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柄五十年- 第47部分

　　　　至于姜或他们一行，从渔村到历阳县城一路过去基本都是破败的泥泞小路，跟他们平日里走的平整又宽大的驰道可谓是天差地别。

　　　　士卒们都是种田郎和渔民出身，这点路途倒不如算什么。但是姜或就不同了，平日里以广陵王的身份出行几次，都是黄土垫道，净水泼街，即便他现在是骑马，也因为坑坑洼洼太多，觉得有些颠簸。

　　　　渔村到历阳县城有段距离，常走的渔民徒步的话也要走上三两个时辰，但是他们现在一路急行军，才走出一个多时辰，便离历阳县城不远了。

　　　　“再走一会就要到县城了，里正带我去过城里，可热闹了！”

　　　　荀富因为有点傻傻的，领头的带兵屯长便让他走在前头，也没有多加看管，所以一路来话特别多，荀林也特别无奈，加上身不由己，见到官兵不管，便没有多加呵斥。

　　　　“我说你这话一路来说过多少次了，看着点带路，可不要带着我们瞎走，否则到时候少不了赏你一剑！”

　　　　一路来荀富一直在说要到了要到了，前头领路的带兵屯长在他又说了一遍要到了，当即有些不耐烦的假意要抽出佩剑骂上一句。

　　　　但是荀富并不害怕，只是痴痴的傻笑了几声，然后走上一座已经有些破破烂烂的木桥。

　　　　大江左近，免不了有不少大河小溪汇入大江一同流进海里。单是历阳境内的河溪有名的，没名的更是不计其数。

　　　　荀富刚上去的木桥下面就是一条不知名河溪，水不深不浅，大概有一个成年人胸口高，很明显不能淌水过河。而这座桥经过洪水肆虐，看起来已经摇摇欲毁，荀富脚下力气稍微用大点，都有点打晃。

　　　　后面的士卒看到木桥已经吱吱作响，犹豫了一下想等荀富过去了再上桥。

　　　　这边荀富刚过桥，对面大树下歪歪斜斜的躺坐着几个胥吏打扮的壮汉。看到有人，几个胥吏立马翻起身子，拿上随身佩剑来到荀富面前，其中一个看似领头的人摆出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用不屑的眼神打量他一眼，看到是一身布衣装扮，立刻张嘴喃喃骂道：“哪个村的？想要去县城领粥吗？吴县令有令，所有人不得擅离户籍地，否则以谋反罪论处。那可是要杀头的，现在赶紧打哪来就滚回哪去。”

　　　　荀富这才注意到有几个官差拦路，而且个个手里都拿着武器，被吓了一跳。当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回头看了荀林一眼。

　　　　那几个官差刚从树下爬起来，没有注意到有官兵在桥的另一边，现在目光跟着荀富往后才看到桥的那边站满了人，也是被吓了一跳。待得再仔细一看，发现全是官兵，这才收起不屑的神情，换了语气说道：“你们是哪里的征调的差役，要去往何处？可有印信竹符在身？”

　　　　“哼。什么差役，我们是广陵兵差，奉朝廷天使之命来此缉拿水匪，闲杂人等给我闪开。至于印信竹符，全在赵都尉那里，你一个小小胥吏，要是敢过问的话可以在这里等上一小会，都尉就到。”

　　　　领头屯长见到有胥吏拦道，憋了一肚子气的他立刻过桥大骂那几个人，然后不等那人回复，对着荀富大喝道：“还傻笑什么，前面继续带路。”

　　　　荀富听后继续傻笑着往历阳方向走去，屯长回身挥手示意后面继续跟上。而那几个胥吏官差可能是被都尉的名头吓到了，赶紧退到一旁赔笑候着。

　　　　只是前面的屯长、荀富走了，后面的士卒才跟上，谁也没注意到路边的胥吏里少了一个人。

　　　　不一会，因为桥破，晃动甚剧，大家担心桥塌了，所以一次只能容两三人小心通行。造成前面的队伍被细细的拉开成一条直线，后面大部分兵卒却被堵在另一边等待着过桥。

　　　　等姜或一行后面赶上的时候，这里已经滞留了大量人马，遂打马凑上来看个究竟。

　　　　来到河溪旁，才看到是桥体破烂，对面还有几个青色胥吏装扮的人，赵枫皱着眉头问了一句：“他们几个人是谁？”

　　　　“回都尉，他们是历阳胥吏，说是奉命在这里设卡拦截灾民进城。”一个屯长在这里有一会了，刚看到时也问过，现在都尉来问，赶紧抱拳回道。

　　　　“把那几个人抓起来！”赵枫听到是历阳胥吏，立刻瞪大了眼珠子，朝着刚过桥的几个士卒喊到。

　　　　那几个士卒听到赵枫大喊，刚开始有些不明所以，回头看了一眼后发现赵枫拿着马鞭指着他们，这才有几个士卒会意过来抽出武器上前就要抓住那几个胥吏。

　　　　那几个胥吏在这里也有一会了，不曾想才见到赵枫就要抓人，纷纷拔出武器跟那几个士卒对峙起来，“我等奉吴县令之命在此，你们为何抓人。”

　　　　“聒噪。”士卒们只听都尉的，哪里听得胥吏在那辩解，后面上来的几个人一同上前要抓人。

　　　　“哼。这个赵都尉这回倒不傻吗。”领头胥吏旁边一个胥吏见到官兵围了上来，操着一口异于历阳口音说了一句，边说边退后一步，然后把手放进嘴里，吹起了口哨。

　　　　“不好，这是水匪，保护王先生！另外看住水蛟龙！”赵枫听到口哨，立刻想起的就是那是大江之上水匪出现前的口哨声，记忆深刻。

　　　　认出了水匪的信号，赵枫赶紧打马来到姜或身旁喊到：“这是水匪发信号，他们在附近可能有埋伏，王先生先后退几步，这里我来解决。”

　　　　姜或听罢确实摇摇头，想说赵枫轻视自己了，但是他现在装作口不能语，无法说话。

　　　　身后步行的林应元此时才是最紧张的人，他是知道姜或身份的，哪里能让姜或冒险，赶紧上前拉住姜或的马僵往后走了好几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林应元刚勒马走出去的时候，身后刚才姜或站的地方突然有一支短箭射来，射中一旁的卫士，那人应声栽倒在地。

第一百零二章　猝不及防（）　
姜或见到这才走出几步就有暗箭射在原处，心下大骇不已，料定水匪伏兵就埋伏在左近不远处，否则动作不可能这么快。

　　　　也怪他和赵枫两个人高头大马，又是一身官袍，自然在兵卒之中异常的显眼，成了水匪袭击的首要目标。

　　　　顾不上其他，姜或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成了水匪首要击杀目标，立刻俯身趴在马背上。

　　　　刚趴到马背上，看到在前头牵着马僵的林应元一个健步窜到身旁，然后就是一个纵身小跳，胳肢窝被林应元别住，然后感受到一股雄浑的力量从手上传来。

　　　　姜或知道这是林应元要拉自己下马，遂放开牵着马僵的手任由林应元把自己拉下去，然后顺势趴在他的背上。

　　　　“赵都尉赶紧下马！你们在马背上太显眼了！”姜或刚趴到林应元背上，林应元背稳了姜或之后，扯着嗓子朝赵枫大喊一声。喊完后脚下就加快了速度，很快姜或就被带离了岸边，身旁立刻涌过来一堆持盾卫士护在身前。

　　　　至于赵枫这边，刚听到林应元的喊话，立刻反应过来，刚想纵身下马，立刻有一支短箭射来。

　　　　好在这支短箭没有准头，只射中了赵枫胯下的马肚子。马儿肚中吃疼，立刻发出一声悲鸣，扬起前蹄乱踢一气。赵枫的动作跟马的动作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进行，但是他还没跳下马就被掀翻在地。

　　　　好在身边亲卫机灵，立刻出手把赵枫拖到一边，躲开了落下的马蹄，否则赵枫非死即残。

　　　　与此同时，靠近他们这边的芦苇里有两个身影被岸边的兵卒发现，立刻有几个人冲声去跟他们缠斗在一起，很快就把那两个放暗箭的水匪斩杀在地。

　　　　另一边，赵枫刚发出命令，有五六个士卒想要立功，大着胆子冲上木桥。在他们眼里，桥再烂，最不济也就是落水可难不倒他们。

　　　　就在他们冲上去后，岸上的姜或等人就看见水边的芦苇丛里竟凭空冒出一艘木船，船上两人，一个划桨，一个则是挥舞着手臂粗的木棒狠狠砸在木桥上，硬生生的砸断一根承重柱。

　　　　刚好上面的士卒正用力的小跑着，木桥一下子支撑不住整座桥在众人眼前垮塌。

　　　　桥上的士卒脚下没了站脚的地方，全部落入水中。几人在水里扑腾几下，摆正了姿势正要游到岸边，这时水里又冒出几个人，手里拿着大刀就是一阵狠砍。

　　　　几个兵卒猝不及防之下，不是被木棒砸中，就是被大刀砍伤。一阵阵惨叫过后，水里已经全部被鲜血染红。

　　　　这一切全部被岸上的人尽收眼底，因为发生得太快，等他们反应过来，掉在水里的兵卒已经无一幸存。

　　　　一个跟他们要好的伍长大喝一声，立马带着自己手下几个兄弟拔出武器就要冲进水里为他们报仇。但是天晓得水匪在这里埋伏了多少人！

　　　　他们五个人一伍刚冲进水里，立刻又冒出几个水匪杀得他们措手不及。

　　　　那个伍长见到有埋伏大喝一声，拿着武器一阵乱砍。但是敌明我暗，很快就在水里被人砍中大腿。下身生疼，伍长顿时浑身无力栽倒在水里，有个水匪手快，立刻在他的脖子上又补了一刀。惨叫声都没发出来，就被水匪暗算了。

　　　　其他几个兵卒在伍长被击杀后，悲从心起，拿着武器边打边退，但是架不住水匪人多，还没退回岸上，就全被在水中击杀。

　　　　虽然姜或在岸上被拿着盾牌的士兵围得严严实实的，但是他还是透过一些缝隙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此时他的心里是又怒又惊。既怒于他的广陵子民就这么眨眼间死伤十几个，又惊骇于水匪胆子之大，放先头部队过桥为的就是等着伏杀他们几个领头的。

　　　　好在赵枫吃过一次教训，上次在大江上就是水匪伪装成过往商人，靠近了官船后突然满仓货物变成柴垛，转眼就燃烧成耀天大火，一下子就先烧了他们两艘兵船，不然也不至于要弃船落荒而逃，最后在半路被伏击，折了杨安这个当朝卫尉。因此赵枫第一眼看到历阳胥吏，就先打破沉寂大喊抓人，破坏了水匪的计划，让他们提前动手。

　　　　不然眼前这十来个士卒的命运就是他们的下场了！

　　　　此时赵枫看到漂起在水里的浮尸，想起了那日大江上被袭击的时候水里也漂满大夏兵卒的尸体。顿时两眼发红，心中狂性大发，拔出随身佩剑站起来后大喊道：“吹号，所有人杀水匪立功了，杀一人赏五金，杀五人直接计功上报朝廷。”

　　　　赵枫说罢，带头就要冲进水里斩杀水匪。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河边的芦苇荡里突然射出一阵箭雨，直晃晃的朝着他们射来。

　　　　看到箭雨，姜或和林应元也是吓了一跳，不少兵卒更是大声直呼。没想到水匪埋伏规模不小，看这箭雨数量，芦苇荡里少说也埋伏了两百多人，而且还全是弓箭手，刀斧手另外算。

　　　　此时冲上去的赵枫看着射来的箭雨，也是愣在当场，他想不通水匪为什么有这么多弓箭。眼看着长箭就要贯体而入，好在赵枫身旁亲卫赶紧组成盾阵护在身前。一阵当当当的声音落下，全是箭枝打到盾牌上的声音，赵枫这才有些回过神来。

　　　　但不是所有的人都那么幸运，那这个冲到岸边又没带盾牌的兵卒大部分闪躲不及，中箭倒地，一时间哀嚎遍地。

　　　　姜或看到水匪躲在暗处，具体也不知道埋伏了多少人，觉得再这样下去赵枫得吃大亏，当即用手肘捅了捅林应元。林应元会意，立马站起来，拨开几个挡在身前的兵卒大喊道：“回防，先回防。盾阵准备，弓箭手准备。”

　　　　赵枫被箭雨打醒，现在听到林应元这么一喊，心中大为懊恼，知道自己为了雪耻，竟然又中了水匪的埋伏，这才悻悻往后退。

　　　　有林应元出面指挥，身后立刻有一群精锐的王宫卫士拿着大盾摆在前面，很快就在岸边形成了一个盾阵，暂时挡住了水匪的箭雨攻势。

　　　　而配弓的兵卒也开始忙活起来，一些手脚比较快的，已经张弓射箭，开始零星的反击了。

第一百零三章　天理昭昭（）　
暂时用盾阵挡住了水匪的一波箭雨突袭，只见林应元立刻指挥弓兵反击。但是当他们的弓兵形成规模开始反击的时候，箭雨落去芦苇荡中并没有想象中一般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见如此，姜或和林应元的脸色发青，暗道水匪知晓此地地势，一定在这里做了手脚，或者是射了一箭就换了地方，不然不至于如此。

　　　　很快水匪就证实了他们的猜想。

　　　　只见原本毫无异常的芦苇荡中突然出现几十块木板形状的东西，上面零零散散插着一些羽箭，偶尔还会有一只手从后面伸出来摘走上面插的并不深的羽箭，然后又变成水匪手中的武器，朝着他们飞射而来。

　　　　刚撤进盾阵的赵枫转身看到水匪果然是有备而来。待得仔细一看，发现那一片密密麻麻的木板竟然是一块块门板！看样子全是从这次被洪水冲垮的房子里拆下来的！

　　　　赵枫顿时心里十分不是滋味。自己在大江上吃了一次亏，刚才又被水匪算计了，那一波箭雨袭击，起码有二十多个人中箭，哀嚎已经充耳，让他心乱如麻。

　　　　他们这边倒还好，起码用盾阵稳住了形势，还有几百兵卒源源不断的从后面跟上来，最少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但是过河的那一批就没那么好运了。

　　　　刚才受命要去擒住那几个历阳胥吏的兵卒十来个，全部被暗箭伏算，抬眼望去，已经看不到还站的了。至于生死就无从得知，反正是凶多吉少了。

　　　　还有那些最早被放过桥的，共计七八十人。因为走得太前头，根本就没听见赵枫在喊什么，只知道后面一阵嘈杂。刚要转身看个究竟，路边的灌木丛中冲出几十个手持武器的水匪冲杀过来。

　　　　首当其冲的就是走在最前头傻子荀富，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个快步冲上来的水匪长剑入心，喉头不断的涌出鲜血，话都说不出口就断了气。

　　　　“富子！”荀林离荀富并不远，看到荀富背后突出一支长剑，然后被那个水匪在肚子上踹了一脚把荀富踢开。顿时一股血气冲头，直接从身边一个身背大长剑的兵卒身上抢下武器，双手死死握住，快速跑了上去，直接朝着那个杀死荀富的水匪砍去，口中大喊：“还命来！”

　　　　这一声如晴天炸雷，直接把周边几个缠斗在一起的水匪和兵卒喊得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好一会后才回过神来。

　　　　而那个杀死荀富的水匪此时已经完全被荀林的气势镇住，也忘了闪躲。愣愣的看着荀林冲近身前，然后长剑落下，等他反应过来疼的时候，胸口已经从肩头到肚子被斩成了两截。

　　　　水匪人头落地，血水喷了荀林一身，那有些发白的发丝也沾染了鲜血。一丝丝划过到脸颊，汇聚成一条血线流到手上，再通过长剑滴到地上。

　　　　此时荀林愣愣的看着瘫倒在地上的荀富，脸上满是惊讶和愤怒，还夹杂着一丝无奈。

　　　　良久，荀林在原地发出一声仰天长啸，身旁无论是兵差还是水匪都不敢近身。

　　　　长啸持续了好一会才进入尾声，此时荀林状若疯癫，双手握着大长剑不论官差还是水匪见人就砍。

　　　　他手里的大长剑是大夏利器制式，专门用来斩马用的，力气大的人足足可以用大长剑横斩马腹，就跟荀林刚才斩杀水匪一般无二。

　　　　“还我非儿，还我非儿！”荀林利器在手，心中似乎也有一股执念不能散去。官兵和水匪都拿着单薄的长剑，根本无从抵挡。加上荀林力量之大，并没有因为年老而力衰，好几个人都被他砍断了手。

　　　　一时间他就像地狱阎君再世，凶气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