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去一定再练,他日再去天津卫找你挑战,咱俩再来!
但这些都是弦外之音、话外之意了,西洋来的武士纵然有翻译,也听不懂、弄不明白。
眼见得这一场比武已经分出了高低胜负,王亦韩登台,只举起了韩慕侠的手。
“那接下来,该康泰尔先生的了?”王亦韩继续用中文和英、法、西、俄等语言同步说道。
“诶……这个……”中央公园保卫署的署长刘尽臣,这阵子听了王亦韩的话,却再也坐不住了,他只伸双手相拦,同时走上擂台,向台下的诸位英雄和观赛的百姓说道,“随着刚刚张世广与韩慕侠一场套路展示,今日一场演武,已然到了最高潮,既然如此,就该戛然而止。康泰尔先生的经纪人比洛夫事先有言,说康泰尔先生身体欠佳,我们既然为东道主,就不该强人所难,再让人家登台,总该给客人一些面子,大家说是不是啊?”
听了刘尽臣的话,中央公园五色土前,原本鼎沸的人声,瞬间沉寂了下来。刘尽臣没想到自己两句话竟然能造成冷场,站在擂台上有些尴尬,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向吴镜谭投去些求助的目光。
吴镜谭却装作没看见刘尽臣上台、没听到刘尽臣之言一样,只金鱼眼——双眼望天,假装走神,心想你登台也没跟我商量,我现在才不管你呢!
“唔……这个……”刘尽臣没有了台阶下,被尬在了当场,不得已,只得向李存义求助,问道,“这个……天津卫的中华武士会,李存义会长,您说呢?”
李存义知道,若论这“地主之谊”,首当其冲是刘尽臣,但可惜他和吴镜谭都是靠着洋人那边多一些,更喜当洋奴而不屑为我方争权益。可无论如何,该给刘尽臣的面子,总还是要给。
于是,李存义只笑容可掬,他站起身,对刘尽臣说道:“刘署长,这康泰尔先生是否出战,您说了不算,我们说了也不算,您得亲自问问康泰尔先生本人啊!”
“哎哟……”李存义这一句话,仿佛救了刘尽臣一样,刘尽臣只转头再瞧康泰尔,同时问道,“康泰尔先生,那您现在身体……?”
刘尽臣本意是要问康泰尔“身体好些了么?”,但他话没说完,却只见康泰尔几乎要从椅子上站起来,他面色红润,已然脱去了外衣,只穿了一件精瘦的裤衩,这就要登台。
“这……”刘尽臣不禁哑然。
敢情,人家康泰尔压根就不领情。
见韩慕侠刚刚与张世广这比武甚是精彩,康泰尔已然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这就要登台。
“下去吧……”“洋大人的马屁不好拍吧?……”“这洋奴,好无脸……”
台下观战的京城百姓,兀自对刘尽臣指指点点。
刘尽臣已然有了刚刚李存义给的台阶,此刻脸一红,连忙轻轻鞠了个躬,一路小跑下台,下台后重新站在吴镜谭身边,二人却再无过话。
康泰尔迈着大步,踩在擂台上发出“嗵”“嗵”“嗵”的声响,却走在了擂台中间。他一指比洛夫,让比洛夫翻译自己的话,说道。
“刚刚这两位中国武师比武,看得我心潮澎湃、热血沸腾,一出汗,身上的不适感这就消失了。既然身体复健了,我就也得向中华武士会的中国朋友们展一展我康泰尔的本事。没有别的,你们刚刚一直展示的是技击之法,却无绝对力量的展示,我却要向你们,展示一下我的本事!”
说罢这话,康泰尔只一边下擂台,一边向五色土的中央指。
比洛夫翻译说道:“这五色土当中,有我准备的两件道具,皆是远赴重洋陪我周游世界的。一件,是这大铁球,另一件,是这生铁铁链。一会儿我练完了,大家谁愿意练,也可以上台试一试。”
中华武士会的诸位,放眼一瞧,皆都是暗自嘬了嘬牙花、吸了口凉气。
只见,这铁球足有一丈见圆,按照当初雷鸣远给韩慕侠的介绍,这铁球足有一万四千多磅,相当于一万三千多斤,那铁链更要缠在康泰尔的脖子上,任由两端各十名普通百姓来拉,康泰尔浑自不被勒死,反倒会在铁链的中间,把两侧总共二十余人拉倒。
比洛夫说完此话,朝康泰尔已然走入五色土中。在明清两代诸皇帝祭天地拜祖先的这场地内,康泰尔只怪声嚎叫,然后迅疾走到铁球旁,只深蹲在地上,双手较力,抱住铁球,憋红了脸面,竟然颤悠悠的把铁球抱起。这还不算完,抱起之后,他又缓缓而行,走了几尺远,这才把这铁球扔在地上。
“嘭”的一声,铁球砸在五色土上,激起了一阵阵浮土。
观赛的京城百姓都是“看玩意儿”的老客,见有真实本领者,自然不会吝惜喝彩。
随即,康泰尔又举起了盘在地上的那段铁链,只找到中间部位,绑在自己的脖颈之上,然后,招呼现场诸看客,挑选了二十名壮年的男子,铁链两端各站十人。
“康泰尔先生邀请你们使劲拉这铁链,就像拔河一样!”比洛夫得意洋洋,对五色土内挑选出的壮汉说道,“你们若真有力量,自可以把康泰尔先生勒死,生死不咎。”
看热闹不怕事大。两边的壮汉听了这话,真有要玩儿命使劲的,他们只往自己的手心吐了几口唾沫,然后抓起了铁链,形如拔河一样,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拉。
却见,康泰尔的脸再一次被憋红,这次这红,甚至甚于刚刚搬动铁球的红。
康泰尔只狰狞这脸部,晃动自己庞大的身躯,然后身子左一晃、右一摇,双手各拉铁链的两端。然后,他双臂一拢,竟然把两边这累计二十人尽数拉倒。两边的壮汉向前跌倒,片刻之功竟然摔做一团。
康泰尔这才把铁链从脖颈之上松开解下,扔在地上,哈哈狂笑不停。
“刚刚这两手绝活儿,只是康泰尔先生牛刀小试,各位看客如有感兴趣者,也可以登台!”比洛夫见众人皆感震惊,得意洋洋,只说道,“如有谁也能如康泰尔先生一般者,我们另有重金相酬。”
此话说罢,谁敢登台。——所谓,登台相试,就是丢人,丢人之后,便是现眼。这丢人现眼不是丢的自己的人、现的自己的眼,而是丢的中国武术界的人、现的中国武术界的眼。
“果真无人么?”比洛夫煞有介事的瞧了一眼中华武士会的方阵,似有藐视之意,问道。
“嗬!这可太挑逗人的火气了!”中华武士会一方,一个精瘦的武者迅疾从人群中走出,骂骂咧咧说道,“他娘的,这举铁球的洋毛子还算厚道,但这翻译的洋毛子,长得跟个哈巴狗一样,说话却着实的恼人!”
说比洛夫长得像“哈巴狗”,盖因为昨晚张占魁那一绊之下,比洛夫磕破了鼻子嘴唇、磕掉了牙齿,如今伤口结痂色泽稍深的缘故。
但他这话一说,看热闹的京城百姓都笑了,目光齐刷刷瞧向了他。
“怎么,这位先生,您要登台么?”比洛夫轻蔑藐视问道。
“嘿嘿!你小子这是不知道老子的能耐!你不叫嚣,老子还不想戳穿你,你这一挑衅,我还非给你点儿鬊(shún,天津方言,意为出丑)瞧瞧不可!”这精瘦之人说罢,随即迈步向前。
“兄弟……”李存义有心相拦,只怕此人不成,登台就要出丑。
“大哥……”张占魁皱眉苦思,却突然拦住李存义,只说道,“咱们这群人中,要真说谁有能耐举起这铁球,也就是他了!”
“康泰尔,你不扫听扫听,京城的天桥儿、天津卫的三不管儿,招摇撞骗的多了!你这号儿的,我一年少说也要见百十来个!”这精瘦之人操着一口天津话,一边说,一边慢悠悠踱步走进五色土,他在这铁球之前站定,只说道,“康泰尔,你金玉其外,败絮其内呀!今儿爷爷我就让你看看,你这碗饭,在它国吃的起,在中国地,你吃不起,还会噎死你!今儿爷爷我就让你看看,你这弥天大谎是怎么破的!”
说罢,这精瘦之人较起两膀子神力,竟然也把重达一万三千斤的铁球,举了起来,而且举过头顶。
“呐呵喂……呐呵喂……”康泰尔见状,叽哩哇啦小声嘟哝了几句,转身挤进人群,这就要走。
“给我拦住喽!”这精瘦之人举着铁球,朝李存义、张占魁、尚云祥、韩慕侠等人高喊一声,“爷儿几个,帮我拦住了他啊,别让这洋毛子给跑喽,他嘴里不干不净,准没好话!”
第430章 以儆效尤()
康泰尔举起铁球、秀出神技,一时得意忘形,让比洛夫替他翻译,请中国武士一试他的道具。
巨大的铁球、沉重的铁链,让人望而生畏,一般人真是不敢上前,不敢自取其辱。
但中华武士会队中,却有一人,他只骂咧咧的上前,不仅举起了那铁球,更还把这铁球举过了头顶。
此举一出,竟让在场众人皆瞠目结舌。
当然,最下不来台的还是康泰尔。毕竟,他压根儿也没想到,真有中国武士敢于登台。
“呐呵喂……呐呵喂……”康泰尔一边儿叨咕着俄国话,一边转身这就要逃进人群。
这精瘦之人兴许能耐一般,但临敌对阵、在这喧闹之中行动的经验极为丰富,见状赶忙向张占魁、李存义和尚云祥、韩慕侠师徒等人喊道:“给我把他拦住喽,这家伙嘴里叨叨咕咕,想必不是在说什么好话,他要骂我,那可不行!他要想溜走,我可不答应。”
要问,这精瘦之人是谁?
他名叫王贵臣,本是中华武士会中一个响当当的人物。身上的功夫,是精纯的通臂拳,但他最令人称道的经历,是他自幼从天津卫的三不管长大。那块地方五行八作、做卖做买、打把势卖艺、坑蒙拐骗、蜂麻燕雀,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行当也都有。正是因此,这人究竟是真有本事,还是假有本事,是有真才实能,还是只沽名钓誉,是实打实见真章,还是假中假论欺瞒,王贵臣见得多了,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今日一看康泰尔在台上举铁球、拽铁链,王贵臣就发现了,康泰尔这一套演绎里面,有偷手,有极大的偷手。一者,这铁球看似沉重,但远远达不到一万多斤的分量,明显有悖于常识。二者,这康泰尔显然是个习练外家能耐的洋鬼子,既然是练习外家能耐,就更不可能有如此力气,把这如此沉重的铁球举起来。
一件作假,则必定件件作假。王贵臣看准了这档子事,这才登台相试,一试,其中果然有偷手,而且漏洞更多。
“诸位,这里面问题大了去了!”王贵臣放眼望去,只见韩慕侠和尚云祥二人已经走到了康泰尔身边,心里已然有了底。他看见康泰尔见了这二人,格外的不敢造次,心里更是笃定了主意。
王贵臣这才说到:“诸位,谁有好刀啊,借我一把!”
“我有……”中华武士会人群中,自有人高叫一声,向王贵臣的方向抛出一把格外沉重的带鞘的宝刀。
王贵臣伸手,举重若轻的接过那刀,掂量了一下分量,说道:“嘿!这把刀真不赖,可是咱得把话说在前面,今儿我用完这刀,这刀兴许就卷刃了,兴许有的地方还会畚坏了,纵然是刀背上划出个道子,都与您这宝刀有失,您舍得么?”
“没事儿,我这刀就是当年和八国联军干的时候,从洋人指挥官的尸体上搜出的指挥剑铸成的。”台下递刀之人说道,“别的能耐咱差着,但要说熔化铁水铸剑、做铁匠打造兵器的本事,咱敢说是头一份儿。这刀,是我用三把洋人的指挥剑重新打造制成的。兴许分量沉了些,但这刀的铁质,甚至比当年来的红毛宝刀不差,你只管用,用坏了,我再打一把!”
“好,兄弟,有你这一句话,我心里就有底了!”王贵臣只点点头,他抽刀出鞘,只一个健步跳到了铁球的顶端,站在铁球顶上与众人说道,“诸位,有南来的有北往的,有专程看热闹的。今儿我与大伙儿长话短说。有人说这康泰尔洋毛子有真实本领,这纯粹是他瞎掰!我今儿让大伙儿开开眼,让大伙儿瞧瞧康泰尔这厮的能耐!”
说罢此话,王贵臣只把刀高擎举过头顶,向众人示意了一下,然后使尽全身力量砍下。
这一下砍得颇为沉重,也加上王贵臣习练通背拳,双臂的爆发力和绝对力量极佳。
“嘡……”一声刺耳的碰撞声响起,这声音顺着中央公园,飘出了多远,真有刚到北京城来的,在中央公园附近经过的人,也听到了这声巨响。
可在现场看热闹的百姓,不仅听到了这声巨响,更看到这宝刀劈在铁球上,激起的一道火星。
只听得“嘡”的一声,然后再见“兹拉”一道火星。此后再寻,王贵臣早已把这宝刀送回刀鞘,抛回到台下那递刀之人的手中。
而台上的铁球,依旧是原样。
“诸位,您瞧啊,这铁球是原样么?”王贵臣问道。
台下看热闹的百姓,纵然是有点头的,有称是的。
“不对!这铁球已然被我毁了!”王贵臣摇摇头,胸有成竹的说罢此话,只伸出右手单掌,朝着这铁球重重一拍。
一拍之下,铁球发出了重重的金石之韵,“嘭”“嘭”作响。
拍到第三下时,这铁球仿佛如同熟透了却有裂纹的西瓜一般,“嘎巴”一声从中间直接裂成两个。
“哎哟……”现场观看之人,无不发出如此的感慨,只叹王贵臣有把子力气,但大伙儿定睛再瞧,却都是气不打一处来,之间,这哪里是个实心的铁球,分明是个经过精密加工的空心球。只见,这铁球只是表面镀了一层拳头厚的铁皮,里面加了一层铜、加了一层锌,再往内部看,干脆做成了木头里。如此一来,这般大小的铁球,至多只有二百来斤,重量远不是大家看起来这样的骇人。
随便对于哪个练武的名家而言,这二百多斤的分量仿佛如同没有一样。无论这习武之人,练得究竟是内家还是外家。
“大伙儿看啊!”王贵臣举起了半个铁球,凭空向外展示,只说道,“我见,这康泰尔不是个大力士,却是个精工巧匠,能把这糊弄人的玩意儿做的如此精细,你还真是有点手艺!”
在场的洋人不是只有康泰尔,另外还有不少从外洋来、应康泰尔之邀来华的洋武士。见王贵臣所示,他们心中自也明白了一二。可别忘了,中华武士会里实在是有能人,有人会多国的外国话。
王亦韩再次用俄、法、西、德等国语言,把这翻译给众洋武士一听。他们听过之后,对康泰尔的鄙夷之色更甚。
王贵臣向众人展示着这刚刚被大刀斩开的铁球外表,说:“事实上,现在我手中这铁球,别说是专业练武的‘大力士’了,甚至就是个长年务农、帮家做工的,或是吃惯了苦、过惯了苦日子的搬砖的、盖房的,手里有茧子、身上有肌肉的,也绝对把这铁球举起来!大家谁有兴趣,自来一试!”
这话说罢,人群变得嘈杂了。
眼见得形势变得愈发难以控制,在场的吴镜谭、刘尽臣等人坐不住了,他们怕引起民怨、哗变,一使眼神,让在场维持秩序的巡捕房的捕快赶紧的维持秩序。
皮鞭子一举起来、木棒一亮出来,在场看热闹的老百姓,情绪渐渐变得平复下来。
“还护着这洋毛子?你们别挨骂了!”王贵臣只瞅了瞅吴镜谭和刘尽臣,露出了些鄙夷的神情,说,“我再给你们瞧瞧,这铁链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