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墨团。
然后他从袖子里掏出那一张纸,静静看着纸上的寥寥二十个字。
他伸出白净的手,手指轻轻抚摸在纸张的边缘,眼里流露出的意境幽远而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程繁初见张青时,还以为他是一个花花公子,哪知道对方也不是善茬,谋略还勉强过得去,也不知道他的兵法如何,不过对于时局的分析很得当。
这会是一个很好地朋友,至于程繁在天珍楼里叫的两声兄弟。程繁想了想,或许以后还真能成为兄弟。
回到齐王府,天色已晚,正是吃晚饭的时候。
一路上遇到了几个丫鬟和仆人,程繁试着给他们打招呼,哪知道他们居然远远行礼,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程繁不禁心想,还是忘营好,能和她的沟通没有太大的障碍,也算是自己的能力使然。
所以忘营再一次接了给程繁送晚饭的活儿,再一次直接拒绝了程繁一同用餐的邀请。
程繁只能无奈,然后苦笑。
从最初的不敢回应,而后委婉拒绝,最后直接拒绝,这段过程真的很短暂。
这符合程繁随意的性格,可是自幼习惯与老人大口吃饭的他,又哪能让这个小丫鬟看着自己吃?
“你去吃饭吧,待会儿过来帮我收拾就行了。”程繁嘴里夹着饭菜,不清楚地说道。
忘营也不行礼,直接走了出去。
没有和理想中的小姐一起莞尔一笑,仅仅两个回头就倾人城倾人国。没有和理想中的小姐一起挑着名贵的胭脂,选着值钱的布匹。
而是整整一天,都在和这个疯子看那些粗犷的戏和裸着上身的铁匠打铁。
小丫鬟再次进了客房,收拾了残羹剩饭,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沉思的程繁,没有说话,又是直接走了出去。
与其说程繁是在沉思,倒不如说他是在等人。
人来了。
老管家踏着脚步,踏过门槛,一眼就看见那个坐在椅子上脸色微黑的青年人。
在这个青年人的身旁,还有一个粗布包裹着的琴。
“这把琴一定擦得很干净吧?”老管家走到桌旁,坐在椅子上,面对着程繁。
程繁闭着眼,说道:“是啊,这把琴对我来说……很。”
老管家说道:“你千里迢迢,披荆斩棘来取琴,我真的很佩服你。不过……”
老管家顿了顿,说道:“有时候做有些事情真的很容易犯错误。”
弦外之音?
程繁知道老管家在说着昨天的那件事情。
那件事情他没有在意,被齐王怀疑,很正常。
只要有些东西承认了,有些东西就算是刀子架在脖子上也不承认,这场所谓的危机很容易就会度过去。
程繁睁开了眼睛,说道:“管家有没有做错事?”
老管家看着程繁的眼睛,平静说道:“我有没有做错事情,好像你管不着。”
程繁说道:“我也是。”
老管家认真说道:“但与我有关。”
程繁做的那件事情和老管家有关,所以老管家就得管。
程繁认真解释道:“因为你是管家,你不管谁管啊?”
“你这个说法似乎没问题。”老管家看着程繁的眼睛,说道:“我管你,行不行?”
程繁抬头,与老管家对视着,说道:“行啊,我就是昨晚被竹林里的鸟吵醒了,睡不着……如果这事儿管家您还要管,那您是不是早该累死了?”
程繁对老管家的称呼由“你”变成了“您”,这好像是讽刺?
老管家说道:“有人说我只会看明面上的东西,我不知道这对不对。”
老管家这是在试探程繁是否与昨天晚上的那个黑衣人有关系。
程繁不知道那个黑衣人对老管家说过这句话,也不知道他在昨天就与那个黑衣人一起相处了一段时间。
这些事情程繁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程繁依然盯着老管家的眼睛,平静说道。
老管家不想再叹气,感慨说道:“你很不错,我很欣赏你。正因为我欣赏你,所以我很担心你会对王爷不利。”
程繁转移了目光,回头看了身侧的那把琴,说道:“我在今天早晨见过王爷。”
“我知道。”老管家说道:“我这次来,是我自己的想法,没有王爷的意志,你大可放心。”
“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老管家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不指望你能效忠王爷……我只希望,你不要伤害他。”
“王爷如此神威,又怎么会为人所害?我很怕死,又怎么敢去伤害他?”
程繁想到了昨晚透过窗户纸的看到的一切,不禁觉得自己这般话有些违心,其实人的内心都有脆弱的一面,当一个人正处在这脆弱的一面时,就算是只蚂蚁也能伤害他。
关于这点,在小岛上,程繁深有体会,如果不是老人,那只蚂蚁会让程繁很麻烦。
老管家起身,越过门槛,走到了门外,没有回头,说道:“如果哪天你真对王爷不利,我无论如何也会让你下黄泉。”
老管家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十分坚定,不容置疑。
程繁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老管家知道很多东西,所以对他说的话并不感觉奇怪。
如果这个老管家也从中作梗,那把他也处理掉就行了。
在有这个想法之前,程繁还不知道老管家是个剑术高人,如果知道了,他肯定会悠着点。
第五十一章 彼此的计划和算计()
“程繁公子。”
“殿下您先请。”
……
只有两个人的饭局被程繁和二皇子用尽了礼仪。
程繁身为客人,理应先入座,可是这场饭局的主人是站在云端的二皇子。
程繁想了想,决定先入座。
二皇子一笑,说道:“程繁公子好魄力。”
“殿下过奖了。”
……
两人的交谈经过一系列的程序后走入正题。
二皇子说道:“程繁公子,你可知你为什么受到的是皇叔的接待?”
按照皇室正统,继位皇帝的人选就是先帝遗留下来的子嗣,也就是最有希望继位的大皇子曲缓和二皇子曲绸。
张灵最开始说让程繁来找齐王的时候,并没有谈及襄国的太多事情,直至那天晚上程繁在无名房屋外听到齐王说的那件事。
还有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在闲生居里,表面上是吴国的御史大人张极与镇军大将军李雄进行了一场谈话。
张极在那时候说道:“我有过很多条路可以选择,而你只有一条。”
“我忠心于陛下,可不是那两个小娃娃。”
……
如今陛下不知所踪,张极不忠心两位皇子,再加上把程繁给齐王,那他忠心于谁便一目了然。
这其间的很多东西程繁不知道,不过根据程繁后来得知的消息,也把原因猜到了十之八九。
程繁说道:“我想我差不多知道了。”
二皇子满意说道:“皇叔居心叵测,谋权篡位,必死无疑。你是个聪明人,来见我也应该是想逃离皇叔的掌控。”
程繁有些惊讶,昨天的二皇子可没有这么厉害,程繁都不能保证扳倒齐王,而二皇子却说齐王必死无疑,这变化也太快了。
二皇子看着程繁惊讶的表情,有几分自嘲的解释说道:“军师神机妙算,我只是个外行,不怎么清楚这其间的利害关系。”
程繁释然了。
原来是军师所言。
事实上,这个世界有很多军师,不论是西荒的一只万人队,还是襄国的几万军队,统率他们的将军必须得有一个策士,也就是军师。
但二皇子所说的“军师”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没有知道这位军师真正的名字,只知道这个人是个杰出的谋士,他就叫军师。
只是这个军师是大皇子幕府的人士,又怎么会教给二皇子东西,难道……
二皇子说道:“我早与皇兄联合,时机,不过掩盖皇叔的视听,我们表面上还是你争我夺,互不消停。”
“不过我那日的邀请……皇叔还是让你来了,这让我捉摸不透。”
程繁说道:“殿下难道不怕齐王有所准备吗?”
“准备?”二皇子说道:“皇兄生性懦弱,所幸有军师辅佐,我身边可没有什么能人,所以皇叔邀请才我去参加宴会……”
程繁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对,说道:“殿下可知齐王为什么邀请殿下,而且同意让我来见您?”
二皇子问道:“什么原因?”
“我可以十分肯定……”程繁说道:“齐王是猜到了你和大皇子联合的事情,用我来离间你们。”
二皇子诧异说道:“你?”
程繁知道二皇子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解释说道:“是我这个人。殿下您想想,我如果投靠了您,大皇子会怎么想?齐王会怎么想?”
二皇子想了想,说道:“皇兄肯定就会怀疑我,皇叔会视我为敌……然后他们再联合把我除掉?”
程繁点头,说道:“没错。不是我小看殿下,可是您想想,以你的才智,能不能胜过军师?能不能胜过齐王?”
二皇子缓缓摇头。
程繁一时有些后怕,他们除掉了二皇子,还会让自己活着吗?
程繁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张青,他看似不是襄国人,那就是只有可能是陈国或者雪国。只要取得了他的信任,以后自己就会好过许多。
怪不得齐王邀请自己展示才艺,然后让二皇子和张青看见。最后自己的实力虽然得到了认可,齐王依然不怎么重视,原来早有打算。
程繁想到了很多,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现在我们只能按照原来的情况下去。我在齐王府,而殿下您和大皇子联合,等打败了齐王,你们再公平竞争。”
二皇子语气怪异地说道:“公平?”
程繁有些尴尬。
这个世界,不管是用什么肮脏的手段,只要赢了,成赢家,历史就归那个赢家书写……
其实很久以前老师就在不停地教导自己兵不厌诈,那就是用不公平的手段获得胜利,只怪自己太笨,没有领会老师的苦心。
二皇子看着程繁,说道:“程繁公子,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程繁转头,看见了墙上的壁画,说道:“我的想法是,我想活着。”
“可是你现在的身份太敏感,稍有不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程繁没有接话,他一直盯着壁画上的那个老人,不知觉入神。
“请教一下殿下,这位是?”程繁指着壁画上那个稍显瘦小的老人,问道:“能如殿下的法眼,应该是一个很人吧。”
二皇子一愣,眉头微皱,对程繁不接自己的话感觉不舒服,等了片刻后才说道:“这位是夫子。”
程繁看着行走在崇山峻岭,高山险水之中的老人,心中不免期待和敬佩。夫子的眼神略显焦急和忧愁,应该是担心在千里之外因为战争而受苦受难的人们。
“夫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程繁问道。
其实在海南的牢房中,张灵就曾经说过夫子的事迹,只是程繁了解得很模糊,夫子经常活动在襄国,又是皇帝陛下的师父,二皇子得管他叫声师公,按理说二皇子知道的应该多一些。
二皇子又是一愣,斟酌了一下,发现自己只能说出一句,觉得不好意思,但还是说道:“夫子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程繁满脸期待,等着二皇子说。
二皇子没有说。
这样就完了?
程繁想了想说道:“传说夫子是一位医师,殿下可曾听说?”
二皇子说道:“师公救人从来不留名,所以知道他是医师的人不多,只有寥寥几个。”
没有程繁再问,二皇子说道:“别再说师公了,你现在应该考虑一下我们以后的事情。”
程繁回神,说道:“我觉得我们应该经常联系,如果有机会,把大皇子和军师约出来一起谈谈,商议一下接下来的事情。”
二皇子说道:“你就不怕皇叔对你起疑?”
程繁说道:“宰相肚里能撑船,更何况是堂堂的齐王,以齐王的魄力,他是不会阻止我出来的。”
程繁这样说没有什么问题,如果一切都是按照齐王的离间计出发,齐王的确不会阻止程繁与二皇子沟通太多,甚至根本不用担心程繁会背叛他,脱离了他的计划,就算程繁带着那把琴离开了王府,齐王依然不会担心。
如果御史大人是齐王的话,那么他一定会告诉齐王……
有一个小女孩,而程繁目前还不知道她的下落。
这样看来,程繁确实没了退路,只能任由齐王摆布,一时之间只能隐忍。
但他不会束手就擒,他依然要逃离齐王的掌控,因为他也有计划,这个计划可也追溯到三个月前。
程繁一直在默默地着某样东西的到来……
“殿下,告辞。”程繁觉得自己应经跟二皇子说的够多,行了一礼后,就准备告辞。
二皇子说道:“公子来到安昌城可曾去城外看一看风景?”
程繁有些疑惑,回答道:“未曾。”
二皇子身上华贵的衣服抖了抖,笑着说道:“不如由我带着公子去城外看看风景,虽说现在是在秋天,但秋天也有秋天的风景。”
听这位二皇子说要带着自己看看风景,熟悉一下襄国都城安昌城的环境,程繁觉得有这个必要,正好现在是中午,时间充足。
程繁行礼,说道:“在下先谢过殿下了。”
二皇子脸上的笑容更盛,说道:“无须多礼,以后还得公子指点,再说这等小事,不足挂齿。”
程繁再次谢过,与二皇子一起骑着快马,在一群仆人的簇拥下出了安昌城,前往城外北方的那座大山。
第五十二章 潜移默化的变化()
尽管天气入秋,可是海南的温度一直保持着很高的水准,似乎永远都不会掉下来。
人们仍旧在大街上行走,却看不见那个卖炊饼的中年人,吃不到那些美味的炊饼。东城的人们近乎绝望,那个小男孩还是拿着一把破蒲扇,在向远处张望着,希望能够看到那个妇女牵着一个小女孩的身影,因为如果凌大夫不来,他的奶奶就会病死。
海南的牢狱里依然十分干燥,但是却充斥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还有不少犯人痛苦的哀嚎。
牢房里有专门放置刑具的地方,除了审讯和逼供一些不听话的犯人外,那里平时基本没有人。
牢房里的狱卒们因为狱长的命令而守在外面。
有两个人站在刑具室里交谈。
一个男人穿着一身白袍,站在一个穿着狱长衣服的男人面前。
充满磁性的声音忽然在充满冷酷的刑具里响了起来。
看不清白袍人的脸,却能听到他的声音:“你很有野心,我很欣赏你能有这种想法,但是你八成会死。”
狱长看着架子上挂着的那个皮质长鞭,说道:“先生,没有人没有野心,你欣赏我,就应该帮我。”
白袍人把整个身体都装在他一身的白袍里,看不见他的表情,更不清楚他的眼神,他的声音依然充满磁性,说道:“我可以帮你。”
狱长拿起长鞭,不解问道:“为什么帮我?”
白袍人说道:“因为我想帮你,所以我就要帮你……我的解释你清楚了?”
狱长把长鞭重新挂在架子上,行礼说道:“清楚了。”
……
海南的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