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镛慕侠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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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镛慕侠传- 第2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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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金钟罩铁布衫”的能耐,是护体的内功中最粗浅的那一类。大不了是程三牛的父亲,自程三牛小时就开始用树枝、竹板、木棍等钝器抽打程三牛的周身上下,久而久之,在他的身上形成了一层老茧,这老茧褪掉后,便留下了这一身“横练”,成为金刚不坏之体。相较于以少林内力“金钟罩铁布衫”,和靠口含各种珠子宝物“金钟罩铁布衫”相比,这一层最为粗浅,练功方法最笨,但却最适合天资驽钝的程三牛,给他留下了个“只准他打人,不准人打他”的优势,受用终生。

    而较为讽刺的是,义和拳拳民始终标榜的“刀枪不入”,掐诀念咒故弄玄虚,而程三牛只是朴朴实实普普通通的一介山贼悍匪,却能十年如一日的打磨自己,可见“功夫”二字,绝无半点捷径可言。

    程三牛刚刚这一幕,不仅惊呆了韩金镛,也惊呆了众洋兵。

    这群洋兵没想到,跟自己打仗的一伙儿人中,果真有“刀枪不入”这样的神话,亲历这神话的人,已经被程三牛用车轮大斧扇砍劈剁都给打死了,可这还有更多的洋兵呢。他们有的是因为恐惧而愤怒,有的是单纯的因为嗜血而愤怒,总之,要杀了韩金镛、杀了程三牛而后快。

    “甭看我了,这仗还打不打?”程三牛发现了韩金镛正在端详自己,问道,“你那枪被洋人夺走了,扎不了洋人了,你还有兵器么?要不然,我把我的大斧子借你一把?”

    “不用!”经程三牛这一提醒,韩金镛才发现,自己的冰泉枪现在已经被洋人夺走,被扔在了地上,现在,自己手中空空如也,没有一样趁手的兵刃,可也正是程三牛这一提醒,韩金镛才想起,自己身后还背着刀呢!

    韩金镛手往脑后摸,一下子就摸到了“僧王刀”的刀柄,往外一抽,宝刀“仓啷啷”出鞘,说道:“我还有这个呢!”

    “嘿,这才像话!”程三牛见这刀,笑了,直说,“我那干爷爷,你那外公当年就是用刀,还没相认的时候,我跟他比试过,吃了不少亏。今天你这外孙子也用刀,我可要跟你比比了,看看究竟是你祖传的刀法杀敌更管用,还是我这一双车轮大斧杀敌更有用!”

    “好啊,一会儿打退了洋人,咱俩比比谁宰的洋人多!”韩金镛话说至此,脚下走形门迈阔步,已经向前冲去,脚下用的是八卦门的步法,手中的刀法却集合了“万胜刀法”和“八卦刀法”中的窍门,见招拆招、见式破式,再与洋人站在一处。

    “嘿嘿,干爷爷走了,我没有这缘分,跟您老一块儿阵前临敌,今儿就今儿吧,我跟您老的外孙子一块儿,痛痛快快打一仗!”程三牛说道这里,双手平直举起,斧刃朝外,斧把朝里,脚下却又一圈圈转了起来。这样的招数,他当年确实和王义顺交手时用过,这阵子再度用气,颇有些感慨的意味。

    可这战局,在此期间已经瞬息万变。

    韩金镛仗着僧王刀锋利,杀敌甚猛,更仗着自己刀法是童子功,比枪法更为精纯,这阵子战的游刃有余。

    而程三牛双臂平举双斧,转动身躯投入敌阵,也是杀的兴起,天资驽钝,他不懂得什么“眩晕”之类的感觉,只知道这样敌人靠不上前,而自己杀敌更加顺手。仗着势大力猛,一时间,洋人们也是血肉横飞。

    国术的高低强弱之争,一般要用比武来见证。而比武的讲究,在于点到而已,没有人为了争个高低胜负,而要杀个你死我活。而今天,讲的却不是高低强弱了,纵然你比我高,我也要把你杀了,战场上是个讲拼命的地方。

    韩金镛、程三牛,所用武功的招数不同、发力不同,甚至门派都竟然不同,但一点相同,却是对距离的把控。“僧王刀”不比“冰泉枪”,此刻,韩金镛始终把与洋兵的距离,控制在一丈左右,这个距离进可攻、退可守,杀得游刃有余,真可以说是在洋人的刺刀阵中杀进杀出,而洋人奈何不得;程三牛也是如是,他仗着自己浑身的“横练”,只把自己手中的一双车轮大斧,当成了绞肉机的两扇刀片,投入敌人阵中后,哪里还管距离远近,只是一个劲儿的转动自己,横竖自己不怕洋人的刺刀,只要护住了双眼、下阴、肛门这三个命门,洋人无论如何也是奈何不了自己。

    冲冲杀杀只在眨眼之间,韩金镛身边这洋人之围可就解了。

    “小弟弟,我宰了十七个!”程三牛不看韩金镛,只高声喊着。

    “好!我已经二十二个了,三牛哥你得加把劲!”韩金镛同样不看程三牛,一边高喊,一边兀自继续向前冲。

    此刻,洋人的联军已经被潮水般冲来的义和拳,冲的七零八落,渐渐失了阵法。

    义和拳潮水一般的冲锋,真真是大大出乎于八国洋人联军的意料。

    “天下第一团”,打出了气势。

    甚至可以说,这一仗,打出了义和拳有史以来最大的气势所在。远非过去拆铁轨、烧教堂、杀传教士、戕二毛子等可比。

    韩金镛放眼望去,只见李存义、张占魁纷纷有以一敌十的气魄和能力,同样直接攻入了最难攻陷的俄毛军队方阵。曹福地杀入了倭寇的方阵,一双铁砂掌施展的游刃有余。程三牛和张占彪已经找不到人影了,但见他们的旌旗在战场上招展飘扬,显然也已经争夺中取得了优势。纵然是张德成,也带着些拳民头目,领着几队拳民杀意正浓,他们个个儿血灌瞳仁,在气势上高出了洋人一大截。总的说来,现在,这场白刃战,已经从对攻,慢慢变成了追击。

    潮水袭来,细沙是要退去的。

    韩金镛等义和拳在战场上杀的正浓,天津卫城墙敌楼观战的聂士成,则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洋人们的方阵被义和拳冲散、冲破。

    最一开始,还是只有个把洋人撤退,后来,慢慢的发展成一列人马撤退,再后来,退兵呈一帮一伙之势。

    “这一战,义和拳胜了……为何我们不能借鉴,以此方法取胜呢?”就在聂士成感慨的说出这句话时,战场上,断断续续传来了洋人联军吹响的撤退号角。

    后队改前队,这伙子不以白刃战见长的洋人唯恐丧了性命,被义和拳所伤、所杀,竞相撤退。途中,不知又有多少洋人因为踩踏绊倒受伤,最终死在了义和拳追兵的刀下。

    “恭喜聂将军,这一仗确实打出了气势,可见,您御义和拳这伙子‘乱民’,确实有方啊!”前一日来宣读圣旨的太监,见此战局,酸酸楚楚的说道。

    这一句话,竟然令聂士成毛骨悚然。

    眨眼之间,站在城楼上的聂士成,竟然有些拿不准,自己究竟是应该为了义和拳取胜而欢欣鼓舞,还是为了他们的取胜而战战兢兢。

    战场上,韩金镛却已经发了停止追击的命令。

    “今日胜局已定,再追下去远离大营,唯恐敌人设下伏兵,我方鸣金!”韩金镛朝身边的拳民说道。

    不过是敲一块挂在树梢的锈迹斑驳的铁。但听到这敲铁的声音,拳民陆续停下了脚步。

    “各队伍,打扫战场,救治拳民伤员,运回尸体,拿走战利品,统计敌我损失!”韩金镛说罢这话,与张德成、张占魁、李存义、曹福地、程三牛和张占彪诸人一起回营。

    踏入营区的那一刻,损伤统计竟然也到了。

    “报!”这拳民毕恭毕敬的作了个揖,对韩金镛、张德成说道,“战场已经打扫完了,我方共有一千七百余兄弟战死,另有八百余兄弟受伤,伤情轻重不等。共发现洋人和倭寇的尸首四百余具。”

    “怎么会有如此大的消耗?”张德成听了这话,微微皱起了眉头,着实有些心疼。

    “禀将军,咱们这边死伤的兄弟,有将近九成是遭洋人炮击造成的。真正在火枪互射和白刃战中阵亡和受伤的,不足三百人。”这拳民回答道,“尤其是阵亡的兄弟,尸体多在咱自己的战壕,有的尸体甚至无法拼凑成整个人形,只能简单收敛。”

    说这句话时,这拳民眼圈有些发红。

    “伤者精心治疗,亡者妥善安葬!今晚加餐抢灶,宰猪宰羊各一百头!”张德成深知士气之重要,他现在必须尽快抚平拳民在战斗中所受的创伤,为此,一顿好饭必不可少,但他还是补充道,“但不许喝酒!”

    “是!”这拳民抱拳拱手,后退离开。

    “小军师,不是我心疼战场上的消耗,咱义和拳就是‘扶清灭洋’,死人我死得起,将来还能再拉一支队伍!”适逢战场节节胜利,张德成这话吞吞吐吐,但该说的,他依旧要说,“可是,只有敌人拿炮轰我们,我们却不能反制,这着实有些不公平啊!”

    “唔……”韩金镛点点头,静待张德成的下文。

    “你与马玉昆、聂士成两位提督相熟,要不然,你去和他们商量商量,让他们支援一下咱们?”张德成又问。

    “虽然伤亡比与胜负倒挂,但消息传至京城,朝野必定振奋。”韩金镛胸有成竹,说道,“这样吧,我这就去天津卫,先和聂士成将军商量商量,看看他们能否给咱些支持!”

    “倒没必要这么紧急,缓个一天半天,也不是不成!”张德成又说。

    “不可,依我之见,这洋人今天折了一阵,明日必然反攻,我们得连夜做好准备!”韩金镛整理妆容,说道,“我这就去!”

    韩金镛原本是信心满怀,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行,他吃了个大大的闭门羹。

第300章 意气用事() 
许多许多年后,韩金镛提起聂士成,都觉得,聂士成是个好人,更是个良将。

    打起仗来不要命、办起事来不拖沓、为人正直不阿谀。韩金镛眼中的聂士成,就是这样一个形象。甚至,韩金镛在内心深处,会觉得相比起马玉昆,自己更喜欢聂士成一些。

    但在某些时间点,聂士成确实让韩金镛感觉到了无奈,甚至是感觉到了无助。

    比如,就在现在。

    韩金镛满身的血污、浑身的汗臭,他来不及卸下铠甲,来不及脱去征袍,只想尽快见到聂士成。因为只有聂士成,才能解决此刻韩金镛急需要解决的问题。

    韩金镛有些疲敝了,甚至是极端的疲敝。可他还是硬撑着,催马来到了天津卫城门之下。

    大敌当前,这城门紧关着。

    韩金镛挥动马鞭,高声朝着城头上喊着:“开城门,我是韩金镛!”

    有守城的兵丁,从城墙边探出个脑袋,向外看了看,问道:“谁啊?日薄西山,太阳西斜,城门已经到了关闭的时候。更何况,这是战时……”

    这兵丁的话只说了一半,便被另外的兵丁拦下。

    城墙上一阵戚戚促促。

    紧接着,硕大的城门被“吱呀呀”一声打开。

    刚刚朝韩金镛喊话那兵丁,一路小跑来到韩金镛面前,毕恭毕敬、战战兢兢的说道:“少侠客,实在是不好意思,天色渐晚,我看不清楚您的面容,这才没认出您来!”

    “不打紧!”韩金镛佩服这兵丁的忠于职守,并没有难为他,继续策马前行。

    不消多时,他已经来到了聂士成在天津卫城内临时的中军帐。

    为聂士成守帐的兵丁们,当然与韩金镛熟稔。他们有耳闻,一个来时辰之前,义和拳刚刚打了个打胜仗,赶走了前来攻城的洋人联军。韩金镛作为这义和拳的“军师”,在其中功不可没。这些兵丁脸上都带着些敬畏的神色,朝韩金镛行礼致意。

    韩金镛以微笑回应他们,然后走进大帐。

    此刻的聂士成,手中正端着一盏油灯,他对着有些简陋的地图,摆摆弄弄、比比划划。见韩金镛来了,放下手中的油灯,也是投来一个敬佩的表情。

    “韩金镛,义和拳好本领!”聂士成诚挚的说道。

    “背靠大树好乘凉,其实洋人若是执意一攻,我们可能还真难抵挡。可他们即便攻上来了,打破了我们,还要面对武卫前军,还要面对您的精锐之师,依我之见,这才是他们暂时退兵的主要原因。”韩金镛答道。

    “嗯,这也是原因之一!”聂士成点点头,他扭头,瞧了瞧自己身后的地图,对韩金镛说道,“我正在复盘你们今日这一战。说实话,敌人退军之时,你们还可以再追击五六里路,那样的话,战果更大!”

    “怎么?”韩金镛问道。

    “你瞧啊!”聂士成一指地图,说道,“天津卫城南一带多河沟、沼泽,少丘陵、山坡,几乎没有可以隐藏疑兵的地方。如果你们继续攻下去,可以再多杀一些洋人,而他们断然无还手之力。那样的话,你们的战果更加惊人。”

    “莫要提战果了,聂将军!”韩金镛微微摇头,他回想起死伤在疆场的两千五百余拳民,有些心痛,说道,“经此一站,张德成的‘天下第一团’死伤接近两千五百人,并且是阵亡将士数倍于受伤将士。而我们数了数,死在战场上的洋人,只有四百多人!”

    “嗯嗯嗯,我在城楼上看的清楚,绝大多数的拳民,实际不是战死的,而是被炮击生生炸死的。他们之死想必惨烈异常,倒都是英雄汉!”聂士成点点头,也面露惋惜之色,只说道,“天津卫的父老乡亲绝大多数都已经背井离乡躲避战乱了,但还有少数人在。我们盘点了一下,大悲禅院的和尚们,就仍在寺庙内坚守。这样,今夜,我请得道的高僧彻夜诵经,超度亡魂,也算是我为拳民们做一些能做的事情。”

    “谢将军您!”韩金镛点头,抱拳拱手道谢,“其实,这也是我此次前来拜望的原因,我想找您……”

    “你还没吃饭吧!征战了整天,饿着肚子说话怎么行!”聂士成打断了韩金镛的话,朝帐篷外喊道,“来人啊……”

    进屋的,却是管带宋占标。

    “提督爷……”尽管聂士成已经被朝廷革去了直隶提督的官职,可是,现下,宋占标还是习惯称呼聂士成为提督,他问道,“提督爷,您有什么吩咐?”

    “去,好酒好饭好菜,抓紧时间给我们预备几样,端到大帐里来,你我与韩金镛一起共饮几杯,替义和拳庆功!”

    “是!”宋占标抱拳作揖应允,转身离去。

    “将军,其实,我来是想……”韩金镛又惦记道明来意。

    “喝茶!”聂士成满脸赔笑,说道,“有何话不着急讲,你先喝水,歇歇精神!”

    韩金镛只好照办,端起茶碗呷了一口茶水。

    “一看你就是来的匆忙,连战甲也没卸下,连征袍也没脱去,这满身的征尘、这满身的血迹……”聂士成一边咂嘴,一边上下打量着韩金镛,又招呼手下,“来啊!”

    这一次,进屋的是个守帐的兵丁。

    “我的洗澡水打好了么?”聂士成问。

    “早已经准备好!”这兵丁回答。

    “我不着急洗!”聂士成朝着这个兵丁,一指韩金镛,说道,“你带他去,先让他洗一个,换洗的干净衣物可以先穿我的,把他的征袍拿去好好洗一洗,再把他的战甲擦得锃亮。我告诉你,要想伺候我一样伺候韩金镛,你听明白了么?怠慢了他,我唯你是问。”

    “提督爷,不必了,我一会儿还要回城外,这次来,主要是想和您说……”韩金镛有意推辞。

    “没事儿,有话不着急说!”聂士成再次拦住了韩金镛,只说道,“你先洗个澡解解乏,顺便把这脏衣服让他们给你洗干净了。洗好了澡,估计饭菜也就做好了,有什么话,咱们吃饭的时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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