四进院,还配有专门的大厨房。想来是村民们聚会的地方。”秦恒取过一个石头,在地上边画边道,“地形我早已查探清楚。画给你们看看。”
秦恒不愧为打探消息的好手,一刻功夫就将所有院落房屋位置标注清楚。苏漓越看越觉得有些心惊,汴皇将谈判地点定在这个地方,显然是别有用意。
“你们做好准备,与我同去。”她深思片刻,又道:“江元带着药,以备不时之需。”
众人应了,各自下去准备妥当。午后三刻,阳骁带了苏漓五人,和自己的随身侍卫五人,一同前往当虞。
整个村庄此刻已经空无一人,四下静悄悄的,连狗都没有一只。村头的一家酒楼上,还挂着旗帜招牌,里面堂子很大,依稀可见旧日繁华热闹的模样。苏漓在看到那迎风招展的旗帜时,忽然恍惚了一下。
进了村口,一行人直扑齐襄堂,此时祠堂大门洞开,院中铺满了落叶,已经许久没有人来。
十匹快马进了院子,阳骁方吩咐下人将马拴好,前后打量着,凑到苏漓面前笑道:“他们还没来,咱们先去寻个风水宝地。”
苏漓没说话,眼光在那重重打开的大门间扫了一眼,“约在何处?”
“就这里啊。”阳骁嘻嘻地伸了个懒腰,抬脚就往里走,“不知道哪个院子大些,好歹也得能站得下这么多人。”
苏漓忽然觉得第三重门外传来一阵风声,微微一怔,连忙跟了上去,拉住他道:“小心。”
阳骁咧嘴一笑,顺势牵住了她的手,“好哇,好哇,小阿漓要保护我。”
苏漓一怔,连忙甩开他的手,“正经点。”
他不以为然地嘻笑,索性躲到她身后去,故作委屈,“我很正经啊,你得保护我。”他明明高出苏漓半个头,此刻却要装作比她还要弱,这情形看上去实在有些滑稽,跟在身后的人都极力忍住才没有笑出声来。
“四皇子大驾光临,老夫有失远迎。”
一个肃穆的声音响起,原本轻松的气氛顿时凝固,苏漓抬眼一看,那第三重门内,瞬间闪现出一个高大的人影。他身穿将帅铠甲,威风凛凛,须发虽已花白,面色却不怒自威,正是黎奉先。
苏漓心头一颤,极力压制住内心的波澜,低下头,迈开步子朝他走去。阳骁踏进门内,方才拱手为礼,笑道:“摄政王,久违了。”
这一老一少,年纪相差甚远,但身份地位,却旗鼓相当,站在一起,竟说不出的怪异。
黎奉先目光在苏漓五人脸上的面具上打转,面色微怔,目光明灭不定。
他身后的亲卫队伍,个个身穿黑色盔甲,容色肃穆,精光内敛,显然都是武功高手,而并非普通侍卫。其中一人身形高大,面相普通,看起来似乎毫不起眼,但他双目却犀利有神,苏漓看了一眼,悄悄退到挽心身侧,她微微挪步,遮住了她大半个身影。
“谁是破阵之人?”黎奉先冷冷发问。
阳骁眼底冷光划过,“看摄政王的架势,今天不是来和谈,而是来抓人的!”他一撩衣摆,一脚踏上座椅,长臂撑在桌上,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