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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阁下，请恕我直言。郑元虎如果拿着文韵的箱子，进可以与我们讨价还价；退，可以继续在国民党内混日子。总之，我们急他不急。怎么会乖乖交出来？”
同样的道理，现在是佐佐木石根与鸠山寿行着急，松井义雄却可以等待。任务失败，作为总指挥确实需要对上层交代，但在研究所内部，此次失败会严重挫伤佐佐木石根的权威，当然就会增加松井义雄的发言权。所以，今天一开始他就没揣好肠子，他要步步紧逼，逼迫佐佐木石根承认用人失当，逼迫鸠山寿行承认错误。
研究所两大实权人物公开较量，虽然没有撕破脸皮，但会议室里的空气也跟着紧张。经多识广的渡边贤二打定主意闷头发大财，一声不吭。鸠山寿行理亏，不好意思开口。沈春丽的身份只比郭清高一点，或许与小泉次郎差不多，哪有插嘴的份？一旦惹恼松井义雄，当场挨顿臭骂并非不可能。
面对松井义雄的不依不饶，而且质问非常有道理，佐佐木石根已经被逼到旮旯，完全没有退路，缓口气主动爆料：
“外务省迫于国际压力，强调在辽南的犹太人居留区计划必须由中国人出面运作，直到现在还没找到合适的，郑元龙表面上答应但实际并不用心。为此鸠山君曾通过秘密渠道把计划透露给文韵，文韵当然会告诉郑元虎。
郑元虎的兴趣超过我们想象，他早就希望回辽南老家，舒舒服服过以前的富足日子，鸠山君开出的条件是，归还郑家被满铁没收的的土地，由郑元虎出面卖给英美犹太财团，并且还可以参与以后的建设管理，入股也行。文韵和他叛逃的真正目的，就在此。”
郑家是辽南望族，利用犹太人居留区勾引郑元虎，应该说有足够的诱惑力。形成与郑元龙竞争的局面，哥俩同室操戈占便宜的是日方，惯于耍心眼的鸠山寿行确实下了一招妙棋！如果以承诺郑元虎插手犹太人居留区为条件，或许真能拿到箱子！
但运作如此庞大的一个项目，牵扯到政治、金融，甚至还牵扯到与西方各国的关系，区区一郑元虎岂能胜任？他充其量也能当个跑腿的！作为研究所二号人物，松井义雄居然第一次听说此事，立刻被其中的曲折所吸引，甚至忘记了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立刻想到自己的死敌郑元龙，心悦诚服地问：
“将军，郑元龙为什么对外务省的计划不感兴趣？”
老谋深算的佐佐木石根叹口气，嘴角却挂着得意的微笑：
“郑元龙解释说，国际上反犹势头正劲，他担心自己形象受损！其实是顾忌家族受连累。郑元虎却没有顾忌，他只要钱！一旦开始公开合作，郑氏家族反日就变成传说，此举对满洲民心也会有极大的影响。如果说郑元龙是希腊神话中的阿喀琉斯，那么他弟弟郑元虎就是他的脚后跟，是他的死穴。”
原来郑元龙真有软肋，鸠山寿行并没有吹牛！沈春丽暗自叹息，不过她也好奇。郑氏家族公开把郑元龙扫地出门，并且宣布人人得而诛之，他还会照顾自己的弟弟吗？松井义雄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显然他也想到了这一点，再次请教：
“郑元龙已经加入日本籍，还在乎家族？”
“松井君，至少到目前我们还无法准确掌握郑元龙的心态，所以不管他是哪国人，都必须给他戴上笼头，”谈话渐入佳境，佐佐木石根也变得和蔼，语重心长地道，“他岳父他妻子他弟弟，要掌握他所有亲人的把柄，作为敲打他的棍子。”
“至于他对家族的感情，恐怕我们都低估了，以后再谈此事。”
派人再次潜入重庆！老狐狸心中肯定早已经有了预案，只不过时间仓促，自己感觉没把握，所以才拿出来讨论。沈春丽扫视周围一眼，会派谁去哪？
头号人选鸠山寿行已经彻底暴露，再说他刚刚铸成大错，未必有再战的勇气。松井义雄汉语不利索，再说他是个杀人放火的天才，玩三寸不烂之舌就差远啦。至于渡边贤二，或许可以考虑，但他眼下额头有伤，未必能胜任。剩下的只有小泉次郎，可他分量不够！
正瞎琢磨，佐佐木石根突然提高声音宣布：
“明天，我会与沃勒尔一起进重庆！小泉君和春丽小姐随行！”
老狐狸亲自出马！所有人都吃惊地瞪大眼睛，沈春丽顿时感觉脑袋比磨盘还大！佐佐木石根坐着轮椅去重庆，怎么保证安全？而且现在已经与军统杠上啦，即使四肢俱全。能跑能跳能打的松井义雄，的也得抱着九死一生的心态，何况他已经是一具棺材瓤子？
而且沈春丽认为自己再也不能跟着蹚浑水，要赶紧回上海救司马俊！她惶急站起来，口不择言地道：
“将军，我反对！”
鸠山寿行同样站起来道：
“将军，我也反对！”
第六十二章 无懈可击（）
一哨人马刚刚把重庆和宜昌闹个天翻地覆，文韵事件，虽然不至于像汪精卫叛逃那样引起政治层面的强烈地震，搞得人心惶惶，但作为负责**战略规划的将军投敌，等于在军事领域投下震爆弹，严重影响将军们的自信心！
不难想象，军统、中统、甚至所有的情治单位，此刻应该都像热锅上的蚂蚁，被恼羞成怒的蒋介石逼迫得团团乱转，挖地三尺弥补防卫漏洞。虽然到目前为止，论情报战中国完败！但这并不意味中国会永远败下去，鸠山寿行此次被军统打一闷棍就是明证！
作为日军情报界知名的佐佐木石根此时潜入重庆，无疑于自投罗网！这不叫胆大，而叫狂妄，叫不自量力！即使松井义雄，也被佐佐木石根大胆惊呆啦！但深谙情报工作的渡边贤二，平时极少发言，此刻也没有急于反对，佐佐木石根在中国混了几十年，起初在上海，后来在东北，基本没有与中国情报单位发生冲突，掩饰身份还是不成问题的。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沉思着道：
“沃勒尔身为外交人员，而且德国现如今与中国关系很近，应该能够给予将军足够的掩护！但有一条，如果中国方面有人了解将军，后果就不堪设想啦！”
老辣多谋的佐佐木石根显然明白了渡边贤二的思路，毫不在意地一笑，示意鸠山寿行和沈春丽落座，然后云淡风轻地道：
“诸位，完全不用考虑安全问题。我会持外交护照，以沃勒尔友人身份由德国使馆方面接待。即使中国人发现了我的行踪也不必担心，别忘了，中日两国之间，现在还没有断绝外交关系！他们拿我完全没有办法。”
中日两国各自倾尽全力，在战场上拼得狼烟四起、血流成河！居然还没有宣战、没有断绝外交关系？听起来叫人无法理解好像天方夜谭，实际上是真的！
1937年7月7日，小鬼子终于按捺不住野心，悍然发动了全面侵华战争，中国同时也展开了全面抗战，两国之间完全处于战争状态，但国民政府仅发表了《自卫抗战声明书》，并未正式对日宣战。
在战争全面爆发的初期，惯于发战争财的美国佬儿喜欢保持中立，以便两边通吃，等双方打得精疲力尽、一方败相已现时在选边站。向来的伎俩，这次也不例外。
而英法正忙于应付德国的崛起，苏联和日本签订了《苏日中立条约》，德国和日本越走越近，国际环境对中国极为不利。由于中**需品不能自给自足，有相当大一部分需要外国输送，如果宣战，日本政府可以以交战国的身份，通过各国禁止一切军需物品和军需原料输入中国。
再者，日本海军远远强大与中国海军，握有制海权，中国没有能力保护从海上输入的援华物资。另外，中国在日本的侨民极多，中日一旦断交，中国在日侨民就会被驱逐或拘捕，中国没有能力将侨民接回国内，侨民便得不到应有的保护。由于以上这些原因，会议作出决定：对日不宣战，不断交。
与此同时，日本政府也曾召开会议，研究和讨论对中国宣战和断交等问题。他们权衡利害得失，觉得这个问题极端错综复杂，会议研究结果事先把这个问题搁置起来，伺机而行。
日本占领南京后不久，发表了“今后不以国民党政府为对手”的近卫声明，不承认蒋介石的国民党政府代表中国。之后，日本推出汪精卫傀儡政权，视作中国政府，并与之建立了“外交关系”。
所以，目前中日两国是哑巴拼命，闷头死打绝不言声！狡猾的佐佐木石根恰恰抓住了这一破绽！他以外交人员的身份，跟在沃勒尔身后，等于德国大使馆客人，中国的情报人员即使发现了他、识破他的真实身份，也干瞪眼没法子！
“关键在于怎样完成任务？郭清君，请您讲讲细节！”
相比于手下的紧张，佐佐木石根显得极为从容。郭清闻声再次站到前面，照旧深鞠一躬，与松井义雄目光交接时还谄媚地笑笑。被羞辱后他调整了思路，张嘴就奔重点，简洁明快地道：
“根据可靠情报，文韵叛逃之日，郑元虎以治病为名返回成都他母亲家里，他确实长期患有肺结核。将军阁下判断，箱子应该在成都！文韵之死短时间内外界不可能知晓，我方人员应该先联系郑元龙，假装受文韵委托登门取箱子。”
使诈！沈春丽一下子明白了佐佐木石根的思路，假设箱子果真在成都郑家，到时候他们上门找到郑元龙，一口咬定受文韵委托取箱子！蒙在鼓里的郑氏兄弟恐怕也不能不信。
如此简单的任务，交给沈春丽或者小泉次郎都可以顺利完成，何必大动干戈，要佐佐木石根冒险出马？关键在于，箱子在郑元虎家是假设，若判断失误便成了笑谈。老辣的佐佐木石根不肯能把行动计划建立在假设上，他一定有真凭实据！
无论如何不能再回重庆，回上海配合组织营救司马俊才是当务之急，打定主意的沈春丽想了想，不顾身份插嘴：
“对不起，郭先生，请允许我提个问题！”
得到佐佐木石根允许后沈春丽站起来神色严肃地道：
“整个行动变数太多，而且都不受我方控制。如果箱子不在郑元虎手上怎么办？如果郑元龙拒绝与弟弟合作怎么办？如果郑元虎意外得知文韵已死的消息，狮子大张口就地起价怎么办？还有其他难以预料的因素，比如军统中统肯定不会闲着，一定会调查所有与文韵有关系的人，郑元虎显然在此列。我们上门等于自投罗网，而且还会连累郑元虎。按照郭先生的分析，将军何必冒险，随便派个人汇合郑元龙就完事。”
条理清楚而且每一个问题都切中要害，郭清看看佐佐木石根，得到暗示后才沉稳地回答：
“根据情报，百分之百确定箱子在郑元虎手上，这一条不必质疑。将军阁下亲自冒险，防备的正是沈小姐所担心的。一怕郑元虎还没有下定决心，将军的出现对他更有说服力；二怕他得知文韵已死，拿箱子为奇货要大价钱，将军可以现场拍板；三怕文韵的悲剧重演，将军可以带他乘坐德国人的飞机，顺利离开重庆。”
步骤谋划精细，沈春丽不甘心，再次提问：
“郑元龙与家族有恩怨，他未必肯与弟弟合作！”
郭清一下子笑啦！扫视大家一眼，派佐佐木石根马屁道：
“这恰恰是将军阁下冒险的真正原因，一旦郑元龙拒绝合作，就甩开他，由我方直接与郑元虎打交道。最坏的情况是郑元虎临时变卦，死活不肯交出箱子，将军阁下也考虑过了……”
郭清捂嘴咳嗽两声，突然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道：
“两天前，鸠山大佐的暗杀小队已经秘密潜入成都，埋伏在郑家附近。如果郑元虎拒绝合作，就杀掉他，强行掳走箱子！”
天啊！居然早已把暗杀小队派往成都，就行动进行得如火如荼时，佐佐木石根竟然着手准备第二套方案！而且把所有可能都考虑进去啦，滴水不漏无懈可击。再也找不到理由不去重庆，颇不甘心的沈春丽悻悻地闭嘴，临坐下时又无力地补充：
“将军阁下，请原谅我鲁莽，或许因为刚刚经历挫败，我有强烈的预感，这次行动不乐观！”
佐佐木石根嘘口气，先示意郭清落座，然后才缓缓道：
“春丽小姐请记住，尽人事听天命，中国古老的格言永远能给人启迪。战争中发生的一切，都有意外。我们把自己该想的该做的尽心完成，其他的交给上帝吧。”
最终决定！黔驴技穷的沈春丽满嘴苦味，但再也无法质疑。佐佐木石根沉默了一会，突然在轮椅上挺直上半身两眼放光，响亮地道：
“命令，我去重庆期间由松井义雄大佐主持研究所全面工作，鸠山寿行大佐回上海后，马上组织人手准备犹太人居留去建设方案，由郭清先生协助；渡边贤二大佐和吉永贞子小姐，负责情报工作。上述人员立刻启程回上海。沈春丽小姐与小泉次郎少佐陪我去重庆。具体任务到时候再详细分配。散会！”
回到住处后，精疲力尽的沈春丽和衣躺下，眼巴巴望着天花板，脑海中全是司马竣的影子！到现在为止，她仍然不知道上海地下党已经获救，中央特派员也成功脱身，刘平平恢复自由！
光知道通过黄宝，成功地发出了张志平叛变的消息，而且已经确定组织上收到了消息，营救行动肯定早已经开始。加上佐佐木石根不在上海，营救成功的希望大增，可自己却被困在外面无法脱身！急死活人急活死人！
怎么办？
右臂仅仅被子弹擦伤，如果再重一些就好啦！她嘘口气，用手背试试额头温度，发烧也不厉害，装病也不行！能不能对自己开一枪？谎称走火！明知道这种充满了孩子气的幼稚想法不可行，她居然还是做起来，掏出手枪端详。
第六十三章 坦白（）
胡思乱世大半天，傍晚时分在佐佐木石根房间商议行动细节。房间里照旧摆放了水果和几样精致点心，不见护士身影，轮椅摆放在角落里，佐佐木石根蜷曲在沙发上，看上去神情落寞。见沈春丽进来只是略略点头，没有以往的客气体贴。
初次参与这类行动的小泉次郎，规规矩矩坐在茶几对面，脸上写满了兴奋，似乎对即将开始的冒险之旅充满期待。不等沈春丽坐下便把水果盘和装点心的小盒子推过来，举止颇有点鸠山寿行的味道。
“春丽，说说你反对我去重庆的真正理由！”
姜是老的辣！此话绝对有道理。向来以聪明著称的沈春丽在上午会议上不顾礼貌，反复陈说，质疑虽然合理，但表现得太执着，显然内心有所隐瞒。岂能瞒得了佐佐木石根？老狐狸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现在好整以暇地追问。沈春丽也不是傻子，经过这么长时间岂会没有准备？带着淡淡的忧郁直率道：
“先生，预感不好！”
不是理由的理由，却恰恰体现了沈春丽的忠诚。佐佐木石根点点头，略微沉默一会儿才缓缓道：
“你顾忌的是安全还是任务无法完成？”
有沃勒尔做掩护，人身安全应该有保障，上午已经讨论过。过去大半天沈春丽仔细揣摩了老狐狸的心理，试图了解他亲自出马的动机，并且总结了松井义雄和鸠山寿行各自表现，现在派上用场啦，她摇摇头，叹口气道：
“先生，也许您会失望，不过我还是要说出来。我们归属海军后，越来越多地倾向具体行动，而不是过去的研究。是不是弃长用短我不敢下结论，但有一点请您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