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归塞看着似嗔似笑的素娘,有些痴了。
土黄难看的易容下已经露出了一缕缕被泪水冲出来的雪白肌肤,耳旁听着这些娇羞软语,时光流转,一瞬间就好像又回到了情窦初开时的年纪。
素娘羞赧一笑,调皮的用手指点了点木归塞的额头,这一次素娘也流泪了,只不过此时的心情和刚才却有天渊之别。
李落出了木屋,屋前不远处黄韬陪着沫儿,夜里有些黑,黄韬带着沫儿没敢走远,留意屋中的动静。
黄韬见李落出屋,眼中一冷,将沫儿交给邢姓将领,快步走了过来,扫了一眼身前木屋就落在李落身上。
钱义和应峰尚留在暗处,似乎不愿靠的太近。
“木将军无事,少顷就会回营,此刻有些话要和素娘说,黄将军过一会再进去吧。”李落淡淡说道。
黄韬还有些不相信,扬声唤道:“大将军。”
门帘一动,出来的是素娘,脸上泪痕尚存,只是多了点黄韬看不透的神采。
素娘望着李落,说不出此刻心里的滋味,如果以当年后宫罪妃的身份论起来眼前这个少年郎该算是自己晚辈吧,只可惜在宫中那处藏污纳垢的是非里,说这些格外惹人恶心。
钱义牵来两匹骏马,远远等在一旁。
沫儿见娘亲出来了,虽然心里还有些生气,但也飞奔着扑了过来。
这次素娘没有再责骂,怜惜的将沫儿揽在怀中,轻柔低语道:“娘打疼你了没?”
“没有。”沫儿撇了撇嘴,伸出稚嫩的小手,够着擦了擦素娘脸上的泪痕。
李落已带上了易容面具,神色柔和的看着沫儿,轻声说道:“沫儿,以后要好好照顾娘亲,知道么?”
“嗯,知道啦。”沫儿见素娘没有生气,高兴的应了一声,依偎在素娘怀中。
“那就好,日后我还会来考较你的读书识字,可不能偷懒。”
“言不由衷。”素娘笑责了一句,心中百感交集,这一次分别却不知道哪年哪月会再见了。
素娘俯下身子在沫儿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沫儿有些奇怪的瞧了瞧娘亲,不过还是童稚的脆声说道:“大哥哥,你要多照顾自己呀。”
李落眼眶一热,摸了摸沫儿头顶,笑道:“好,一言为定。”
说罢站起身来,看着身旁几人,和声说道,“你们也多保重。”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笺交给黄韬,“这是一张药方,还请黄将军转交木将军。”
黄韬不解其意,接了过来,疑惑的望向素娘。
素娘神情微微一变,这张纸上写着的该是忘忧散的医治之法,不过宫中传言忘忧散没有解药,难道这个大甘皇子真有通天的法子。
木归塞此时也走了出来,单手背在身后,不让黄韬两将瞧见手上的伤痕,静静的看着李落。
李落长吸了一口气,朗声笑道:“就此别过,诸位后会有期。”
“啊,大哥哥要去哪?”沫儿急急问道。
“我要回家啦。”
“回家?”沫儿仰着小脑袋懵懂问道。
“是啊,离家很久了,我也要回家看看我娘亲。”李落温颜笑道。
沫儿天真说道:“大哥哥也有娘亲啊?”
众人不禁莞尔,稍稍冲淡了此际有些尴尬的气氛。
李落笑道:“怎么,许你有一个疼你的娘亲,便不让我有娘亲么?”
沫儿撇撇小嘴,小声说道:“娘还打我呢。”
素娘脸上一红,没心没肺的冷哼道:“那是你惹娘生气了。”
沫儿抬起头呆呆的看着素娘,没记得有惹娘生气呀,睡的好好的,刚出屋就被素娘打屁股了。
李落看了远处钱义一眼,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微微一叹,复又一扫眉宇间的倦意,笑了笑,向木归塞躬身一礼,转身欲走。
“等一下。”素娘将怀中的沫儿塞给木归塞,木归塞手忙脚乱的接了过来。
素娘拉着李落衣袖走到一处夜色掩盖的暗处,夜色有些深,看不清素娘脸上的神情,只听得素娘很低很低的说道:“你还要回去卓城,我有一句话要告诉你。”
“什么?”李落讶声问道。
“小心卓城雨花阁。”
“雨花阁?”李落一怔,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不少大甘官妓侍女都是雨花阁调教出身,弃名楼中也有几个女子是从雨花阁中出来的。
“那个地方能让人变成畜生,能让畜生变成人。”素娘不知道记起了什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似乎想到了什么极其恐怖可怕的事。
李落应了一声,听及素娘语气中深深的恐惧,没有追问,好不容易逃离了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火坑,便让她过几年安心日子吧。
李落扬手示意,钱义牵马走了过来,李落翻身上马,淡淡说道:“素娘,珍重。”
这时木归塞沉声喝道:“黄韬。”
“末将在。”
“送他们出关,不可声张。”
“末将遵令。”黄韬压下心中疑惑,应了一声。
黑暗中马蹄声响起,三骑很快又很安静的隐入歇马店雾气沉沉的夜色中。
李落刚刚离开,远处山脊上透出一丝怯生生的光亮,素娘和木归塞再望向远处的时候,路上已经看不见李落的踪影了。
秀同城。
秀同城修筑在一条已经干涸的河床边,距离大甘最近的立马关也有数百里之遥。
这条干河叫什么名字已经没有人能记得起来了,似乎已经干枯了很多年,只有每年雨季的时候这条干河里才会聚集一些水。
第九百九十三章 一只肥羊()
不过还不等汇入大河就被两岸的沙石吸的干干净净,只留下这座孤城孤零零的杵在贫瘠荒芜的沙土上。
秀同城是往来大甘蒙厥几千里阵线上数十座城池中的一个,在北府也有些名气,军民匪盗皆可借城池落脚。
这里的人与天争,与旁人争,争命更是争钱财,不过争的狠了,总得要有个地方停下来歇歇脚,喘上几口气。
所以秀同城中鱼龙混杂,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一张茶桌上官匪同座是常有的事,一言不合或是行迹暴露拔刀相向的更是家常便饭,每天里死伤几人稀松平常,如果没死人,那倒有些古怪了。
这个地方什么都缺,但最不缺的是恶人凶人。
秀同城不大,和涧北城不可同日而语,就连惠丰府也不如,约莫也就比立马关稍稍大些。
秀同城城墙不高,三丈上下,是沙石铸成,已被数不尽的风沙侵蚀的坑坑洼洼,有一丝破败凋零的意味。
城中也分东南西北,不过并不像大甘州府大城的正南正北,有些歪歪扭扭的意思。
从城墙上一眼望去,这座城池只给人一个单调的灰黄颜色,房屋高矮不一,薄厚不一,有好有坏,千差万别,有些凌乱,还有一丝拥挤的感觉,倒可以称得上是鳞次栉比。
秀同城中的房屋也多是沙石砌成,少有木料,寻常木料的确也难以抵挡北府风沙的数年侵蚀。
当然也有例外,秀同城正中就有一座华丽楼宇,三层高,十几丈方圆,半石半木,在秀同城极为少见。
这处楼阁点缀修饰的富丽堂皇,有些突兀的耸立在秀同城中,乍见时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样一座城池里怎会有这样一座另类的建筑,每每看着这座楼阁,或许才敢猜测秀同城的秀字来源于此。
这座楼宇的名字也很怪,叫少来楼,古怪中透着几分蹊跷,让人一见一听就觉得别扭异常。
这些还不算什么,最古怪的还是少来楼的规矩。
说起规矩,秀同城虽乱,但时间久了,再没人管的地方也会生出规矩来。
秀同城的规矩不同于大甘,据说和蒙厥也大相径庭,但有一点毋庸置疑,在这里如果谁的拳头硬,那多半这规矩就要向着这个人多些。
少来楼什么买卖都做,谈商的、会客的、卖药的、偷香窃玉的,应有尽有,只要想得到的,那么多半都在少来楼中找得到,就好像秀同城是大甘与蒙厥相生相死的缩影一样,这座少来楼就是秀同城的缩影,鱼龙混杂。
自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得去少来楼。
离少来楼还隔着几条街道的一处小酒馆,酒馆很破旧,门口堆满了几十个酒坛子,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人还没有进去,多少就已经粘上了酒气,刺激着塞外漠北浪子游侠的凶性。
酒馆里这个时候坐满了半数散客,人不少,酒喝的也不少,但却很安静,似乎酒馆中的这些酒客刻意压抑着气氛,低头耳语着什么。
“听说了没,道上来了一只肥羊。”
“肥羊?哪来的肥羊?”一旁的人来了兴致,见同伴说的神秘,急忙压低声音问道。
“嘿嘿,这件事说出来能吓的你睡不着觉。”
“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这次大甘和蒙厥商议开商阜,大甘朝廷这些人带什么东西来了么?”
“能有什么,不就是些金银财宝嘛,最多再带几个美人,还能有什么。”问话的人不以为意的说道,还以为有什么天大的秘密呢,原来只是这个江湖道上已经传遍了的旧事。
“这你就不知道了,金银财宝固然有,但你们想想,蒙厥堂堂草海豪雄,岂会眼热大甘的财宝,要是稀罕,派兵抢过来不就结了。”
“咦,这么说还有什么宝贝?”
“这个消息可不是从草海传出来的,而是从一马川那边传过来的,这次大甘朝廷除了使团带了些财物之外,还有一件宝贝,要真个说起来那可是比这些金银财宝要贵重千百倍。”
同桌几人齐齐吸了一口凉气,秀同城里的人都知道此番大甘使团决计不会少带财物,说出来估计想都不敢想的数字,没想到竟然还有一件宝贝能胜过这些财物千百倍,眼热之余倒是有些难以置信。
果然就听得有人说:“不可能吧,有什么宝贝能值这个价,难不成是大甘皇帝老儿的闺女,再不成还是哪个宫里的娘娘,兴许这老东西不中用,自告奋勇来试试草海汉子的玩意。”
此语一出,几个人龌龊的笑了起来,这个地方天高皇帝远,就算当街骂万隆帝,最多也不过是被人当白痴瞧上几眼,没有人会在意。
“那感情好,睡了大甘公主,你可就是驸马了。”另一人取笑道。
“嘿,公主有个屁味道,还是皇宫里那些娘娘有滋有味,这要能睡上一个,死也值了。”刚才说话的粗鲁大汉淫声笑道。
早先说话的北疆汉子脸上有些挂不住,三言两语就扯到女人身上了,冷哼一声道:“秃狼,什么时候都想着娘们,总有一天你得死在娘们的肚皮上,我可告诉你,要是能得了这件宝贝,哼,别说一个公主,就是十个公主也有人跟你换。”
“崔老大,你就别吊弟兄们的胃口了,你快说说,到底是什么宝贝这么值钱?”一桌人凑了过来。
崔老大环目一扫,见酒馆里没有人留意自己这桌,这才小心了又小心的说道:“兄弟们,补天龟甲,听说过没?”
唤作秃狼的汉子一头雾水,咧开嘴就要嚷嚷:“补天……”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身边一个精瘦武士一把捂住嘴,生生将到了到了嘴边的什么玩意几个字给摁了回去。
秃狼还要破口大骂,只见同座几人一脸见着鬼的惊骇模样,眼睛瞪的如同牛铃一般,不见说话,只能听见嘶嘶吸凉气的声音和咽口水的声响。
九百九十四章 补天龟甲()
一个个如同被人点了穴一般,大眼瞪小眼,半晌没人吐气,秃狼这才明白这个劳什子的补天龟甲是个稀世珍宝。
过了许久,才有人低声打颤的问道:“这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崔老大瞪了说话的人一眼,似乎对手下弟兄怀疑自己有些不满。
“不是,崔老大,这玩意真的有?不是说都是江湖传言么?”
“屁,这玩意见过的人少,但确确实实真有,而且一直在大甘朝廷手里,这次大甘可是舍得下血本了,就这件玩意要是流落到江湖上,指不定多少人要争个头破血流呢。”
“崔老大,补……这玩意是干嘛的,怎么这么大名声?”秃狼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东西说起来有点神秘,也有点玄乎,传言当中是数千年前一位得道高人从一头万年玄龟背上取下来的,凭借这东西可以上知千年,下知千年,避祸趋吉什么的那是小菜一碟,说是稀世珍宝一点也不为过。”
秃狼吸了一口气,呲呲牙,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崔老大,真有这么厉害的宝贝,不会是人编出来说书的吧。”
“你知道个屁,这东西是不是从万年玄龟身上取下来的虽然没人敢说,但有一点假不了,凡是此物之主,历朝历代无一不是一方豪雄,要么就富甲一方,最不济也能横行江湖,呼风唤雨,你说说看,这玩意算不算得上宝物。”
“照这么说,还真是件稀世珍宝啊。”秃狼馋着脸说道。
“稀世珍宝又怎样,大甘朝廷既然敢送出这件大礼来,护送的人手肯定少不了,怎么着,秃狼瞧你着流口水的模样,难不成你还敢去劫大甘使团?你可别忘了这次来的人是谁。”另有一人泼冷水的耻笑道。
秃狼一怔,挠了挠头,的确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随即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的不言语。
桌上几人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跳的的确很快,不过这会也都定下神来,如当头棒喝,这次大甘派来的可是赫赫有名的定北军主帅李承烨,这样的人物也许就只有狂鹰朝术敢动动念头,其他的人多少也都差了些。
秃狼眼尖,虽然有些气馁,不过崔老大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既无沮丧,也没有什么不甘,慢条斯理的品着碗里的酒。
秃狼咽了一口唾沫,凑近了身子,低声问道:“崔老大,难道这件事还有什么别的消息?”
崔老大放下酒碗,见众人心神又回到自己身上,嘿嘿一乐,点点头道:“如果这件宝贝是在李承烨手里,那老子说这些有个毛用。”
“快说,崔老大,怎么个回事。”几人七嘴八舌的追问起来。
崔老大吐了一口气,缓缓说道:“这东西不在李承烨手里。”
“不在他手里?那在谁手里?”
“嘿,大甘朝廷玩了个花样,明面上是李承烨带着,但实际上另有其人,据说这会差不多就在秀同城附近。”
“真的!?”几人脸上贪色显于颜表,瞬间心思便又活泛起来。
“当然是真的,也不知道是谁泄的密,一马川那边可有人出了天价买带着宝贝的人的下落,真金白银,不用沾这个宝贝,只要知道这玩意的下落,下半辈子那就吃喝不愁了。”
几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自然是商议着怎么去打听这个携宝之人的行踪,不过知道的消息很零散,估计也是道听途说居多,只是被神秘人物许下的银子迷了心窍,白白做着发财的美梦。
靠近门口的桌子上独坐一个背着斗笠的年轻男子,正是出关而来的李落。
出关之后便与钱义应峰分开,各自入城,好在这个时候往来秀同城的人不少,结伴的、独身的都有,李落混在其中也就不怎么起眼。
李落放下酒杯,听着身后几人交头接耳的声音,淡淡一笑,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不过的确也无须李落费神,这个出了大价钱买李落行踪的不是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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