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我俩师兄弟身上,更不在你韩金镛身上!”宋世荣说道。
“那总该是要有归咎啊!”韩金镛听闻至此,愈发糊涂,但他知道,宋世荣、车永宏的主意已然定下,现在,便没有了回旋的余地。他只盼,能把这事儿弄清楚,纵然是要走,也要走个明白。
“没有归咎,只有可惜……”车永宏说道,“可惜在,遥想当年,祖辈没有把这误会解开,没有把这矛盾破解,让我们后辈人皆背负着如此的渊源前行。可当年,他们也各自有各自的苦衷,终究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好吧!既然如此,韩金镛这就去整理行囊,就此别过……”韩金镛自幼渐多了大场面,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的道理,现在既然话说至此,自己当然不便久留,想到这里,他一揖到地,深深行过一礼后,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失礼,干脆直接跪倒在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两位老师多日来对韩金镛悉心栽培,韩金镛永远铭记于心。李广亨老师对我照顾有加,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会,还恳请两位老师替我顺至恭安,说韩金镛他日若有缘,定将再度回来拜望,向三位老师行礼!”
“唉唉唉,错了!韩金镛,你错了!”车永宏微微摆手,他搀起韩金镛,说道,“我们师兄弟三人,虽然摒弃了门户之别,把这能耐传授于你,但终究,还是有个门户的规矩在的!”
“没错,我们教你能耐的时候,我们是老师,你是学生,不教你能耐了,你便是我们的好朋友!”宋世荣说道,“只有当你用上我们这形意门的功夫时,你才是我们的学生。但你只是学生,而非徒弟,不是我们门中之人。你取得的荣耀,八成归于你本身的八卦门,若能在得胜时说一句,你所学之能,与我们有莫大关系,分给我们二成荣耀,我们便欣慰了!”
“此话怎讲,韩金镛岂是忘恩负义之人!”韩金镛诚惶诚恐,正襟说道。
“形意门的荣耀,自然有形意门的门徒来挣得!”车永宏说道,“韩金镛,你本不是本门中人,我们之所以对你加以点拨,完全是看中了你是个可造之材。他日,你若能博采众家之长,自创一派门户,那才是我们由衷欣慰的!”
“老师之诲,韩金镛铭记于心!”韩金镛再度行礼。
“甭给我们行礼了!我且问你,你这一走,下一站又要去哪里呢?”宋世荣问道。
“我自不知!”韩金镛微微摇头,只说道,“走一站算一站吧,不知二位老师,有何建议?”
“建议?……”车永宏欲言又止,说道,“建议是没有的,只愿你韩金镛步步走的斟酌,切不可入歧途,倘若被我们得知,你他日为非作歹,我们定是不饶!”
“是,韩金镛明白!”
“来,临行之前,我自有些薄礼相赠!”宋世荣一边说,一边起身,他解开自己的衣襟,解下胸口上挂着的一枚精致的铜钥匙,带着车永宏、韩金镛,走到内宅,站在一上了锁的柜子前。
打开柜子,他从托盘上,取出百两纹银,随手用布囊一包,交到韩金镛手中,说:“穷家富路,你一人在外,少不了风餐露宿,这百两纹银不禁花,但也够你用些时日了!”
“这……这……”韩金镛托着这银钱,拒绝也不是,接受也不是。
“再拿一百两,算我的,我出门没带钱,自然也得算我一份心啊!”车永宏笑言。
“得嘞!”宋世荣听车永宏话说至此,又从韩金镛手中抢回布包,又裹了一百两,之后,他琢磨了琢磨,索性,又添了一百两,“我再替李广亨包一份儿,这三百两银钱,足够你用多时了,即便你现在返乡,这三百两,也足够你买下套宅院,成为坐家大财主了!”
“晚生之志,本不在于此!”韩金镛有意推让。
“叫你拿着,你便拿着,接下来用钱的地方多了,你也甭客气了!”宋世荣把这沉甸甸的布包,再次塞回到韩金镛手中。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韩金镛这才把布包背在肩上。
“客套的话,不再多说,那我们就真不再虚情假意的让你、留你了!时间尚早,你拾掇行囊,就此离去吧!”宋世荣把手搭在韩金镛的肩上,微微拍了拍,露出了满脸的不舍。
韩金镛自然知道这份情谊,再度深施一礼。“来时身无长物,走的时候,却容三位老师如此这般的相馈,无以为报,他日定将不负老师们的教导,做个正直的人!”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他年相见后会有期……”
说罢此话,韩金镛随着车永宏、宋世荣走到竹林口,翻身上马,策马向前,就此离去。
“太谷县都是好人,他日,我若真能飞黄腾达闯出名号,定然要再回来向几位老师致谢……”胯下马如踏飞燕般疾驰,韩金镛思忖自己经历,不知不觉间,竟然再次想起了钟芸和张海萍,眼角有些湿润。他好歹抹了几把,擦去了眼角的泪痕。抬望眼再瞧,之前寻找宋世荣曾夜宿的车马店,却又在不远处。
“飘零之人,何处容身,我且再在这小店落脚吧……”想到此处,韩金镛微微揽动丝缰,这马倒也听令,放慢了脚步。
“哟,这位爷,您回来啦……”门口迎客的伙计,见了韩金镛,依旧是操着自己这满口的山西方言,上前对韩金镛献殷勤。
“怎么样?还有空房么?”韩金镛下马,望着他问。
“空房是没了,都已经住满了,但您这件厢房,您押的银钱够,我一直还给您留着!”这伙计满脸赔笑,上前说道,“您走后,有人前来送信,说这房子不必给您留下了,可是,这么多钱,我们哪儿敢就昧心赚了。我跟掌柜的一商量,掌柜也同意,那间厢房姑且还给您留下,什么时候您押的钱都花完了,我们什么时候再纳新客!”
“你们这生意做得,可真是本分,如此说来,我便继续在你这店里住下吧!”韩金镛把马缰绳交到伙计手里,这就踱步走进店房。
好歹喝了口茶,韩金镛顿感腹内饥饿。想必是早餐没吃饱,这一路策马走来又颇为颠簸,此刻饥饿感袭来,韩金镛叫来伙计,点了两道小菜,一大碗热面。
交待过后,韩金镛坐在厢房内的椅子上闭目养神小憩。
耳畔,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小伙子,帮我个忙,行么?”
韩金镛听罢此言,心中只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说话之人,分明便是那夜探竹林宅邸,揶揄宋世荣、车永宏那人!”韩金镛心想如此,连忙睁眼,四下观瞧。
第349章 世外高人()
且说,韩金镛重回车马店,感觉腹内饥饿,刚刚叫完简单的午餐,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之际,一个苍老而又有些沙哑的声音,却在韩金镛身边响起。
“小伙子,帮我个忙,行么?”
初听这声音,韩金镛不以为然,但细一琢磨,韩金镛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说话之人,分明就是那夜探宋世荣竹林宅邸,揶揄埋汰宋世荣、车永宏之人。
想到这里,韩金镛不由得加了几分小心。
他睁开眼,四下观瞧,却只见一个中年男人,站在自己厢房门口的窗户根下。
韩金镛站起身,朝此人观去。
但得见,这人一身长衫略显陈旧,几乎已经洗褪了色,腿上的裤子也是打了补丁,唯独脚下穿的这双呢子快靴,倒还算新。
这人见韩金镛起身,微微一笑,依旧是那副沙哑而又有些苍老的嗓音,说道:“小伙子,帮我个忙,行么?”
“这位先生,你我素不相识,但能在这一片屋檐下生活,却已属不易,机缘至此,谈不上什么帮忙不帮忙,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说来便是!”韩金镛答道。
“这个……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中年男人的精神头,约莫四五十岁的样子,但他脸上的皱纹堆垒,倒好似是饱受风霜,吃了不少苦,听韩金镛如此说话,他有些不好意思,双手搁在胸前,搓来搓去,搓了半晌,才挤出一句话,“这个……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最近在这太谷县给误了,手头没有钱了。这些日子,住店的店钱刚好够,可是饭钱,实在是……”
“哦!哦!哦!”韩金镛听到这里,才明白,此人是向自己求帮告借的,心里便有了底,只说道,“怎么,这位先生,您遇到难事儿了么?进来说!进来说!”
韩金镛主动走到房门口,他推开房门,一把将此人让进屋中。
“那真是叨扰了,实不相瞒,我实在是张不开口,可是,这太谷县又举目无亲。刚刚,那店里的伙计给我出了个主意,说您是个敞亮之人,找您开口,您兴许能给我救个急!”这人说道。
“您是怎么误在太谷县的?误在这里多长时间了?”韩金镛微微一让,与这中年男人同座,顺势招呼伙计上茶。
“我误在这里将近半年了!”这人回让,等韩金镛坐下自己才坐,等韩金镛端起盖碗喝茶,自己才端。
一个个细节,韩金镛看在眼里,便知此人虽然衣着寒酸,但却是个识文断字的懂得礼数的人。
“那么,您是做生意来的?”韩金镛问。
“不错!实不相瞒,我是来做生意的,原本是要在山西道采买一批上好的黄河石,折返老家。未曾想,采石的木船在黄河里倾覆了,不但上好的黄河石没采到,还折了十几条人命。”这人点点头,说,“死在黄河湍急水流中的,都是壮年男人,都是自家的顶梁柱,惨状伤人,我一时头脑发热,便把手中原本采购石头的欠款,当抚恤散了。”
“哦,这么说,您也是个心善之人啊!”韩金镛点点头,说,“众人皆见不得妻离子散、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是陪眼泪的多,送钱粮的少,您此举,倒也显得义气!”
“可是,我来这里,本是为黄河石而来,黄河石没采到,便无法返乡。”这人说,“没了本钱,便回不了家呀!”
“确实,确实!”韩金镛问道,“这么说,您来找我,是要找我借钱?”
“不然,不然!”这人说道,“我虽然散尽了本钱,但那些殒命的才是人的同行,见我行为如此,破受触动,便动了恻隐之心,他们义务帮我采了几块上好的黄河石,算是还了我这个人情。”
“那好啊,如此说来,您就能回乡了呀!”韩金镛说。
“倒也不尽然,主要是,我没有返乡的路费银啊!”这人说道,“尤其是,这黄河石硕大沉重,但是雇马车,就要雇四套的马车,还要有车把式,一路上人吃马喂,都要钱啊!”
“那您还是找我借钱?”韩金镛再问。
“我说了,我不是找您借钱!”这人回答。
“您干脆跟我交底算了!”韩金镛左猜猜不中,右猜猜不着,一时间摸不到头脑,直言相问,“您干脆告诉我,为什么要找我,我有什么能为您做的,也就是了!”
“那我直说了!”这人说道,“一来,我这些日子手头颇有些紧张,只顾得了住店的店钱,却顾不了吃饭的饭前,已经好几天没吃饱饭了!”
“那好办,管您几顿饭,不算什么,从今儿起,您的饭钱记在我的账下便是,花不了几个钱!”韩金镛说道,“纵然我们萍水相逢,甚至彼此连名字都不知道,我管您几顿饭,倒也还管的起!”
“这只是其一,还有其二呢!”这人说道。
“其二又是什么呢?”韩金镛问。
“这其二,我本是江南人士,把黄河石这一路辗转运往故土,路上数不清要多少艰难险阻,携带黄河石的原石,实在是有些沉重,我的主意是,在这里便把那硕大的黄河石劈凿砍剁,雕刻出个雏形,这样,重量便减轻了,我也好运输不是……”这人说道。
“嗯嗯嗯,带一块大石头上路,确实是有些迟累,倒不如带个半成品走。”韩金镛点点头,问道,“却不知,这一层,我要如何帮您啊?我究竟能为您做些什么?”
“实不相瞒,那黄河石,实在是顽劣。不仅是重量大,而且饱受了日精月华,质地极端的坚硬,之前我试了不少工具,皆难以对石头造成一丝一毫的损耗,甚至连个刻痕也难以落在石头上!”这人说。
“唔唔唔!”韩金镛听到这里,微微起了疑心,他身子微微前倾,向这人问,“那请问,这位先生,我能怎么帮您呢?”
“我的意思,是找您借两宗您常用的家伙什儿!”这人说,“我闻听人言,天津卫出了个少侠韩金镛,一把僧王刀,一柄冰泉枪,都是江湖中难觅的至宝,却想找您借出这两宗宝贝,去雕刻我的黄河石啊!”
“啧……”韩金镛听了此人此言,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他微微把胸中郁积的这口气吐出,幽幽说道,“我道您真是落难之人,却不想,您是在消遣于我。刚刚明明不知在下是谁,现在却道出了在下的腕儿,道出了我的腕儿,还说出了我日常所用兵器,这位先生,您不简单啊!敢问,请教,您贵姓啊?您这究竟是要找我帮忙啊,还是要来访我韩金镛的啊?”
“呵哈哈……呵呵……”这人微微一笑,抱拳拱手,只说道,“不敢,不敢……”
“敢问,先生,您贵姓啊?”韩金镛抱拳拱手,问道。
“不敢当个贵子,我姓戴!”这人又是微微一笑,说道。
“戴先生,我瞧,您这是揣着明白当糊涂了吧!”韩金镛口中兀自言道,心中,却已经把此人和之前夜探竹林之人联系在一起。
“没有,没有,我是真心实意相求!”这人说道。
“那好办,我先管您一顿饭,等您吃饱了肚子,咱再一起去看看,那块顽劣的黄河石!”韩金镛说道。
“如此最好,如此当然好了!”这人哈哈一笑。
片刻之功,面、菜俱已经端来。
送饭的伙计是个生脸,只道韩金镛是一人,却不知房内有二人,见自己的托盘里只有一碗面,说道:“哟,两位先生,兴许是伙房弄错了,明明是两人份儿的饭,却只给我端来了一份儿,这样,我回去让他们返工!”
“没错,伙房没错,我这朋友是刚到的!”韩金镛起身,朝这生脸的伙计一摆手,说道,“你把这份儿饭留在这里,再去让厨房烹几道菜,再送几碗面过来便是!账记在我的房钱里!”
“我们这里没有什么精细的菜肴,怕是难以满足您待客啊,要不然,我去给您外面店,让饭馆儿送来?”这伙计试探着问。
“自是不必,我们不挑,只要能管饱,只要能下饭、下面,什么吃食都行!”韩金镛说道。
“那得嘞,我这就让后厨准备去,一会儿就得!”这伙计点头下去忙活。
“戴先生,您饿了多日,您先请吧,我倒不着急。”韩金镛伸手想让。
“那多不合适,干脆,我等再有饭菜端上来,再和您一起吃吧!”这人脸上带出了羞赧的笑容,在韩金镛的眼中,却不像是装出来的。
“没事儿没事儿,这面条不比米饭馒头,搁的时间长了,吸饱了汤汁,就成一坨了,那时吃着还有什么意思!”韩金镛摇摇头,说道,“您趁热吃,这里的伙房我瞧手脚倒还麻利,估计用不了一袋烟的功夫,就把吃的给我送来了!”
“那好吧,我就不和您虚让了!”这人话说至此,把托盘放在自己椅旁的接手桌上,从小碗里舀了几勺辣椒油,就着热,真就呼呼的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