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玉贵掌握宫中武力,偏生此时又不在身边,竟无可凭借之处。就在危急关口,忽然宁寿宫外,又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臣赵冠侯,求见太后老佛爷!”
慈喜耳目灵通,听的真切,这个一向胸有成竹的老妇人,听到这一声喊,竟是忍不住从御座上站起来。两名宫女不待吩咐就从左右搀住她,却被她一把甩开,两步就到窗边,透着玻璃向外看过去,就见赵冠侯当先而入,其后,则是一排又一排的步兵。
“连英,那些奴才不用挑了,你跟我出去,咱跟承漪好好聊几句去!”
承漪也没想到,赵冠侯会在这时来西苑,更没想到,他不加通禀,不递牌子,居然带着兵进来。当然,这个锅得扣在承漪自己头上,他为了今天行事方便,特意在进宫时解除了沿途守卫的武装,改由虎神营的兵留守。显然,那些士兵不是对手,已经被解决掉了,赵冠侯才得以长驱直入,直接来到自己身后。
他将脸一沉,怒道:“赵冠侯,你好大的胆子,未经宣召,谁许你带着兵进宫的,给我把他绑了!”
“慢!他进宫,是有我的旨意,我让他带兵进的宫,怎么,我召见什么人,调动什么兵,还得你知道么?”
慈喜二次走出,气派已与方才不同,四平八稳步履从容,不紧不慢的,如同是在饭后遛弯。李连英随侍在旁,边走还要边说“老佛爷,您慢着点,您脚下留神。”
可越是如此,越显示出她手握全局,从容不迫。赵冠侯抢步上前,三跪九叩“臣赵冠侯,见过太后!”
“免了,起来说话。”
“臣遵旨!”
这当口,那名请了关羽上身的万里云道:“慢着,老佛爷,您方才说有旨意,让验二毛子,那么,这旨意可曾拟好?”
慈喜此时不再看他,而看向赵冠侯“你看看,这人啊,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自己什么身份都搞不清楚,在我的西苑都敢鸡猫子喊叫的的,这要是在外头,还指不定怎么横呢。我的旨意,好象还得告诉他似的,你说说,这是个什么罪过啊?”
“回老佛爷的话,这样的人,是个死罪!”
死字出口,赵冠侯的手已经放在刀柄上,罪字出口时,指挥刀已经抽出鞘外,足下一动,身形猛的冲向端王。在端王身旁自有护卫,可是不等出手,另一边的步枪也举了起来,大喊着“不许动,谁动打死谁!”
也就在这时,赵冠侯已经来到端王身前,手中指挥刀前刺,却并非刺向端王,而是穿过他的团龙褂,直捅入万里云的小腹之内,随后就是用里的一绞。
这一连串动作如同行云流水般流畅,一如闪电般迅速,很多人甚至都没看清发生什么,只听到刀出鞘声,随后就是白光、惨叫,接下来,就看到万里云双手紧捂着自己的肚子,向后倒了下去。手脚剧烈的抽搐,鲜血以及肠子已经顺着手的缝隙缓缓流出。
端王面色一变,既怒又怕“大胆,宫禁之内,你敢杀人?”
慈喜道:“承漪,你不是说他请了关帝上身么,冠侯这是试他的法呢。我看他的功夫没练到家啊,怎么这一刀就躺下了?这关帝,难道还怕刀么?要是这样的功夫,可怎么顶的住枪子?承漪我问你,今儿个未蒙召见,你带着这么多人,拿刀动枪的进皇宫,可是想要造反么?”
若是这话在方才问,飞虎团顺势而起,大乱必起。可此时局势反转,强弱易势,上百杆快枪这当口已经举了起来,枪口上刺刀闪亮。只要应一声是,下一刻估计就是乱枪齐发,承漪这一干人等,立时就要变成蜂窝。
庄王承勋连忙下跪磕头“老佛爷,今天是奴才太冒失了,请老佛爷降罪。奴才也是心急,一时乱了方寸,只想着杀二毛子,早日退了洋兵,保住祖宗江山社稷,思虑不周。老佛爷,您别见怪。”
他一跪下,其他几人也尽都跪了下去,只剩下飞虎团的人,还在那里站着。慈喜哼了一声“你们几个的罪过,一会再拟,赵冠侯,先替我把这些团匪办了再说。他们胆敢持械闯宫,犯上作乱,有一个算一个,一律处死!一个不留!”
“臣遵旨!”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五章 闯宫(下)()
进宫的飞虎团成员,论人数与赵冠侯的人马相若,若有人高呼一声拼死反抗,这一仗,倒是一场较为艰难的混战。毕竟一方可以无所顾忌,另一方则需要保护太后,倒是飞虎团更容易放开手脚。
可问题是端王一行,自从赵冠侯刀杀万里云后,气势大受挫折,慈喜渐渐恢复往日威仪,端王等人却又开始退缩。原本想要破釜沉舟的一击,眼见无功,不敢再生变乱。
飞虎团的重要头领万里云被杀,其他头领此时若是开口,难免不遭杀戮,不开口也难免一死。一时间,竟是有人大失计较,叫道:“老佛爷开恩,太后开恩,小的们小的们是奉命行事啊。”
这话一出,士气大损,慈喜就越发有了把握,嘴角边都带起了一丝冷笑。“你们不是说,请神上身,刀枪不入么?怎么,一说要杀,就吓的没胆子了,你们请着神道呢,刀枪不入呢。来人啊,带下去,今儿个我要看看他们的神通。不管是拿刺刀挑,还是拿枪打,只要打不死的带回来,我这有好东西赏赐。”
一方无胆,一方气足,这一仗便没必要打下去。官军虽然人数并不多,可先是缴了这些团民的兵器,又押着同等数量的团民离开,时间不长,就有枪声响起来。
端王等人面色苍白,人人脸上都没了血色。谁也不知道太后会不会干脆一声令下,把自己这一行人也都拉出去试法。只听慈喜道:
“你们安的什么心,我很清楚,可是我也有句话教你们,让谁当皇上,我自有权衡。你们别以为立了大阿哥就该让他当皇上,要把大阿哥的名号撤了,也就是一句话的事,这个宫里我说了算,想立谁就立谁,想废谁,就废谁!承漪!你想什么我知道,告诉你,三个字:办不到!我不会让你当太上皇,你要是聪明一点,就是七爷那个结局,若是还这么闹腾,下次就没这么便宜了!今个所有来的人,每人罚俸三年,非宣招不许进宫!都给我滚吧!明个进宫,给皇上磕头赔罪,都给我记牢了。”
她这一番话毫不留情面,把一干亲贵宗室骂的狗血淋头,众人不敢再待,狼狈掩面而走,就只剩了赵冠侯一人留下。
眼看大敌已去,赵冠侯连忙再次跪倒“老佛爷,臣未奉宣招进宫,实乃死罪,请太后责罚。”
“起来,我们到屋里说话,不必要那么拘束,我还没老糊涂到那个地步。今个要是没有你,局势还不知道要坏到什么样子。你这次是立了救驾的大功,不但我要谢谢你,皇帝也要谢谢你,怎么会有罪。”
等到进了暖阁,慈喜吩咐搬来个坐位与赵冠侯坐,又吩咐着拿了点心与凉茶来。以区区二品官,享受这份殊荣,也算少见。慈喜先问了几时到来,带了多少兵马之类的话,听说又来两营时,不免有些失望。
“加上先前四营,也只有六营兵,三千人,太少了一些。若是武卫右军全到,我就不用头疼了。若是你们主攻,三个使馆也早拿了下来,董五星真是无能,为了他攻使馆,把翰林院都烧了,结果呢,还是打不进去。飞虎团原本指望他们有份士气,纵然术法不灵,人心可用,不想,他们的心,却是坏的透了。”
赵冠侯借这个机会,将通州见闻向慈喜做了禀报,又将廊坊的事,重新做了说明。慈喜怒道:“承漪这个奴才,竟然敢欺君!飞虎团这些土匪,是要好好剿一剿了,你们的右军,为什么不到直隶来剿匪?”
“回老佛爷的话,实在是山东的局势,也很危急,洋人陈兵于胶州湾,兵船密布,洋兵成千上万,两下正在僵持。山东兵在,洋人的这支人马也只能防范胶州,不能入侵京师。如果山东的兵马一动,洋人也就跟着动,不但山东要被搅动,他们还会到京城来。袁宫保正在设法和洋人交涉,希望能让洋人退兵,在那之前,咱们的兵得牵制着洋兵。宫保初到山东时间不长,兵力也不充沛,只能再调两营兵来勤王。”
慈喜计算了一下,前后八营,四千新锐,虽然不足以对抗洋人,但却足以震慑武卫后军和虎神、神机二营。就算承漪再想生乱,也足以对付他。当下点点头“很好,袁慰亭能有这份忠心,我也不会亏待他。这次打退了洋人,我有他的好处,你这次进宫,想是有人给你送了消息吧?是不是老庆?”
“老佛爷明鉴,正是庆王爷派振大公子送信,臣才知道宫内有警,不顾礼仪带兵前来,惊扰慈驾,罪该万死。”
“客气话不必说了,现在也不是说那些的时候。老庆之前也跟我说过,我没想到承漪那奴才,还真有这个胆子。从现在开始,整个西苑归你们武卫右军来护卫,不管是谁,没有命令擅闯,一律格杀勿论!”
“臣遵旨。”
慈喜朝李连英道“传我的话,赏十万银子给右军八营儿郎。武卫后军虚报战功都有十万银子赏,右军实打实的立了功,要是没有赏赐,我这太后就不必当了。另赏两万给冠侯,让他留着在京里花销。”
赵冠侯谢过赏赐,慈喜又道:“你的炮营进了京就好,武卫中军的八门大炮,就全归你管了。一共只有八门炮,还被武卫后军用坏两门。那些没用的奴才,做什么也做不成。你给我把大炮管好,把使馆,轰开。”
她停顿了一刻,接着说道:“我也知道,两国交战不戮行人。可是自古以来,也没有派兵到别国领土上,保护自己国家行人的道理。他们不仁,咱就只能不义了。再说,洋兵就在津门,不定什么时候就打进来,咱们要想谈判,总得有点本钱才行。先攻开使馆,让洋人知道一下,我们不是好惹的,接下来,章桐才好和他们讲条件。我原本以为,虎神、神机两营可用,后又觉得武卫后军和飞虎团可用,现在看来,真正可用的,只有你们右军。别让我失望,好好的打!”
这当口,韩荣已经来递了牌子,慈喜召见韩荣,赵冠侯正好跪安。他并没有离开,而是由李连英领着到外面一间小房间里等着韩荣,时间不长,李连英推门进来,手里多了个托盘,里面放的,正是一叠银票。
赵冠侯先谢了恩赏,照例要拿出里面一部分回报李连英,李连英却一摆手“免了,你都带着吧。今天要不是你来,怕是什么天佛不容的事都要出了,这时候我要是还接你的钱,就不能算是个人。好好收起来,回头啊,要紧着兑出来,现在这银票,也是不值钱了,谁知道什么时候钱庄倒闭,大家吃了倒帐,存项就没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坐下,李连英叹了口气“你进城时看到没有,大栅栏那,都烧没了。往常多热闹的个地方啊,一把火说没就没了。就连四大恒,都差点因为这一把火就关张,你说说,这银票不赶紧兑行么?”
赵冠侯急着进宫护驾,并没有注意,听到这话,才知道四大恒遇到风险。他现在好歹是四大恒股东之一,事关自己利益,当然要过问。韩荣见太后是独对,李连英并没旁听,也正好有时间,跟赵冠侯介绍起来。
赵冠侯带兵出城之后,飞虎团攻打使馆与北堂,皆不顺利。虽然刚烈亲自督师,攻打使馆那一路更有武卫后军参战,但是全都徒劳无功,反倒死伤惨重。北堂一共只有两个卡佩步兵排,但是死活就是攻不上去。水泥的外墙又烧不着,飞虎团的人没有办法,就只好想找别的地方来烧。
大栅栏的老德记药房,因为出售奎宁等洋药,便被选做目标,取来洋油火柴,火势立时大做。其时风助火势,火龙肆虐,飞虎团又不许人救火,等到想救时,火势已经无可逆转。
大栅栏本为京城第一繁华所在,商业精华,尽萃于斯,这一把火一下子烧去房舍五千余间。东面到珠宝市,西面到观音寺街,杨梅竹斜街,北面到西河沿,成了一片火海,包括小叫天演出的广和楼、三庆园、庆乐园皆在烈焰中化为灰烬。大火直烧到了正阳门城楼,飞虎团拍手叫好,老百姓就只剩了哭天抢地的份。
京城里各银号钱庄,全靠炉房周转,京城里二十家炉房全在珠宝市,此次祝融显威,炉房尽毁,各大钱庄、票号周转不灵,只能闭门歇业。要知四恒此时是大金第一号大钱庄,其一歇业,影响甚至超过天子易主。如果不能迅速恢复,整个京城不用洋人打,自己就得大乱。
仓促之间,只能先由朝廷借官款一百万,维持四恒运做,才算稳定了京城局面。不过京城里的大佬,从此对于银票就不怎么信任,太后的这份恩赏虽重,李连英却还是担心取不到钱。
赵冠侯倒是不怕,将银票收好,又问了其他的情形,李连英道:“情形很差,京城已经变的无法无天,不像个样子了。我跟你提几个人,你都认识。一个是带你出城的虎神营翼长阿克丹,一个是阿克丹的好友,副都统庆恒,都让飞虎团给杀了。庆恒死的最惨,全家一个没剩,尽皆被害,他自己被飞虎团给剁去四肢,复又杀戮。还有立山立老四,咱们去他家吃过饭,现在也被下了监,偌大一份家私,都被端王哥几个给抢光了。王爷带头抄家抢钱,这城里,还能不乱?”
赵冠侯这下着实大吃了一惊,说起来,阿克丹还算是对他有点人情,自然不希望熟人死。何况堂堂翼长,二品大员,怎么能说杀就杀?就算有罪,也不是飞虎团有权杀害的。至于立山,不但是朝廷命官,亦是太后宠臣,怎么还敢对他下手?
“阿克丹和庆恒的罪名,都说是二毛子,阿克丹信洋教,就那么在阵前按住砍头。庆恒是因为飞虎团找他要火枪他没给,就得罪了这帮土匪,说他是洋人的奸细,就给杀了。老佛爷要惩办,这帮人又说,是黑团干的,飞虎团也不知道。你说说,现在飞虎团里,居然分出红团黑团了,这种话,只好骗骗那些蠢人。谁不知道,所谓的黑团,也都是飞虎团的人马,不过是杀人放火时就是黑团,拿起刀砍洋人时,就又变成红团罢了。庆恒跟端王还是朋友呢,结果也被杀了。这飞虎团,就像一头脱了缰绳的野马,谁也拉不住它了,就算是端王,我看也驾驭不住。”
“那杨公呢?他又是因何论罪?”
“他得罪过辅国公承澜,两人都抢一个姑娘,在欢场上的毛病。结果这回,报应在这了。他家挨着北堂,飞虎团说他挖了地道,给北堂里的洋人送吃食送枪弹,所以才拿不下来。老佛爷也没有办法,何况他之前做的一些事,老佛爷有些看法可是抄他家这事,老佛爷可不答应。但是不答应又怎么办呢?现在是杀人放火之后,连个正凶都访拿不到,大家出门,都得多个小心。”
李连英说这番话,显然是在提醒赵冠侯,虽然手握六营人马,也要做好防范,免得受了暗算。这既是感谢他方才雪中送炭,解了太后的危,也是看在庆王的面子上关照一番。的赵冠侯千恩万谢,自不在话下。两人刚刚谈完不久,韩荣推门进来,与李连英寒暄几句,招呼赵冠侯离开。
韩荣的身体,比起上次来似乎更差,咳嗽的更为严重,但还是强撑着精神,到了家中,并不休息,直接将赵冠侯叫到书房。家人献了茶水,便退出去,将房间交给两人。
“冠侯,今天的局势危急,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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