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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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衣天下-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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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石虎也没有绝对的优势,因为他没有武器。

    赤手空拳虽然简洁,但桓温仗着有剑削去了石虎的发,砍破了他的胸甲。

    若是空间大,若是两军对垒,石虎的优势就有了,胡人善马战,桓温身于江南,骑马逛街的日子倒多,但真正在马上战斗的经验少。

    以往还是耽于玩乐了啊,桓温无比懊悔。

    谢安在黑暗的小房间里看不到外面的情景,只是听到拳脚相交、剑斩之声,他用力扒下捂住嘴的手,想要去扣这娘娘腔的手腕,没想娘娘腔也来劲,与较比起手劲来,两人如市井小孩般胡乱打着,谢安只觉得快要窒息了,满腔都是对方身上脂粉香。

    谢安心忧桓温,直接扬手,循着那娘娘腔的呼吸声,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啪地一声,十分响亮。

    那娘娘腔原本也是救他,所以谢安打完后有点后悔,还没来及得道歉,就见这厮水波流转的大眼睛里如清泉般涌出了泪水。

    “哇!你居然打我!”

    娘娘腔的声音很亮,完全不像是变声期的年纪,清亮地哭声萦绕在谢安的耳际,然后传了出去。

    “石季龙!给我杀了这个小子!他居然打我!”

    然后娘娘腔开始召唤他的英雄,正在与桓温打得冒火的石虎。

    石虎冒火的缘由他不该轻视对手,不该把枪给扔了,而且更要命的是,他晕船!

    他是胡人,胡人是马背上的英雄,这船他还没坐几日,要不是樱桃囔着要见长得好看的小郎君,他也不会跟着上主船。

    而且他还听到了樱桃的哭声。

    “你的女人哭了。”桓温趁他分心,一剑堪堪划过石虎的脸颊,但石虎躲得快,皱着眉头道,“世家小郎君居然打女人?”

    桓温大笑,“黑灯瞎火的,谁知道是女人?”

    ……

    谢安被这魔音穿脑的哭声给弄得又想再给这娘娘腔一巴掌了,不过娘娘腔边哭还边死死摁着他的肩,张嘴想要咬……

    “你要咬我就划破你的脸!”

    谢安将一枚打磨过的贝壳贴在娘娘腔的脸上,娘娘腔立刻不动了,马上就大声哭道:“石季龙,你快来!还打什么啊,我好晕……想……”

    谢安猛然发觉这娘娘腔不对劲,他正要躲开,没料到被这厮整个人扑了过来,然后听到娘娘腔喉头发出一阵闷声,这要是吐了?

    对嘛!石虎才南下不久,根本不太适应船行,谢安又欣喜又无奈,恨不得把这娘娘腔给踹开,又转念一想,若把石虎的男宠给制服了,可以保证桓温和自己的全身而退啊!

    他心中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地响的同时,娘娘腔扶着他的肩,终于呕了出来。

    刚才那一段江流颇为湍急,是几个小河道交接之处,而过了这一段很快就到南沙码头,而他们方才忙着打架,根本无暇分心。

    此时船行减缓,晕船的症状猛然爆发。

    娘娘腔吐得仪态全无,谢安捏着鼻子,掏出一颗茯苓陈皮丸,塞到娘娘腔嘴里,“止吐的,没毒。”

    娘娘腔含着丸子,渐渐觉得口齿生津,气息渐渐舒畅,谢安拉着娘娘腔走到门边,借着光,娘娘腔目光如痴,怔了怔,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谢安的脸,“弟弟……你长得好像弟弟……”

    什么鬼?

    谢安正要打掉娘娘腔的手,猛地发觉忽然听不到外面桓温的打斗声了。

    他拽着娘娘腔跑了出去,虽然这厮比自己高,但力气小,加上晕船,被他这么一拽,身体轻若纸片般飞了出去。

    “石季龙……”娘娘腔委屈得要命,但被谢安将胳膊反扭,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这死小孩!要不是看你长得好看,又像我弟弟……

    石虎与桓温看到了谢安,同时停住了手。

    谢安隐隐见到离岸的灯火,心知已抵达南沙镇,忙对桓温道:“码头快到了,阿温别再纠缠,断绳!”

    桓温站在摇摇晃晃的小船上,若他想走,早就机会,但是谢安还在敌人手上,

    “断!”谢安没有多想,石虎这种人屠,若自己被他抓了,起码桓温和许凌可以逃,这一波不亏啊。

    桓温当然不肯,抛下谢安?他来此目的不就是为了救谢安吗?

    他莫名恨上了许凌,恨上了自己,早知先让谢安上船,许凌能跟谢安比吗?就算许儒被威胁,那又如何?王导郗鉴早有部署了啊!

    “兄弟情深啊!”石虎冷笑着,反手一掌往谢安天灵拍去,谢安巍然不动,在夜色中,他的双眸发亮,里面映着清冷的月光。

    谢安脑海一片空白,只来得及朝桓温笑了笑。

    仿佛在说,我不会死的。

    桓温颤抖着手,下意识用力劈开了小船与大船间的绳索,两条船迅速被浪涛冲开,他的喉间发出低哑的吼声,仰面不敢再看。

    然后,星星落下来了。

    江面码头,桓温抬头,看到无数燃烧的星星落了下来。

    星芒照亮了整个码头,谢安也同时茫然地抬起了头,见到石虎化掌为爪,钳住了他的后颈。

    不是星星,是火把。

    火在箭尖燃烧着,被送上了天空,遥遥地从码头飞掠向海寇船队而来。

    星落之后,长长的号角声响在幽僻江南小镇上方,无数的鱼儿从在江面上骚动,桓温遥遥隔着江水再看了一眼谢安,确认谢安还睁着眼,还在微笑,然后他毅然抄起浆,迅速往岸边划去。

    ……

    谢安唇边的微笑渐渐冷却,他面无表情看了一眼石虎,这个宛如杀神般的男人。

    他对石虎冷冷道:“郗鉴来了,劝你最好不要杀我。即使是北方猛虎,一旦落入江南深潭,还望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得好。不然中山王不慎身死,不是等于将大赵山河拱手让给一群不劳而获的废物?”

    石虎颇有兴趣问道:“你的命?那么重要?”

    谢安打定主意赖上了琅琊王氏,“父亲身为叛臣,我的命也微不足道,但你的命却很值钱。”

    “琅琊王氏……不愧是晋朝第一门阀,胆色见识自信无一不缺,从你这小孩就可窥见一二。”

    石虎迅速在码头现身的伏兵中,找到众星围拱的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凛凛威风地站在码头,江风并没有吹乱他的须发,他面容已有沧桑之色,但一身威烈气劲却丝毫不输任何年轻人。

    那个人就是江左第一名将,郗鉴。

第七十四章 十面埋伏() 
第七十四章:十面埋伏

    谢安之所以很坦然接受石虎一掌,是在赌,赌石虎不会真的丧心狂病不要他男宠的命。

    因为娘娘腔的颈子被他用磨得尖利的贝壳所威胁着,方才谢安又加重了力量,割破了吹弹可破的肌肤,弄得娘娘腔又是一声尖叫。

    石虎皱起了眉头,他也备受晕船困扰,见郑樱桃被一男孩给害苦的模样又觉得好笑,虽然他有把握在谢安再度伤樱桃时将他颈骨捏碎,但是似乎眼前似乎已经没有这个必要。

    因为郗鉴来了。

    郗鉴身在广陵,竟然能毫无风声走漏渡江直奔南沙,看来这一次,果然还是他们羯人陷在了善于钻营、阴险多谋的士族的网罗中了么?

    这小孩不管到底是不是琅琊王氏的人,有如此隐忍和口才,绝非池中之物,也绝非一般门户子弟,杀了可惜。

    石虎指了指头顶甲板,“上去,放开她,我承诺,不杀你。”

    谢安眼珠转了几圈,也大方放手,然后递给她一个药瓶,“里面是止血药膏,抹了之后保证没有疤痕。”

    郑樱桃嗅了嗅药香,一听到不会留疤,当即也忘了之前被他怎么胁迫,眨巴着眼问道:“真的?”

    “里面掺了很多珍珠粉,海边多牡蛎,每次都会开出一些珍珠来,但都挺小的,所以用来磨粉了。你方才救我,我打了你,还扭了你的手,这个作为补偿咯。”

    郑樱桃嘟了嘟嘴,“你方才被吓到,情有可原,刚才那丸子挺好吃的,吃完之后还不晕船了,还有么?”

    “那丸子又不是零食,一颗还不够吃的?”

    “对了,珍珠真的可以随便见到吗?早知道就不上船了,本来是想看海吃海鲜的,现在好像被你们的人包围了。”

    “你应该有很多宝贝啊,海边牡蛎开出的珍珠跟沙子差不多大小,遇不到也罢。”

    “羯人是都粗人,哪里会挑宝贝啊,刚才阿虎有没有伤到你的脸,你长得真的很好看呢,跟我弟弟太像了。”

    “你弟弟呢?”谢安心想,我和你长得根本不一样好吗?要说谢尚跟你倒有几分神似,毕竟你们都是美人,我这种顶多是清秀。

    “弟弟死啦,被匈奴人杀死了,羯人救了我,阿虎自幼就收养我……你今年多大啦?应该也就十岁左右吧?我今年十四啦!其实你脾气也很像我弟弟,他小时候就喜欢捏我的脸,说我的脸肉嘟嘟的,可惜现在都瘦了。”

    ……

    看脸的世界。

    石虎无语,郑樱桃平日最受不得欺负,若是有人打了她还扭了她的手割伤她的脖子,她一定会让那人全家都死得很惨,可惜这小娘子偏偏喜欢看美人,起初缠着棘奴描述谢安的相貌,然后在渔村偷看几眼还不够,后来上船拦截,再到刚才的扑救,全然是因为谢安长得好看,有些像她那死去的弟弟。

    石虎打断了樱桃的絮叨,“樱桃,我们现在很危险。”

    “我们不危险呀,危险的不是刘大人么?他可是统帅啊,你不是陪我来看海,顺便上船陪我看小郎君的么?你刚才怎么手痒去杀人了?你刚才若是不杀人,直接将那船上人制服不就完事了?”

    郑樱桃不依不饶,石虎觉得她啰嗦得可爱又可恨,一把将她扛起,夹在腰间,然后扭头对谢安道:“走前面。”

    谢安行走在舱底,就在码头那边射来燃火之箭时,船上立刻有了动静,脚步声密密响起,他上了甲板,然后在石勒的注视下开始前往主舱,不过刘徵已经不见了。

    眼下,刘徵正在船头用旗帜做指挥,羯人海寇此行一共用了三四十条船,为的是突袭,并非持久之战,因为此地是晋朝腹地,他们耗不起。

    除了刘徵所在主船,其它船只都是轻便狭长易航行,不但可易近身短兵相接,亦可快速撤退。

    然而他们没想到,在这小小的南沙码头,他们就被包围了。

    甚至来不及抵达海虞县城。

    南沙是小镇,码头自然拥挤,再加上对方早有部署,已然是瓮中捉鳖之势。

    不过就是因为是小码头,所以对方的人也不会太多,刘徵并未完全灰心,只要诛杀主将,对方士气低落,趁其攻之。

    然而他正准备将许凌押上船头,就见手下与石浩匆匆赶来,石浩的脸上肿了一大块,像是被人揍过。

    “那个钱氏请来的什么游侠儿,那个叫符元的家伙,他把许凌给救走了!”

    “还是钱氏那边的吴哥,也是个混账玩意!广陵钱氏,是不是把咱们给耍了?”

    石浩忿忿说着,刘徵越听越头大,“钱氏不是出了很多钱么?这些船也是他们的,每月钱氏在襄国的钱庄都会给我们送钱,他家的商铺不也是由中山王准许才开的么?钱氏不可能跟钱过不去!”

    石浩不愿再想,眼下被包围才是要紧的事,他接过刘徵的指挥船阵之权,迅速弥补自己的过失,同时刘徵在护卫的守卫下,对着码头上,瞄准那在火光与月色中飘扬的旗帜,缓缓举弓拉箭。

    刘徵一拉开弓,信心又回到了胸中,盯着那面飘扬的旗帜,他看清了上面所写的字,“郗”。

    郗鉴的“郗”。

    来者是江左第一名将郗鉴。

    刘徵冷冷道:“已经这么老了,还从广陵远赴海虞,也不怕天黑老眼晕花看不清敌人么?”

    他的箭芒对准了手持长枪的老将,默算着计算着距离,船队越靠越近,船舷边的海寇们都整装待发,执弓拔刀,准备决一死战。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

    刘徵凝神静气地拉满了弓,站稳下盘,等待时机,心想着,既然你们羯人永不畏战,那么就为我的出手,杀出一片血路来吧!

    ……

    ……

    石虎打开了主舱房间的窗,从这里可以看到船头执弓的刘徵、挥旗的石浩,以及远处码头上的郗鉴和晋朝军队。

    看样子是正面开杀的节奏啊。

    这是谢安第一次亲临战场,即使不如以前电视上所见的大型场面,但这河道小镇码头之间瞬间满布网络与杀意,让人不得不更加紧张。

    石虎问:“你不怕?”

    谢安以为石虎问他家男宠,没吭声,石虎又问:“小郎君胆色过人,脸上满是兴奋,真是有趣。”

    谢安笑道:“要知道,很多世家子弟,这辈子都可能选择畅游山水,隐居乡间别院,不会有见到这种场面的福气了。”

    石虎失笑,“福气?”

    “当然是福气,见多识广,日后见到你们羯人的骑兵也不会害怕了,话说若没有石浩,你们的船阵真的会很糟糕呢,就像被狼群吓得奔乱的羊群。”

    石虎摸着刘徵留在房中的长枪,舔了舔唇,朝郑樱桃笑了笑,“羯人只抢夺,不放牧。”

    谢安道:“我常想,你们以前也是匈奴一族,为何灭同是匈奴的刘赵那么干脆利落?原来是因为没有安居之所,只抢夺,不事生产,但抢来的东西吞落肚,不怕水土不服么?”

    石虎拿着枪耍了几下,“我会好好守住这半壁江山的,小郎君,这次暂且放你,让你听到我坐在皇位的消息,让你后悔没有跟我去襄国,而是留在这腐朽的士族之国!”

    郑樱桃颇为得瑟道:“我以后会当皇后的!”

    谢安心想,你一个男宠还想当皇后?但他没说出口,因为石虎已经取下墙上的琵琶,塞到郑樱桃手中,“小樱桃,为我弹一曲?”

    郑樱桃本是伶人,接过琵琶,沉思片刻就弹了起来。

    这一首是北方民间的送别小曲,郑樱桃素手纤纤,执手拨弹,谢安只听到第一个音就发觉,这男宠居然有玄修的底子。

    曲调化作急流在她指尖滑过,一时间并不宽敞的房间里充斥着强大的气劲,流水、无处不在的流水声席卷了听者的全身。

    一曲毕,郑樱桃长吁口气,额上生出香汗。

    石虎粗粝的大手捧住她的脸,唇边挑起一缕笑意,“樱桃,我去会会这位江左第一名将,在这乖乖等我!”

    然后他看了一眼谢安,仿佛在说“你好自为之”,执枪离去。

    谢安望着窗口这箭在弦上、战事一触即发的场面,若此时有扩音筒,他一定冲着海寇们大嚷: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投降,郗鉴将军一定会给你们宽大处理的!

    “古有亥下之战,今有南沙之围,虽然阵势不能与其相称,但此时当真是十面埋伏啊!”

    谢安见郑樱桃在歇息,心知她玄修底子微弱,伸手拾起琵琶,对她道:“你听我弹一曲如何?”

    郑樱桃面若桃花,展颜道:“你也会弹?弹的什么曲子?”

    谢安用玄修吐纳法转换了呼吸,临窗对着那番场景道:“当然是《十面埋伏》!”

第七十五章 深藏功与名() 
第七十五章:深藏功与名

    《十面埋伏》曲起,谢安倚在窗边,透过小小的窗,序曲“列营”在船外的火光号角鸣叫声中传了出去。

    谢安这五年里接受谢尚的精英教育,乐器的弹奏自然不在话下,也正是学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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