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孺子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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孺子帝- 第2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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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耀谢恩,费力地站起来,知道这是一次极其难得的机会,自己若不能立刻打动皇帝,就只能困死在阴冷的小屋子里,“宫中之人所争、所仰者,皆是陛下,再无其它,可陛下所思所念者乃是天下、乃是朝廷。太监也好,嫔妃也罢,费尽心机也不过讨得陛下一时欢心,若想长久立足,非借助外力不可,老奴因此说,宫中并无争斗,一切争斗都在外面进行。”

    “比如上官皇太妃与太后呢?”

    宫中争斗的最惨烈一幕就发生在这对亲姐妹身上。

    景耀躬身回道:“陛下细思,皇太妃生恨已久,却一直没有表露,更没有明争,直到与外臣勾结之后,才敢发难。依老奴所见所闻,宫中之事皆可照此推测,再多的矛盾、再深的仇恨,在没有外力相助之前,也只能隐忍,不能忍者必遭重罚,反之,欲争斗者,必自外面着手。”

    杨奉说得没错,内事的确应该咨询景耀,这一番话将韩孺子说得恍然大悟,却称不上豁然开朗,因为他知道,自己刚回宫时的乐观大错而特错,宫中的争斗正在进行,只是没在他身边展开而已。

    谁也不想让皇帝看到自己丑陋的一面。

    “退下。”

    皇帝的声音比较冷淡,景耀心里却更加踏实,真话总会伤到一些人,正因为如此,真话才能打动另一些人。

    景耀退下不久,刘介进来,他要等皇帝的命令,好给景耀一个安排。

    “哪里的活儿不重,让景耀去养老吧。”韩孺子不想立刻重用这个老滑头。

    “司库监缺一位掌钥副令,景耀老成,可任此职。”

    韩孺子点点头,表示同意。

    刘介也退下,韩孺子独自思考,母亲与皇后确有不合,可是正如景耀所说,她们不会在宫里、在皇帝面前公开争斗,那种斗法太失颜面,也争不出真正的胜负,母亲的目标必是大将军崔宏,她以为崔家一倒,皇后也将失势。

    所以皇后才会拒绝皇帝的好意,不愿再给崔家封侯,因为她明白,崔家地位越高,目标也就越大,更容易受到打击。

    韩孺子轻叹一声,明白宫中争斗的套路之后,他不再急于插手解决,母亲孤身一人,没有父兄在外相助,这反而是件好事,大臣再怎么讨好王美人,毕竟隔着一层,得不到完全的信任。

    讨好王美人最为露骨的河南尹韩稠已受到处罚,韩孺子相信,自己再收拾一两位类似的大臣之后,讨好未来太后的风潮将会降落。

    不知为什么,在这场暗斗中,韩孺子首先防范的是母亲,对皇后,更多的是理解,而不是需要解决的问题。

    但是绝不能让母亲伤心,韩孺子决定明天恢复执政之后,尽快册封母亲为太后。

    张有才从外面进来,说:“陛下,东西做好了,要拿进来吗?”

    “嗯。”

    张有才转身,很快回来,与另一名太监抬进一座半高的石制屏风,摆在墙边,书桌后面的皇帝一扭头就能看到。

    石屏很普通,上面也没有风景画,只是刻着几行大字,并非名家手笔。

    匈奴

    云梦泽

    海盗

    西域

    这些才是韩孺子心目中以为最需要解决的麻烦,匈奴排第一,也最难对付,几年之内无法动手,云梦泽和海盗却要尽快处置,但不能同时进行,以免又陷入混战,大楚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至于西域,韩孺子犹豫一段时间之后才决定刻上去,所谓的西方强敌听上去很虚幻,而且只来自于匈奴人一方说法。

    可他能感受到大单于心中的恐惧,那种恐惧哪怕只有三分真实,也意味着西方真有一股势力正在兴起。

    “就放在那里吧。”韩孺子很满意,明天才要朝见群臣,他今天就想处理几件正事,“宣召代国都尉邓粹和辟远侯张印。”

    西域最遥远,目前来看问题也最简单,韩孺子决定从它开始,一想到这是自己第一次将皇帝的权力施展到千里之外,他有一点小小的兴奋。(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七章 执政() 
同样被“发配”到西域,邓粹仍是京城冉冉兴起的新星,几乎人人都认为他的离开只是暂时的,很快就会回到皇帝身边,前途无量,而辟远侯张印则陷入新的低谷,孙子的罪过还没有赎清,又辜负了皇帝的信任,在最关键的时刻无所作为。

    性格迥异的两个人,如今要去执行同一项任务。

    张印年纪更大、资历更深、经验更多,却没有半点竞争之心,甘居人下,进屋时自觉走在后面。

    邓粹也不客气,拜见皇帝之后,有问必答,侃侃而谈,意思只有一个:“为大将者,随机应变,排兵布阵自有主事之官,不缺大将一人。”

    邓粹的几次胜利颇有运气成份,但的确做到了“随机应变”,显出极深的谋略,韩孺子也不能小瞧他,微笑道:“然则大将战前不做任何准备吗?”

    “有,要兵、要马、要钱、要粮、要信任。”邓粹扳着手指一一数来,正好五条,“总之多多益善,这五样越多,大将的选择也就越多,随机应变时也更从容,太少的话,多厉害的大将也是去送死。”

    张印被晾在一边,根本插不进话。

    “当初的邓辽邓大将军也是这种做法?”韩孺子问,虽然觉得邓粹堪任大将,心里还是觉得不太踏实。

    “大将军在的时候,我还是孩子,接触不多,但是听族中长老说,大将军尤其擅长这‘五要’,每次战前必然缠着武帝不放,实在要不来更多,也要更精,五万将士至少配备十万匹良马,转输民夫不计其数,别的将军战后常常一无所剩,需要尽快回城补给,唯有大将军常有余粮。”

    那是大楚最为强盛时的特有打法,到了武帝后期就已难以为继,等韩孺子登基,没有一次战争能够让楚军如此率性而为。

    韩孺子笑着摇摇头,邓粹的确是大将,却不是朝廷现在能用得起的大将,“张侯有何话说?”

    张印抬头看向皇帝,想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而且嘴上更不利索,“臣……愿为、愿为主事……之官。”

    韩孺子没那个耐心,说:“张侯写份奏章吧。”

    “写、写了。”张印从怀里摸出一摞纸,“初稿,陛下、陛下见谅。”

    张有才上前接过纸张,转交给皇帝。

    那的确是初稿,纸张皱巴巴的,上面的字迹也颇多修改,韩孺子扫了一眼,没有细看,“邓粹,朝廷艰辛,用度不足,兵马钱粮都不能‘多多益善’,朕能给你的,唯有信任。”

    换个人这时就会磕头谢恩了,邓粹却露出沉思之色,显然是在计算衡量,过了一会才说:“也行,可兵马钱粮都是可见之物,信任这种东西却是看不见摸不着,陛下怎么证明呢?”

    张有才等几名太监脸色都变了,辟远侯张印是老实人,光凭这句疑问,就确信皇帝对邓粹极为信任,远超一般臣子。

    韩孺子心中却是哭笑不得,他知道邓粹在暗示什么,于是微笑道:“那就不要看,也不要摸,仔细领会。”

    邓粹真的想了一会,躬身笑道:“臣领会到不少。”

    送走两人,张有才忍不住道:“这个邓粹,真是……真是……难说啊。”

    韩孺子笑了一声,“连自己人都猜不透的将军,可想而知,敌人更猜不透他。”

    “陛下真要让他当大将啊?”张有才吃惊地问。

    “别管闲事。”韩孺子拿起张印留下的纸张,严格来说这不是奏章,而是一份西域经营谋略疏,嘴上木讷的张印,笔下却很畅通,写了二三十页,洋洋洒洒上万言。

    韩孺子连看了三遍,不禁感叹世上没有完人,如张印这样的人,再添两三分“随机应变”的能力,就是百年难遇的将才,偏偏在临阵时谨慎过头。

    兵、马、钱、粮、信任这五样,张印在奏疏中一样也没要,他的建议是因地制宜,利用西域三十余国的力量筑城防守,他所需要的一是便宜之权,可以在西域刻印封王,事后再请朝廷追任,二是要一群熟悉西域事务的人相助。

    为了不让朝廷怀疑他要独占一方,张印将只身赴任,家人都留在京城,包括他唯一的孙子。

    张养浩已从碎铁城回京,待在家里不准迈出大门一步。

    张印索要的那群帮手比较特别,居然都是大牢中的囚徒,但他没有详细解释。

    韩孺子这天睡得比较早,次日天刚亮,他在同玄殿朝会群臣,这是一项仪式,很快结束,皇帝转往附近的勤政殿,在这里与数名重臣共理朝政。

    韩孺子当傀儡皇帝的时候,每天也在这里坐一会,但是离大臣比较远,听到的大都是嗡嗡的议论,只在争吵的时候才能听清一些话,拟好的圣旨也不会送给他过目,因此对朝廷处理政务的过程与思路不是特别了解。

    第一天下来,他发现这一点也不难。

    勤政殿由宰相主持,各大部司以及各地官员的奏章大都汇集于此,他与几名指定的大臣商议批复内容,交给皇帝过目,获得许可之后,成文交付相应衙门,只有一些比较重要的奏章,才由皇帝亲笔批复。

    正常的奏章批复“已阅”即可,交给有司收藏,可能永远也不会再拿出来,另一些奏章则提出各种问题,某地大旱、某地水涝、某司要做某事等等,绝大多数时候,宰相的批复是将奏章转到相应的衙门,由该司提出明确的意见,再由宰相批准,来来回回能持续几天甚至几个月。

    皇帝的职责是监督这一切的正常运转,并且掌握着最为关键的宝玺——没有宝玺之印,宰相的批复也只是一句空话。

    只在极个别的情况下,比如某个重要的官职出现空缺,或者发生齐国叛乱、匈奴入侵这样的大事,才会出现激烈的争论。

    整个流程一环套一环,皇帝随时可以叫停,加入自己的意见,但是没什么用,韩孺子很快就发现,自己的想法不会比有司的专业回复更好,与其耽误流程,不如旁而观之。

    第一天的工作比较多,有几件事的确需要皇帝本人的首肯。

    希望册封皇帝生母为第二位太后的奏章已经堆成了山,理由多种多样,甚至上升到事关大楚江山稳定与否的高度。

    这正是韩孺子要解决的第一件事,朱批礼部、宗正府照办,然后送到慈顺宫请太后过目,这是礼节,也是规矩,皇帝不能绕过。

    慈顺宫反应也快,下午就送回来,不知是谁操笔,总之太后赞赏了皇帝的一片孝心,要求此事尽快办理。

    接下来是对各地的减赋,大楚连年征战,尤其是齐、代、燕等地,受损颇多,韩孺子离开晋城之后,曾经巡视一圈,所到之处都有大赦,这回是正式确认,并根据情况延长时限,一到五年不等。

    申明志等大臣提出建议,此事可以稍缓一缓,等王太后获封时颁布圣旨,以显王太后慈爱万民。

    韩孺子同意。

    再往下是战后的论功行赏,兵部等有司已经拟定计划,耗费巨大,但是一点也不能省,绝大多数人的封赏都有标准,唯有崔宏、柴悦、邓粹三人需要皇帝另定。

    韩孺子记得皇后的请求,于是将崔宏、邓粹两人圈为“待定”,只将柴悦升为骠骑将军、北军大司马。

    骠骑将军是虚衔,北军大司马才是实职,但北军伤亡惨重,已回转京城休养,柴悦在塞外实际上是以临时身份掌管全军。

    这是大楚的惯例,让边疆大将名实分离,以免其拥兵自重。

    韩孺子特意找了一下,老将房大业被封为北军都尉,算是不错。

    这些事情忙完,已经将近傍晚,守宰相申明志希望明日再议,韩孺子却要求继续,因为还有一项非常重要的事情急需处理。

    皇帝被困晋城期间,一批文臣殉难,也有一批文臣立功,正常封赏之外,空缺的官职也得尽快填补。

    其实皇帝在外继续巡狩时,相应职位都已找到代领者,只待他回来确任,唯有一个最为重要的官职,大臣们不提,也没有奏章,要由皇帝主动一些。

    守宰相申明志该升为真宰相了,在他这个位置上,无过便是功,皇帝找不到继续观察的理由。

    杨奉的请求还没有得到正式允许,因此仍留在勤政殿内——身为中掌玺,这是他一次掌管真正的宝玺。

    眼看天色将晚,杨奉向皇帝使眼色,韩孺子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于是开口,称赞申明志的才德,决定正式任命他为大楚宰相。

    申明志磕头谢恩,其他大臣祝贺,首日议政方算结束。

    韩孺子回到寝宫时已将近二更天,发现皇后不在,有些纳闷,找来刘介询问才知道,原来他少发一道圣旨,皇后已回秋信宫居住了。

    宫里宫外,到处都是规矩与惯例,韩孺子发现自己一整天也没做成一件想做的事情,绝不想以独守空房结束这一天。

    时间已晚,再颁旨传召皇后已经来不及,规矩这时候发挥作用,刘介提醒,皇帝可以在任何时候选择任何一处嫔妃的寝宫就寝。

    韩孺子于是住进了秋信宫。

    皇后崔小君有点意外,也非常高兴。

    躺在床上,闲聊了一会,韩孺子问:“你怀念倦侯府吗?”

    “嗯。”崔小君不敢直接回答,因为她怀念得心都在疼,如果有选择,她宁愿再做倦侯夫人,但这种话绝不是皇后该说出来的。

    “我要重新整修倦侯府,送给你当礼物。”韩孺子顿了顿,“也送给我自己。”

    韩孺子必须找个地方,以摆脱皇宫与朝廷的束缚,规矩与惯例大有好处,但它们更适合平庸的皇帝,而不是想有所成就的皇帝。。(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八章 重返倦侯府() 
京城就像是一大片几乎没有起伏的平原,不管一条江河在上游如何狂野,流到这里都要不知不觉地慢下来,好处是能够滋润更广阔的土地,坏处是一切事情的进展都变得迂缓,急也没用。

    朝廷的办事原则基本上是广开言路、择优而选,通常耗时长久,一件小事也能持续三五天,若是大事,五六个月都在正常范围内,大量时间用在互相递送公文以及监督公文是否合乎规范上。

    皇帝认为匈奴、海盗、云梦泽、西域是四大患,而且都与兵事相关,宰相申明志据此要求兵部发布公文,命令一定品级以上的将官按期送上应对策疏,皇帝如不满意,则扩大范围,要求文官也交策疏,还不满意,就要向整个天下征集了,以期获得民间高人的指点。

    几个月内,朝廷都有事可忙,就是迟迟不见结果。

    韩孺子等不了,他有自己的办法,趁着大臣们忙于任命新官员、征集对策,他下了一道旨意,要求少府整修倦侯府,作为皇帝与皇后在京城里的别宫。

    倦侯府如今是潜龙之邸,皇帝的要求一点也不过分,大臣们一致同意,皇家宫苑无数,遍及天下,皇帝常去的没有几处,谁也没料到,倦侯府将会成为皇帝的另一个驻地。

    少府负责管理皇室财物,乔万夫被调到这里担任少监,虽不是正职,与敖仓令相比,也算是一步登天,他的第一件任务就是整修倦侯府,花费极少,只是堵住了几处多余的门户,重新分配房屋,方便宿卫将士居住。

    仅仅十天之后,倦侯府可以迎接旧主了。

    这天上午,皇后崔小君先来,看到自己当初养的鸡鸭如今已经成群,非常高兴,重赏了看守府邸的总管太监何逸。

    下午,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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