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孺子帝》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孺子帝- 第10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是,卑职浅见,幸得大将军重视。”

    “好像不太成功啊。”

    柴悦脸色微红,大军埋伏已久,入冬在即,匈奴人却没有如他所预料的攻击碎铁城,的确不太成功,“卑职愚钝……”

    “不算什么,这种事常有,谁也不能做到料事如神,对不对?”

    冯世礼迟迟不进入正题,韩孺子问道:“大军北上,是要与匈奴人开战吗?”

    冯世礼点点头。

    “找到匈奴主力了?”

    冯世礼又点点头。

    帐篷里突然间谁也不说话,变得有些尴尬,韩孺子深深厌恶这种无聊的故弄玄虚,脸上却露出微笑,挺直身板,正襟危坐,好像所有问题都已再清楚不过。

    冯世礼仿佛刚刚睡醒,猛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来,从桌上翻出一份公文,“有消息声称,东单于病故,札合善王子急于争夺单于之位,因此聚集所有骑兵,正往西去,大将军命我拦截,两三日后会战。”

    韩孺子和柴悦互相看了一眼,这是他们都不知道的消息。

    “消息准确吗?”韩孺子问。

    “大将军相信,北军大司马也相信,这消息不可能不准确。”

    韩孺子不想再这样周旋下去,站起身,问道:“冯将军见过金纯保了?”

    “见过了,他说了一些挺有意思的事情。”

    “依我猜测,那很可能是札合善故意灌输……”

    冯世礼抬手阻止镇北将军说下去,以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大将军已经下令了,我想咱们还是少猜测多做事吧。”

    韩孺子争不过这样的官场老滑头,只好说道:“冯将军希望碎铁城守军做什么?”

    “不是我希望,是大将军的命令。”冯世礼拿起另一份公文,打开看了一会,嗯嗯几声,合上公文,“碎铁城守军要跟我一块去阻击匈奴人。”

    “总得留一些人守城,以防万一。”

    “那就把勋贵营留下吧,足够了,反正这是一场必胜之战,要他们无用,还尽惹麻烦。”

    韩孺子以为冯世礼要说起阵亡的侄子,结果他话锋一转,“镇北将军可以选择守城或是出战。”

    “我留下守城。”韩孺子没有逞强的打算。

    冯世礼含笑点头,好像早就料到会是这样,“好吧,那就这样,镇北将军请回,天黑前派守军过河,不可违时。”

    直到会面结束,冯世礼也没有提起私事。

    回城的路上,柴悦沉默不语,韩孺子猜到了他的想法,说:“你想参战?”

    “我就是为这个来塞外的。”

    “你不认为那可能是个陷阱吗?”

    “就因为可能是陷阱,我更要去,镇北将军……应该能够理解。”

    韩孺子当然理解,柴悦左右为难,留在镇北将军身边,会更加激怒衡阳主,而且他急于立功,即使希望微弱,也要去争取。

    韩孺子刚刚将柴悦救下,却不得不放他走,“好吧,你带兵过河,希望我的猜测是错误的。”

    柴悦抱拳称谢,在城门口他说:“卑职斗胆奉劝一句,请镇北将军稍忍一忍,不要对勋贵营下手,到目前为止,冯将军还找不出镇北将军的大错。”

    韩孺子笑了笑,“用不着忍,我本来就没想做什么,只是吓唬一下他们。”

    部曲营归韩孺子私人所有,不受军令管辖,仍然留在城内,剩下的将近三千名士兵,包括碎铁城原有的老弱士兵,全都奉命出城,过河与冯世礼的大军汇合。

    城里一下子空了许多。

    韩孺子到勋贵营走了一圈,听说不用上战场,并非人人高兴,未来无忧的勋贵子弟毕竟是少数,更多人希望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留在城中等于失去了一次机会。

    绝大多数人仍然相信,三万多楚军肯定能战胜一万匈奴骑兵。

    但是勋贵子弟们都有点害怕镇北将军,不敢当面质疑。

    二十三名“柴家人”还被关在柴悦的屋子里,韩孺子一进去,他们跪成一片,没一个敢站着说自己要报仇。

    韩孺子也不多说,直接下令将这些人带走,关进正式的监牢里。

    回到将军府,冯世礼所谓的“小麻烦”正等着镇北将军。

    大将军麾下的三名军吏来调查镇北将军带兵伺察、被匈奴人围困的经过,三人表现得很恭敬,对镇北将军只问了几句话,对其他人却是事无巨细,全要问个清楚,杜穿云、房大业等人都被询问了将近一个时辰,还有一些人已经随军出城,另有军吏向他们问话。

    韩孺子这才明白冯世礼为何隐忍不发、为何要让碎铁城守卫过河。

    住在府中的东海王赞扬冯世礼,“这个老滑头,带兵打仗没什么本事,微文深诋倒是一把好手,他不该当将军,应该去刑部当官。你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伺察队伍碰上敌人很正常,伤亡更是常有的事,可你是镇北将军,通常情况下是不会亲自当斥候的,人家笔锋一转,不说你是伺察,而说你率兵冒进,遭遇匈奴人,伤亡过半,这就是重罪,至少削你几千户,你这个倦侯可就更穷了。”

    在那次遭遇战中,匈奴人伤亡更多,但是按照大楚军法,本军伤亡三成以上,即使获胜也只能功过相抵,本军伤亡五成以上,有过无功。

    关键就在于韩孺子所率领的百名将士是斥候还是一只正式的军队,军法对前者宽宏,对后者则极为严苛。

    “看来我要感谢那些‘柴家人’了。”韩孺子说。

    “你想出什么诡计了?”东海王笑着问,他现在置身事外,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小滑头对老滑头,有意思。”

    “‘柴家人’逼柴悦自尽、意欲制造兵乱进攻将军府,是重罪吧?”

    “当然,比你兵败的罪还大,严格来说,你现在就能以军法将他们砍头。”

    “留着他们的脑袋更有用,大将军派来的三名官吏还在,待会让他们去审审‘柴家人’。”

    东海王想了想,笑道:“这不是诡计,这是妙计,那些‘柴家人’与你有仇,只要他们声称你是带兵伺察,军吏再怎么妙笔生花,也改不了说辞。”

    “脱罪事小,关键是那三万多楚军,万一进入匈奴人的陷阱……”

    “那也与你无关,对你来说,没准还是好事呢。”

    如果好事要靠牺牲三万楚军才能得到,韩孺子宁愿不要。(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 碎铁城不够高() 
房大业真是累坏了,仿佛年久失修的车辆,看着还很完整,出去推行一圈,就有散架的危险,在那场战斗中,他没有受伤,回城之后却足足休息了五天才恢复过来,能够下床行走,精神仍显委顿,只有肚子还是高高鼓起。

    他不用扛旗,不用干活,守城士兵过河与大军汇合的时候,他因为名籍在囚徒册上,也不用随军,每日里无所事事,像普通的老人一样,在街上闲逛,或者在阳光下一坐就是半天。

    他最喜欢的地方是城墙,经常在上面走来走去,没人拦他,一名小兵跟在后面,肩上挎着一张折凳,随时为老将军打开。

    这天下午,房大业坐在折凳上,裹着披风,向西遥望流沙城,耳畔只听得风声飒飒,小兵趴在墙垛中间,百无聊赖地往城下扔石子儿。

    韩孺子登上城墙,示意卫兵留在原地,独自走到老将军身边,与他一块遥望,两人都不说话。

    小兵听到脚步声,回头看见镇北将军,吐了吐舌头,呆呆地站了一会,终于反应过来,撒腿跑开了。

    “房老将军无恙?”

    “嗯,还能喘气儿。”

    “我这几天一直在忙,没过来感谢房老将军。”

    房大业扭头看着镇北将军,“谢我什么?”

    “感谢房老将军的救命之恩。”

    房大业低头想了一会,“如果每次战斗之后,将军都要感谢部下的‘救命之恩’,你会欠下许多人情,直到你根本还不起。”

    韩孺子笑了笑,“合格的将军会怎么做?”

    “请大家吃喝、给予奖赏,最重要的是评定军功,越快越好,私人感谢只是一时,军功才是一辈子的事。不过这回的战斗伤亡过多,应该不会有军功了。我能坐在这里晒太阳,就是最好的奖赏。”

    韩孺子走到小兵刚才站立的地方,俯身向下望去,碎铁城建在荒野之中,远远看去一点都不高耸,站在上面才能察觉到城墙的高度。

    “房老将军觉得楚军此战胜算几何?”韩孺子转身问道。

    房大业寻思了一会,“给我一张弓,再有一点运气,我能射中几百步以外的敌人,可就这么远了,比这更远的距离,我一无所知。”

    “房老将军了解匈奴人……”

    “农民了解庄稼,担任农官的可不是农民,我就是一名士兵,除了打仗,其它事情什么都不懂,天生要被人管,而不是管人。”

    韩孺子笑了笑,想让房大业开口说出心中的想法,比让他弯弓射箭困难多了。

    “能说说齐王父子吗?”

    房大业扭头盯着他,目光中似乎有一股怒意,“可以,你是镇北将军,说什么都行。”

    “你觉得他们冤枉吗?”

    “不冤。”

    “那你为什么……还要劫狱救齐王世子呢?”

    “因为我不是刑吏,齐王父子冤枉与否不由我来判定,我是世子的保傅,自然要尽保傅的职责。”

    “嗯,很好,你现在是辅军校尉了,尽你的职责吧。”韩孺子取出一封委任书,走到房大业身前,递了过去。

    房大业疑惑地接在手中,打开看了一会,“你替我出钱赎刑?”

    “大将军愿意供养我的部曲一年,省下不少钱,正好为房老将军赎刑。”

    房大业沉默了一会,“即使赎刑我也只是一名庶民,这个‘辅军校尉’是怎么回事?”

    “是我任命的,你以后就是我部曲中的辅军校尉。”

    房大业不语,不像是受到恩惠,倒像是被人算计了。

    “当然,如果你不同意,随时可以回乡与家人团聚,你不再是囚徒了。”

    房大业缓缓站起身,比韩孺子高出足足一头,“你的野心太大,实力却太弱,跟着你,我怕连全家人的性命都搭进去。”

    韩孺子也不辩解,“我已备好三百两白银以及相关文书,房老将军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吧。”房大业拣起折登,转身离去。

    韩孺子看着那张宽大佝偻的背影,心中患得患失,直到房大业顺台阶走下去,他才惋惜地叹了口气。

    韩孺子走到北城,向河对岸望去,大军营地隐隐可见,里面却没有多少人,三万楚军几乎全军出动,前往预定地点阻击西撤的匈奴人,按照预期,战斗应该已经结束,只是消息尚未传来。

    泥鳅匆匆跑上来,“将军,林先生回来了。”

    韩孺子吃了一惊,没想到林坤山还敢回来见自己,急忙下城墙,骑马回府。

    林坤山正在厅里与东海王相谈甚欢,看见倦侯,立刻起身行礼,“倦侯见谅,林某未能完成所托之事,回来得也晚了。”

    林坤山奉命去劝冯世礼不要相信金纯保的话,结果大军还是赶来阻击匈奴人,而他又耽误了几天才回来,的确不应该。

    韩孺子曾经怀疑望气者与关内的暴乱有关,这时反而不能说了,笑道:“回来就好,我还以为林先生遇到了意外,没有林先生,我就像失去了左膀右臂,做什么事都不顺利。”

    东海王没动,一直坐在椅子上,笑吟吟地听着韩孺子说谎,觉得很有趣。

    林坤山长揖,“倦侯过奖,我若是臂膀,也是无用的臂膀,在倦侯身边待了这么久,没帮上什么忙,反而有辱使命。”

    “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关内暴乱,朝廷急于结束与匈奴人的战争,韩大将军和冯右将军都要奉命行事,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劝他们抗命。”

    两人彼此客气了一会,林坤山道:“说到意外,我在神雄关的确为一些事情耽搁了几天。”

    “哦?林先生请坐。”

    林坤山坐下,正色道:“过去的一个月里,关内各郡县频生暴乱。”

    “正如林先生之前所料:入秋必有大乱。”

    林坤山长叹一声,“倦侯以为我预料得准,却不知道我比倦侯还要意外。”

    “怎么会?暴乱不是望气者煽动起来的吗?”

    林坤山苦笑不已,“望气者怕的就是这种想法,说实话,的确有一些望气者分赴各地体验民间疾苦、观察大势所趋,以为入秋之后会有暴乱,我们可没煽动任何人,只是旁观而已。”

    韩孺子笑了笑。

    林坤山继续道:“可暴乱的范围与规模出乎我们的意料,我在神雄关接到淳于恩师的信,恩师认为大势混乱,已无人能看清走向,更不能预测未来,恩师让我提醒倦侯:在这种时候,最好远离是非,明哲保身,大乱过后,方可顺势而为。”

    韩孺子笑道:“林先生在神雄关可曾遇见花家人?”

    “花家人?”林坤山一愣。

    “俊阳侯花缤和他的儿子花虎王。”

    “哦,那个花家,在神雄关碰不到他们,倦侯可能还不知道吧,花家父子落草为寇,在南方云梦泽称王了,吸引了不少江湖好汉和贫穷百姓,关内郡县暴乱,他们获益匪浅,据称已经聚众两三万人。”

    东海王吃惊地说:“花缤称王了?他是嫌死得不够快吗?望气者跟花家关系不错,也不劝劝他?”

    林坤山笑道:“望气者只顺势不逆势,俊阳侯执意称王,谁也劝不住,我们不会白费功夫。”

    “还会给俊阳侯出出主意,帮助他称王造反。”韩孺子补充道。

    林坤山笑了一会,“如果真有望气者前去辅佐俊阳侯,我不会意外,但我的确不太了解那边的情况,对了,俊阳侯现在自称‘云梦王’,或者‘云王’。”

    “嘿,我看是‘做梦王’。”东海王是真正的宗室诸侯,对那些自称王者的外姓人充满了鄙视。

    望气者不可信,但韩孺子还不想除掉他们,于是道:“不管怎样,欢迎林先生回来,也谢谢淳于先生的提醒,我会老老实实留在碎铁城,除非朝廷调我入关,我不能做抗旨不遵的事情。”

    “那是当然。”

    东海王察觉到自己的在场有点多余,起身笑道:“你们聊吧,我去找崔腾,他跟花虎王交情最好,现在人家是‘王子’了,看他还得意不。”

    东海王告辞,张有才又进来了,“主人,房大业来府上领银子和文书……”

    “都给他。”韩孺子说,他眼下还用不到房大业,不如放老将军回乡。

    张有才退下,林坤山道:“房大业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倦侯就这么让他走了?”

    “强留无益,不如做点好事,这也算‘顺势而为’吧。”

    林坤山大笑,“倦侯深得精髓。”随后收起笑容,探身道:“无为而无不为,既要顺势,也要造势,还要有为。”

    “林先生的话太高深了,我可听糊涂了。”

    “天下已乱,譬如洪水滔天,人力不可与之争强,但是也得找个高点的地方避难,等到水落石出,才有资格顺势而为。”

    “碎铁城不够高吗?”

    “碎铁城孤悬塞外,无地无民,北邻匈奴,随时会被攻陷,南隔雄关,一旦有事,进退不得,非但不高,实是洼中之洼。”

    “这么说,林先生从淳于先生那里得到建议了?”

    林坤山点头,“恩师建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