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荣这一次出征豫州,带了一万兵马,不过袭击阳城一战,为了掩藏行踪,徐荣并没有尽数将兵马全部从轘辕关带出,而是只带了五千人马,除去阎行的这千余人马,还有李蒙已经继续沿着颍水前往阳翟的一千骑兵,徐荣还有近三千兵马,突袭、围剿城外春社祭祀的官吏、士卒、民众,就犹如在上林苑驰马射猎一样简单,没有多久时间,就将城外之敌全部歼灭了。
徐荣入城的时候,阎行还注意到了他的队伍后方,多了很多缴获的牛车、马车,里面有的装载的是财货、女子,有的则是满满的一车人头,在没有帷幕的遮盖下,阎行很容易就能够看清楚,里面的人头,不仅仅是阳城士卒的,还有垂髫总角的小儿,以及白发苍苍的老叟······
这些都是想要在春社日,赶往神社祭祀祈祷或者是前往看热闹的普通黔首,只不过在西凉铁骑不分青黄皂白的冲击之下,他们也一同成了无辜的刀下冤鬼,脖子上的头颅也被清扫战场的凉州兵随意地砍了下来,扔到车上,准备作为炫耀的战功,带回雒阳京都去。
徐荣是征战多年的军中宿将,他一进城就已经发现了城中井井有条的安定秩序,他将浓眉挑了一挑,也没有说什么,先让自己的副将带着兵马到城内的兵营驻扎,并分兵接管城门、城墙、县寺、降兵,不动声色间就已经迅速将阳城的控制权从阎行手中拿了过来。
看着已经戒严、没有一个人影的城内街道,徐荣冷笑一声,招呼着徐琨、阎行、王方等部将和一干亲兵护卫,拍马就往东面的城墙而来。
下了马之后,徐荣又带着众人“噌噌噌”快步登上了门楼,登高望远,波光荡漾的颍水就在阳城的南面流过,连绵不断,贯穿近半个豫州刺史部,而顺着颍水向东南方向的官道快马疾驰,不出半日,就能够赶到颍川郡的郡治阳翟城下。
那也是当下豫州刺史孔伷率兵驻扎的地方。
“我已经派出李蒙,带领一千精骑,顺流而下,掩袭阳翟,到了城下之后再大张旗鼓,只怕到那个时候,孔伷这个腐儒,突然获警,会被我关西兵马的雄姿,吓得从榻上跌落下来!”
徐荣今日不费吹灰之力,就打了一个大胜仗,成功拿下了阳城,情绪不错,难得地和部下说笑起来。
王方刚刚随着徐荣在城外将祭祀社神的官吏士卒一网打尽,而且战后比较起斩获首级来,还数他所部的兵马斩获最多,他此时也是得意洋洋,听到徐荣的说笑,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奉承着徐荣说道:
“将军用兵犹如神助,这些关东兵卒又多软弱不堪战,试问这豫州一地,还有谁能够挡得住将军的兵锋所向,反叛的腐儒孔伷等人,死期将至矣!”
徐荣听完王方的话,轻笑一声,他将投向城外的目光收回,望向自己身边的诸位部将,看到和徐琨站在一旁的阎行时,突然笑道:
“方才只顾着城中事务,倒忘记了今日最大的功臣了,诸君,你们还要多学学阎都尉的虎胆,若无阎都尉的主动请缨,我等又岂能够如此轻易地站在这阳城的城墙之上呢。”
徐荣的话高捧了阎行的功劳,阎行却是不敢有丝毫居功自傲,他连忙上前说道:
“将军过奖了,在下也不过是奋力于将军马前之人而已,今日能够夺下阳城,也是全仗了将军的虎威和计谋。”
徐荣呵呵一笑,听着阎行谦逊的话语,他又说道:
“彦明在军中接连立功拔擢,行事却还是如此谦逊,颇有名将之资啊,但今日你终究是立了大功的人,正好此番军中士卒的缴获也不少,《司马法》有言‘赏不逾时,罚不迁列’,你就大胆畅言,想要何等赏赐,是要财物,还是女子啊?”
董营中,出征在外的将领手中的自主权利很大,很够直接分配战利品的归宿,诸位将吏听到徐荣说道财物、女子时,也都会心一笑,看向阎行的眼光中既有羡慕也有妒忌,都等着他开口讨要赏赐。
阎行原本心中是无意于讨要这些财物、女子,不过他也能够感觉得到,随着自己在董营之中的位置越爬越高,徐荣对自己的忌惮之心也在逐渐加深,他这个时候如果再谦逊的话,反而会引起徐荣内心更多的猜忌。
于是阎行也装出大喜过望的样子,行礼笑道:
“多谢将军,在下先前已经在雒阳城中纳了一门小妾,此番就且不要从诸位军中同僚手中夺爱了,艳愿受财物金帛之赏。”
听到他在雒阳纳妾、金屋藏娇的事情,徐琨当先笑了起来,其他将吏听到笑声后,也附和着笑出声来。
徐荣脸上浅显笑容,却没有出声,他想了想,又沉吟了一会,突然指着城下的民居里闾说道:
“好,既然彦明已经有了美妾,那这财物本将自然也不能吝啬,这城东之地,就赏赐予你,其间财物,任你取攫。”
这是要放纵士卒洗劫阳城啊!
听到徐荣的赏赐,在场的将吏无不惊呼,既是惊叹徐荣这道突如其来的将令,也是惊叹阎行此次竟然又碰上了如此好运气,这么大块的肥肉就让他一个人带着部下独吞了。
“将军,这?”
阎行没想到徐荣会突然下达这样的军令,他这边可才刚刚将安民告示让手下的骑士沿着街道大声宣讲,可转眼之间又要洗劫阳城,这,这种前后不一的行为,不仅会让城中民众恐慌罹难,民心大跌,而且也不利于他部下士卒的军纪严肃。
他有心想要劝阻徐荣收回这种只得一时之利,但却丢失豫州民心的军令,可是他又知道徐荣对自己已经多了几分猜忌,此时直言劝告,只怕反而会适得其反。
就在阎行思索应对的措辞时,下达命令的徐荣已经抢先开口,他冷笑着说道:
“军中士卒离乡背井,戎马征战,甚是辛苦,若是不让他们得些赏赐,如何能够振奋军心,又如何能够再让他们杀敌建功,阎都尉既然不好女色,面对财物赏赐之时,又面露犹豫,出言又止,莫非是想要效仿高祖皇帝入关中的义兵,妇女无所幸,财物无所取么?”
徐荣的话里藏着刀刃,直击阎行的内心,刘邦在为沛公之时,进入关中之后,为什么手下的军队就变成了约法无扰的纪律之师了呢。
这是因为刘邦在心中有了想要当关中王的野心,这才折节下士,严肃军纪,想要收取秦地的民心,徐荣的话虽然像是在取笑,但听到阎行的耳中,却是一次不遗余力的旁敲侧击,其中忌惮阎行之心尤为明显。
他连忙再次行礼说道,声音也更加恭敬。
“在下岂敢劝阻将军的军令,只是这阳城之中的民众黔首,既是阳城之下的顺民,也是我朝廷天子之子民,我等乃是王师,奉诏平叛,如此行事,只怕反而容易被关东州郡有心人加以利用,失了这豫州的民心。”
“阎都尉此言不然,如果城中都是顺民,那为何还要跟着孔伷等人反叛朝廷,我等王师亲至,又为何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彼辈行事既不反抗叛逆,又不亲近我等,由此可见,这些小民皆是助纣从逆之徒,非严加惩戒,只怕不足于震慑豫州的民心,也不利于朝廷大军的平叛大业啊。”
将吏之中的王方听到阎行有关安定民心的话语,却是在徐荣未出言之前,就已经冷笑着将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以此来反驳阎行的话语。
其他将吏虽然早先在神社下,已经缴获了不少财物、女子,可是又有谁,会出言嫌弃得到更多的财物和女子呢,场中一时除了徐琨之外,其他将吏也都附和王方的说法。
阎行见此,知道自己再坚持下去,已是徒劳,不仅救不了城中无辜的民众,还会得罪这些利益攸关的军中将吏,他只能够告了声罪,就不再言语。
徐荣此刻又重新将眼光投向城外,他没有在听将吏们的辩驳争论,眼睑低垂,像是陷入沉思之中。
这不仅是他的军令,也是董卓临行的嘱托。
首战,既要赢得漂亮,还要杀得关东州郡上上下下心惊胆战,血流成河。
皇甫嵩平定各州太平道叛乱,是这么做的,董卓平定三辅、凉州的羌人叛乱,也是这么做的。
覆军屠城,这才是董卓真正想要的,平定叛乱、治理天下的霸道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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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志才之妻()
徐荣令下即行,阳城直接就被划分成东南西北四个不同大小的区域,分配给有功将士,允许他们侵暴士民,穴室枢户,驱人牛马,取人妇女。
当然,名义上,不能是叫嚣着要放任将士们洗劫阳城,而是定义为捉拿参与谋反的叛逆党羽,由各个军吏带队,径直就往城中富户家中而去,攫取财货,绑走妇女,稍有抵挡,立马就是谋反事泄、意图反抗的罪名,家中无论老幼,一律格杀勿论。
一时间,城中的富户家家都有哭喊哀嚎之声,驮着财货、扛着女子的凉州兵马在城中来来回回,阳城就这样陷入到了满城的血腥和罪恶之中。
而徐荣给阎行的,就是他随手一划的,城内东面的这一大块地盘,这在诸位将吏的赏赐之中,是要数最大、最多的了,徐荣虽然忌惮阎行,但对待将士们的赏赐却是如他自己所言,从来未曾吝啬过。
阎行得到了这么一大块城中地盘的赏赐,心中也是百味杂陈,他很快就派遣兵马,将自己的旗号插在已经划分好的区域边界上,并加派飞廉骑,沿着边界巡视,一有私自越界掳掠之人,立马就先抓起来。
这既是为了防止其他将吏,私底下越界来捞油水,也是担心城中的地痞无赖,装扮成董军士卒,借机生事,去骚扰那些普通黔首。
徐荣治军向来有一套,他虽然纵然有功的将士洗劫阳城,但却也没有放纵底层的士卒肆意抄掠民众,那样做,不仅军队效率低下,而且军纪也随即会快速散漫下去,再想要整肃回来,就不太容易了。
而这种有组织性的军队洗劫,既有效率,又容易重新整顿军纪,但最容易遭受灾祸的,自然就是那些城中大姓和富户人家了,普通黔首居民,家中余财少的可怜,军吏们也懒得挨家挨户,去搜缴财货,直接带兵就往城中那些最殷实的富人所居住的里闾中去了。
在看护好自己分得的洗劫地盘之后,阎行这才派人去到城东的大姓、富户家的门前,用白垩先做上标记。另外,除了大姓、富户的住宅之外,在城东居住的百工、医匠、士子,稍有名气的人,家中的大门也毫无疑问地遭受了阎行手下士卒的光顾,军士用抓到的想要趁机滋事、又熟知城中居民虚实的恶少年、无赖为向导,很快城东一地,用白垩画下的标记,就不断在增加,直到目标尽数画完为止。
按照阎行的想法,既然徐荣都把这么一大块洗劫地盘划分给自己,以示奖励,那自己也不能够白白浪费了这么这次充实军需的机会,只不过,阎行却也不想放纵士卒肆意抄掠,所以他派遣士卒,去将这些他心中的目标人物的门前,都做了记号。
或身强力壮,或经验老到的百工,尤其是能够铸锻兵器的铁匠、弓匠之类的人物,阎行都要将他们收入彀中。阳城有铁,也设置有铁官,当下关东兵起,阳城铁官聚集了一批铁匠在城中锻造刀剑、箭簇等兵器,城东就安置了一部分工匠,这么宝贵的资源,阎行自然不能够放过。
而对于医匠,阎行一向重视军队的后勤卫生和救护事务,只是他营中的医匠人数太少,所以他只能够先建立一套军中的临时救护制度,在河东之战中已经小试牛刀,效果还不错,此番也可以多强征一些医匠入营,将营中的后勤救护体系完整搭建起来。
至于城中大姓、富户和士子,阎行则打算如此行事,他要向那些大姓、富户征收财货粮食以供军需,至于额度,阎行手中也没有往年核算城中住户家赀的案比文书,就只能根据他们往常在城中的权势名望作为衡量标准,每一家从十几金到几十金不等,没有金饼的,也可以用缣帛之类的其他财货抵押,粮食也以此类推,豪富之家有因为在市井中传言家资殷实的,被阎行直接下令征收一两百石粟米、麦子。
在士子的问题上,阎行的态度则表现得慎重起来,他想要征用的,只是那些能够识字算数的寒门子弟,这些少量的穷困士子,日子原本就过得潦倒,也多是没有权势可以依仗之人,虽然用的手段依然是强征,但阻力和舆论压力却也会小得多。
而寒门士子之中,阎行最关注的,自然就是从刘乔口中得知的,阳城酒徒狂生戏志才了。
戏志才的家,也在阳城东市边上的里闾中。
所以安排好自己手头的军务之后,阎行就让徐晃、马蔺、周良等人各依职权行事。他自己则带着大牛和两名亲卫,让刘乔在前面带路,带着丰盛的酒肉,前去拜访在心中惦记有些日子的戏志才了。
···
戏志才家中
戏志才此刻正斜卧在家中的榻上,用手抵住瘦削的脸颊,乌黑发亮的眼睛盯着正在窗前缝补衣物的自家妻子,脑海中的思绪却有些涣散。
戏志才往常这个时候,不是躺在榻上酣睡,就是跑去市井混迹,今日难得这么清醒还老实地留在家中,完全是因为听说今早阳城已经被雒阳来的王师给攻下了,现下外边兵荒马乱的,城中又已经戒严,而宣告安民告示的骑士在不久前,还刚刚从戏志才他们这边里闾外奔驰而过。
戏志才的妻子刚刚缝补完一件衣物,她小心翼翼地将衣物凑到面前,轻启贝齿将细线咬断,回过头来,正好看见戏志才的眼睛看着自己,思绪却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整个人陷入到了神游天外的状态之中。
“夫君这是作甚,在想些什么,可千万莫要再溜出门去,妾可听邻人说,这番攻入城中的,乃是茹毛饮血的凉州兵马,喜好杀戮,早些时候出城的人,可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嘞。”
戏志才的妻子以为他还惦记着那些酒肉朋友,想要再溜出门去博戏饮酒,不由有些生气,故意将听说的入城的凉州兵马再渲染得更加凶悍,只是说道后面时,戏志才的妻子也不禁感到自己添油加醋的话语有些好笑。
自家的夫君睿智聪慧,这等以讹传讹的话语又怎么能够让他内心感到惊惧呢。
被打断思绪的戏志才重新将注意力转到自己的妻子身上,他咧咧嘴,干脆从榻上坐起来,又顺势下了榻,赤着脚走到自己妻子的旁边,就在妻子的旁边站着,望向窗外的院子,目光深邃,口中说道:
“文若之前从颍阴派人给我捎来书信,说是关东兵起,豫州乃四战之地,迟早必遭兵祸,雒阳的凉州兵马都是凶桀残暴之徒,他家族之人久留于此,怕遭祸害,正打算举族迁往冀州,那里的州牧是韩文节,也是同郡之人,必然能够多加照顾,而且河内还有袁本初,据说他厚待士人,折节下士,河北眼下乃是吾等士人避祸之所,想要邀我一同前往。”
“哦,那你如何答复?”
听到是颍阴那位被称作有“王佐之才”的荀君的话,戏妻也不禁出声问道。在她的印象里,戏志才交往的人员之中,就要数这位荀文若最为出彩,不仅是名门出身,长相俊美,而且谦逊守礼,最难得的是,他不以寻常眼光来看待戏志才这等放浪形骸的寒门士子,对待戏志才也是以士人之礼相待。
“我已经回信拒绝了,就说我性情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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