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烈,
长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
马蹄声碎,
喇叭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
而今迈步从头越。
从头越,
苍山如海,
残阳如血。
严衡没告诉熊绣这首词的词名叫娄山关。
而熊绣还是用了,且写完之后,便道:
“虽是暮春,写深秋之景,但无此不足以表明我之心志,贴于正堂之上,让朝廷看见吧。”
说后,熊绣便疾步离开了分宜县衙。
黄县丞等人不由天抬头看了起来,久久回味着“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一句。
众人不由得越发哽咽起来。
黄县丞更是感慨道:“县尊还会回来的,而且此次以后,再也不会有人阻他的官路了。”
黄县丞说着的时候,徐德明也已经跑到了西城门外,向老爹严准和欧阳进说道:“县尊出来了,大家可以准备了。”
……
这里,熊绣打着破伞出了西城门,就看见整个城外已经乌压压一大群分宜县士民站在城外。
老爹严准带着严家的族人来了,欧阳进也带着欧阳家的族人来了,夏举人家的上百人也来了,还有陈贡生家的,分宜县的士民几乎都来了。
文曲书斋将熊知县为民请命大闹知府的事都登载了出来,几乎所有分宜县的士绅乃至其他县的士绅都知道了,也都意识到这是借此为自己家族给官府留下好印象的机会,所有都赶着来相送。
毕竟,知府与知县谁对谁错对他们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知县要为他们做主,他们这样表示,就会让以后新来的官员也会因此站在他们这一边。
人都是相互的,你对我好,我自然也对你好。
士民们是不怕什么知府的,毕竟法不责众,知府再恨也不能恨上他们,朝廷也不可能压制一群黎民百姓对一个官员的感怀。
所有的人几乎都打着伞,中央还有一把超大的万民伞。
老爹严准和欧阳进两人头戴着方巾,冒着大雨持着万民伞走到了熊知县面前:“闻听县尊要走,分宜县数万士民难舍父母,特连夜赶制一把万民伞相送,还望县尊勿舍吾等庶民!”
说着,欧阳进就先哭了起来,老爹严准也跟着嚎啕大哭。
然后紧接着是万民抽泣,哭声一片,如丧考妣,再加上本就是阴沉沉的雨天,更助了这官民难舍的情景。
熊知县此时已经是热泪盈眶,直接丢了伞,就跑了出去,也顾不上大雨滂沱,站在雨中,喊道:
“乡亲们,熊某人在此多谢你们了!这些年来,熊某人有罪,最大的罪过就是未能给乡亲们多布些福泽,未来替陛下多施些恩德,如今承蒙父老乡亲如此厚情相送,熊某人在此立誓,日后当以忠诚以奉陛下,以廉洁以待黎民,若有丝毫违背,当受五雷轰顶!”
说着,熊知县就冒着大雨呼喊道:“都回去吧,回去吧,别因为我熊某人一人之罪过害的大家都跟着生病了!”
在熊知县的苦苦哀求下,数万士民都散了,而熊知县也是如鲠在喉,胸中感慨万千,坐在马车上久久不能释怀。
文曲书斋出了一期特刊,没有金0瓶梅的更新内容,只有一首词和万民送分宜知县以及分宜知县自辞官职挂冠带于正堂的详细报道。
一时间几乎所有分宜县的士绅都知道了分宜县知县的壮举和清廉之名,然而名声还在持续传播着。
甚至因此,开始有更多人订购文曲书斋的刊物,目的也不再仅仅是看金0瓶梅而是关切此事的动态。
毕竟官府是不出这些新闻的,什么有青楼女子因为分宜知县离开宣布从良的,什么有戏子因为分宜知县熊绣而要罢戏不唱的,什么有商人为此关门三天的,甚至还有寺庙的和尚,道观的道士都在为分宜知县熊绣祈福。
文曲书斋持续更新着这些内容,很多内容自然是捕风捉影,不过按照严衡的意思,也不管真假,只需保持热度即可,让袁州知府王通一直活着知县熊绣的阴影中,让他意识到熊知县的民望到底有多么可怕。
分宜县知县熊绣此刻已然在江西出了名,没人没在传播他的新闻,甚至连熊绣自辞官职后去了浙江淳安见了商阁老,和商阁老垂钓太湖的消息都传了来。
最后连带着熊绣和王恕的诗词互贺也开始出现在袁州府城及周边各县,甚至还替知县熊绣离开分宜县的行径路线做出了一番推测,推测这位为民做主的清官是为了拜访恩师且肯定要回乡尽孝。
湖广与江西一衣带水,很快有人证实了此消息,江西士民听后莫不感慨。
第八十三章 巡按御史和大宗师要来()
因为严衡的一个建议,整个平静如水的江西官场被熊知县的非常之举搅动起了波澜。
严衡已经得知巡按御史李俊在知道熊知县直接递送奏疏进京参劾知府王通的事后,并没有因为熊绣直接越过他这个有纠察之权的巡按御史上报朝廷而恼怒,只说熊绣还算仗义,干傻事至少知道不拉别人下水。
李巡按已经写了一封奏疏,奏疏内容是弹劾分宜县知县熊绣僭越,有本弹奏不找他这个御史而直接上达天听,虽情有可原却有悖常规。
严衡对此能理解,毕竟李巡按是巡按御史,查贪乃是他的本职,底下有官民举报官差也得先通过他才是正途,如今熊绣越过他这个巡按御史,他不能不有所表示,不然以后无法统御江西官场。
而让严衡兴奋地则是李巡按同时也向知府王通发去了一则公函。
据知府府上的幕僚说,公函语气颇为严厉,要王知府立即封禁府库、整理户籍和刑狱档案!
李巡按摆明了是要严查一番,还直接提醒王知府不要轻举妄动,最好老实等待巡按御史到来。
“李巡按到哪里了?”严衡问着一位奉刘监生之命前来报告情况的人。
严衡一边问着来人,一边审阅着小严嵩写的文章,他发现老爹严准的突破训练还是有效的,小严嵩此时的文章虽有些词意露于浅白,但语句已经算得上流畅,文意也算是通达。
要知道很多人读了一辈子书都没法达到语句通畅,文意明白,不是谁都能熟稔的用文字去表达自己的观念,如同不是每个人都有口才表达自己思想一样。
小严嵩明显在作文上有天赋的,日后若加以积累再经历些人世沧桑,不愁不成时文高手。
“快到驿站了,明日估计府台就得出城迎接了。”
来人回道。
严衡只说知道了,而来人则继续补充说府台还收到了提学副使杨一清的公函,说杨一清不日也要按临袁州府,且在公函里明说是要督察袁州府学政,确保府试顺利进行,摆明是不信任府台。
这对于严衡而言,倒也不算是意料之外,杨一清这种在正德朝扳倒刘谨,在嘉靖朝以外官居首辅的权谋高手不可能看不透这里面的道道,如今赶来,自然也是要蹭一蹭热度的。
严衡多给了来人一份银子就送他出了客栈。
这时候,徐德明也赶了来,并详细描述了分宜知县熊绣离开分宜时的隆重。
严衡听后倒也颇为高兴:“如果因此而让朝廷多一坚定地为民做主的好官,也算是我们做的一件好事,不仅仅是为了给自己恩师造势。”
如今局势在按照严衡所预料的那样在发展,这让严衡一直忐忑地内心总算安稳了些,他能想象得到知府王通此时是有多么的焦急与不知所措。
市井间对他的不利传闻和百姓对知县熊绣的支持以及巡按御史和提学副使两位大员对他的压迫,应该能让他充分体会到被人攻讦的压力。
谁料严衡还没开口,在一旁认真学习的小严嵩却先插了句嘴:“哥哥是不是又要去见府台了?”
严衡不由得一愣,他倒没有想到自己弟弟小严嵩能猜到自己接下来的安排。
“臭小子,挺聪明的,告诉哥哥,你怎么知道我要去见府台了?”
严衡摸了摸小严嵩的脑袋,笑问道。
小严嵩放下湖笔,指了指严衡手中的伞:“哥哥最近一直在关注那位府台的动向,如今你和恩师所说的什么李巡按大宗师都来了,你又拿出雨伞来,自然是要去这位府台了。”
严衡笑了笑,他发现自己这位弟弟小严嵩总是给自己意料不到的惊喜,自己的一言一语原来都被他认真地记住且也在认真的思考,或许这也是他以后能成为首辅的一个原因之一吧。
“哥哥有想过怎么去见府台吗,只怕现在整个知府衙门的人都讨厌恩师和恩师的人,而你陪着恩师又见过府台,你觉得府台会见你还是会把哥哥你打出来?”
小严嵩一边写着字一边问着严衡。
严衡也陷入了沉思,敲了敲桌面上,虽然小严嵩只有五岁,但他得承认自己这位智商超高的弟弟说得对,自己貌似忽略了这个细节,自己现在进了知府衙门只怕也会同恩师一样吃闭门羹,如此一来,就没办法进行下一步的谋划。
还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更何况自己并非智者。
小严嵩这时候已经起身趴在了窗台上,兴奋地道:“哥哥,你看看,能带你去见府台的人来了!”
严衡也走过来一看,就见欧阳露正坐在一辆马车里探出脑袋来,正往自己客栈这边看着。
“小露露给我说过,他们家和府台家也是姻亲,她和雪儿姐姐经常去府台家找他们家的夫人玩的”,小严嵩说着就跳了起来,拼命地向欧阳露招手:“小露露,我在这里!”
严衡不由得看了自己这弟弟小严嵩一眼,心想这小家伙怎么越来越看不透了,到底是呆萌小顽童还是腹黑心机弟?居然能如此机敏!
但现在严衡也没时间去分析自己弟弟的性格特点,正如小严嵩所言,这欧阳家的人出现算是给自己提供了一个进知府衙门的机会。
“还真是想睡觉的时候就有人来送枕头,你在屋里好生待着,认真备考,哥哥我出去一会儿。”
严衡说着就拿着雨伞下了楼。
而小严嵩气得直跺脚,说要跟着去,但见严衡直接拒绝了他,只得哼了一声:“明明是我看见小露露的,却不带我去!”小严嵩说着就一巴掌拍在桌上:“坏哥哥!”
严衡此时正急匆匆地往欧阳露这边赶来,可刚一下露就与欧阳雪撞了个满怀。
“哎哟!”
欧阳雪正抬头望着楼上,听着客栈掌柜的说严衡住在几楼,也就没注意到前面有人,这一撞才发现,但刚哎哟一声就看见撞自己的人是严衡。
欧阳雪见是严衡也没了怒气,俏脸一红,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虽然她来之前做了很多准备。
而严衡也没想到欧阳雪出现在这里,如今他正想着如何让欧阳家的人帮他见到王知府,因而一见到欧阳雪是喜不自胜,忙主动赔礼道歉:“哎哟,对不起,对不起,不小心撞了雪儿妹妹,真是该死!”
欧阳雪有些愕然,暗想严衡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客气这么有礼了?还喊自己妹妹!
第八十四章 不送礼物后的冷淡()
严衡承认自己之前对这位欧阳家的大小姐态度不是很好,但那是没办法,谁让这欧阳家大小姐有点爱摆大小姐的款。
而他作为一个在现代社会生活惯了的人,讲究的就是互相尊重与人格独立,也就决定了他不可能因为欧阳雪是解元郎的千金而有所自惭形秽,而卑躬屈膝。
欧阳雪越是表现出刁横,他就越是要抗拒与还击。
从不愿意在姑娘面前略微放下尊严或许也是他前世单身二十多年的原因,不过这一世,他自然是更加不用再剖析自己多么无能于感情世界的。
古人的包办婚姻对于严衡这种不会经营感情甚至也不清楚自己喜欢什么女人的人而言简直就是再合适不过的婚姻生活方式。
也因此,他从未有过对欧阳雪丝毫的谦让之德,绅士之礼;
这才导致他和欧阳雪之间似乎发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
不过严衡自然是没把与一个小女生的冲突略萦心上的,如今见欧阳雪出现,自己又需要欧阳雪的帮忙自然是态度要好些。
倒是欧阳雪会因此而惊讶,也开始暗想这严衡倒也不是那么可恶,至少知道撞了人要道歉。
难得大度一回的欧阳雪也总算是向严衡莞尔笑了笑:“不碍事,严世兄这是要去哪儿?”
“找你们啊,就是你和小露露”,严衡这么一说,欧阳雪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有些面红耳赤地尴尬笑道:“找我们?世兄有事找二叔就是,我们到底是女儿家,恐怕不方便。”
“方便,绝对方便,而且这件事只怕只得你们帮我才方便,在此愚兄就先求过两位妹妹了,不是愚兄唐突,主要是这事事关世兄和愚弟小严嵩之府试能否顺利通过,非如此,愚兄也不敢冒然找两位妹妹。”
严衡尽量说得和惋些,语气也放得很谦卑,前世经历了数年人情世故的他知道该谦卑的时候还得谦卑点,因而在欧阳雪面前自然也能做到从容有度。
“好!”
欧阳雪一听到事关严衡和小严嵩的前程,想也没想就直接先答应了下来。
同时,欧阳雪也在暗自思忖着严衡到底需要自己干什么,他的府试,自己又能帮上什么,在她看来,这严衡好歹也是县案首,过府试应该是没问题的,自己似乎也没必要帮他忙。
“露儿妹妹还在马车上吧,方便的话,我可否先陪你回马车,然后我一边走一边跟你们说,你放心,只要你们帮了愚兄这个忙,他日定然少不了两位好妹妹的好处!”
严衡保证道。
“好!”
欧阳雪又是一个好字,她现在只会回答这一句,不知道该怎么和严衡从容的交流,她只看到严衡有一种别人没有的自信,她现在只能毫不犹豫地服从。
严衡把伞撑开,直接放在欧阳雪头顶,然后一只手握着拳头把住欧阳雪的肩膀:“走吧!”
欧阳雪芳心一颤,吓得立即逃离开出严衡伞下的空间,慌忙打开自己的伞,红着脸笑道:“我自己有伞。”
严衡第一次发现欧阳雪原来也有害羞的时候,不由得笑了笑,就先往马车这里走了来,一见欧阳露穿着雪白的大氅站在马车里依旧抬头看着上面,便笑道:“我的小弟妹,别看了,小严嵩他现在在读书呢。”
欧阳露没听见。
欧阳雪倒是听见了,且不由得噗呲一声笑了,但旋即又拉下脸来:“请严世兄自重,我妹妹岂能是任人随便编排的!”
严衡这才发觉自己失言,忙向欧阳雪道歉,说自己言语有失,着实该打等语。
欧阳雪这次倒是很大度,没有生严衡的气,自己在贴身嬷嬷帮助下上了马车。
而这时候,欧阳露也才回过神来,见严衡在自己面前,不由得微微欠身,初现美人胚的小脸蛋甜甜一笑,露出两浅浅酒窝:
“见过严衡哥哥!”
严衡点了点头,越发觉得这欧阳露真的很可爱很萌,暗叹自己老弟很有眼光的同时也不忘了帮自己老弟一把,将自己昨日买的一块笑面佛玉坠解了下来,送给欧阳露:“小严嵩给你的。”
欧阳露接过礼物,规规矩矩地给严衡道了谢。
欧阳雪这边故作没看见,但其实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等着严衡也给自己一件礼物,但马车已经走了几步,严衡也走了几步,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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