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孺子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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孺子帝- 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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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帐前哨兵仍在尽忠职守,对岸的声音不太响亮,到他这里与中军帐近在咫尺,声音显得十分突兀,喊完之后,他挺起胸膛,目不斜视地望向半空。

    他这一声的影响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笼罩在中军帐前众将士头上的恐慌因此大为减弱,终于有人喊出来:“东海王的随从杀死了柴军正!”“我们在报仇!”

    韩孺子挥手,命令蔡兴海手下的士兵后退,这样一来他就与闹事的将士直接面对。

    他前行数步,离众人更近,柴悦、蔡兴海等人都吃了一惊,未接暗示,不敢跟上去,只有孟娥以普通士兵的身份紧随其后。

    “我们只想报仇……”一名离镇北将军最近的军官紧张地说。

    “我在这儿。”韩孺子一直走到此人的五步之内才停下,“没有盔甲、没有刀剑,你想报仇,出手吧。”

    军官更紧张了,急忙摇头,“是东海王……”发现自己手里竟然握着刀,急忙抛在地上,“是东海王的随从……”

    “东海王是我的弟弟。”韩孺子宁可自己说出这个事实,也不想待会被别人捅出来,他抬高声音,“在这里还有多少韩氏子孙?”

    一些人羞愧地低下头,北军当中的确有不少宗室子弟,地位最高的是左将军韩桐,此刻也与其他将领一样,跪在中军帐门前,身边就是三具尸体。

    “还有多少人是皇亲国戚?是勋贵后代?”

    更多人低头,北军的勋贵子弟本来就多,中军帐前尤其众多,无不与宗室沾亲带故。

    光凭这些话可止不住众人心中的不满,韩孺子终于想到了办法:只有一件事能令众将士暂时放弃纷争与矛盾,那就是同仇敌忾。

    韩孺子指向北方,雪花仍在飘扬,视线受阻,远方因此更显神秘。

    “十万匈奴人就在对面严阵以待,另有十万匈奴人已经杀到马邑城,只待大单于一声令下就要攻城,还有更多匈奴人藏在北方,随时南下支援。”韩孺子将进攻马邑城的匈奴人数量翻了一倍,两个“十万”比较顺口,更惧威慑力。

    果不其然,听到这番话之后,所有人无不大惊,众将敢于闹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对岸有一个现成的“大功”,如果匈奴人比预料得更加强大,楚军没有必胜的把握,他们刚才的所作所为就不是“胡闹”,而是“重罪”了。

    “你们是大楚的将士、大楚的精英,强敌当前,不战自乱,有何面目返回关内?”韩孺子走进人群中,众将士纷纷让开,抛下手中的兵器。

    韩孺子走到最高处,望着北方说道:“东西匈奴已经合并,楚军却要分裂,诸君纵不在乎大楚存亡,难道连自己的性命也当成儿戏吗?”

    这话说得稍有些重了,周围的将士大都出身勋贵之家,最怕的不是军法,而是与“不忠”沾边,越来越多的人跪下,最后所有人跪成一片,纷纷叫嚷着请战。

    韩孺子心中稍安,大步走到中军帐前,第一道命令是将三具尸体送进帐内,然后让所有高级将领在他身边围成一圈,就在众人面前商议军务。

    柴悦直到这时才有机会提醒镇北将军,大司马印被东海王带走了。

    “印不重要。”韩孺子必须淡化这件事的影响,否则的话,有可能引发另一场混乱,他甚至没有立刻派人去追东海王,真视大司马印为无物,“刘都尉继续执掌北军。”

    刘昆升羞愧难当,“刘某无能,不堪大任。”说罢又要跪下。

    韩孺子这回阻止他下跪,“许你戴罪立功,集结全军,采取守势,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渡河。”

    一名将领惊讶地问:“不和匈奴人作战了吗?”

    “起码今天不能作战。”韩孺子刚刚消除混乱,楚军的稳定还很脆弱,这种时候根本不可能与匈奴人一战,“冯右将军、桐左将军辅佐刘都尉,护送中军帐退回碎铁城,柴将军留在前线……”

    韩孺子接连下达数道命令,最后道:“我还要回去与大单于谈判。”

    这个决定比镇北将军独骑回营还要令众人意外与惊讶。

    “镇北将军,万万不可……”刘昆升等人可不希望镇北将军这时候离开,他们几个都没信心掌控全军。

    韩孺子挥手阻止他们的劝说,“你们有你们的职责,我有我的,无论谈判中发生什么,无论我能不能回来,楚军今日绝不可渡河,明白吗?”

    刘昆升等面面相觑,好一会才点头应允。

    由于丢失了大司马印,刘昆升与左右将军只好亲自去传令,韩孺子留下柴悦,低声道:“尽可能多要士兵留守前线,这是你的职责。”

    柴悦点头,心里还是不放心,“镇北将军真要回去继续和谈?”

    “将领不和,上下离心,你觉得这一仗还能打吗?”

    柴悦不语,来了五万援兵之后,楚军的战斗力反而下降,的确不适合发起进攻。

    蔡兴海一直留在旁边,上前道:“我送镇北将军回去……”

    韩孺子摇头,“必须是我一个人。蔡兴海,你立刻带一百人前往神雄关,给大将军写信,提醒他马邑城危险,还有,如果可能的话,把东海王劝回来。”

    蔡兴海领命离去,韩孺子又对柴悦说:“对岸就是匈奴大军,楚军此刻没有大司马印,也没有真正的统帅,你已经证明自己的能力,接下来得争取自己的地位。”

    “我?”柴悦心中惴惴不安。

    “如果我回不来,楚军需要一位大将,如果我平安回来,我需要一位得力的帮手。柴悦,你想建功立业、封侯拜相,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

    柴悦面红耳赤,不知说什么才好。

    韩孺子招手,命人牵过来自己的坐骑,翻身上马,看了一眼孟娥,冲她点点头,缓缓驶向河曲。

    众将士已经听说镇北将军还要回去与匈奴人和谈,全都感到不解,慢慢地有人给出了解释:“楚军内乱,不足与匈奴人一战,镇北将军为了保住楚军将士,不得不去和谈,以牵制匈奴人。”

    这个解释说服了许多人,也让许多人感到羞愧难当。

    柴悦呆呆站了一会,孟娥上前道:“柴将军。”

    柴悦猛然醒悟,挥手叫来碎铁城的一群将官,向他们布置任务,“匈奴人对镇北将军的态度,取决于楚军的强弱,楚军要撤回南岸,整顿再战,就像之前的两战一样。”

    柴悦稍稍修改了镇北将军的说法,不提楚军内乱,不提实力稍逊,更不提退回自守,他敬佩镇北将军,但是对如何指挥军队,他有自己的想法。

    在柴悦的命令中,前方一万楚军的退回更像是蓄势待发。

    然后,他带着十余名将官走向刘昆升等人,他们的动作比较慢一些,正在指挥卫兵抬出尸体,拆解中军帐。

    柴悦走到刘昆升面前,拱手道:“中军帐回城,请将北军将士留在前线。”

    “全部?”刘昆升吃惊地问。

    “是。”

    “镇北将军说得很清楚,今天不渡河。”右将军冯世礼道。

    “正因为今天不渡河,才要做出开战的架势,令匈奴人不敢轻举妄动,我要立刻将木桥全部架好,全军向河边集结。”

    刘昆升目瞪口呆,“你这不是……不是逼着匈奴人对镇北将军出手吗?”

    “不然,匈奴人提出和谈,是因为觉得楚军强大,所以,越是示弱,对镇北将军越不利。”

    刘昆升哑口无言,冯世礼和韩桐打量柴悦,不明白这位年轻的勋贵为何突然强硬起来。

    “镇北将军任命我掌管前线。”柴悦道。

    冯世礼哼了一声,正要开口,刘昆升道:“就按柴将军说的来。”

    刘昆升意识到,自己并不是镇北将军的亲信,也没有能力指挥全军,将权力“让”给柴悦,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刚刚经历过一场混乱,左右将军都不想反抗北军都尉。

    帐篷还在拆卸,柴悦护送北军都尉和左右将军提前回城,一路上向岭下的各营将领传令,让他们听从将军柴悦的命令。

    刘昆升成为活着的大司马印。

    河对岸,脱掉盔甲的韩孺子正策马疾驰,以更快的速度返回和谈帐篷。

    匈奴哨兵已经发现异常,一路传话回去,很快得到无需理会的命令,在大单于看来,这正是镇北将军“退兵承诺”的体现。

    韩孺子顺利回到原处,却不能立刻进帐,一名匈奴人进去请示,得到大单于的许可之后,才让这名奇怪的卫兵进去。

    帐内,大单于和房大业也都脱去甲衣,正在把酒言欢。(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章 遥远的西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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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垂朵的匈奴语不足以应对所有对话,一旦偏离既定的和谈内容,开始随意聊天的时候,金垂朵的翻译更加笨拙。

    房大业的匈奴语比她还要好些,他在边疆从军数十年,战时与匈奴人打过仗,和平时也与匈奴人有过来往,甚至结交过朋友。

    大单于首先提起了往事,他问老将军是否参与过几十年前那场著名的马邑城大战,房大业点头,那是武帝早期的战争,就是在那一战之后,大楚由守转攻,连战连胜,最终迫使匈奴人分裂为东西两部。

    在那一战中,双方兵马众多,而且互不服气,大战持续了整整半个月,战场逐渐向北方的开阔之地延伸,匈奴人想将楚军引入更利于骑兵作战的地方,楚军气势正旺,真的紧随其后进入草原。

    双方锋芒毕露,最后是禁军更胜一筹,匈奴人输得心服口服。

    大单于当时还是王子,房大业则只是一名普通小校,手下管着五十名士兵,都不是战争中的重要角色,但是回想起自己的戎马生涯,都对那一战的印象最为深刻。

    “大将军邓辽用兵如神,他说往哪去,我们就往哪拼命地追,过一段时间之后,总能撞上逃跑的匈奴人,那是我第一次在战场上立功……”

    “匈奴人不是逃跑,引诱敌人追赶,等敌人疲惫的时候转身再战,这是我们一贯的打法。”

    “大将军看穿了你们的把戏,紧随不舍,根本不给你们转身的机会。”

    两人说着说着,用匈奴语吵了起来。帐篷里有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着一些杯壶碗碟,两人就在上面规划地图,重现当年的战场,一个力证楚军大获全胜,一个想说明匈奴人幸存者众多,不算惨败。

    金垂朵一句话也插不上,只能与对面的“镇北将军”面面相觑。

    “他听不懂我们的话?”

    金垂朵冷着脸点下头。

    “我叫张有才,是倦侯的贴身随从。”张有才笑道,“咱们其实见过面,一块北上的时候,我就在军中,金小姐平时不怎么露面,有一次我去送……”

    “我记得你。”金垂朵说。

    “金小姐的两位哥哥还好吧?两国交战,倦侯不能对他们特殊照顾。”

    “嗯,他们很好。”

    “蜻蜓呢?我跟她见面的次数多一些。”

    “她也很好,我们失散过一段时间……我想咱们还是不要说话了。”

    张有才闭上嘴,偶尔冲金垂朵笑一下。

    “拿酒来!”大单于吼道,丝毫没有愤怒之意,反而很兴奋。

    不知怎么回事,两位老人由争执不下,变成了互诉衷肠。

    金垂朵出帐,张有才也差点起身跟出去,突然想起自己是镇北将军,及时坐稳,房大业走到帐篷门口,冲楚军士兵喊道:“拿酒来,让匈奴人尝尝楚地的烈酒!”

    塞外的士兵通常都会随身带酒,当解渴的水喝,两名士兵送来几囊酒,大单于和房大业边喝边谈,越来越投机,将金垂朵与“镇北将军”完全忘在了脑后。

    张有才终于觉察到不对劲儿,“大单于……是不是认出我的身份了?”

    金垂朵也只能得出同样的结论,自从真正的镇北将军离开之后,大单于就没再提起过和谈的事情,一想到自己的背叛行为已被看穿,金垂朵脸红了。

    大单于扭头对金垂朵说了几句,然后又与房大业举囊喝酒。

    “他说什么?”张有才问。

    “房老将军当年可能在战场上追杀过大单于。”

    “那他还这么高兴?”张有才很难理解。

    金垂朵也理解不了,相逢一笑泯恩仇的事情她听说过,可匈奴人与楚军正在对峙,离“泯恩仇”差远了。

    各自喝了半囊酒之后,两位老人的交谈没那么起劲儿了,大单于在严肃地讲述什么,房大业倾听,时不时点头。

    “大单于又说什么?”张有才问。

    “他说……我也听不太懂,等他回来再说吧。”金垂朵话中的两个“他”分别指不同的人。

    大单于说完了,又开始与房大业喝酒闲聊。

    时间一点点过去,张有才确定无疑自己已被看穿,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盼望主人快点回来,对面的金垂朵反而比他镇定,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当一名匈奴人卫兵进来通报说有一名楚军士兵回来时,张有才差点跳起来欢呼。

    韩孺子走进帐篷,身上没有甲衣,头上也没有盔帽,像是遇难之后逃出来的幸存者,张有才腾地站起身,总算管住了自己的嘴,没有多问。

    大单于费力地站起来,缓步走来,对这名楚军“小兵”说了几句,金垂朵脸更红了,译道:“大单于说,看来你一切顺利,今天就谈到这儿吧,他很高兴,认为以后可以继续谈下去。”

    韩孺子一愣,“他认出我了?”

    “大概早就认出来了,我说过,大单于要看人,不是听话。”

    韩孺子微鞠一躬,“请你代我向大单于道歉。”

    金垂朵说了一句,大单于笑着回了几句,向韩孺子点头,走出帐篷,金垂朵道:“匈奴与楚人建立互信不容易,总得有一方先表示善意,大单于愿意由他开始。”

    金垂朵也走出帐篷,心怀愧疚。

    房大业上前道:“大单于跟我说了一些事情,镇北将军打算现在听,还是回营再说?”

    “回营。”韩孺子对这里发生的事情有点迷惑,但他必须先解决楚军的问题。

    回到南岸时,天已经擦黑,韩孺子多半天的时间都花在了路上,心中没有一刻安宁,他成功平定了混乱,可这份成功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崩溃,而他根本没办法提前预防。

    柴悦给了他一个惊喜。

    镇北将军的嘱托,以及同父异母兄长柴智的死亡,终于让柴悦下定了决心,他明白,无论事实怎样,在柴家人眼里,柴悦已是彻底的叛徒,站在了柴家仇人的一边,除了追随镇北将军,他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

    八万多名楚军中的绝大部分都被他留在了前线,没有大司马印,柴悦就亲自前往各营传令,人数虽多,他却调派得丝毫不乱,跟随其后的将吏谁也不挑不出错来。

    之前守卫的两万多北军早已被他折服,他们对柴悦的帮助最大,受同袍的影响,新来的五万北军也接受了这位年轻的将军,暂时忘记中军帐前的混乱与死亡。

    镇北将军安全返回,仗不用打了,柴悦仍然亲力亲为,安排大军或驻守、或回营,忙得马不停蹄,只来得及与镇北将军远远地打声招呼。

    韩孺子需要这样的将军,他没有回城,就在流沙城旧址上搭起帐篷,与守卫前线的士兵连成一片。

    需要他解决的事情也不少,第一件就是要任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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