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镛慕侠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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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镛慕侠传- 第1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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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智取‘浪里鲛’,解救张汝霖呢?那解救张汝霖的闺女呢?那智破赵秃子呢?这些也都靠了他们?”张德成笑言道,“韩金镛,小伙子,我关注你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不是如此,如果我自忖没有百分之百了解你,我也断然不会把你约出来!更不会邀请你的师伯一起前来。”

    “既然如此,我师父呢?师大爷,我师父怹老人家在哪里?怹也应该到了吧?”韩金镛四下里踅摸,向李存义问道。

    “这个,咳咳……咳……”李存义假装咳嗽,用拳头堵住了嘴,隔了片刻才回答道,“你师父,他与我交心,却志向不同,在这件事情上,他不同意我的看法,但我和他商量过,他并不抵触我把你约出来,问一问你的态度!”

    “师伯,您要问什么啊?”听闻自己的老师不在现场,韩金镛有些嘀咕,但他嘀咕的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这事儿究竟是正是邪、是曲是直、问道,“这位张德成世伯,他在您的许可下,在我师父的默认下,把我约出来,究竟是又要问什么?”

    “我要问你要不要入伙!”张德成一言既出,并不闪烁其词,只说道,“当年在‘浪里鲛’的府上,我见你杀人杀的如同血瓢一样,却一身虎胆,满身的能耐,没有丝毫的畏惧,知道你是个少年的英雄。我不是久居天津,而是在华北各处走动,这些日子,你‘韩金镛’的名字,在我耳朵里灌满了,消息来源不在天津卫,却在华中,在山西、山东,在河南各地传播,我这才回到天津卫打听,四下里踅摸,最终问道了李存义这里,知道你与他竟然有如此的渊源。”

    “入什么伙?”韩金镛问道。

    “傻小子,你还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吧?”张德成问道。

    “大概其是知道的,当年你找赵秃子的麻烦,略知一二,我知道你是和洋人作对的人!”韩金镛答道。

    “嗯嗯嗯,差不多,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知起因,不知其果!”张德成说道,“你要想知道全部真相,还得听我从头讲!”

    张德成要说的是什么?这是个长故事!天色渐亮,路上渐有行人,天津卫城外六里的海光寺,香火渐渐点燃,这里人多眼杂,显然不是说话之所。

    “要不然,咱换个地方说话,诸位,去哪里更方便?”张德成向李存义和他身边的诸人问道。

    “一夜未眠,想必大家都腹内饥饿,要不然,去我的府上如何?虽然没有精细的吃食,但窖藏多年的美酒、滋味甚重的酒肴,总还是有些的!”这小伙子,年龄和韩金镛相仿,他抱拳拱手说道,“韩金镛,少侠客,请吧,到我府上一聚,虽然不是大宅门,但好酒管够!”

    “好啊!”韩金镛点点头,他微微上步、躯身,对李存义说道,“只是,我的师伯,之前我母受惊,我这出来单刀赴会,怹老人家还格外惦念,现在,还请您着人给怹老人家送个信,让怹老人家安心在家,不必担心我的安危!”

    “这你放心,我自然安排人前去!”李存义说道。

    “既然如此,那请!”韩金镛伸手一让,对这少年微微一笑,说道,“咱走着!”

    这少年家,距离海光寺,却也在天津卫的西郊,距离城里,只一个时辰的路。

    行至家门口,韩金镛抬眼望去,发现这里也是个人烟聚集的小村,与青凝侯并无二致,如果单算路途远近的话,甚至距离故乡青凝侯也并不远。

    这青年的家,就在村口犄角的位置,三间朝南的土坯房,虽然陈旧,却并不破败。

    这少年,推开栅栏门,一行人陆续进入。

    院子里自是开垦了几块地,种植了些当季的蔬菜,进屋后,一间屋半张炕,大家也不见外,纷纷拖鞋上炕,盘腿围着炕桌做好。

    须臾眨眼间的功夫,少年已经从堂屋的柜子里,端出了几个泥坛子,想必装着他口中上好的美酒,又端出了几碟小菜,无非是农家常见的腌制酱菜、咸鸡子儿、酥鱼烂虾等,还有一笸箩烤制好的烤饼、玉米饽饽。酒肴虽不精致,主食虽不精细,却格外有些家乡的味道。

    托张汝霖的福,这些年韩金镛尝遍了大宅门的锦衣玉食。对锦衣玉食,韩金镛谈不上喜好,唯独却怀念这些农家小菜。菜既然已经端上,见李存义没有推脱,韩金镛同样也是来者不拒,随众人同斟同饮。

    酒过三巡,直至大家相互道情,互相喝了几盅,张德成这才问道:“小伙子,来来来,我知道你心中有千百个问题,如果这些问题不弄明白,酒,你喝不痛快,饭,你吃不美,索性,不等你问,我就全都告诉你吧!”

    张德成娓娓道来。

    时年,张德成已经五十三岁,但依旧像小伙子一样,说起话来,精神矍铄,脸上的表情时而兴奋,时而感怀。

    张德成祖籍山东,出生在直隶高碑店一带。家里世代跑船、靠水吃水,是本分的船夫。如果按照命运的轨迹,张德成也应该终其一生,摇橹乘船、娶妻生子,在河面上过日子。

    但他不甘心。

    十六岁那年,也就是太平军日衰,大清虽然内患渐解,却外忧不断,与列强签订《北京条约》的那年,张德成正式拜师,学习武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早起五更、夜练华灯,张德成仗着自己天性好,练出了一副好身板,十里八村,若论打拳踢腿,没有人比他更强,他也因此成了高碑店白沟河畔那一带的孩子王,几百个青年,真若说谁是说一不二,那除了张德成,没有第二个。

    是时,太平军虽已经势衰,但影响仍在,尤其是他们崇尚的“拜上帝会”,已经悄然影响了淮河以北的大片地区。再加上在京、津一带传教的西洋传教士,渐而把触角伸向农村,利用小恩小惠吸纳大量的教民,一时间,对佛、道等中原传统信仰,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但,在当时那个特定的历史时期,人们信仰西洋的玩意儿,真就有助于世道太平么?

    至少张德成不是这么认为的。在他的眼里,这西洋的玩意儿,原本就是外夷用来侵略中国、瓦解中国的武器,这“拜上帝会”更只是洪秀全等一干人等用来蛊惑人心的“迷魂汤”,传播至淮河以北,太平军势力渐衰,这“迷魂汤”无助于抵御外辱,反倒与外辱沆瀣一气,这就有了抵制的情绪。一时间,他纠集了上千人马,杀传教士“老毛子”,警告“二毛子”,在当地一带小有名气。

    得益于自己懂些拳脚,得益于为人慷慨仗义,张德成深得大家的拥戴,带兵打了不少胜仗。但这些胜仗,绝大多数是对“二毛子”打赢的。

    真正遇到西洋兵的时候,真正打了败仗的时候,这才知道,自己无论从见识、兵法,到火器、战术,都与之有天壤之别。

    小有名气,毕竟不是真有名气。

    张德成这才进京、赴津,利用搜罗来的军费,在京津两地广泛交朋结友,一时间结交了一批志同道合之人。

    “原来如此,想不到,张世伯同样是铮铮铁骨之人!”韩金镛端起酒杯,敬了一盅酒,如是说道。

    “我不是铮铮铁骨,他们才是铮铮铁骨!”张德成受敬,饮了一盅酒,却对韩金镛的结论持不同态度,他说道,“光顾着饮酒,没引荐好朋友,你们还不熟稔,我给介绍一下!”

    张德成朝韩金镛笑了笑,说道:“你师伯李存义,不用我说了!这一位,在天津卫西郊小有名气,叫刘呈祥……”

    “嗯嗯嗯!”韩金镛点点头,说道,“我也是西郊人,刘呈祥,咱俩虽未曾谋面,但你的名字我听过,你年纪不大,但也是深明大义的人,你帮穷乡亲斗地主的事情,我听说过!我敬你!”

    刘呈祥与韩金镛同饮一盅。

    “这一位,美貌似天仙,却更有满身惊人的本领,她的名字叫林黑儿!她和我一样,也是河中生、船上长,家里也是跑船的,她的能耐,却比我张德成强了千百倍!”张德成说道。

    “你是林黑儿?”韩金镛听了张德成的话,却微微蹙眉,他看了一眼林黑儿,并未端起酒杯。

    林黑儿知道韩金镛之所想,她大度的笑了笑,主动端起酒杯,说道:“是,民女不才,我就是林黑儿,小兄弟,你不敬我,我敬你。喝了酒,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

    “喝酒就不必了!你要说,咱就直接说吧!”韩金镛的脸上,突然不自觉浮现出些厌恶的神色。

    “小兄弟,你定是听了道上的风言风语。”林黑儿并不介怀,她端酒杯自斟自饮,说道,“你定是听人言,说我林黑儿是窑姐儿,是知名的窑姐儿,是头牌迫人妻离子散的窑姐儿。正是因此,你才面生不忿,是又不是?”

    “嗯,正是!”韩金镛并不否认,他点头。

    “我是什么人,我说了,你不信,张德成说了,你不信,刘呈祥说了,兴许你还不信,要不然,你问问你师伯?”林黑儿面露笑容,说道。

    “林黑儿是我的知己,我相信他!”李存义不等韩金镛发问,主动说道,“我信她,如同我信你,如同我信你师父张占魁,是一个道理。”

第230章 黄莲圣母() 
对于刘呈祥,韩金镛多多少少有些耳闻。尽管这些年,他已经少在青凝侯一带行走,但天津卫是水陆码头,哪里出了个英雄、哪里出了些轶事,用不了三五天便能传遍全城。

    韩金镛知道,刘呈祥算是年轻一代人中,算的上的人物。尽管没听说他有什么惊人的本领,但为人讲义气、讲面子,仍然不失一个可交的朋友。

    对于林黑儿,韩金镛就没有什么好印象了。

    大清光绪年间,世俗对女性的眼光,对女性评价的高低好坏,仍能从一些成语中见到端倪。比如:相夫教子、端庄贤惠……似乎女人天生就应该是在家里主持家务的“内人”。

    此刻,站在韩金镛眼前的林黑儿,却是另一副模样:她脸上画着的彩妆夸张而又妖艳,不吝惜自己的情绪表达,爱便是爱、恨便是恨,似乎没有继承中国传统女性中那种内敛的性格。

    再加上道上风言风语,说林黑儿是“窑姐儿”,对林黑儿,韩金镛本能的就有一种想要疏远的意图,并不屑于与她深交。

    学了几手三脚猫的功夫便敢随父亲游走四方,搭起草台班子四处卖艺。林黑儿身上有些能耐,但让她养家糊口的,却是读出人心所想。

    此刻,林黑儿一眼就洞悉了韩金镛的心理。

    但她不以为意。

    “小兄弟,我是什么人,我说了,你不信,张德成说了,你不信,刘呈祥说了,兴许你还不信!”林黑儿脸上反而露出了笑容,她说道,“要不然,你问问你师伯?”

    李存义这阵子显出了名家的大度和情怀,他点点头,不等韩金镛发问,已然澄清,说道:“林黑儿是我的知己,我相信她!我相信她,如同我相信你,如同我相信你师父张占魁是一个道理。”

    “李大哥,您相信我,自是不必多言,咱兄妹俩自然有这个交情。”林黑儿微微一笑,只说道,“只怕,令您不吝授业的这小伙子,却要也把您当成了习惯于寻花问柳、醉心于花街柳巷的小人了。”

    “哈哈!”李存义微微笑了笑,算是作为回应,他问道,“韩金镛,你是这么想的么?”

    “当然不能,如果师伯您相信她,那我便也相信她。如果师伯您把她当成您的朋友,那她便也是我的朋友!”韩金镛说道。

    “哟……”林黑儿听了韩金镛这话,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她的语音语调透露出款款温柔,只是说道,“你师伯不是我朋友,论起来,一个头磕在地上,我们是拜把子的结拜兄妹!既然如此,你该怎么称呼我呢?”

    “既然如此,大姑在上,受侄儿我一拜!”韩金镛想都没想,双膝一软,这就想要跪倒磕头。

    “行了,你要真给我行礼了,那就是折损我的阳寿了!”林黑儿见韩金镛对李存义忠诚的很,对自己谦恭的很,好生感慨韩金镛为人的正直,免去了礼数,她微微端住了韩金镛的双肘,往上扶了一把,“你是年轻,我却也正在芳华,你喊我大姑,又显得我容颜易老了。”

    “既然如此……”韩金镛求助似的看了看李存义。

    “我喊她大师姐!”刘呈祥上前抱拳拱手,说道,“金镛师哥,您比我大,却也大不了几岁……”

    “如此说来,那便是大师姐吧!”韩金镛这才抱拳拱手、俯首致意,说道,“大师姐在上,请受韩金镛一拜!”

    “别拜了,江湖中肩膀一头齐,男的,便都是兄弟,女的,便都是姐妹!”林黑儿说道,“江湖里有人觊觎我的身份,有人妒忌我的影响力,便放出风言风语,有的说我是‘窑姐儿’,有的说我是‘暗娼’。既然现在我与你师伯的关系,你已经知道了,你觉得我是么?”

    “既然是师伯引荐之人,那确实是错不了!”韩金镛心里有些打鼓,真怕林黑儿挂怀,赶忙说道,“倒是韩金镛我为人肤浅,道听途说、听风就是雨了!”

    “行了,你心里有这念头就行,实际上别人究竟是如何看我,我倒还真不放在心上。”林黑儿说道,“韩金镛,既然我不是道上说的那种人,那你看,那你猜,我究竟是哪种人?”

    “韩金镛已错过一次,焉能再度暗自揣度,还请大师姐不吝赐教,跟我说说!”韩金镛毕恭毕敬。

    “好!让我说也简单!”林黑儿齿白唇红,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说道,“刚刚我敬你酒,说你喝酒后就告诉你。可你死活不喝,现在,你明白了么?这酒,你能喝了么?”

    “自然是可以!”韩金镛点点头,这就要喝酒。

    “怎么喝?喝多少?”林黑儿微微用手压住了韩金镛的手腕,说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名头这么响亮、能耐如此出众,天津卫现下提起你韩金镛,认识不认识的、见没见过面的都竖起大拇指,你再用小酒盅和我喝酒,那不是瞧低了你大师姐么!”

    “这……”林黑儿这狡黠一笑,显然是有意刁难,韩金镛看了眼李存义,李存义不理,瞅了瞅张德成,张德成不睬,又眯了眯刘呈祥,刘呈祥假装看窗外,韩金镛心里暗念自己的罪过,只得笑脸相陪,说道,“大师姐,金镛虽然小有些名气,不过是些虚名,虽然习练了些国术,却是师父、师伯栽培。奈何,他们只教我习武,却没教我饮酒。我又不是贪杯之徒,在酒量上,确实不是特别得意。不过,今儿这事儿,大师姐提出来了,我这做‘小师弟’的焉敢不从,这样,我连干三盅,再多,我可真不敢喝了。一来,怕喝酒后无德、醉酒误事,二来,刘呈祥小兄弟这酒确实是好,都让我喝了,那就浪费了。”

    “行了,有你这话我心里就暖和了!”林黑儿再次微然一笑,只是说道,“韩金镛,你喝一盅就行!”

    韩金镛端起酒盅,自然是向师伯、张德成和刘呈祥让了让,这才对着林黑儿微微欠身,自己自斟自饮,干了一盅。

    “好吧!你喝了酒,我便与你说说!”林黑儿说道,“我与你师伯、与张德成这些年多有交往,但大家重义重情,相互之间有个信任。谁也不曾问过我的身世,谁也未曾捅破过窗户纸,我也未曾当面澄清过。今日之机刚好,我便与你们说说,我林黑儿究竟是什么人!”

    林黑儿自饮一杯,然后把空酒盅往炕桌上微微一顿,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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