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尚书，那不就是苒姐姐的爹爹吗？！楼妤愕然。
“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怎么会……”楼妤不敢置信，喃喃道。那人昨天一身华裳，妆容精致，琴技精湛，众人吹捧，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庶女该有的。更何况她与苒姐姐连一丝交流都没有，甚至在楼玥出口侮辱的时候毫无所动。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回事苒姐姐的妹妹？！
“呵，”看着楼妤无法相信的眼神，陈歆苒冷冷笑着，“她娘柳姬，是我爹的妾室，很得我爹的欢心。她比我只小几个月，哦，对了，我还有个弟弟呢。”
“弟弟？！”
“我娘只有我一个女儿，我爹自然偏爱给他生了儿子的柳姬。”
“在陈家，除了我爹，地位最高的就是柳姬，其次是她的两个孩子。我跟我娘，平日的吃穿用度比柳姬身边的婢子都不如。”
楼妤怒气横生，却又深深忍下，耐着心听陈歆苒慢慢叙说。
“女子十岁便可议亲，我已经到了可议亲的年龄，昨日在梅林，那些人说的并没有错。我的容貌，在京师同龄人中，只能算中下。”
“我从未奢求自己能嫁入官宦世家子弟，我只希望能嫁个普普通通的人，彼此相伴直至白首。”
“在陈家我不受宠，可到底是嫡女，嫁个普通人家并不难。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可昨日听到乐儿说的那话，我才知道我爹竟然想让我给别人做妾！”陈歆苒蓦地咬紧了牙根，“我跟我娘这么些年被一个小妾压得苦苦度日，我爹平日暗地纵容就算了，现在居然让我去做妾！”
“我恨我爹纵着那柳姬，更恨那柳姬耀武扬威，妾压正室！”
“我昨日回家，想求求我娘，请她替我跟爹求求情，结果，你可知我娘怎么说？”陈歆苒放缓了语速，可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楼妤摇摇头，听苒姐姐这么说，她娘是她在陈家唯一的依靠了，何况，哪里有母亲不疼女儿的，苒姐姐的娘不可能不管姐姐的。
然而，楼妤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亲姑姑竟是逼得陈歆苒投湖的罪魁祸首！
“我娘说，”陈歆苒一字一句将声音艰难地从嗓子里吐出来。
“我娘说，你老老实实照你爹的安排去做，讨了你爹欢心，你娘才能斗败那柳贱人。”
“在我娘心里，我的终身幸福，远远抵不过她在陈家的地位，呵……”陈歆苒阖上双眼，脸上再无表情。
二十七 相公在哪里呀在哪里？（）
楼妤从来就不是一个善于安慰他人的人，笨嘴笨舌，只知道别人伤心自己跟着难受，然后傻傻地做一些能让对方好受点儿的小事。
比如现在，楼妤心里因为陈歆苒的这番话，气愤，心疼，却说不出口一句好听的话。
想了想，楼妤手脚并用爬到床上，笨拙的蹭掉小鞋子，掀开被子挤到陈歆苒身边，小胳膊抱住陈歆苒的脖子，紧紧贴着。
“苒姐姐，你的幸福妤儿放在心尖上，爹爹跟娘亲都放在心尖上呢。苒姐姐你别难过”
“嗯，那我就把自己的幸福交给妤儿了，好不好？”脸颊边传来暖暖的温度，陈歆苒觉得自己的心都熨得平整了。
“嗯！包在妤儿身上！”楼妤用力拍拍胸膛，信誓旦旦。
此时的陈歆苒并没有想到，今日的戏语，竟真被楼妤牢记在心，而自己将来得以一生一代一双人，竟也多亏了妤儿，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现在的陈歆苒只觉得自己的这个小妹妹贴心极了。
“扣扣”轻轻的敲门声传来，轻轻拥着的两姊妹同时皱了皱鼻子，发现两个人默契地做出同一副表情，又相视而笑。
“小姐，大小姐来探望苒小姐。”
听到子衿传话，楼妤脸上笑容一刹那尽掩，担忧地看了眼陈歆苒。
“让她进来吧，妤儿放心，我没事。”陈歆苒一脸的淡然。
点点头，楼妤开口让子衿开门，自己却仍黏在陈歆苒身上，戳着在被子上滚来滚去，滚来滚去的小团子玩儿。
“苒妹妹，我今日才听说你病了，在我府里养病，连忙让筱书寻了好些补药来，苒妹妹可好些了？”
猫哭耗子假慈悲！
楼妤痛恨难当，若不是楼玥与那些人一道说了那些难听话，苒姐姐怎么会难过得跑回去质问她娘？
若不是因为她，苒姐姐怎么会差点送了命？
如今这幅假惺惺模样做给谁看！
楼妤压制着心中的狠意，低垂着双眼，她怕自己抑制不住要生生活剐了她！
楼妤紧紧抓住陈歆苒放在被子里的手，得想法子赶紧打发楼玥走，免得苒姐姐看见她心里难受。
略施脂粉，步摇轻摆，阳光透过步摇上缀着的华丽的五采玉直射陈歆苒的眼睛，陈歆苒缓缓笑了，“多谢大小姐，歆苒感激不尽。”
楼玥被陈歆苒脸上纯粹的笑惊得晃了神。昨日陈歆苒听到自己几人的交谈便跑了出去，今日清晨就听得爹说陈歆苒投湖了。
楼玥知道自己在听闻这件事的时候有多后怕，自己不喜陈歆苒，可无论如何也没想过要置她于死地。
昨日在梅园，楼妤临走前那一眼让楼玥想起来都觉得害怕，那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有那么骇人的眼神？
不过，看陈歆苒的反应，没有一点不高兴，莫非她不知道昨日在梅园说话的人里有自己么？
试探的看过去，想仔细看清楚床上俩人究竟是什么表情，却不妨一个枕头砸了过来。
“大姐姐是坏人！都是你苒姐姐才出事的！你出去，我不许你来我家里！”
楼妤用力地抓起床上放着的薄被朝楼玥砸过去，扯开嗓子立起身体，怒容满面。
楼玥狼狈地躲过薄被，步摇胡乱晃动，被楼妤这样赶，她却敢怒不敢言，对着比自己小了三岁的小孩子，她能怎么办？
被不停闪过的光刺痛了眼睛，陈歆苒闭了眼，身边楼妤小脸涨得通红直嚷着赶楼玥走，小团子在被子上蹦着一通乱叫，陈歆苒却觉得此刻自己的耳朵正在享受极乐。
“玥儿，要不今日你先离开吧，”陈歆苒睁眼安静地看向羞愤难掩的楼玥，“妤儿小，气伤了身难受，我好好跟她说说，你别在意，她不懂事儿。”
闻言，楼玥狼狈地扔下一句“你好好修养”，便匆匆忙忙提着裙摆离开，仓皇得貌似身后有什么在追赶一样。
“嘿嘿”子衿把门一掩上，楼妤马上就恢复了之前的惬意，得意地奸笑着。
“小机灵鬼，”陈歆苒哪里不知道楼妤是在故意撒泼赶楼玥离开，好笑地捏住楼妤小小肉嘟嘟的鼻子，“淘气”。
只是尾音却打了个卷，妤儿这是在替自己出气呢……
楼妤继续揽着陈歆苒的脖子，软软地说着：“苒姐姐你别再难过了，爹爹说年后送你去绪州，妤儿舍不得你。”
听到楼妤这么说，陈歆苒很讶异舅舅竟这么早就把事情告诉了妤儿，可更多的却是感动，自己的未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放在了心上呢，被人关心的感觉，真温暖。
“我也舍不得妤儿啊，等以后妤儿长大了，去绪州看苒姐姐吧，好不好？”
“嗯，妤儿一定去！妤儿还要好好给苒姐姐挑选相公呢！”
“呵呵，好，苒姐姐等着妤儿给我找个如意郎君。”
傻笑着，楼妤的心却被狠狠刺痛。
大庆，女子十三岁便可完婚，自己接触到的女子，比起上一世，早熟太多。可就算如此，眼前温柔地笑着任小团子啃指头的女子，毕竟只有十岁啊……
父亲从不关心，从小被妾室欺负。原本以为自己娘亲是唯一心疼自己的人，可结果为了保住那虚无的地位，娘亲竟活生生推自己进火坑。
自己一生幸福错付，却还要断送自己唯一女儿的终生，何其自私何其残忍？！
历经了死亡，爹娘的无义，可得到了自己一家人的关心，眼前断了生念的人就深藏起了自己撕心裂肺的痛楚笑对自己，生怕再让关心她的难过。
这般温柔解人意的女子，这般懂得珍惜的女子，现在却被逼得在这样的年纪远走他乡，而那些人，那些人欺侮她，逼迫她的人呢！
却仍然锦衣玉食、幸福美满，凭什么！
有朝一日，有朝一日……
“妤儿，”听见陈歆苒的声音，楼妤掩去眼底的愤恨，疑惑地看着她。
“妤儿很聪明很聪明，我说的话你大约是都能懂的，我便不掖着，”
陈歆苒认真说着。
“楼家女儿，从来婚事由不得自己，我娘如此，楼玥如此”
“比起我，楼玥将来更身不由己。她的婚事，也不是她爹娘能做主的。”
“妤儿，你的婚事你自己心里要有思量。舅舅舅母很疼你，定会为你选个好人家，可是，好人家不代表那人真心待你。像我娘，嫁给了我爹，当了一品大官的夫人，却一点都不幸福。”
“妤儿，万事都有变数，有些事往往不按我们想好的走。你的亲事一刻不定，就有多一刻的变数。
说着，陈歆苒想到了什么，神色言语突然轻松了下来。
“我也是傻了，舅舅肯定已经打算好了。舅舅能替我考虑得这么周到，妤儿的婚事舅舅肯定也早思量好了的。”
楼妤瞠目结舌。
自己才五岁，好吧，马上就六岁了，可离议亲也有四年呢。更何况，嫁人啊，是嫁人啊，自己活了两辈子连恋爱都没谈过，就要考虑嫁人的事儿啊！！！
可偏偏陈歆苒说的全部都对……
楼妤苦了小脸。
今天下午跟爹爹去铺子里的时候，一定要好好问问爹爹，万一爹爹现在就打算把自己跟某个纨绔配对了怎么得了哟……
二十八 犀渠玉剑良家子（）
问不问呢，哎呀，自己这么小，就问自己的婚事多羞人啊~~
呸！不问，不问等揭盖头了才知道老公是什么歪瓜裂枣？！
哎呀，爹爹怎么可能让人家嫁给歪瓜裂枣嘛~~
呸！万一爹爹跟自己审美出现差异呢？！
哎呀，爹爹长得那么帅，怎么可能审美会出问题呀~~
呸！就算爹爹没出问题，可要是那人三四年后长残了呢？！
哎呀，不能以貌取人的嘛~~
呸！万一那人长残了半夜醒来对着他会吓死的！
我才呸！你去问你去问，让爹爹瞧瞧你厚脸皮的程度！
脑子里天人交战，楼妤实在不知道是该听右边小人儿的还是听左边小人儿的，纠结得手指头绞成了麻花。
她是真的没有办法接受一个陌生的人成为自己的天、地，即使不能同上一世一样自由恋爱，可也希望之前能知道那人究竟是什么模样，什么性格。
万一爹爹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给自己定了亲，而那个人自己实在不喜欢，该怎么办好呢？
牵着爹爹大大的手，楼妤边走边嘀咕，脸上表情瞬息万变，楼瑄看得哭笑不得，这丫头想些什么全写在脸上，瞧瞧那手，真委屈她那么短短的能纠结成麻花。
楼瑄实在看不去下了，清了清嗓子见女儿把注意力放到了自己身上，满意了……本来嘛，跟着我出门，宝贝女儿怎么可以不想着我呢？
“咳咳，”楼瑄开口了，特别特别温柔：“妤儿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楼妤：……
爹爹啊，她的爹爹啊，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分裂……玄记主人凛冽，她爹呆萌，楼妤欲哭无泪……这会儿她爹如此温柔，自己实在惶恐啊惶恐。
“爹爹，妤儿，呃，我，这个，就是，呃”楼妤话到嘴边了，可又觉得确实不大好问啊，这不是才六岁么，想这么多不太好吧……
“吞吞吐吐的，有什么就说！”楼瑄眼睛一瞪！
“爹爹要把我许给谁！”楼妤一个激灵脱口而出。醒悟过来她被老爹一瞪吓得啥都说了，楼妤垂头丧气。
果然，自己也……分裂了……
老爹一温柔自己就别扭，老爹一凶自己就顺溜……
就知道你是在想这个，这么小就想着要嫁人，就不能多想想多陪陪你爹爹我？！
楼瑄心里醋意滔天，脸上却不显，牵着垂头丧气的女儿进了玄记丝绸铺子的内堂。
示意胖掌柜去书房等楼妤，楼瑄坐在小厅上首，沉吟了片刻，慢慢说道，
“你的亲事五年前就有了商议。”
楼妤闻言傻了，五年前，她才出生那会儿？！天，还好今天问了，感情自己早就有夫家了？！
“不过，”楼瑄顿了顿，面色有些许凝重，“也只是商议，若你们定亲之时相互间有了感情，自然是好；可若是二人中有一人心中别有他人，亲事便不做数。”
“我知道你想问为何这般早就给你议了亲，”
楼妤心里确实好奇，张耳听。
而楼瑄眼里风暴骤起；“在京师，你们的亲事除了父母做主，还有一个是连父母都无法反抗的，那就是宫里的旨意！你爷爷，一心想让楼家飞黄腾达，爹爹就怕有一天他会在你的婚事上做文章，请宫里定亲。”
“妤儿，爹爹不能送你进虎口。”
“爹爹的妤儿要一辈子都开开心心。”
“如果将来有一天，真有人逼你定亲，那么爹爹就可以告知圣上你早已定亲，不能一女嫁二主，那么便可逃过一劫。”
楼妤听得这些，眼眶越来越热，她没想到爹爹在自己出生的时候就为自己打点好了这一切，爹爹替她想得太周到，唯恐自己不快乐不幸福，爹爹，爹爹，爹爹……
看见女儿红了眼，楼瑄再掩饰不住心里的酸苦，傻丫头，若是生在普通人家，也许还能能找到青梅竹马相伴一生，哪里会像现在连终身大事都要精心算计……
他已经愧疚难当，作为父亲连女儿的将来都无法保障，可偏偏这傻丫头还满眼感激地看向自己，妤儿，爹爹的宝贝妤儿……
把仰着头看着自己的女儿抱进怀里，大手抚摸着女儿的小脸，楼瑄沉默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冬霰为雌，犀渠为雄”
楼妤顷刻间明白爹爹说的是自己的剑，竟是一对么，那犀渠剑，是不是在跟自己定亲的那人那里？
“几月前你曾见过犀渠”，楼瑄看着女儿的眼睛说道。
然而这简简单单几个字却在楼妤心里掀起了巨浪。
她曾见过？几月前？
她几月前哪里见过什么劳神子剑？
猛的，楼妤睁大了双眼！
见过的，自己几月前有见过一把剑的！
见爹爹就那样用赞同的目光看着自己，楼妤艰难地吐出了三个字。
“琰，哥，哥？”
楼瑄颔首。
楼妤却如遭雷劈……
二十多岁的自己，有了个十岁的未婚夫？！
楼妤欲哭无泪。
明明应该觉得荒谬的，可是，心底的窃喜是怎么回事？老牛啃嫩草觉得占了便宜么？
还是，知道了是傅琰，所以窃喜？
楼妤沉默了。
她很明白自己心里丈夫的模样。
以前的二十多年，她从来不知道有父亲是什么滋味，所以她曾经就想过，如果有一天她找到了另一半，那个人一定要像爸爸一样。
她见到过很多人的爸爸，他们高矮不一，胖瘦不同，可唯一有一样是相同的，那就是对着孩子的时候，眼睛里面满满的，全部都是温暖。
延续到现在，楼妤看着爹爹的侧脸，就算是爹爹以玄记之主的身份教导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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