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孺子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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孺子帝- 第3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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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必,陛下心细,不可让他看出破绽,而且陛下生性仁慈,绝不会降罪于无辜之人。”

    “南兄杀身成仁,请放心,待风头过去,南兄家人自会得到照顾,南兄的几个孙子都在读书吧,听说长孙南冠美颇有令名。”

    “年纪还小,看不出什么。”南直劲露出微笑,却没有多说什么,既未夸赞长孙,也没有开口托付,反而道:“前宰相申大人的儿子后年应该参加大试,请张大人记得此事,申大人是不会忘的。”

    张擎摇摇头,“这位申大人,从前当御史的时候就沉不住气,现在也还是这样,只要他那个儿子有些才华,何必担心出不了头?同朝为官,难道大家还会故意使坏不成?朝廷自有规矩,大家遵守即可,何必非问个清清楚楚呢?”

    申明志听说南直劲得罪皇帝之后,派人进京四处打探,惹得一些大臣不太高兴。

    “只要他别做得过分,急迫之情可以理解。燕国相那边怎么样?”

    张擎神情微暗,“他还不知情,自以为能够脱罪。唉,这个燕康,也是太急了些,让黄普公惨败一次,失去陛下的信任,也就可以了,何必非要赶尽杀绝呢?惹来陛下的注意,他还指望着用阴谋诡计遮掩。我想他是在东海国作威作福惯了,全忘了按规矩行事。”

    张擎摇头,对燕康感到失望。

    南直劲盯着张擎,说:“燕国相愿意逃亡海上,从此不再回归故土吗?”

    “什么?他对咱们的计划毫不知情,我一个字也没透露,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张大人与燕国相结交多年,熟知其为人,可以猜上一猜。”

    张擎沉吟良久,“燕家全族都在东海国,扎根已久,走不得。”

    “原来如此。”南直劲点点头。

    张擎明白南直劲的意思,他刚才流露出同情之意,南直劲在提醒他,不要提前泄密,燕康已经没有挽救可能,泄密只会惹祸上身。

    张擎心中终获轻松,起身深施一躬,“南兄走好。”

    南直劲是一名小吏,平时在哪位大人面前都表现得毕恭毕敬,今天却坦然接受兵部侍郎的一拜,喃喃道:“希望陛下能对下一位宰相真的满意。”

    张擎问道:“我们该对瞿御史支持到什么地步?”

    “各司其职就好,张大人刚才还说有些规矩只可遵守,不可明说,瞿大人会明白的。”南直劲顿了顿,“现在不明白,以后也会明白,他是个聪明人。”

    张擎再次躬身行礼,告辞离去。

    南直劲回到椅子上,已经没信可写,继续喝冷酒、吃残肴,丝毫不以为苦,突然笑了一声,想起了自己的孙子,自言自语道:“南家会出头的。”

    城里的两位官员心安理得,行在路上的瞿子晰却没法平静,心中患得患失:按南直劲的计划行事,自己就将成为朝廷“规矩”的一部分,从此前途无忧,却会失去独立与自由,尤其是心中难安;向皇帝合盘托出一切真相,则朝廷大乱,自己即使成为宰相,也难做成大事。

    在国子监的时候,瞿子晰冷眼旁观朝中事务,总觉得迂腐可笑,自从进入户部任职以来,他才发现为官之难。

    让他想不明白的是,错的究竟是整个朝廷?是某些大臣?还是皇帝?

    圣旨发出的第三天上午,瞿子晰赶到巡狩营,远远望去,营地依山傍水,与普通军营无异,直到接近之后,才能看到众多与众不同的旗帜,表面营中之人乃是至尊的皇帝。

    从十里以外瞿子晰就开始接受检查,此后每走两三里就要查一次,在营门口,更是有官员出来,认出右巡御史之后,才允许他进营。

    当今皇帝喜欢自行其事,所谓巡狩治国,更像是少年人的幻想,难见实际效果。瞿子晰发现自己正逐渐接纳南直劲灌输的想法,不由得一惊,急忙收束心神,专心等候皇帝的召见。

    韩孺子上午又去了一趟水军营地,听取众将制定的作战计划,提了一些问题,最后夸赞一番,午时前返回宿卫军营地。

    水军没有大将指挥,战船、装备不足,对新来的陈嚣等将领也不是特别信任,都不愿出海,见皇帝真的只是“纸上谈兵”,他们松了口气。

    韩孺子饭后小憩片刻,召见早已在营中等候的瞿子晰,身边只留金纯忠一人。

    瞿子晰进帐,先正常报告情况。

    听说黄普公没死,竟然投降海盗,韩孺子很意外,接过信反复看了几遍,“这真是黄普公所写?”

    “无法确认,这是副本,原件还在国相府,就算真是黄普公的笔迹,也说明不了什么。”瞿子晰开始讲述黄普公遭到陷害的事情,最后道:“此事有人证、物证,燕康意欲嫁祸于他人,反而露出马脚。”

    韩孺子看了一眼金纯忠,对瞿子晰道:“瞿大人做得很好。”

    瞿子晰接着说起王平洋,他自己做了一些调查,发现王平洋不止行为不端,还收受大量财物——据称是用来招待皇帝,但是要力行节俭而用不上的诸多金银布帛。

    韩孺子嘿了一声,母亲太相信亲情,没有看清王平洋贪财好利的本性。

    “瞿大人不负朕之重托,此行大有收获啊。”

    “实不相瞒,这些并非臣之功劳。”

    “哦?有人帮忙吗?”

    “臣一直不得进展,是手下的南直劲查出这些事情。”

    “南直劲。”韩孺子一下子心生警惕,“他还做从前的勾当,揣摩朕的心事?”

    “是,他还想将臣拉下水。”瞿子晰深吸一口气,迄今为止,他说的一切都在南直劲的计划之内,接下来要说到什么程度,他仍然没有做出决定。(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五章 支撑() 
少说一句,南直劲就是普通的奸臣,利用丰富经验揣摩皇帝的意图,提前泄露给大臣,让他们有所准备、决定取舍,他则从中渔利,类似于那些阴险狡诈的太监。

    多说一句,南直劲则是一**臣的联络人,他们都在维护与当今皇帝存在矛盾的一套规矩与惯例,为此互相通风报信、互相帮助扶持。

    瞿子晰不希望看到后一种结果,因为他也是朝中一员,他有理想,还没来得及实施,如果今天就将朝廷闹个天翻地覆,以后他就永远没法得到百官的真心支持。

    “是南直劲给燕康出的主意,并且希望用王平洋之事吸引陛下的注意,从而草草了结对东海国的调查。”

    韩孺子微微睁大一些眼睛,不怒反笑,“这个南直劲……看着很老实,胆子却这么大,朕给了他一次机会,他反而变本加厉,还好瞿大人盯得紧,没让他得逞。”

    “那是因为有陛下事先提醒,臣对南直劲不放心,对他想得比较多。”

    韩孺子点点头,“瞿大人随朕一块进城,先不要做什么,继续收集证人、证物,务必要让此案无懈可击。”

    “遵旨,陛下。”瞿子晰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皇帝,觉得有些奇怪,南直劲做出如此明显的欺君行为,皇帝为何无动于衷?

    韩孺子也正看着瞿子晰,两人对视片刻,瞿子晰急忙低头。

    “燕家陷害黄将军,兵部知情吗?”韩孺子问。

    瞿子晰心中一颤,回道:“臣迄今未发现线索。”

    韩孺子嗯了一声,没有追问。

    瞿子晰告退,心中仍觉不安,君子坦荡荡,小人藏兮兮,他今日的所作所为绝称不上坦荡,违背了他一向引以为豪的准则。

    帐篷里,韩孺子向金纯忠道:“瞿大人似乎有话未说。”

    “微臣眼拙,没看出来。”金纯忠虽是近臣,却不肯事事顺着皇帝的意思说话,他一直谨守本分,目光低垂,只看脚下一小块地方,没有观察皇帝与大臣的神情。

    韩孺子笑了笑,随后变得严肃,“湖县真有数千名奴隶待卖?”

    “微臣亲眼所见,而且还从宋阖手里买了一百名,但他说不能送往京城,所以微臣要在东海国买一块田宅,然后他将人送去,所有钱都从那十万两里出,宋阖唯一的要求就是让微臣对陛下说一句‘湖县并无异常’。”

    “嘿。”韩孺子冷笑一声,他派金纯忠去湖县是为了寻找杨奉家人,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然挖出一件大案子,“各地共有多少人口被卖?”

    “不可计数,宋阖只是人贩子之一,各地都有他这样的人物,从地方军营里拿人,卖给大庄园为奴,驻军则以伤亡上报,兵部不知参与有多深,至少是失察。前几年天灾不断,安置流民时各地驻军招募颇多,数量膨胀,宋阖等人从中大赚了一笔。”

    “被卖者那么多,为何没人告官?”

    “微臣问过,陛下本意虽好,到了地方却常有变动,就说招募流民为士兵吧,陛下本意是给流民一口饭吃,然后让他们返回本乡各安其业,有些军营却会欺骗流民,对他们说,陛下开恩,只是允许他们吃饭,不包括衣物、住处、牲畜等等花费,这些都要流民自己出钱,有时候营里将官还会故意引诱流民赌博,允许他们记账,积累到一定程度,就让他们卖身还债。”

    流民大都不识字,又都怕官怕兵,真以为自己欠皇帝许多钱,只能接受被卖的安排。

    宋阖等人比较谨慎,绝不将人口卖到京城。

    卖身契都有时限,少则五年,多则二十年,被卖者一旦习惯了大庄园的生活,很少有人愿意离开,而且他们会发现,自己欠下的债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更加离不开旧主。

    宋阖的生意做了许多年,从没出过问题,只是这几年数量太多,他感到心虚,因此一听说有京城口音的人在城里四处打听,立刻想到了自己的事,于是拿出惯用手段,直接花大价钱收买。

    韩孺子想了一会,“宋阖在朝中的靠山是谁?”

    “宋阖经常将朝中大臣挂在嘴上,据说他的一个妹妹是前宰相殷无害长子殷措的小妾,但此人常有夸大之辞,微臣觉得不能太当真。”

    这是金纯忠谨慎的地方,就连查证人口买卖,他也要自己买一批,有了真凭实据,才敢向皇帝说明一切。

    韩孺子点头,“你去东海国买田宅吧,小心,宋阖是个糊涂虫,背后却可能有精明的靠山,如果有官员来试探口风——肯定会有——你不要露出马脚。”

    “是,陛下。”

    黄普公、燕家、南直劲、兵部、宋阖……诸多事情赶在了一起,韩孺子需要一个稳妥的处置方案,他还在想。

    金纯忠没忘记自己本来的任务,“微臣在湖县打听到,县里确有一位杨婆,据说丈夫在外地,从来没回过家,偶尔会托人送来银两,杨婆为人口碑不错,就是脾气暴躁,时常与人打架——与男人打架,她有个儿子,读过书。一年前,杨婆母子搬走,不知去向。微臣可以继续调查下去。”

    “不急,此事……以后再说吧。”韩孺子明白,杨奉提前安排妻子搬离,大概就是不想让皇帝找到他们。

    金纯忠告退,韩孺子坐在帐中思考。

    最简单的做法是雷霆一怒,直接抓人,快速而有效,名声也佳,可是到底能维持多久却很难说,地方官员和将领总有办法曲解皇帝的旨意,继续从中捞好处,被抓者不过是倒霉蛋。

    最重要的是,朝廷将因此遭受重创。

    大楚就像是一座四处漏风的危房,急需修补,为了防止房子彻底坍塌,却不能大修大补,必须找准最重要的位置,先建立几处支撑。

    韩孺子独自坐了将近一个下午,谁也没见。

    第二天早晨,巡狩队伍出发,向东海国治所行进,于当晚进城。

    接下来几天,皇帝的行程与在云梦泽差不多,亲耕劝农、会见宿老、召集众官、演练将士……忙碌而紧张,几乎没有休息时间。

    大多数官员对此感到满意,极少数人却犹疑不定,预料中的骤风暴雨没来,反而让他们更觉不安。

    第四天,皇帝宣布,要将驻陛时间由五日延长为十日,他要亲赴船坞,观看新船下水,并且正式任命新的水军将领。

    皇帝似乎不想再提黄普公,那是他提拔的大将,结果却兵败投敌,实在是一件很没脸面的事情。

    这回改由兵部按正常程序选将,兵部推荐了三个人,一位是在云梦泽立过战功的邵克俭,一位是熟悉水战的老将军狄开,还有一位是随行将领陈嚣。

    皇帝全都接受,眼下水军规模不大,很快就会得到扩充,三人皆可为将,但他没有指定统领整支水军的大将。

    黄普公一事刚刚发生,皇帝谨慎一些的确没错。

    停留在东海国的第八天,瞿子晰最先忍耐不住,求见皇帝,希望问个清楚。

    皇帝巡狩力行节俭,不准新建宫馆,行宫就设在城内的一座空宅子里,此宅原本属于一位富商,占地不小,足够容纳皇帝的随从队伍,离国相府比较远,无需比较谁好谁差。

    时值初冬,瞿子晰走进宅院,见不到多少皇帝居住此地的迹象,只是来往的太监稍多一些,许多摆设还显露出明显的商人气息。

    瞿子晰忍不住想,无论如何,皇帝毕竟不是昏君,他想做大事,只是手段还显生涩,没能得到朝廷的认可与全力支持。

    瞿子晰心中更觉羞愧。

    皇帝喜欢在书房里见客,这里的书都是他带来的,瞿子晰进来的时候,皇帝正在看一本书。

    韩孺子放下书,示意瞿子晰坐下,问道:“皇帝经常向大臣低头吧?”

    瞿子晰一惊,站了起来。

    韩孺子笑着摆手,“瞿先生不要误解,朕看史书,发现历代皆有君臣矛盾,因此一问。”

    瞿子晰稍稍安心,“皇帝怎么会向大臣低头?史书中应该记载得很清楚,最后低头的都是大臣。”

    “表面上如此。比如本朝,从太祖定鼎之初就说要轻法省刑,之后的皇帝也都这么说,还处置过不少酷吏。”

    “大楚讲慈孝,与前朝相比,的确减轻了许多刑法。”

    “可是有一件事奇怪,减来减去,为什么后来的皇帝还在诏书中说刑法太重呢?到底减在哪了?朕不由得怀疑,许多减轻的刑法,后来又都恢复了原样,史书中却没有记载。”韩孺子拍拍手边的书,“皇帝让大臣低头,都记在了史书里了,大臣让皇帝低头,却在史书之外,悄无声息,只留下一点点破绽。”

    瞿子晰沉默不语。

    韩孺子继续道:“瞿大人当官,是为国?为民?为君?为家?为己?”

    “为一腔正气。”

    “好,眼下有一桩大案,瞿大人以‘一腔正气’观之,看看该如何处置。”韩孺子指着桌上的一厚摞文书。

    瞿子晰求见皇帝,没想到皇帝早有准备,他困惑地走到桌前,先行礼,随后拿起文书一份份浏览,越看越惊、越看越怒。

    地方军营倒卖人口的事实清清楚楚地写在里面,虽然还没有直接证据,但要说兵部毫不知情,瞿子晰一点也不相信。

    “原来这就是朝廷所要保护的‘规矩’。”瞿子晰羞怒交加,亏得自己还为是否保护兵部犹豫多日。

    他终于决定说出全部真相。

    韩孺子等着,他迫切需要先建立一根支撑,再修缮破旧之屋。(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六章 传染的不安() 
国相燕康这几天有些心神不宁,皇帝已经驻陛九天,却迟迟不提黄普公投敌之事,也不对“陷害者”陆大鹏下手,好像将整件事忘得干干净净,这可不像皇帝一向的行事风格。

    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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