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算出言顶撞了,连玉却也不恼,唇角甚至弯了弯,“缻儿,改变主意,改变自己的习惯,不是一件好事。这世上的事,总归分合适,和不合适,不合适的东西拿了有时对自己不但没有好处,反而有害。就像朕在考虑,到底该不该让你哥哥重掌慕容家兵力,可副将和他旧有嫌隙,如今都不亲哪,倒更情愿跟着霍长。当然,如今霍侯不在,朕是希望,强施压力,至少把三分之一的兵士给他,好让他锻炼锻炼,至于其他,是否更进一步委以重任,便日后再说罢但至少,兄凭妹贵,妹凭兄贵,这道理你该懂得。”
“朕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因为,朕认为这是合适的。可缻儿却似乎不理解这合适与否的道理。
他说着低叹一声,便再也不置可否,只是手指微屈,敲了敲桌上茶碗,“这茶不错,缻姐是喝还是不喝?”
慕容缻脸色一片惨白,又一片涨红,目光瞬刻之间竟辗转过震怒、痛苦、惊喜、害怕……无数情状。
到底是宫里长大的,她很快接过茶杯,将茶几口喝了,随即又跪了下来,“谢皇上赐茶,这个种道理,缻儿想明白了。”
连玉“嗯”了声,亲手扶起她,“一杯茶而已,缻儿这是干什么?”
“谢皇上,”慕容缻眼圈一红,“臣妾突然不想喝酒了,和无瑕先行告退。”
“去吧,朕晚上找你。”
连玉目光却是温绵,似乎方才说出那般狠话的人不是他。
慕容缻又是惊又是喜,点了点头,便待携魏无瑕离去。
阿萝心里却是喜欢的微微晕眩,连玉给慕容家施加了压力,保护了她。这无疑出于政治考虑,他自己保存了兵力,也对慕容缻施放了好处,但同时也是向她告诫,以后,别要再来找顾惜萝的麻烦,否则,他会出手干预,这个出手,将是整个慕容家的倾覆。
桌下,她悄悄伸手过去,握住连玉的手。
慕容缻心里何尝不知,她心里百感交集,暗暗咬牙,知道,必须赢得连玉的心才能扳倒这姓顾的女人,这时,只听得旁边亦为连玉所吓、微微颤抖的魏无瑕指着前方,乍惊开口,“李怀素,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不是昨天出嫁了吗?”
396()
桑昆和札木合只求此行能一击而中,几乎将所有的主力兵力尽数调动了起来,在营外集结,除了外圈寻岗的哨兵之外,就只留下些散兵妇孺看守牲口珠宝,程灵素他们又在营中的偏僻之处,因此倒也没什么人注意到这里的情况。
话音未落,不等程灵素出口断拒,欧阳克忽然身形一晃,骤然欺近身来。程灵素急退两步,手一扬,指间银针疾飞射出去。
欧阳克口中“哎哟”叫了一声不闪不避,折扇在手上轻轻一转,银针正好射在墨色的扇面上,“叮”的一声,立刻转向,飞落出去。震飞银针之后,那把折扇丝毫不停,又向程灵素头上飞旋而去。
程灵素侧身一避,扇骨带起的刚猛的劲风已扑面而来,逼得她几乎呼吸也为之一顿。急切间纤腰一折,猛然向后仰去。鬓边散落的发丝飞起,被扇沿的罡风一卷,几根黑发,簌簌断落下来红粉官场最新章节。
却不想欧阳克的手臂犹似忽然没了骨头,明明前一刻还在她面前,蓦地里忽而竟在空中一拐,又绕到了她身后,正好穿到她下弯的腰间,在她腰里一托,顺势一带。程灵素只觉得腰间一紧,已被他搂住了腰,身不由己地撞入他怀中。
这一招之间,犹如电光火石,直到此时那根被折扇挡住震落的银针放才落到地上,发出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响。
“你……放手……”程灵素用力挣了一下。她衣衫上原本洒有赤蝎粉防身,就算欧阳克能事后将这药力逼出,但也同样抵挡不了赤蝎粉那触之如焚的痛楚。可她来时却担心会遇到拖雷,无意间碰到她的衣衫有所误伤,这才在外面罩了见狐皮短裘,挡住了药力。却不想竟又遇到了欧阳克……
欧阳克只觉得手下的纤腰虽在厚厚的狐裘之下,却仍只盈盈一握,温软柔韧,似能从那皮毛下直透出来。鼻端又闻到她身上似有若无的幽香,不由心中快慰轻荡,双臂用力,压住她的挣动,笑得轻薄:“放心,纵然你出手不容半分情面,我可舍不得伤了你。”
其实,纵然程灵素的武功远不及欧阳克,却也不至于一招就会落败。实在是欧阳克的手臂如此突如其来地几乎是转到了全不可能的方位出招,令她猝不及防。
这一招本是西毒欧阳锋取意于蛇类身形扭动潜心苦练而创的“灵蛇拳”,出拳时手臂的方位灵动如蛇,虽有骨而似无骨,令人匪夷所思,防不胜防。而欧阳峰万万不会想到,他这原拟于在高手交手中出奇制胜的绝招,还未曾在江湖上露面,今日却先叫欧阳克使在一个小女子身上,却也出师大捷,软香温玉,立奏奇功。
突然,只听到远处大营中似乎有些喧闹之声,还有人声呼喝,夹杂着金刃敲击,铁甲铿然之声,隐隐约约,一起传了过来。
那些人说的是蒙古话,欧阳克不懂,程灵素却听得明白,原是方才拖雷奔出营时砍倒的几个人被巡视的哨兵发现,哨兵互相示警,要去营中盘查。
程灵素听那盘查声正向他们这里走来,心中一动,正要开口高呼,想将他们引过来,乘人多杂乱,借机脱身。
哪知欧阳克看破她的心思,手臂一收,薄唇轻启,嘴角浮现的一抹浅笑几乎要贴上程灵素的脸颊:“就凭这些人还拦不住我。”
话音未落,身形已经往前冲了出去。而这时,营中的示警号角声方才吹响,勉强聚集成队的军士见他们两人来得迅猛,正要大声喝阻。但欧阳克的身法何其之快,拦截的人刚举起刀,一道白影已从他们身侧飞掠过去。就在错身的一刹那,欧阳克腾出一只手,闪电般地拂过那几个人的腕上、颈边,或点或按,堪堪掠到营门边上时,只听背后响起一片惨呼。
到得营外,已没人敢跟上来。欧阳克见程灵素一直盯着他的手看,不禁问:“怎么?”
程灵素从那玉雕似的修长五指上移开目光,转到他脸上:“完颜洪烈和王罕好歹也算是盟友,那些都是王罕帐下的士兵,你又何必多伤人命?”
欧阳克没想到她竟问的是这个,洒然一笑:“我堂堂白驼山少主,要是不给些教训就走,岂不是要被人当作夹尾而逃?”
程灵素见他下颚微微抬起,神情倨傲,当下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使用无药可解的剧毒,是她师父毒手药王的大忌。毒手药王虽以“毒手”为名,用毒如神,其实却是慈悲心肠,尤其是晚年出家之后,更是对门下弟子谆谆告诫:“下毒伤人,不比兵刃拳脚,不至于立时致人于死地,若对方能悔悟求饶,立誓改过,亦或是错手伤错了人,都可以解救。”因此程灵素用毒,重在心思灵巧,即使面对她几个叛师的同门,下手也是步步留情。直到最后,那一支含了七心海棠的蜡烛,也是由他们贪心不减,方才自行点燃。
而西毒欧阳峰虽同样是使毒的行家,目的手段却皆截然相反终极魔道。一味只求炼制各种性烈的剧毒,只求致敌于速死,莫说留下几分余地,便是一口喘息之气也断不会留给对手。欧阳克自幼受此教导,自然不会明白程灵素的想法,更不会想得到这世上居然还会有用毒的人心念如此慈悲。
不过他现在软香温玉在手,也无意去深究这些,怀里的少女腰身柔韧,不似那些娇弱女子身娇体软,身上还自有一股香气醉人,宛如令人置身于娇花馥郁,偏偏那花香之中又有一丝似有若无的酒香……再配上那暗藏在眉眼中娇嗔,当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正要再调笑几句,却突然发觉眼前那张清丽的容颜似乎轻轻晃了一晃。
“嗯?”欧阳克眯起眼,偏过半边脸,眉头不自觉地微微拧起,似察觉到了自身有些许不对劲。
程灵素眼睛一亮,腰身猛然一挣,一手在两人身前一格另一手划向欧阳克紧扣住自己腰间那只手的脉门。
欧阳克头脑昏沉,仿若醉酒。程灵素这一招的拆解应对,甚至后手反制,明明心里想得清楚,而到了运劲之刻,手上却不知为何生生慢了一拍。不但如此,手一动,竟还带得脚下一个踉跄,被程灵素一招挣脱,还反手又往他胸前一劈。
“怎么回事?”欧阳克正自站立不稳,胸口挨了一掌,纵然程灵素并未用什么劲力,也是应手而倒,连手里的折扇也“啪”的一下落到地上。天旋地转地一阵晕眩,眼前的景物也跟着渐渐模糊起来。
程灵素脱得身来,探手入怀,拿出了事先藏在怀里的那两朵蓝花,在他眼前晃了晃。
“不可能!”幽蓝的花骨朵在风中簌簌发抖,似是孱弱不堪,几乎连小说睁不开的欧阳克却立刻认出这正是他之前在悬崖底下见程灵素拿在手里,后来又在她帐内看到种在塌边的那奇形怪状的小花,“这花我事先查看过,分明无毒……”
程灵素微微一笑:“好,我教你一个乖。我帐中虽然说不上是人来人往,平日里总也有人要进出,这花就放在我帐中,总不好随随便便就伤了人。因此若没人动它,自然是无毒的。除非……”
欧阳克猛然醒悟:“是那酒……”
“还不算太笨。”抬程灵素格格一笑,手将方才挣动间散乱开来的发丝往耳后拨了拨,手背在被日头晒得有些泛红的额头上贴了贴:“这花花香馥郁,本是无毒。一旦加了酒之后,才是真正的香气醉人。”
欧阳克自小就在毒物里打滚,对奇花异草本应防备颇深。只是他在崖下见程灵素拿出过此花,当时虽然有所警醒,可后来又立刻发现这花香中并无异常,再加上之后他潜入程灵素的帐中亲自探查,确认此花虽香,确是无毒,心里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这才失了防范。
这花乃是程灵素按照上一世培植“醍醐香”之法栽种,花香如烈酒,醉人于无形。欧阳克在程灵素帐中之时其实已经嗅入了一点这香气,但他仗着内力精深,这点酒力一时半会儿的也根本醉不倒他。若不是他方才心存轻薄,一直紧紧地搂住程灵素不放,将程灵素刻意从巾帕中取出来的花香当作了女儿香,毫无戒备地闻了又闻,这大漠里种出来的“醍醐香”到底不比前世的威力,还真奈何不了这位来自白驼山的少主。
三番两次地栽在这个小女子手里,欧阳克心里再有不甘,此时也挡不住翻涌上头的浓浓酒意。眼皮越来越重,强自撑起的精神渐渐涣散,心里的警觉愈盛,意识却愈发不受控制的逐渐远去……
正心焦如焚间,只感到有人在他怀里轻轻一碰,耳边传来似有若无的轻语:“这‘醍醐香’如饮烈酒,但于性命无碍,醉一下就好……”
紧接着一声唿哨,马蹄击地声由远及近,稍稍一停,又渐渐远去……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有灵蛇拳奇招迭出~一个有醍醐香奇毒四布~所以说嘛,克克啊,和灵素妹子斗,到底是谁赢了呢?哇咔咔~【歪头】
397()
素珍随女官回到自己屋中的时候,没想到院中来了人,明炎初、玄武和青龙几个规规矩矩的等着,
每人手上都拿着一坛酒。看已守候些许时候。
那个看去形容神秘的紫衣青年没在梵。
见素珍回来几人都脸有喜色。
“可算是把朱儿姑娘从公主宫中盼回来了。”明炎初笑眯眯道铌。
“嗯,谎也是要好好圆的。”素珍点点头,明知她是谁,他们不觉得这名字拗口,比权夫人还古怪,只是,无论他,还是他的人,都只是唤这个名字。
明炎初有些尴尬,干笑两声,“这是皇上特意吩咐奴才们带过来的好酒佳酿,姑娘请笑纳。”
“是说谎没让顾妃不高兴的谢礼?”素珍直白了当的问。
明炎初被噎,玄武和青龙交换了个眼色,幸好开口这种差事一般都由明炎初来做。但明炎初到底是明炎初,顿了顿,仍是笑意不减,“姑娘见笑,就是皇上的一番心意,这是宫中最是上好的女儿红,姑娘看看放哪里?”
素珍淡淡看去,按说派些内侍把酒送过来便是,没必要这三人跑一趟,再有,他们等归等,把东西放下等便好,这样拿着,一番下来,倒真算得上是贵重了。
而明炎初几人回去覆命的时候,连玉已将阿萝送回寝殿,御书房里掌了灯,正与连捷、连琴和司岚风商议兵事。
虽只是三分之一的兵力,连捷连琴二人还是不赞成把兵交慕容定,这人脾性过于暴躁,如今又有“杀”父之恨,他和慕容家一众副将教恶,两厢之下,日后怕是大患。
而现下兵力在二人手上,又有司岚风这位兵部侍郎协管,倒还是凑合,这才是连玉真正的亲兵。
连玉却仍是坚持己见,一是如今他和慕容家嫌隙已生,如此处理,慕容景侯的副将也是不喜欢如此处理,倒能让慕容定和他们两相制衡,不至于出什么大乱子。
另外,让他们尽快渗入到基层,笼络人心,逐渐让兵士脱离对慕容家的忠诚,转为天子卫兵。
连捷二人听着,方知他思虑甚远,不再坚持,都言听六哥意见。
司岚风近日越发得到重用,因是连捷的人,连玉不仅把他安放到魏成辉身边作兵部侍郎,随时监察这个手握重兵的所谓中立派臣子的一举一动,如今还参与到慕容家兵士辖管的事情上来。
司岚风一直仔细听着,闻言立刻禀报,只道魏成辉那边仍无甚动静,似无意卷入两派斗争中去,更多是看定而图,明哲保身。
连玉点点头,众人话势正浓,他却一下煞住话头,突然站起来,说了句“进来”。
其时,明炎初几人在院外正准备通传,进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惊愕,没想到他竟如此灵敏。
他们和他见礼,他目光却落在他们手上,没有说话。
众人顿时有种呼吸微促的压迫之感。
因为,酒,李怀素给原封不动的退回来了!
“她说什么了?”
静默半响,终于,他声音低沉的响起。
明炎初一脸痛苦的开口,“回主上,她说,这酒,她无福消受,不配喝。”
“告诉她这是新窖的酒了吗?”
“说了。”
“噢。”
连玉淡淡“嗯”了声,复坐下来。
“明炎初,这是上了年头的女儿红吧,光嗅着酒香便让人坐不住,”连琴素日里也好几杯,缩着鼻子,一脸馋样的站起来,“六哥、七哥,我们边喝边说,如何?”
他话口未完,却见连玉坐下,突又极快地站起,走到明炎初面前,一把将酒夺过,狠狠摔到地上!
顿时,室如酒香四溢,直扑人口鼻。
众人都被惊住,连琴把话咽回自己喉咙里。连玉一语不发,连把玄武和青龙手上的都摔碎在地方才住手。
“岚风,你先回吧,军事回头再议。”
他抬眼过去吩咐。
“是,”司岚风有感他要说些家务私事,知道不便多留,识趣地立刻便告辞离去。
出门前,他看了眼地上酒物,心忖,这她怕说的便是公子一直咋惦记着的顾妃,除去方才只至关的军事消息,这个倒也是可以一禀。
门重新关上,连捷二人对望了眼,又向玄武递个眼色。玄武分身乏术,同明炎初几人都有些头皮发麻地看着眼前的一脸阴沉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