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之上,杨帆虽然还头昏脑胀,心中却舒缓下来。半年来,自己虽然尽量去适应此时的生活,但陌生的人际环境,巨大的生活差异,特别是很多见解,自己言不能语,话不能说,很多事情,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此,便渐渐聚积的许多焦虑之气,这焦虑之气在中秋之夜借了杨帆的思亲之情引发出来。昨夜在醉杏楼杨帆借酒向唐盼兮倾诉一番,这些焦虑便得宣泄,心中的块垒也得以消溶,灵台自然空明一片。
回到府上,杨帆喝了稀粥,便又一头扎进床上,睡到午时时分。醒来之时,酒意尽退,痛症渐消,吃过午饭,杨帆沐浴更衣,到城外作坊同鲁智深及新聘任的几个掌柜见面谈事之后,又找了梅执礼、曹蒙等几个相熟官员盘桓一番,约定晚上去那金明池诗会赏月宴饮。
夕阳缓缓落下,晚霞如火,映得金明池内彤波粼粼。
金明池,位于京城西南城外,据说建于五代后周时期,原来是供水军演练之用。前几年,赵佶在池内建起殿宇,以供自己春游和观看水戏,金明池遂成为皇家别苑。不过,每年阳春三月及重大节日,金明池也会向京城百姓开放,允许百姓进入游览。
来到大宋,杨帆这是第一次游览金明池。傍晚到时,只见金明池方圆约有十里左右,池中一座拱桥,状若飞虹。桥头有五殿相连的宝津楼,位于水中央,重殿玉宇,雄楼杰阁,奇花异石,是皇帝游乐期间的起居之处。桥北面近东岸处,是朝北的临水殿,为赐宴群臣之地,殿前已铺设舞台作为晚上歌妓演出之地。金明池内,一艘艘的画舫随波游弋,舫内估计是些二世祖之类的风流公子。金明池沿岸遍植杨柳,杨柳之侧,临时搭起许多彩棚,彩棚之内各种商品也是琳琅满目。
今晚的诗会,说是对外开放,可其实普通百姓只能在外围游玩,进不得池内的表演之地。宝津楼专为赵佶所建,其他殿堂也仅供达官贵人宴饮所用,殿前的空地,除了舞台之外,则被文人的诗社所占。当然,便如后世的演唱会,花了钱搞赞助的有钱商人,也能凭着贵宾票占据舞台周围的不错位置,甚至进入到殿堂陪官员饮乐。其实,这场诗会的背后,组织者正是京城各大青楼、各大餐饮正店,提供各种钱物赞助的诸如绸布行、油烛坊之类更是比比皆是。
晚饭时分,金明池周围已是人流涌动,在这个娱乐活动相对贫乏的年代,这样的大型诗会,影响力无异于后世的春晚。穿过拥挤的人群,杨帆来到临水殿,来这里官员倒是不多,官阶高者,多碍于身份,不会在大厅广众之下宴饮,官阶低者,倒是宁可去楼前的诗会与才子们一起,至少有不少乐子可寻。所以,来这儿的,多是致仕的高官,文坛的巨匠,再就是像杨帆这种官阶虽然不低,但在朝庭却非部门一把手,不怕惹出结党之嫌的中青年官员。殿中,已有酒家布置了桌几酒菜,相熟的官员便聚在一起,饮酒品诗,指点优劣。
这对杨帆来说,实在失望。同梅执礼等几人坐在了一处,谈论的均是“听说那谁诗才无双,今晚必有佳作问世”、“先前某某某的一首念奴娇,着实惊艳,词曰……”之类。
真是郁闷!自己又不懂诗词,自己是来看美女,听唱歌的……
西边最后一抹霞光终于隐入天际,一轮明月悬于空中,金明池内,殿堂、舞台、画舫、散桌均掌起灯火。外面隐隐传来丝竹之音、喧闹之声,周围升起的烟火绚丽绽放,诗会正式开始。
第三十三章 诗会(下)()
殿堂内众人也纷纷起身来到门前走廊,凭栏而望。只见外面烟花明灭,灯火生辉,将殿前舞台之上,耀如白昼。
舞台之上的灯具,这次却是用了琉璃灯罩,灯罩之内一面亮如明镜,将整个灯光集中映向舞台,更有几面为彩色琉璃,射向台上的灯光便映成五彩之色,舞台灯光效果引人赞叹。
“还不错!以后这灯具就卖给各青楼饭馆。”杨帆点头暗道。
舞台之上,先是一会弹唱、歌舞表演,之后便有新出炉的诗词吟诵清唱,看来这诗会的节目便是如此穿插。临水殿距离舞台太远,此时又无扩音器之类电子产品,那歌曲诗词,殿上官员只是听的杳渺。不过,一会儿便有一个书僮模样的小厮拿了几页纸张跑上楼来,喊道:“河洲诗会,李兴李展图新作水龙吟,请各位大人品评……”
众人便回到殿内,传看品评那首新词。
如此这般,各诗会有拿得出手的作品,便送来请众人品鉴。其余时间则喝酒聊天,才子佳人的话题虽少不了,却也有些军国之事在讨论之列。
今晚这场聚会,虽名为诗会,可各种表演也吸引了京城各阶层的人物,那些平日里便闲得蛋疼的禁军官员,自不会放过这样的热闹场合。临水殿内,杨帆几人所坐桌几的周围,便有几桌是军中武人。这些人对诗词倒不能说完全不懂,但决对称不上感兴趣,海喝起哄、胡吹乱侃之余,聊天也多涉行军打仗。便如那两万金兵歼灭辽军七十万的战例,此时成了一个争论焦点,几个武人有的唏嘘,有的质疑,有的推演,声音渐渐高了起来……
“这些武夫,如此文雅之会,却满口刀兵,实在是煞风景。”杨帆同一桌几的太子府詹事耿南仲皱眉言道。
“哈哈,总算是国事,希道兄就别求全责备了。”梅执礼笑道。
“和胜兄说得在理,某闻辽人皆言金人满万不可敌,却不知究竟是怎么个情况,两万破七十万,这个,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什么两万破七十万,不过是武人们夸大其词,用来拥兵自重的借口,就是七十万头猪,两万人也无法杀光……”耿南仲哼道。
“子航兄身在枢密院,可有关于此战的情报?”户部侍郎唐恪朝杨帆道。
“七十万头猪如果有一头狮子率领,也不会败的。可惜,辽军是用一头猪率领着,焉能不败?”杨帆答道。
“噢?”
“此战过程据说如此,政和五年,耶律延禧率百万大军御驾亲征,进军黄龙府,企图以优势兵力彻底消灭阿骨打的金国,以绝后患。十一月,辽军到达黄龙附近的驼门,便在此安营休整,准备与阿骨打决战。说实话,面对七十万大军,阿骨打不一定有办法。可此时辽军却出现内乱,前锋耶律章奴突然造反,率自己一千多名亲军,离开军营,冲向上京,妄图拥立新君。耶律延禧得到这个消息,居然下令整个大军返回上京……”
耿南仲闻言沉吟道:“攘外必先安内,耶律延禧做得倒也没错……”
“希道兄此言差矣,一千叛军,怎用得着七十万大军全体回撤,耶律延禧,呵,已经方寸大乱了。”梅执礼道。
“老梅此言不差。”杨帆接着道,“耶律延禧的确已经方寸大乱,大军怎可说撤就撤,就算要撤,也需有计划有安排,有前军有后卫,统筹好了之后,才可下令。可此时耶律延禧心里只担心他的皇位,那里管得了这么许多。于是,七十万大军一哄而散,毫无秩序地向上京撤去。失去阵型,又毫无战意,这时的辽军说是成了一群猪,也不为过。”
“呵呵,对于这样的战机,阿骨打怎会放过。辽军大队行至一个叫做护步答岗的地方时,缀行而至的二万金军突然发动袭击,辽兵惊慌失措,四处奔逃,七十万大军烟消云散,耶律延禧只带了几百人狼狈逃向上京……”
对于这段历史,杨帆先前在枢密院里确实听过,但却没有他说的如此详实,大体只是说大战在即,辽国内乱,金人趁机进攻,大败辽军……不过在后世的军事课上,以少胜多的战例,却有此战,两块信息结合,杨帆讲来自是如数家珍。
“哦!原来如此,辽军之败,原来是祸起萧蔷……若正常的拼杀,金人怕不会有胜机,万人不可敌,呵呵,未必属实……”唐恪也道。
“错!金人满万不可敌!要打败他们需得开外挂。”杨帆摇头道,对于大宋的这帮自我存在感十分强烈文人,杨帆心里也着实无奈。
“外挂?”众人均感不解,“子航兄,何为外挂?”唐恪问道。
“呵呵,军事机密,不能泄露,还请各位见谅。”杨帆回道。
“好了,诸位休要再说这些刀兵之事。朝庭联金灭辽,已成方略,不久之后使者便会出使金国,一但事成,宋金便是盟国,这两国交战之事,此时怎可妄谈?”耿南仲道,他对这些军国之事,并不上心。
“人无信不立,国无信则衰,我们背弃澶渊之盟,本是不该,联金灭辽,实不知是祸是福。唉!天下怕是要进入多事之秋了,朝庭的确需要未雨绸缪。”唐恪叹道。
“唐大人此言老成谋国。唉!以在下看来,宋金将来必有一战。”杨帆道。
“这是何解?双方盟约真的便是废纸?”耿南仲问道。
“唉!国与国之间没有永无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大宋富足,金国贫瘠,可金国却拥虎狼之师。诸位见过有虎狼放着身边的肥肉而顾忌信义不去吃的吗?”
“这……”
众人均无言以对。
“那大宋之师,真的不是金人对手?”唐恪又问。
杨帆摇头:“大宋多年以来,重文轻武,如不改革,以在下观之,打他们不过。”
“杨大人慎言!”耿南仲喝道,“以文御武,乃是祖制,武人骄横,若许以重权,必成藩镇,那时莫说御敌,内乱便会亡国。”
“呵!那便亡在外族的铁蹄之下好了。”杨帆置气道。
“你……”
见两人争执渐起,梅执礼赶紧道:“咱们就不必在此猜测了,今晚乃是诗会,何不只谈风月不谈风云?”
“何胜兄说得是,来咱们品评一下朱夫子这首《水调歌头》。”唐恪也道。
“哈哈,天宇着垂象,日月共回旋……”梅执礼读道。
众人继续品诗,杨帆本就对此没有兴趣,刚才气氛又为之一滞,此时更是兴趣索然。陪着众人喝了几杯酒,杨帆便以方便为由,想来个尿遁。
外面的世界,灯火如龙,歌舞如织,比品诗自是有趣得多。杨帆走到舞台之前,左右一看,舞台周围的桌椅均已坐了好多人,一时之间怕也找不到位子。正失望之余,却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人正向自己招手,纤手如玉,笑靥如花,却是李师师在示意那边有座。杨帆灿然一笑,便向李师师那边走去。
李师师这边,围桌而坐的却是周邦彦和几个年轻学子,估计是什么诗会的成员。双方见礼之后,众人便挤出一个空座,让与杨帆。李师师怪怪地看了看坐在自己一边的杨帆,道:“大人可是在找盼儿姑娘?”
“啊?”
“哈哈,盼儿姑娘被玉山诗会请去唱词,一会舞台之上或可看见。”
“哦,呵呵……”杨帆省悟,昨晚在唐盼兮那儿宿醉之事,定是让李师师知道了。
看她一幅“你不用向我解释”的表情,杨帆也就不再澄清。何况,此时这种事情台面之下会被算作雅事,便如眼前的这位周邦彦周老兄,明知李师师与赵佶的关系,却仍敢与她暧昧不断,据说还曾为躲赵佶,藏于床下,事后还酸溜溜地填了一首词曰:“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叙述当晚床底所闻,结果差点被贬出京。但这事却被人们津津乐道,无人责备,便如后世某些明星传出的绯闻一般模样。
看杨帆一会看自己,一会转头看周邦彦,李师师纤手轻轻在杨帆臂上一拍,嗔道:“看表演了……”
舞台之上,你方唱罢我登场,直到子时,众人仍无离开之意。宋人过中秋,喜欢通宵娱乐,估计此时这诗会刚刚进入高潮。
杨帆却没有通宵看娱乐节目的习惯,过了子时,便与众人道别,回府休息,第二天日上三竿之后,方才起床。起床之后,却总觉得四周静悄悄的,想来昨晚大多数人不眠不休,此时正在补觉。
“也不知李师师他们何时回去的。”杨帆不经意地想着,“呵!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吧……”
第三十四章 球攻入对方的门才算赢()
八月十六的上午,整个京城似乎安静下来。杨帆百无聊赖地挨到午钣之后,便去了京营禁军的校场。
如果说昨晚的金明池诗会是文人士子的天堂,那么今天下午的足球比赛,就是那些武臣军汉们的乐园。
由齐云社组织的禁军各营联赛,今天下午安排了一场相当于后世“国家德比”性质的比赛。其实这个联赛,是齐云社按照杨帆提供的资料,在禁军内部举行的一个试验性质的系列比赛,主要原因是军队人员好组织,主要目的是积累组织比赛的经验,最终目标当然还是将比赛推向民间。
联赛开始之初,各营还当是为让高俅高兴,随便选出一些人来敷衍着。可是几场比赛下来,各营上下便迅速沉溺了进去,原来队员均是各营长官随便指派,后来各营士兵便削尖脑袋往球队里钻。
比赛之初,观者也如出操训练一般来到场边应付,现如今为争取一个为自己队呐喊助威的名额,经常有人打的头破血流。千年之后,在娱乐活动盈千累万的情况下,足球尚成为世界第一运动,这些业余生活极度贫乏的军人,如何能挡得住这比赛的魅力?随着比赛的深入,各营的荣誉感也被激发出来,场下,队员精挑细选,训练严苛认真;场上,选手踢球火爆激烈,观众助威声潮如雷。
今天比赛的双方是天武营与神卫营。时值中秋休沐,高俅便请了赵佶与一众喜欢蹴鞠的官员前来观战。杨帆当然也在此列。
皇帝御驾亲临,禁军上下自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教场之上,搭起了供赵佶与众官员观赛的华盖、罗伞,校场几里之内全部禁严,得以进场观战的两营士兵也是衣鲜甲亮,精神焕发。
未时过半,杨帆来到了校场。此时高俅、李邦彦、蔡攸等几名高官已到。场内比赛双方的队员也在球场的各自半场做着准备活动,队员统一着装,一队黑衣,一队白衣。杨帆走到高俅等人边上,与他们见礼寒暄一番,便坐在了一顶红色罗伞之下,等待赵佶的到来。球场的另一侧,有幸来观看这场比赛的禁军士兵已整齐有序地坐在了各自区域。一会时间,童贯、王黼等人到来,看到今天所到之人又是一群媚臣,杨帆心里直摇头。
唉!生活便是如此,既然不能改变,且先享受着吧。
申时时分,赵佶驾到。随行的有郑皇后及自己的几个儿女,仪仗也精至最简,看上去便是家人出游,其乐融融的样子。宋朝的皇帝便有这好处,私下里相处起来远没有明清时期那样的严肃,臣民平日里称其为“官家”,由此便可见一斑。
赵佶也是如此,微服出宫,到大臣家饮宴,乃是家常便饭之事。当然他所到之处,免不了被大内侍卫折腾一番,便如上次他到杨帆家里接茂德回宫,不过是一会工夫,宫内侍卫便将杨府的护院、杂役控制起来。不过在杨帆看来,宋朝刑罚宽松,尤其是对士大夫阶层,再重的罪,最多便是流放,皇帝几乎没有下令杀人的先例,倒是有些士大夫之间,经常会有“举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的争斗,皇帝赚足了宽容仁爱的口碑,得罪人的情况极少,所以最多是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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