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轻轻浅浅地笑着,还是那张脸,还是那个人,感觉以前那个明媚可爱的太平公主,大概再也见不到了!
张昌宗心中惆怅若失,怔怔地望着太平公主出神,自己也不明白想了什么,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太平公主微微一顿,问道:“为何这么看着我?可是几日不见六郎竟认不得我了?”
“义母”
张昌宗轻轻叫了一声,心中闪过千百个念头,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只认真的蹦出一句:“在我心目中,义母永远如初见时那般可亲可爱。”
“哈哈哈哈哈!”
太平公主长笑出声,笑声里有着说不出的寥落和悲伤,笑完了,幽幽道:“六郎这张小嘴啊!莫不是出宫的时候上官给你吃多了糖?这般嘴甜,拿来哄我作甚,留着将来去哄漂亮的小娘子们吧!”
张昌宗嘻嘻一笑,道:“小娘子们还太遥远、太早,义母就在眼前,自然是先哄义母。”
“咦,原来真是哄我的?”
“对啊!若能因此让义母显露欢颜,则昌宗想必睡着也会笑醒。”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拍拍他脸:“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阿胤他们在大狱中若无你照看,定然熬不过去。”
张昌宗摇摇头,不以为意:“昌宗不过是靠着几分小聪明,仗着义母的大师唬人罢了,并没有做什么。所以,义母,你要好好保重身子,来日方长,你还有阿胤、秀儿、崇简,还有肚子里的小宝宝,而我还小,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怕是护不住他们的。”
神情、言辞皆说得恳切,太平公主眼中现出泪意,却强行憋了回去,没让眼泪出来,只深深望着张昌宗,没说话。
张昌宗续道:“所以,义母,您要好好养身子,对于旁人来说,您是太平公主,而对于阿胤他们来说,您是天,是他们生存的希望和保障。义母,您要等我长大啊!”
太平公主静默片刻,方才淡笑着问道:“等你长大作甚?”
张昌宗恳切的伸出手,握住她略有些冰凉的双手,认真的道:“等昌宗长大,保护您,保护秀儿!”
“傻孩子!你有心了,不过,有句话你说对了,大郎、二郎、秀儿,还有你,都还需要我看护着。你看,前几日我不过是进宫几日,你便被小人仗势欺负了,我堂堂太平公主,连个小人都不惧我,我这公主做得也忒失败了!”
说着,还抽出手拍拍张昌宗的小脸儿,神情坚毅:“不过,那都是过去了,有朝一日,我定要朝中之人,无论是谁,再不敢欺侮汝等!”
“义母!”
张昌宗心中百感交集,他的义母太平公主终究还是变了,他也说不上这种变化是好是坏,只是,或许历史上那个名垂千古的镇国太平公主终究还是会出现。张昌宗说不上什么感受,想及孩子们,又不禁安慰自己,或许这个变化也是好的。
太平公主只是朝他笑笑,抬手拍拍他头,柔声道:“去吧,去看看秀儿,那孩子这几日一直紧绷着,帮义母劝劝她。她父亲虽然死了,可我还活着呢,还不到一个孩子来忧心阖府前程的时候。”
“嗯!”
张昌宗点头答应,太平公主满意地看他一眼,道:“你也一样,若真想帮我,便好生进学,积累学识,增长能力,如此,才能有朝一日成为我左膀右臂之时。”
“喏,请义母拭目以待!”
张昌宗郑重承诺,看太平公主面露疲色,嬷嬷过来扶着她躺下,张昌宗帮忙掖了掖被子,静静地注视了她片刻,这才离开,出来直接去探望薛崇秀。
去到薛崇秀的院子,她正在画画,春晓在一旁给她磨墨。张昌宗过去一看,居然是画的水墨梅花。
“身上可好些了?”
张昌宗刚站到桌旁,薛崇秀便丢了毛笔,抬头问话。穿着素白的衣裙,头上插着一根白玉簪,显然是在戴孝。
张昌宗就着春晓的手,过去薛崇秀身旁坐下,道:“好多了,我今天准备回家去休养,不好再在宫里叨扰我师父。秀儿妹妹你呢?”
薛崇秀朝春晓看了一眼,春晓立即手脚利落的收好画笔,转身出去,把空间里留给两人叙话。
张昌宗看得默默挑眉,却没说什么,不是他不想说,而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话开口。这母女俩儿,明明都在悲伤之中,面色显见憔悴,但精神头却一个比一个好,最差的反而是他,倒叫他不好开口了。
薛崇秀在张昌宗对面坐下,抬眼凝视着他,似乎要把他从里到外的看透彻一般,打量良久,方才点头道:“看着是比前两日好些了,不过,脸色还差,人也瘦了,是该回去好好将养。”
张昌宗忍不住道:“别老问我,说说你吧,你呢?你怎么样?”
薛崇秀微微一笑:“我很好!真的,从未有过的好,这几日我才算活明白,才算安稳下来,再不象以前一般,惶急焦虑,满腹忧心却毫无办法,像只被关在透明瓶子里的苍蝇,总想着飞出去,却又一次次撞上透明的瓶壁,徒劳无功。”
完全听不懂!
张昌宗一张懵逼脸对着薛崇秀,茫然无语。薛崇秀反而一笑,问他:“你偷偷去看过父亲吧?”
第172章 面对()
若说这大唐之内,谁人对他本事知道的最清楚,莫过于薛崇秀!瞒不过她,也不想瞒她,这事儿说来他心中也是有想法的。张昌宗点点头,坦白道:“我过去给义父送吃的,想劝他坚持住,并非没有挽回的余地。只是”
只是什么,却没往下说,只苦笑不语。薛崇秀抬眼望着张昌宗,以前圆润白皙的萌萝莉脸,如今只剩下瘦瘦的一层,显得一双眼更加的大,面色虽憔悴,但却像她的母亲太平公主一般,眼神中神采奕奕。
薛崇秀突然站起身,身体前倾,一把搂住张昌宗!张昌宗被搂得一怔,萌萝软软的身体和香薰衣服留下的香气瞬间窜入鼻端,就听薛崇秀道:“我知道呢,六郎你啊,责任心重,心实,看似不着调,骨子里还是军人做派,你之所以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吧?”
张昌宗还是不说话,他虽然脸皮厚,但也没厚到当着人的面就承认的地步。薛崇秀轻轻一笑,这个笑在憔悴的面庞上显得格外的灿烂与精神。
薛崇秀轻轻地抱了抱他便放开手,叹息似的道:“这件事情就如一座大山压在我们两人的心头,我一直惶惶不安,你一直为我担心,这么说虽然可能对父亲有些不敬,但真的够了!不论好坏,终究是有了一个结果,我的心也能落地了,而你,也不需要在因为此事为我担心,更不要因此有什么压力。此事,非战之罪。”
这句张昌宗听懂了!薛绍的事情,他们俩儿都担心了好久,长久的担心和长久的心理压力,说实在的,薛崇秀肯定比他难受。但这妹妹性子坚毅,除了偶尔对他说一嘴外,其余时候都默默压心底。压力这东西,每个人都有,但关系生死与未来的压力,相信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住,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天长日久的忍受这样的压力,薛崇秀这样的,确实算得上坚毅,她的软弱与不安,只在他面前暴露过等等!
钢铁直男张昌宗心头一突,对上她写满信任的眼睛,心里默默地给自己一巴掌,现在不是想这些杂七杂八的时候,赶紧端正心思,继续听薛崇秀说话。
薛崇秀道:“我担心了那么久,做了那么多防范,终究父亲还是被家族拖累,又为了我们兄妹今后的生存而自求一死,我心里除了难过,反而有种悬了许久的大石终于落地后的松快。我煎熬了太久了,心里也累了。”
张昌宗点点头,理解她的感受。薛绍的死,薛崇秀也好,太平公主也好,她们心里都难过能不难过吗?薛绍那么好的人,就连他这个不过是平日受过照顾的,在薛绍死了后,也是破受打击,更别提这母女俩儿跟薛绍是那么亲密的关系!只是,能说她们不愧是母女吗?
面对悲伤,这母女俩儿都不一而同的选择了压在心口不对人言,自己默默消化,只把坚毅的一面对着人。这样的性情啊!张昌宗叹了口气。
薛崇秀又道:“所以,你不用对我觉得负疚,也不用觉得对不起谁,心理压力不要太大,我们做了能做的,如今世事如此,也不过是天弄人意。若我们就此一蹶不振,整日沉浸在悲伤中,岂不是辜负了父亲的用意和期望?我会活着,好好地活着!所以,张昌宗,你不要觉得没有劝住父亲、改变父亲的命运便是对不住我的期望与嘱托,你没有对不起谁,我们是人,不是神,并不是说穿越了就比谁高尚、比谁能耐,我们的年纪、资源等都有限,所以,今后我们都要更努力的活着,活得更好!”
没错!今后,再不想象今日面对武氏这般无力,他要把自己命运掌握在手中!
张昌宗郑重点头,手与薛崇秀握在一起。虽有悲伤,虽有难过,但生活还要面对和继续,张昌宗不是一个人,他还有薛崇秀,还有婉儿师父,还有张家的几十口人,他不能犯错,不能软弱,身为男子,必须扛起来。
虽然还挂心太平公主与薛崇秀,不过,却不再担心她们,相信以她们的坚毅,定然会从薛绍之死一事中站起来,并且,站得更加挺拔,更加英姿飒爽。
且不提张昌宗回家被韦氏和嫂嫂们好一通疼爱关怀,待他安抚好母亲与嫂嫂们,回到自己居住的小院子,郑氏并没有多说,只是目光温润的巡睃他一眼,然后淡然道:“知道六郎今日从宫里回来,我特意亲手烹煮了一锅茶汤,六郎可要喝上一碗?”
郑氏微微一笑,递上一碗茶汤,温度正适宜,口感也是张昌宗往日喜欢的,也不知她几时起榻,熬了多长时间,费了多少心思。张昌宗使回来通报的人并未说过他什么时辰回来,但这茶汤一切都刚刚好,显然郑氏是花费了心思的。
张昌宗心里烫贴,眼眶微湿,脸上却带着笑重重点头:“自然是要喝的!我最喜欢喝太太煮的茶汤,不瞒太太说,在宫里这几日都在想,师父煮的,总不如太太煮的够火候和味道。”
张昌宗并没有急着上学,他的身体还需要休养。韦氏和郑氏两人,加上诸位嫂嫂们,全都使出浑身解数,想方设法的给他补身子,反正张昌宗房里,补汤就没断过,有时候沟通不好,还会“撞车”,张昌宗无奈,干脆来者不拒,不管好喝难喝,只要送来,眼睛一闭,一口气全喝下去,绝不让亲人们的心意浪费。
最后还是郑氏看不下去了,出面缓解局面,请韦氏代他谢过众位嫂嫂,以太医的名义,规范了他的补汤,张昌宗才成功避免了喝补汤喝得流鼻血的窘境。
张昌宗在休养,以他的人小力微,自然影响不到长安人民过日子,该发生的事情,继续发生着,不该发生的,例如城中都在流传张昌宗要打周兴一顿报仇的事情,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几乎都知道了!
有人着急,有人等着看笑话,有人在观望各种情态,不一而足。而主角之一的张昌宗,正在家里给老娘交钱——
书坊前期的收入出来了!不仅快速回本,甚至还略有盈余。本钱还给了太平公主,盈余则薛崇秀做主,全部拿了出来,两人平分,不多,就是个意思,但也是众多伤心事中唯一值得高兴地安慰。
张昌宗拿到钱,第一件事就是交给老娘韦氏。哥哥们都成家了,还把俸禄上交韦氏,他还未成年,更不能置私产,理应交给韦氏。
张昌宗书坊的分红,按照家规也上交,但他希望韦氏能改改规矩,不用全部上交,包括哥哥们的俸禄,每人手里都可以留一半,上交一半足矣。
张昌宗的意思很简单,哥哥们都是拖家带口的人了,手里却没多少钱财,日子过得紧巴巴地,如今家里的日子也不是过不下去,韦氏入项多了,手头也宽裕了许多。不如给哥哥们手里多留些余钱,让哥哥们自由支配,用张昌宗的话说,就是能有余钱给嫂嫂们买只簪子、给侄儿侄女们买点儿糖都是好的,有助于家庭和谐。
当然,这话被韦氏拍了屁股上一巴掌,照顾他久病还在休养,韦氏还彪悍中有细心的减轻了力道,实在可算是体贴了。不过,张昌宗的提议却没反对,点头同意了。张家自今而后,每人的收入,自己留一半,交一半在公中即可。
这里计议停当,外头,门房来报,张梁客、张鲁客这堂兄弟俩儿联袂来访!
第173章 算计()
“小侄见过二叔、四叔!”
张昌宗刚行了礼,还没行完,就被二叔张鲁客提溜起来,一把拉过去:“且不忙,我来问你,怎么城中都在传你要揍周兴一顿的事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韦氏还不知道这件事,闻言不禁满脸震惊之色,扭脸就对着张昌宗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张昌宗自己倒是很镇定:“阿娘,没事,不用担心,儿子不过是想出口气罢了。被无辜抓进去折磨了那么一次,总要收点儿利钱。”
“胡闹!”
张鲁客开口就叱责一句,苦口婆心:“周兴是何等人也?圣眷正隆,深得太后信任重用,凶名震朝野,那等人也是你一个黄口小儿能招惹的?”
正太身张昌宗也是很无奈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好声好气的解释道:“侄儿的圣眷也挺隆的,太后也挺喜欢我的。”
张鲁客闻言,差点没气死,声音都气抖了:“能跟周兴一样吗?周兴周兴”
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脱口道:“周兴能帮太后杀人,你能作甚?”
张昌宗面不改色的道:“我长得好看,又讨人喜欢,能帮太后美化环境,愉悦心情!”
“胡言乱语!堂堂男儿,怎可以色为傲,执着于皮相!”
若不是嫂嫂当面,张鲁客是很想揍臭小子一顿的,看看他说的是什么话,简直快气死人了!还没气死那是因为还没教训臭小子一顿!
韦氏约莫是跟张鲁客一样的心情,想也不想反手给老儿子就是一巴掌:“你二叔、四叔当前,好好说话,不要胡说!”
张昌宗很是无辜,他确实是在好好说话啊,怎么一个二个的都是这种枉顾事实的反应!太后明明就觉得他好看来着。
看着堂兄与堂嫂气急,唯有张梁客脸色古怪:“咳二哥,阿嫂,且稍安勿躁,此事约莫还真如六郎所言。”
“嗯?!”
张鲁客与韦氏一起看向张梁客。张梁客面色古怪的道:“我在朝中听说,前几日京中刚起传言的时候,周兴曾进过宫,太后曾言道,六郎自幼长于本宫身前,人又灵慧,本宫甚爱之。在大狱里无辜受了苦,心中有怨也属正常。六郎不过是一个稚子,向本宫哭诉受了委屈,放言要揍爱卿一顿,以作报复出气之用,本宫不忍拒之,便令他只许自己动手,不许求助旁人。”
众人皆无语!张鲁客想了想,问道:“四弟,那太后的意思约莫是她已默许此事?”
张梁客脸色古怪的看一脸淡定的张昌宗一眼,痛快的点头:“约莫如此。”
张鲁客跳了起来,急道:“这怎能约莫呢?周兴是什么人,长安城内,朝野宗室、大臣有多少人家破于他手,不用愚兄说吧?怎能放任六郎胡闹呢?事关家族安危啊!”
张梁客也是一脸无奈:“朝中便是这般传的,具体我看还需问六郎。六郎,你说?太后到底知道此事没?”
张昌宗笑眯眯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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