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孺子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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孺子帝-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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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陛下多听少言。”说完这句话,杨奉回到吵闹的人群中,皇帝需要静待时机,他却要一头扎进漩涡。

    “杨奉好大胆,居然敢用教训的口吻对皇帝说话,你也不生气?”相比之下,东海王的语气更加不敬,“没什么好听的了,反正齐王不是好人,将刺驾谋反的罪名安在他头上肯定不冤,现在就看他敢不敢发兵起事了。皇宫里还真是乱,刺客挺厉害,杀死七名侍卫、连过三道宫门才自杀,而且他在宫里潜伏了整整十年!在这期间三位皇帝驾崩……嘿嘿,祝你好运。”

    发现太后并未特意针对崔家,东海王轻松多了。

    韩孺子没吱声,他真在听,听外面的声音,他明白杨奉最后一句嘱咐的含义:时机或许永远不会来,万一真的来了,他得保证自己是一名合格的皇帝,从现在起,他得利用一切时机学习帝王之术。

    刺驾、谋反、宗室、外戚、大臣……大楚面临一次巨大的危机,外间的混乱正是他绝佳的研习材料。

    好几位大臣在演戏,韩孺子听出来了,他们的惊慌失措与义愤填膺都是在躲避责任,等待别人做决定,自己见机行事,景耀等太监则在虚张声势,句句不离太后,拼命证明自己是最可信任之人,与刺客和刘介没有半点关系。

    韩孺子突然醒悟,他最需要关注的人不是大臣与太监,而是对面暖阁里的皇太后,此时此刻她正代替皇帝面对一场谋反,上官家立足未稳、大臣离心离德……她所能采取的手段可不多。

    如果换成自己会怎么做呢?韩孺子边听边想,发现真的很难。

    东海王已经找地方坐下,在他看来事情十分简单,“真不明白他们在争什么,派一名大将率军十万,足以平定齐国,齐王刺驾计划失败,我猜他根本就不敢起事,自杀谢罪还差不多。”

    “你怎么知道派去的将军是要攻打齐国,还是要与齐王联手呢?”韩孺子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东海王皱起眉头,“那就多派几名将军,互相监督,要不就派上官虚,他是太后的亲哥哥,总该值得信任吧,可惜他是个假将军,根本不会打仗。”

    韩孺子摇摇头,太后不会派出自己的哥哥,更不会随便派出一群可疑的将军。

    外间突然安静下来,一个陌生的女子声音说:“只凭一面之辞,还不能确定齐王谋反。崔太傅治军多年,乃是国之良将,就请崔太傅率军,前去齐国查明真相。”

    东海王从椅子上跳起来,低声道:“太后居然派我舅舅去伐齐,她、她是怎么想的?”

    韩孺子一下子明白了太后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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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奸诈是为了救人() 
外间的争论还在进行,被委以重任的太傅崔宏百般推辞,其他大臣则全力举荐,好像整个天下再没有第二人能与崔太傅相提并论。

    东海王侧身紧紧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后退数步,手摸下巴,皱眉沉思,“太后这一招真是阴险啊,表面上对付齐王,其实是想借机将我舅舅挤出京城,令崔家的其他人一下子成为人质,一箭双雕。”

    韩孺子摇摇头,“这不是一箭双雕,我猜太后是在向崔太傅示好,希望与他和解。”

    “嗯?”东海王不满地斜视韩孺子,“你懂什么,权势之争比真刀真枪的战场还要激烈,崔家和上官家……算了,你理解不了,你连太后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却在这里猜她的想法,可笑。”

    相隔只有一道虚掩的门,韩孺子真想出去看一眼决定他命运的太后长什么模样,可他没动,听从杨奉的嘱咐,多听少说,即使受到东海王的嘲讽,也不回嘴。

    外面的争论还在继续,太后给出许多优厚条件,更多的军队、更大的权力,甚至允许崔宏在齐国独断专行,崔宏没法再推辞了,但是能听得出来,他答应得很勉强,心中疑虑不少。

    “舅舅怎么能答应下来呢?”东海王在暖阁里着急,来回踱步,“他一走,太后就会对崔氏全族下手,在外面有再多的军队也没用。不行,我得出去提醒他一声。”

    东海王推开一条门缝,侧身溜出去,随手掩门,韩孺子只看到一片攒动的人头,瞧不见皇太后。

    讨伐齐国不只是任命一名将军那么简单,是先礼后兵?还是长驱直入,真接攻入齐王宫城?大臣们意见不一,还有许多细节问题,比如征调哪些地方的军队、各地诸侯哪个应该拉拢、哪个应该防备,诸如此类。

    陌生的地名、官名、人名以及诸多往事一个接一个冒出来,韩孺子根本来不及记忆,听了好一会,才慢慢理出头绪,对大楚江山有了粗浅的理解。

    看样子,祸端是武帝酿成的,他在晚年疑心极重,不愿立太子,与此同时又给予几乎每个儿子一点希望,桓帝继位之后,这点希望变成了反叛的火种,桓帝早就想要解决这个大患,可惜短短的三年时间里需要他处理的事情太多,一直没能腾出手来。

    大臣们讨论的内容越来越琐碎,韩孺子找张椅子坐下,寻思了一会,仍然觉得太后是在示好,而不是设计陷害崔家。

    他感到有点头晕,杨奉布置的任务实在太难了,远远超出一名十三岁少年的极限。韩孺子闭上双眼休息了一会,睁眼看向窗边的孟娥,微笑道:“你的伤没事吧?”

    或许是因为有其他人在场,孟娥比平时更显冷淡,等了一会才勉强吐出两个字:“没事。”

    韩孺子从怀里取出一个纸包,放在几案上摊开,里面是他晚餐时特意留下的桂花糕,自己拿起一块,对孟娥和另一名宫女说:“你们也饿了吧。”

    孟娥挪开目光。

    “你们也得吃饭啊,外面的人忙得很,一时半会想不到这里,随便吃点填填肚子也好。”韩孺子冲角落里的宫女笑了笑。

    孟娥刚要张嘴说话,另一名宫女先开口了,声音粗重,果然是名男子,很可能是没有净身的男子,“妹妹,别听他的话,咱们不是宫里的人,用不着讨好皇帝。”

    “原来你们是兄妹,你叫什么?”韩孺子打定主意要将谈话进行下去,他有事情要问。

    男子上前半步,目光冰冷,“把你这一套用在别人身上吧,我们不参与宫里的事情。”

    “你们不是在保护我吗?”

    “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

    男子又上前半步,窗边的孟娥说:“他还是个孩子。”

    男子可不这么想,“你听到太监杨奉说什么了,这是个野心勃勃的孩子,是头没长大的狼,跟皇宫里的其他人没有区别,他若得势,照样是个昏君。”

    孟娥没再开口,韩孺子很惊讶,孟家兄妹如此厌恶皇宫,又为何进宫充当侍卫?

    “我只是一个想活下去的‘昏君’。”韩孺子没有生气,反而很欣赏孟娥兄长的直率,“跟你们一样,我也不喜欢皇宫,宁愿跟母亲住在穷街陋巷,如果能给我一个选择,我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当皇帝。”

    韩孺子的话并不完全真诚,他有点喜欢当皇帝,但得是真正的皇帝,像现在这样有名无实、时刻面临生命危险,他的确更愿意出宫当平民。

    “前一刻还在学习帝王之术,这会儿就不想当皇帝了?”孟娥兄长看向妹妹,“皇宫里的人都是这么奸诈,你一定要时刻小心,绝不要……”

    有人推门进来,孟娥兄长退到墙边,恢复活雕像的状态。

    东海王一眼看到了几案上的糕点,大步走来,抓起一块往嘴里塞,“饿死我了,大家光顾着讨伐齐王,把我这个正经的皇子给忘得干干净净。”

    “你跟崔太傅说话了?”韩孺子问。

    东海王摇摇头,咽下嘴里的食物,“用不着,我与舅舅心有灵犀,使个眼色他就明白了,现在正跟太后提条件呢,想让我舅舅冒险,可以,但是别想弄什么‘调虎离山’之计,老虎就算离山了,山里也是老虎的地盘。”

    外间的声音小了许多,已经听不太清,韩孺子想象外面的情形,对东海王说:“应该让你舅舅把刘介带走。”

    “刘介?他死定了,带走他做什么?这种事情你根本不懂,别乱插嘴。”东海王晃了晃案上的茶壶,发现是空的,对两名沉默的宫女说:“看样子让你们干点活儿是不可能了,啧啧,太后从哪找来的人?真是……独立特行。”

    韩孺子靠近东海王,“你去外面要壶茶水,就说是给我的,然后用眼神告诉你舅舅,让他向太后索要刘介和刺客同伙,带去齐国与齐王对质。”

    东海王上下打量皇帝,“你疯啦,真当我是随从,居然让我做这种事?崔家不会失势,最后胜利的肯定是我们。”

    “太后与崔太傅互相怀疑,僵持得越久,对双方越不利……”

    “应该让步的是太后!”东海王怒气冲冲地说,也不管那两名宫女在场,“她在拿整个天下做要挟,舅舅当初若是不让步,太后就要将咱们两个全都杀死,给齐王一个造反的理由。她已经得逞一次,还想再来一次?不行,这回绝对不行。”

    “太后会让步的,之前太后手里空空,所以拿整个天下做要挟,现在她已经将天下握在手里,不会再冒险了。只要她同意将刘介和刺客同伙交给崔太傅,就表明她在让步。”

    东海王的眉头越皱越紧,重新打量皇帝,“有人对你说什么了?”

    “没有。”话是这么说,韩孺子却扫了一眼墙角的孟娥兄长,“刺驾一事疑云重重,如今刺客自杀,只剩数名同伙和中掌玺刘介尚在,他们被谁掌握……”

    “谁就能随意解释刺驾事件。”东海王终于醒悟,“太后若不肯交出刺客同伙,就表明她真想置我舅舅和齐王于死地,那就干脆来个渔死网破,她若交出来,我舅舅手里有了把柄,嗯……”

    东海王盯着皇帝,好像要用目光将他的心掏出来,突然转身走到门口,侧身溜了出去,一名太监透过门缝向暖阁里瞥了一眼,将门掩上。

    外面恰好传来太傅崔宏的声音,“齐国地广兵多,只凭关东各郡的驻军,恐怕难以取胜,徒令朝廷蒙羞……”

    崔宏还是不肯立刻就任,在找种种理由拖延时间,作为两大外戚家族,崔氏与上官氏彼此间的忌惮太深,很难取得互信,反而是留在暖阁里旁听的韩孺子,看得更清楚一些:上官氏与崔氏好歹保持着平衡,虽然脆弱,一时间却不会断裂,远在数千里之外、不受控制的齐国才是双方面临的最大威胁。

    韩孺子毕竟不了解太后的为人,没准她就是想同时解决内忧崔氏和外患齐王,可韩孺子必须做出这种假设,因为他仍然想救中掌玺刘介一命。

    “有时候奸诈一点是为了救人。”韩孺子对孟娥兄长说。

    刘介若是正常下狱,必死无疑,转到崔宏手中成为把柄,或许能多活一阵,韩孺子只能做到这一步,杨奉告诫说不要插手,可他觉得,自己如果不为刘介做点什么,不仅会于心不安,而且会更加受困于十步之内。

    孟娥兄长摇了一下头,“收买人心的手段我见多了,你还太嫩,刘介就算逃过一劫,感谢的也不是你。”

    “我不奢望感谢,只是……母亲曾经对我说过,‘生活从来就不美好,你若认命,就更不美好了。’即使住在很小的屋子里,母亲也不让我闲着,我想我是养成习惯了,无论怎样,都得做点什么。”

    孟娥兄长看向妹妹,提醒道:“小心,皇帝要收买的不是刘介,是你和我。”

    韩孺子笑了,这里的坦率直白与外面的猜疑试探对比鲜明。

    东海王回来了,面沉似水,韩孺子心中一惊,“你没法与崔太傅说话吗?还是太后不同意?”

    “舅舅一看我的嘴型就知道我想说什么,太后也同意了。”东海王的神情越来越阴沉。

    东海王喜怒无常,韩孺子并不在意,可这回不太一样,东海王走近,低声说:“你要有皇后了。”

    “什么?”韩孺子着实吓了一跳。

    “我舅舅的女儿,要进宫当皇后。”东海王的脸越来越红,“她本来应该嫁给我的,你这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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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皇帝总是一无所知() 
韩孺子笔直地坐在椅榻上,目光追随地板上的阳光,从早晨直到午后,乐此不疲,就连吃饭时,也经常分心瞧一眼。

    整整五天了,他说过的话屈指可数,除了观察光影变化,基本无事可做。

    孟娥兄妹再没有出现,没准已经离开他们根本不喜欢的皇宫。东海王倒是每天早晨跟随皇帝前去给太后请安,一路上冷着脸,比皇帝还要沉默。杨奉则跟从前一样神出鬼没,好像早将照顾皇帝的职责忘在了脑后,偶尔现身,也是匆匆忙忙,顶多问下起居,从不谈及其它事情。

    刺驾一案查得怎样了?是否涉及到更多人?刘介是生是死?太傅崔宏出征了吗?齐国那边有何消息?娶皇后又是什么意思?所有这些事情都与皇帝息息相关,可他却连只言片语的消息都得不到。

    太监与宫女来了又走,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待在其它房间里,尽可能不接触皇帝,韩孺子也失去了与他们交谈的热情,宁愿呆呆地坐在那里,或者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心里默默地数步数。

    自己在这种生活中还能忍受多久?第五天下午,韩孺子开始自问,却无法自答,甚至幻想自己疯掉之后的情形:东海王一定会非常高兴,太后不会难过,母亲根本就不会知道宫里的事情,杨奉呢?他说要去开辟道路,现在却连人也不见了。

    房门无声无息地被推开,杨奉迈步进来,站立的位置正好挡住了斜射进来的阳光,韩孺子摇头晃脑地想要找回阳光,好一会才发现中常侍正盯着自己。

    “嘿!没想到你会来。午餐有一道芹菜很好吃,我多吃了几口,现在这个季节能吃到新鲜的蔬菜,真是难得,当皇帝还是有点好处的。”韩孺子微笑道。

    杨奉向前走出几步,离皇帝更近,“陛下这是在抱怨吗?”

    “我?抱怨?怎么可能。咳……有这么多臣子替朕分忧,朕心甚慰。”韩孺子认真地说。

    这样的谎言骗不过任何人,杨奉微微弯腰,说:“我还以为你值得培养,看来我得重新考虑了。”

    “你所谓的培养就是丢下不管吗?”韩孺子心中的火气腾地蹿上来,他在意的不是孤独,而是消息封闭,那么多的事情正在发生,他却连个能打听的人都找不到。

    “我总得观察一下,看看你能不能自己立起来,否则的话,我就算是神仙也帮不上忙。”杨奉的语气逐渐严厉,连“陛下”都不称了。

    韩孺子盯着杨奉,突然发现自己对这名太监一点都不熟悉,两人的接触其实很少,跟他交谈的次数还没有东海王多,可就是这个人,毫不客气地声称在观察他,还要他献出完全的信任。

    母亲说过,别相信任何人,韩孺子轻叹一声,“我让你失望了。”

    “谁都会偶尔懈怠一阵,只要陛下还能振作起来就好。”

    韩孺子站起身,伸伸胳膊、踢踢腿,“我已经振作了。”

    “嗯。”杨奉点点头,“请陛下说说看法吧。”

    韩孺子莫名其妙,“说什么看法?整座皇宫里,数我知道的事情最少。”

    “皇帝总是一无所知。”

    “以前的皇帝不可能像我这样。”

    “太祖逐鹿天下之时,数度被困,生死往往在顷刻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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