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明- 第73部分

　　　　出来总督衙门，往东走，穿过城门，两条江相汇，吴宣庆就觉得心情豁然开朗。梧州是一个山清水秀、山水形胜之地。两条江的交汇处江面宽阔，奔流湍激，江中矗立着礁石不高但陡峭。

　　　　出来梧州府城，林木不深而清幽。一年四季，江浪拍打山崖，溅起冲天水花，江风抚摸着山腰山顶，芳草青翠，百鸟丛集。

　　　　曹明府，吴宣庆加上另外两名随身亲兵，都作普通百姓装束，去到城北的桂江码头，上了一条乌棚船顺水而下。半个时辰后先登上西竹山观赏一番，在药王庙吃了饭后，然后便来到了云盖山麓。

　　　　一上山，曹明府立即被眼前的景致所迷住，笑着对吴宣庆说：“博仁（吴宣庆的字），先莫忙着拜祭愿，我算过一卦，一旦还愿就脱不了身，我们先四处看看再说，好吗？“

　　　　“雪村，能陪着我前来祭先父，已是天大的面子了，这点小要求，我能不答应吗？“说完，也会心地一笑。

　　　　云盖山麓光孝寺上山，松竹苍翠遥连五岭，蜿蜒盘桓，气势磅礴。站在山顶俯瞰远眺，远处的梧州城全城风光，远方景物尽收眼底。山上树木参天，晨雾迷漫。在雨后初晴之际，素洁云雾，缭绕飘忽，美不胜收。

　　　　唐代诗人孟浩然有诗云：“苍梧白云远，烟水洞庭深。“且不说登山眺望三江的白浪滔天、雄伟开阔的壮观之景，也不说满山起伏的桑林，单是云盖山上俯首可拾的前贤遗迹，便足使人沉浸陶醉、流连忘返。看看天上的红日将要贴近江面，吴宣庆说：“雪村，该是我拜祭先父的时候了。“

　　　　曹明府笑着说：“差点误了你的正事。“

　　　　二人并肩来到云盖山麓的光孝寺，光孝寺原称慈福寺，宋称感报寺。寺依山而建，山门、中殿、大殿层层迭起，后山为大士阁、水月亭，亭里悬挂南汉著名太监吴怀恩铸的铜钟，寺前为九层佛塔，塔顶四角悬铃，风吹则响。始建于东汉年间，是佛教传于中国后，最早兴建的一批寺庙中的一个。内建筑宏伟，殿堂众多，一向为两广佛教圣地之一。

　　　　二人穿过前殿后，三进为大雄宝殿，由16根格木大柱组成，重檐歇山顶，中为竖三世佛，两侧侍者，两旁十八罗汉，配殿有观音殿、阅经堂、禅室、方丈室等，伽蓝七堂齐备。迎面而来的两行大字楹联甚是发人深思：四大皆空明佛性，六根清静证菩提。

　　　　供桌上青灯长明，鲜花不谢，香烟缭绕，烛光摇曳。空旷的殿堂庄严肃穆、气象森凛，无一闲杂人员往来，无一轻妄语声响起。只有大殿一角坐着一个垂老僧人，双眼微闭，左手伸掌，右手时不时地敲打着木鱼。轻脆的木鱼声在高旷的大殿空间回荡，越发给它增添了一种神圣不可亵渎的威严感。

　　　　吴宣庆置身其间，顿时感到自己渺小极了。随着木鱼的敲击声，一时间，吴宣庆心中顿起一股无可奈何的悲哀。

　　　　（。）

第一百二十六章　瘴病（）　
遵循祖训，吴宣庆一向不崇佛，但也不排佛，佛教中的重要经典他也涉猎过，尤其是舷父病逝，吴宣庆在这一段时间里，《地藏菩萨本愿经》，《往生咒》，《心经》，他读过多遍，对于《心经》其中的一些议论也颇为心许。

　　　　今天，在云盖山麓光孝寺庙里，看着曹明府虔诚地跪在蒲垫上给他仙逝的老父亲默念着《往生咒》，吴宣庆也身不由己地跟着跪下，拜倒在至高无上普渡众生的佛祖脚下，耳边是曹明府喃喃的祷告声。

　　　　不一会曹明府站起，从袖口里抽出一张会票，恭恭敬敬地放在案桌上，又退下来，重新跪在蒲垫上，对着佛祖顶礼膜拜。吴宣庆一直半低着头，眯着眼睛不说话，他被曹明府的虔诚所感染，对佛生发出一种敬意。

　　　　“二位居士请起，小寺住持空印法师在方丈室里恭候。“不知什么时候，吴宣庆、曹明府的身后来了一位三十余岁气宇不俗的和尚。那和尚合十微笑说：“贫僧乃小寺知客，请二位居士随贫僧到后院去。“

　　　　吴宣庆、曹明府顺从地起身，尾随着光孝寺的知客僧，从后门走出了大雄宝殿。光孝寺的后院屋宇众多，有藏经楼、念佛堂、高堂、大寮、方丈室等等。二人随着知客僧来到方丈室，一眼看见禅床上盘腿坐着一个病怏怏的老和尚，旁边椅子上还坐着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士，绺着三寸长须正看着进来的吴宣庆、曹明府。那位病怏怏的老和尚睁开了眼睛，面无表情地指着对面的两张椅子，口齿清楚地说：“二位居士请坐。“

　　　　吴宣庆、曹明府刚落坐，方丈室室外一个小沙弥就过来献茶，随即又端来几碟鲜果。

　　　　云盖山光孝寺的游客不多，尤其是吴宣庆、曹明府的时不时行动中和话语中，带着一点大官气样。当吴宣庆、曹明府上山不久，知客僧便把这一情况报告了空印法师。空印法师多年不离禅床了，正好从东莞东莞黄岐山过来的老道士王砌带着到了知客僧。上了藏经楼三楼。这是云盖山光孝寺上的最高点，山上所发生的一切，都在藏经楼三楼千里镜的监视中。老道士王砌看了半天吩咐知客僧盯紧了，就下了藏经楼三楼到了方丈室空印法师治病。

　　　　太阳西斜之后。知客僧又看到吴宣庆、曹明府他们来到大雄宝殿，这下看清楚了。连忙来到方丈室禀报，那老道士王砌看了看空印法师，空印法师叹了一声，“哎。”就吩咐知客，待吴宣庆、曹明府拜佛完毕，即请来方丈室叙话。

　　　　“两位居士远道而来，光临此地，为荒山寒寺增辉不少，又广结善缘，捐银一千两，老衲代表阖寺僧众，谢二位居士厚意。不知二位居士为何赠此巨款？“

　　　　曹明府将来此还愿的事说了一遍。提督两广军务吴宣庆他一听说曹明府捐银一千两，就皱了皱眉头。心里想，雪村，一千两啊，他难道怎么到广东来学会贪腐了。不行，回到总督衙门地劝导劝导他。

　　　　“善哉，善哉！“空印法师左手伸掌，右手捏着胸前的念珠。那念珠棕黑色，光亮鉴人，比一般和尚的念珠要小。“敢问二位居士尊姓，从何处来？“

　　　　“鄙人姓葛。这是我的表弟，姓陈，从广州城里来。“吴宣庆抢着回答，他不想说出真实身分。免得多添麻烦。

　　　　“听葛居士的口音，像是徐州人？“旁边坐在凳子上的老道士突然开声问起。曹明府一进来方丈室就三不三抬眼打量的，靠近榻边坐着的老道士，而且始终记不起在哪见过。这时候突然提问的老道士脸上还微露一丝笑意。

　　　　“道长明鉴，鄙人正是徐州人。道长缘何对徐州口音如此熟悉？“吴宣庆在应天府生活过十二年，学得些大明官话。平素在代军途中，他讲徐州土话，对外则带一点大明官话口音，为的是让别人听得懂。

　　　　老道士王砌捋了捋三寸长须讲到：“居士有所不知，老道俗籍是徐州人士。“

　　　　“没有想到，鄙人与道长竟是乡亲？“吴宣庆高兴地用徐州话说，“请问道长是徐州哪县人，为何又到了此地？“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老道士王砌捋了捋三寸长须然后左手垂下来，右手拿着拂尘，“老道出生在沛县九嶷山下，降世不久，父亲即出外谋食。

　　　　十一岁那年，父亲回家，接老道的母亲到南边的广州府，原来父亲在广州盐运使司做了一个小吏。当时去应天做海船到广州府，航行的十几天以后，快到珠江口了，父亲说天明后再过上岸进广州府。谁知就在那天半夜，一群海盗上得船来，砍杀了老道的父母，抢走了船上的银钱。老道幸而抱着一块木板跳下珠江，才免于一死。江水把老道漂送到虎门边，东莞黄岐山七峰观的道人刚好从哪路过，便收留下来。岁月流逝，五十年过去了。“

　　　　吴宣庆唏嘘了一下说：“道长此来已近有五十年了，仍对乡音分辨得如此清楚，真不容易。“吴宣庆感叹着。

　　　　老道士王砌对吴宣庆讲的是一半真一半假，但是思念故乡之情表露出来。“老道我已近对世俗一切都已淡薄，唯独对生我育我之家乡怀念不已，近年来此心尤切，这或许就是世俗所说的叶落归根吧。“

　　　　”你个牛鼻子老道，我看你修身养性五十年，看来仍未脱凡俗得道成仙。“坐在榻上的空印法师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说。

　　　　这时天色已暗，空印法师吩咐小沙弥在方丈室里摆桌开席，又对吴宣庆、曹明府说：“老衲已经二十多年不与人吃饭了，今日有老道士不远从广府来给老衲治病，又得你们二位居士替光孝寺重塑佛祖金身，老衲破例陪二位居士吃一顿夜饭。“

　　　　吴宣庆、曹明府连声称谢。不一会儿，光孝寺的内厨房摆出一桌斋席，虽无鱼肉鸡鸭，但用豆制品以及各种蔬菜烧烹的斋菜，却更清香可口，还有那用梧州云盖山的冰泉水酿的素酒，也很爽洁甜美。

　　　　空印法师略微吃了几片素菜，便不动筷了。这边老道士王砌吃的是龙飞凤舞，嘴上喝着冰泉水酿的素酒“吧嗒吧嗒，”之响，好不快活。映衬的方丈室里的油灯时明时灭，窗外江水拍打着礁石，发出澎澎湃湃的声响。风吹着满山松竹，怎么那么不协调。

　　　　面对着老道士王砌喝着素酒，嘟囔道：“你们光孝寺的素酒，确实比不上，新宁县的红将双蒸，哎，你们和尚吃的是素酒！不像我！”曹明府放下筷子，他忍不住对老道士说：“弟子有一事不明，请道长赐示。“

　　　　“居士有何不解之事？“老道士王砌喝着素酒，抬头双目炯炯有神的地问。

　　　　“道长可是在，广州府巡抚衙门给人看过病？“

　　　　“看过。这么，我看你小子没病，到是你的身边的朋友，有病而且是大病的先兆，憔悴得很呐！“老道士王砌喝着素酒平静地回答。

　　　　曹明府点点头，：老道士之言合情合理，也正合自己之心。刚要问老道士，旁边吴宣庆便出声也问道：“弟子生性褊激，容不得半点邪恶，加上思念先父，所以很憔悴，但是没有病，没有病！只是问道长有没有治疟疾得药！”说完，很期待得看着老道士王砌。

　　　　“阿弥陀佛！“一旁的空印法师正色道，“居士嫉恶如仇，正是佛性的表现。老衲身上得这场病就是谈恐色变的疟疾，亏得青空真人妙手回春了。“吴宣庆欣喜万分得望着坐在桌子另一边，喝着素酒得老道士。

　　　　提督两广军务吴宣庆两广得军队的代表，尤其在风雨飘摇的明末，吴宣庆发自内心地想拯救这个加剧衰落的大明王朝。

　　　　吴宣庆地部队来到了梧州府，刚要开始进入十万大山剿瑶匪，突然瘴病流行，吴宣庆地军队十亭倒了三亭，还在快速蔓延。大量的折子报上来请求派药，派郎中治了，但是始终没法控制。在这一点上，提督两广军务吴宣庆想了好久，想不出好办法，不如干脆用徐州语问老道士：“弟子有一为难之事，恳请真人莫嫌俗陋，帮弟子解开难题。“

　　　　“居士有何难事，不妨说与老道听听。“老道士王砌停下喝着的素酒，聚精会神地听吴宣庆发问。

　　　　提督两广军务吴宣庆就讲了自己得苦恼，老道士王砌微微一笑，叫方丈室门前的知客僧过来，低耳几句，知客僧急匆匆地走了。

　　　　稍顷，知客僧捧着一个用青布包的条形物件进来。老道士王砌停下喝着的素酒亲手打开青布，露出黑漆木匣。他从身上掏出一把小小的铜钥匙来，将木匣上的铜锁打开，里面平放着鸡蛋那么大的九个玻璃瓶子。

　　　　老道士王砌拿出一瓶递给吴宣庆，又拿出一瓶递给曹明府，说：“二位居士请打开看一看。“

　　　　（。）

第一百二十七章　奏折（）　
吴宣庆、曹明府着忐忑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将玻璃瓶子的木塞打开，一股幽幽地芬芳扑鼻而来。老道士拿起一瓶药，倒了出来，手掌上一颗翠绿色的像蚕豆那么大的药丸，在老道士手上滴溜溜的打转。

　　　　老道士王砌看着药丸，捋了捋三寸长须讲到：“此药名为清风散，专治瘴病疟疾，煎法及服法：，染瘴病之初把一小粒清风散吞咽可静养休卧，然后把一粒清风散磨碎（共用十八粒），白花蛇草二两，铁树一叶，半枝莲一两，四味药共为一剂，可煎二次，第一次煎用，煎煮二小时，第二次煎煮二小时，然后将煎好的药汤倒在一起，日夜当茶服用，不出十日患者当可痊愈。“

　　　　吴宣庆来到方丈室见到空印法师，懂得医理的吴宣庆一进方丈室就发现，睡着榻上的空印法师身上得的疾病，吴宣庆一看就是瘴病。但是吴宣庆通过空印法师的谈话和神色就发现，空印法师的瘴病好了七层，剩下的就只要静修和调养了。所以吴宣庆才询问。

　　　　吴宣庆、曹明府两个面面相觑，着瘴病就这样解决了？于是吴宣庆按下决心，一回到梧州就派人到光孝寺来请老道士去梧州制药。

　　　　四月二十九日，，吴宣庆和曹明府回到梧州总督衙门后、第一时间背上厚礼让人去请光孝寺的老道士。又一日，吴宣庆处理完文书折子挨在榻上，曹明府捧着围棋走了进来，往榻上一坐，笑眯眯的讲：“还是举棋不定吗！这朝廷的官军是腐烂不堪了！博仁（吴宣庆的字），你考虑的如何？“。吴宣庆在榻上接过黑子，把黑子放在一边，看着曹明府犹豫再三。

　　　　现在吴宣庆最大顾虑是：吴宣庆的十万剿匪大军开到梧州大半个月了，其中朝廷的正规营兵，好生叫人失望，毫无战斗力可言。到是广东巡抚沈犹龙今年搞得团练还有几支拿得出手。在本地保境安民。所以提督两广军务吴宣庆想把那几支团练给个番号，成为吴宣庆的嫡系兵马。只是将团练改为经制之师，这是没有先例的事，不知朝廷能否同意。

　　　　曹明府昨晚上下围棋的时候。就所谓“冷眼观之“的话，毕竟只是广东巡抚沈犹龙的看法，曹明府到是很积极，他还举亲不避嫌推荐他的女婿朱浩。吴宣庆想了不管怎样，先上个折子再说。万一圣上如果同意了，吴宣庆想到了唐朝的藩镇，难哪！。

　　　　吴宣庆思考良久，曹明府在棋盘上面棋盘角上四颗星的位置分别摆上4个子，黑白各两个，类似的对角星布局。曹明府持白色下出了第一步棋。

　　　　曹明府下完第一目棋之后抬起头看着吴宣庆，吴宣庆皱着眉也说出他一套完整团练改制的设想来：“团练改为经制之师，没有前例可援，我们先从水师改起，一步一步来。圣上知道两广剿匪的难度应该能获得准许，就是内阁首辅周延儒我也可以，写份信件。一则朝廷鉴于从万历开始，海疆屡受倭人，夷人侵凌，尤其是壕镜夷人争斗，现如今广东需要建一支海防水师。二则要迫在眉睫得组建珠江水师运送剿匪物质和兵员，三则这些年用水师的名声毕竟比大陆营兵要好些，朝廷对它的猜忌少。“

　　　　”雪村，你不是说。你的女婿在上川岛训练了一支精锐水师吗！保家护国，又是新宁县的团练。他的父亲朱游击是个干才，我引他做心腹。“吴宣庆把黑子又捻了一颗去棋盘上。

　　　　曹明府斟了一杯茶在棋盘的左上角应了一步说：“博仁（吴宣庆的字），前两条有道理。至于第三条，新宁县团练改珠江水师，比新成立的广东深井营、广西玉林营的磨难也好不了多少，内阁同意了，披红的那帮公公们不会同意得，广东市舶司的喜乐少监在前几天遇害了。那帮公公们还以为我们要动他的馅饼了！“。

　　　　吴宣庆便笑着说：“无妨，我内廷有人，那帮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