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风启明- 第144部分

　　　　但是严嵩老了，严嵩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他已经到了那个今天睡下去，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明天太阳的年纪了，严嵩知道，一旦自己死了，单凭这个只会贪银子自诩为天下第一聪明人的儿子，严家必会招致灭顶之灾，知子莫若父，严嵩这次哪怕拼上圣眷也要保下孙毅，原因无他，只为了为严家保留一丝香火，严嵩实际上就是在赌，在赌孙毅日后会有能力保下严家血脉，在赌孙毅的能力。

　　　　“父亲，您别去啊。”严世蕃十分的不解严嵩为什么要这么着急的去救孙毅，几经劝阻，最终也没有拦住严嵩的脚步。

　　　　西苑这个已经来了二十年的地方，严嵩第一次觉得这么的遥远，白发飘飘的严嵩，脚步沉重，下了马车之后，严家的下人过来搀扶，却被严嵩一把推开，位极人臣已经二十余年，但是这一次，严嵩第一次找回了自己当年刚中进士的感觉，历经三朝，严嵩第一次知道了，那些当年跪倒在午门外，死谏的翰林们是什么感觉，如果他们还在的话，恐怕也会跟自己一样吧，早晚会位极人臣，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决定，还是决定以身殉节，而这一次严嵩是为了自己的家人。

　　　　西苑的太监们，大多数都认识严嵩，见到严嵩，匆忙过来找严嵩行礼，不过严嵩却一反常态的对每个人都笑了一笑。

　　　　“严阁老，您是要找陛下吗？”小太监扶着严嵩问道。严嵩轻轻的推了一下小太监，说道：“这个老夫还没有到这个地步，公公不用扶老夫进宫，陛下可在殿中？”

　　　　“回严阁老话，内阁徐阁老刚送来了奏章，陛下现在应该在里面看奏章呢。”严嵩笑了笑，然后径直朝着大殿走去。

　　　　黄锦缓步走到了嘉靖跟前，说道：“万岁爷，严阁老求见。”

　　　　嘉靖微微一愣，严嵩可是有日子没来找自己了，自打俺答进关之后，严嵩就忙了许多。

　　　　“让他进来吧。”

　　　　很快，严嵩缓步走进了大殿之中，看着严嵩苍老的身形，莫名的多了一丝凄楚之意，嘉靖说道：“黄锦，赐坐。”黄锦连忙给严嵩搬来了一张椅子。

　　　　严嵩却没有坐下，而是郑重的站在了大殿下面。

　　　　“老臣严嵩，叩见陛下。”然后严嵩缓缓的跪倒在了地上，其实嘉靖之前给过严嵩恩旨，单独见君不必行礼，但是严嵩这次还是行了礼，嘉靖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严阁老今天所为何事？”

　　　　“老臣启奏陛下，西安府知府孙毅，忤逆圣上，但其在任内，战功颇巨，十分不易，恳请陛下，法外开恩。”

　　　　嘉靖的脸色微微一变，在递上说出这番话之前，严嵩有无数次的机会反悔，因为这很有可能会让严嵩失去现在的一切，严嵩在来的路上犹豫过，但是最终严嵩还是来到了西苑，说出了这番话。

　　　　“你是为孙毅求情的？”嘉靖愣愣的看着严嵩，嘉靖想过可能会有几个愣头青的翰林为孙毅求情，或者是杨博，再或者是西北的那些战将，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严嵩竟然会为孙毅求情。

　　　　“老臣叩请陛下，法外开恩。”严嵩再一次将头低了下去。

　　　　嘉靖想好了对所有人的说辞，唯独没有想到如果严嵩来求情，该怎么样对严嵩说，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严爱卿，孙毅忤逆犯上，已是不赦之罪，你又何必亲自跑着一趟呢？”

　　　　“老臣，老臣怕陛下让天下士子寒心，老臣怕再无有才之人为大明出力，老臣怕千秋之后，史书记上陛下一笔赏罚不分啊，为人臣者，最担心的，不就是自己的主公，为世人所诟病吗。”严嵩低着头说道。

　　　　“放肆！你是说朕是个昏君？还是你严嵩想学孙毅，来一个忤逆犯上不成？”嘉靖气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不，正因为陛下不是，所以老臣才不能让陛下这么干，陛下要做千古一帝，就不能有这样为世人诟病的事情啊陛下。”严嵩义正言辞的对嘉靖说道。

　　　　“此等忤逆之臣，即便是再有才华，也不可用，朕倒是更愿意用几个愚臣！”

　　　　“陛下，军机大事不同儿戏，尸位素餐即是误国啊，一旦用人不才，稍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嘉靖冷冷的看着严嵩，最后说出来了一句。

　　　　“尸位素餐？”

　　　　严嵩再次跪倒在地上，对嘉靖说道：“老臣，窃据首辅已然多年，今臣力竭，愿乞骸骨，请陛下恩准。”

　　　　嘉靖被严嵩的态度着实的吓到了，严嵩竟然以辞职来倒逼嘉靖，这是当年杨廷和用过的手段，嘉靖在位近四十年，从未有人对嘉靖用过。

第369章　议罪（求收藏，求票票）（）　
“严嵩！”嘉靖一声怒吼，猛地站了起来。大声的指着严嵩质问道：“你这老狗究竟收了孙毅多少银两？朕给得了你荣华富贵，朕也能让你死无全尸！”

　　　　“启禀陛下，老臣从仕多年，自问并非每一件事情，都是问心无愧，但是老臣有两件事绝对是敢向陛下用人头担保，绝对是问心无愧，其一就是老臣对陛下的忠心，另一件事就是孙毅这件事啊陛下，孙毅乃国之栋梁，陛下要明察啊。”严嵩跪倒在地。

　　　　嘉靖被严嵩逼得无话可说，指了指宫门，径直对严嵩说道：“快滚，朕不想看见你，朕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内阁廷议，处置孙毅！”

　　　　严嵩再次行礼，跪倒在地。

　　　　“老臣告退。”

　　　　此时严党的党羽早就接到了严世蕃的通知聚集在了严府，所有人其实都打算看看情况，在做定夺，万万没想到严嵩竟然就直接这么进宫去找嘉靖理论了。

　　　　过了一会，严嵩的车架缓缓的回到了严嵩的府邸，严世蕃赶紧出门迎接道。

　　　　“父亲，父亲，陛下怎么说啊？”严嵩低着头不说话，只是步履蹒跚的朝着府里走着，没有搭理严世蕃，严世蕃在后面紧紧的跟着严嵩。

　　　　一进了严府大门，一群严党官员就围住了严嵩。

　　　　“严阁老这次怎么就这么糊涂啊。”

　　　　“严阁老，陛下说什么啊，我等现在要怎么做？”

　　　　严嵩定住了神，对严世蕃摆摆手说道：“番儿，将大门关上。”严世蕃压根就不用严嵩吩咐，自己家里藏了一群这些人，怎么敢敞开大门让别人看。

　　　　“各位，一会都在偏门出去，三天之后，陛下回廷议，如果各位还信得过老夫的话，听老夫一句，保孙毅！老夫累了，各位请回吧。”

　　　　严嵩摆了摆手，命严世蕃送客，严世蕃无奈只能无奈的送走了这些官员，但是这些官员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不过严世蕃的心里已经大致有了些分寸，知道该怎么取舍。

　　　　“小阁老，严阁老这是怎么了啊。”

　　　　严世蕃将这些官员带到了严府的大门口对这些官员说道：“各位，各位，请回吧，这件事我心里已经有了分寸，各位只需按照家父所说的行事即可，各位请回吧。”

　　　　严世蕃意识到，严嵩能够平安回来，其实就已经是嘉靖放出的一个重要信号了，无论如何，严嵩此时平安无事，说明嘉靖虽然此时没有下定决心，但是，嘉靖的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偏向于放了孙毅的。

　　　　严世蕃送走了官员们，回到了严嵩面前，赶忙问道：“父亲，陛下怎么说的？”

　　　　“陛下说三天之后廷议，唉。”严世蕃笑着说道。

　　　　“父亲，您这次赌对了，陛下没想杀孙毅。”严嵩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严世蕃，坐在椅子上对严世蕃说道：“老夫这不是赌，是为了给你结一个善缘，你自诩为天下第一聪明人，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其实严世蕃一直不解严嵩为什么担心圣眷会丢，满朝文武，各部衙门，到处都有严党官员，而且即便是有不少的徐党的成员，其实也都跟严世蕃成就有过不少账目上的往来，一旦严家出事，即便是以严家的账本相威胁，就能保住严家的荣华富贵。

　　　　严嵩气的没有搭理严世蕃，在下人的搀扶下，回房睡了。

　　　　三天时间稍纵即逝，这三天因为陆炳的关照，孙毅也并没有吃到多大的苦头，但是却也是如坐针毡的待在诏狱。

　　　　徐瑞昨天交接了兵马之后，就回到了定国公府，所有人都知道今天嘉靖要廷议处置孙毅，而徐瑞和徐延德徐文壁自然是都要出席的。

　　　　庄淼此时已经麻木了，这么多天的束手无策，现在庄淼心里只有一个主意，一旦孙毅遭遇不测，就直接到法场跟着孙毅走了，所以庄炎最近一直在看着庄淼，不让庄淼做傻事。

　　　　这次说是廷议，但是规模却小了多，干脆就直接在西苑了，不过就是六部九卿加上内阁成员还有几个勋贵而已。

　　　　嘉靖气冲冲的坐上大殿，群臣行礼，完了之后，嘉靖就直接站了起来，对着众人说道：“朕今天把你们找来，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想让你们给朕，商量一个办法，怎么处置孙毅。”

　　　　严嵩仍旧跟那天一样，向前一步，径自走了出来，对嘉靖说道：“起奏陛下，都察院，六部科道，均有奏章，五十七位御史，翰林，恳请陛下法外开恩。”

　　　　严嵩跪倒在地，之前徐阶听说严嵩深夜进宫为孙毅求情，还有些不信，但是现在反应过来，发现严嵩竟然这么为孙毅求情，不禁让徐阶大跌眼镜。

　　　　嘉靖将目光对准了徐阶问道：“徐阁老，这件事，你是怎么看的呢？”徐阶一愣，原本徐阶就打算顺水推舟的，没想到严嵩竟然就这么直接站了出来，弄得徐阶不想掺和这些事了，被嘉靖这么一问，有些不知所措。

　　　　“起奏陛下，臣以为，孙毅此人，于我大明实有大功，但是进犯天颜也是大罪，如何定夺，当由陛下定夺。”徐阶这一通和稀泥着实令人佩服，众人惊叹之余，也无话可说，球再次传回了嘉靖的脚下。

　　　　此时吏部尚书吴鹏站出来，对嘉靖说道：“启奏陛下，老臣以为，依徐阁老所说，孙毅于大明有功，而又冒犯天颜，功过相抵，不如不赏不罚，让孙毅回去做个从四品的知府即可。”

　　　　吏部跟内阁首辅，其实这两个职位几乎是对等的存在，毕竟人事权和执政权不能放在一个人手里，而吴鹏的话，也就多了几分重量，徐阶现在倒是比吃了屎还恶心，心里暗骂吴鹏道，你这老东西，想替孙毅说话就说，扯上老子干甚。

　　　　嘉靖气的一拍桌子，大喊道：“你们听清楚！朕是问你们如何处置孙毅才好，不是要不要处置孙毅，你们可懂？朕要问你们，孙毅，是要凌迟处死，还是赐死！罢了，来人，将孙毅推赴法场！”

第370章　法场（求收藏，求票票）（）　
大殿里的几个大汉将军领兵离去，严嵩却仍然跪在地上迟迟不肯站起来。现在不仅仅是文武百官，连嘉靖都有些惊讶，这严嵩已经年逾古稀，这个岁数的大臣，却摆出了一副要死谏的样子。

　　　　徐阶此时也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但是也被严嵩的这幅样子给吓到了，徐阶现在最好奇的就是，严嵩为什么这样一副拼了命的样子要去保孙毅。

　　　　孙毅其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陆炳也提前派人来跟孙毅打过招呼了，今天文武大臣，要在西苑商议孙毅的案子，孙毅尽量不让自己着急，但是忽然诏狱的大牢就传来了开门的声音，听声音应该是一大队人，孙毅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

　　　　这一队大汉将军进了诏狱之后，打开了大门，站在大牢门口。

　　　　“我等奉旨将犯官押赴午门，午时三刻行刑，孙大人，该上路了。”孙毅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死过一次的孙毅自诩从来没有怕死过，但是现在当一切降临的时候，却有些接受不了。

　　　　孙毅苦笑之后，叹了口气，之后任由这几个锦衣卫将自己五花大绑，带到了午门之外，原本午门外的百姓并不多，但是见到宫里派出锦衣卫来杀人，午门外的百姓越聚越多，纷纷议论了起来。

　　　　陆炳悄然来到了午门外，是嘉靖派他来监斩的，其实陆炳心里是有些不情愿的，虽然陆炳与严嵩私交甚密，但是严嵩今天一反常态，陆炳还是有些好奇，想要看看热闹的，却偏偏被派出来监斩，弄得陆炳有些不开心。

　　　　顶着烈日，陆炳来到了孙毅的身边，一个提着鬼头刀的刽子手已经站在了孙毅的身后，只等时辰一到，就开刀问斩。

　　　　因为是午门，陆炳也没有什么单独的监斩台，陆炳也没摆什么官架子，径自走到了孙毅的身边，坐了下来。

　　　　“孙毅啊，怕吗？”陆炳擦了擦头上的汗，看着孙毅问道，此时陆炳却一点都不像是一个监斩官，反而是跟以前一样，跟孙毅聊着天。

　　　　“大都督，这有什么好怕的，无非就是人头落地，不信您问问这后面的刽子手，在卑职之前有多少人死在他的刀下，既然这么多人都不怕，卑职有什么好怕的。”

　　　　陆炳闻言大笑道：“这离午时三刻还有一阵子，来来来，孙毅，你看身后的这个刽子手，别以为他是普通的平时杀死囚的刽子手啊，这是专门在宫里当差的，他的这把刀，实际上除了你之外，只杀过一个人。”

　　　　孙毅这倒是来了兴趣，反问道：“谁？”

　　　　“夏公瑾夏言。”

　　　　孙毅闻言倒是大笑道：“能跟宰辅死在同一把刀下，卑职倒是荣幸至极啊。”陆炳这时候确实是被孙毅的这股子淡定给逗笑了，说到宰辅，陆炳就忽然想起了里面的严嵩。

　　　　“来来来，你小子反正都要死了，你跟我，你究竟是怎么跟严阁老商量的，这老头在里面摆出一副要死谏的阵势，好不吓人啊，不知道的以为是个二三十岁的年轻后生在以死博名呢。”

　　　　孙毅被陆炳这么一问，倒也是傻了，诧异的问道：“严阁老？这是怎么回事啊？被子当时事发突然，压根就没有机会去见别人啊，这个大都督您都是知道的啊。”

　　　　孙毅说的倒也是实话，毕竟诏狱是陆炳的地盘，诏狱究竟出了什么事，陆炳不可能不知道这诏狱里究竟见过什么人。

　　　　此时西苑内，严嵩仍然跪在地上，嘉靖冷冷的看着严嵩，说道：“严阁老，你究竟是站不站起来？”

　　　　“陛下，老臣当尽人臣之职，老臣句句肺腑忠言，还望陛下明鉴啊。”此时徐瑞终于是忍不住了，直接站出来跪倒在地。

　　　　“末将徐瑞，求陛下法外开恩，西北剿灭鞑掳之役，孙毅居功甚伟，当时陕西巡抚出缺，西安知府死于地震，全是孙毅才稳住了局势，求陛下法外开恩啊。”

　　　　嘉靖冷冷的看着徐瑞，咬着牙说道：“徐瑞！你以为你是将门之后，朕就不敢杀你吗？来人！”

　　　　嘉靖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来人呐。”

　　　　几个大汉将军猛地站了出来，严世蕃见势头不对，连忙对着左右的官员使了个脸色，瞬间就跪倒在地上。

　　　　“请陛下息怒。”大殿里的文臣武将瞬间就跪倒了一大半，嘉靖被气的半天说不出话来，气着气着反而冷笑了起来。

　　　　“喜欢跪不成？那你们就跪着吧，来人，传膳。”黄锦一愣，嘉靖看了一眼黄锦，说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去传膳？”黄锦急匆匆的前往御膳房。

　　　　此时的定国公府，庄炎忙了一个大早，靠在庄淼房间里就这么睡着了，但是等庄炎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庄淼已经不再床上了，庄炎暗道一声不好，急匆匆的朝着法场去了。

　　　　此时的公主府中，已经被关了好几天的宁安公主在得知了孙毅已经被押上法场之后，终于是忍不住了。

　　　　公主府的七八个平时跟着宁安公主闹得四九城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