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跟你说这么多,你可明白了?江山为重,后命难为,朕在此向你告罪……得辛苦你了。”
第5章 图穷匕见()
绣楼前的荷塘里,睡莲开得正好,亭亭玉立,直追牡丹倾国色。
眼见康熙缓步离去,赫舍里有些瘫软有些郁结:他为什么偏要与自己为难?
“姐姐的福气,果然是谁也比不上的。圣上如此恩宠,立您为后,海珠儿真心替您欢喜。”海珠儿心中酸涩,对于情字她只懂三分。康熙爷对她而言,便如天上的太阳,她想追赶,却偏生慢了姐姐半步。
“海珠儿,这哪是福气,分明就是罪过,等你大些自然就懂了。”赫舍里的娥眉间透出几分幽怨,抬头看向迷雾重重的苍穹。
赫舍里起身回了前院,便见索额图正与明珠笑谈。此刻索额图已是进军统领,一等带刀侍卫,离康熙爷最近,而明珠只是内务府的侍从,两人身份在那摆着,却也一时半会儿斗不上。
“以后要多蒙二爷抬爱了,明珠在京里无依无靠,全指着二爷提携。”明珠拱手说。一身青缎子马褂,衬得他英俊潇洒,只是此人心机颇重,深藏不漏,以二叔那般的聪明人物,都无法掌控他。
“明珠大人说笑了,您祖上也是龙子凤孙,父亲尼亚哈也是多尔衮王爷的近人,说起来可比在下风光。”索额图貌似谦卑实则傲慢。
赫舍里轻咳了一声,施礼道:“小女给明珠大人请安,却不知大人来此所为何事?”
赫舍里明白自己不适合言语,可是明珠这个时辰来,估摸是纳兰家出了大事。
“明珠大人,您要不方便说,小女这就退下,不过有个物件有人托我交给您。”赫舍里说话间已来到明珠的跟前。
明珠抬眼一看,这赫舍里小姐果然长得美貌出众。
一身纯白色的苏绣常服,显得格外明艳照人,头上戴着翡翠桃花簪,簪子上坠着拇指大的夜明珠,包金领口间有枚坠子,这坠子上挂着八宝如意香囊。静静站着,便自有一番雍容华贵、仪态万方的模样。
说是凤仪之姿、国色芳华,也不为过。樱桃小嘴显得红润如朱,只是她话里有话的言语,七分恭敬里带着三分的心机,却让明珠略有些不舒服。
明珠随之一笑还礼道:“明珠给小姐请安,不知小姐有何指教?”他在内务府是从八品,所以就理应向眼前的首府千金请安,赫舍里肯对他见礼,已是给了一万分面子。
“我在宫里见到孙嬷嬷了,她托我嘱咐大人几句话,你可听好了。她说‘做大事不拘小节,成大业不记小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予得志者争朝夕’。您听明白了吗?”赫舍里轻声说。
明珠是个七窍玲珑之人,自然明白话里所指为何,于是扑通跪倒说:“求小姐救救容若吧。”
赫舍里脸色一变,就听明珠细细说来——
昨日鳌拜去养心殿给皇上请安,因为要谈国事,所以皇上屏退宫女太监,容若是皇上的亲随,代替宫女给鳌大人敬茶,却不知因何鳌大人震怒,突然间便要杀了容若,皇上年幼力弱,只得任由鳌拜带走容若,如今容若生死不明。
“明珠大人,您先不要急……”赫舍里转头轻问,“二叔我问你,今儿个皇上吃茶的碗是什么花色?”
索额图漫不经心地说:“听养心殿的孙公公说,是老祖宗给的龙龟献寿百合壶,不过今早皇上不小心把龙龟的头砸碎了。”
龙龟,不就是鳌吗?这是皇上有意要激怒鳌拜。其一,便是要世人明了鳌拜嚣张跋扈,不能容人,天子且敢冒犯何况他人,在朝里给鳌拜树敌;其二,就是要借刀杀了容若,不过他为何如此,却天心难测了——然而这便是帝王心术。
“明珠大人可明白了?”赫舍里浅笑着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我听说青格尔格格,今儿个在白云观上香?我佛慈悲。”
明珠眼睛一亮,随后苦笑说:“鳌大人虽然爱女如命,可是鳌大人最近都住在军机处;佛门虽然广大,却难以普度众生。”
“善哉善哉,求人不如求天。大人且回吧,上天有好生之德,必会慈悲为怀。”赫舍里低声说。
现在除了康熙爷,谁也救不了纳兰容若。她急匆匆地与明珠告别,赶到康熙读书的后院,就听有人朗声笑道:“龙儿,今儿个的课程就到这罢,明天咱们继续讲三国策。”
赫舍里走了进去:“伍先生,小女斗胆问一句,这三国策里,有没有借刀杀人的典故,这天下有没有不透风的墙?”
康熙冷声一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教之不善,恕之生恶。”
康熙是个聪明人,转念间已猜出赫舍里的目的,他心中一痛,冷着脸说:“若不怕就跟我走一趟,去鳌中堂的府邸,咱们也来一次收买人心。”
赫舍里点头应了,遵从康熙的安排,打扮成小太监上了御驾。
随后二人乘坐马车到鳌拜的府邸前,鳌拜得知圣驾亲临,便亲自出门迎接,单膝跪下道:“奴才给圣上请安,圣上吉祥,奴才有一不情之请,不知皇上可否成全。”
康熙暗自皱眉,因为他猜不出鳌拜此刻的心思。这一趟怕是来错了。
“鳌少保功高盖世,又是先帝的顾命大臣,朕虽为天子,可也是您的晚辈。有何提点您尽可直言。再者这儿也不是宫里,所以无须拘谨。”康熙笑着说,眼睛里流露出至诚。
赫舍里看在眼里,心道:皇上虽还年少,可城府已然颇深,自己日后还需多加堤防。
“纳兰公子文采出众,早间奴才与之相谈甚欢。所以想要皇上恩准,让纳兰公子教导小女青格尔读书。”鳌拜跪在地上恭敬地说。早上他看见龙龟被砸,以为皇上不日就会发难,给他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心里一急,就抓了纳兰容若,想要杀鸡儆猴。事后他却有些后悔了。
他虽然性子急躁,可也不是愚鲁之辈,回过头他就想明白了:康熙爷是故意激怒于他。
如今的鳌拜,已经坐到太子少保的位子,位列四大顾命大臣之首,索尼也对他退避三分,满朝无人敢顶撞于他,可谓是如日中天。且又掌握着西北大军,以皇上的聪明,绝不会在此刻发难。
皇上这么做,是想给鳌拜树敌,然后再伺机借题发挥,打压鳌拜。
康熙愣了一下,上下打量鳌拜,心中冷笑:算鳌中堂你聪明,可你不会一辈子都这么谨慎。
“鳌少保起来吧,此事朕准了。”康熙目光深邃,露出温和儒雅的笑容。
赫舍里心中苦笑,真不愧是千古一帝、真命天子,太能隐忍了。幸好我是穿越而来的,对历史熟悉,否则还真看不出,皇上有多想毁了鳌拜。皇权与臣权,果然是自古相争不断啊。
“谢圣上恩典,皇恩浩荡。”鳌拜跪在地上。
康熙抬起手扶起他,浅笑道:“打扰鳌少保了,朕听说您昨儿个猎了白鹿,不知朕可来晚了,能否有鹿肉品尝?”
鳌拜心中一颤:皇上这话里有玄机,白鹿又指江山,这鹿肉可是分吃不得。于是鳌拜应道:“奴才一早知道皇上喜欢,便送进宫里了。日前骁骑营的左都尉将军萨哈,猎了不少獐子,送到奴才府上,还有西湖网罗的鲟鱼,奴才也一并送进宫里,圣上一定可以一饱口福。”
康熙暗道:这厮奸猾得很,今日怕是找不出什么毛病,且瞧着吧。于是对身后的赫舍里说:“小贵子,随朕进去。”
赫舍里被他抓住手,挣也不是,不挣也不是,一时间急得满脸通红。
三人进入鳌拜府中,便见花团锦簇,一派繁华。
随行的赫舍里进入书房后,见那多宝阁上放着许多书籍,便知这鳌拜也是个饱学之士,自己慢待不得。却见康熙依旧用手狠狠地抓着她,这般行径却是失了一朝天子的威严。
“皇上,奴才的手不干净,只怕污了圣上。”赫舍里尴尬地低语。心道:当着朝中重臣的面如此不堪,也不怕有辱天子威仪。
鳌拜一看便知这小太监是个小美人装扮的,于是没有言语,心下暗笑:天子也是男人,人不风流枉少年啊。这样更好,自家的青格尔容貌不亚于此女,进宫必会得宠。
“即是如此,你就在院子里侯着吧。”康熙点头笑道。赫舍里如获大赦地跪下行礼道:“谢皇上恩典。”
康熙见她出了厢房,便回首对鳌拜笑道:“鳌中堂,你这园子不错。”
“皇上好眼光,这是顺治爷赐给奴才的,您进来瞧。这原是皇家别院,后来奴才立了战功,顺治爷便把这个园子赐给了奴才。”鳌拜见风波已过,便笑吟吟地引康熙入厅堂。二人闲谈几句后,这鳌拜得知立后之事,便借机引了女儿来见康熙,心里琢磨着,瓜尔佳氏能出一个妃嫔也是好的。
不久青格尔上前,康熙一看也是国色天香,宴席过后便赐了一块玉给她。待康熙走后,青格尔面色绯红,心中大喜,她知道赐玉便是赐封,所有被皇上赐过玉的女子,必然会入宫受封上三品的妃嫔。
鳌拜心中却是百味陈杂,看女儿的样子,分明是喜欢皇上。于是笑笑说:“青格尔,这事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皇上只是一时兴起,而且宫里不比家中,左右不是个好地方。”
青格尔微微颔首。
就在此刻,门外忽闻一声急报,并传来急促的声音:“大人,二爷带人逼宫了,因为军费的事情,二爷跟户部尚书口角了几句,便带人围了紫禁城……如今该作何谋划?”
鳌拜闻言脸色一变,连忙换了官服,直奔皇宫。刚坐上马车,便见九门提督的军队已经围了过来。便见隆科多笑道:“鳌大人,此番冒犯乃下官的不是,还请大人原谅则个。”
第6章 青格尔()
鳌拜随着隆科多入宫,本欲绕过养心殿直达坤宁宫,请孝庄从中斡旋,谁知今儿个一大早,孝庄就前去白云观烧香了。
鳌拜只得硬着头皮进了上书房,随后大太监吴良辅从养心殿出来,便宣旨。按着康熙的旨意,罢黜鳌拜的爵位,直接将其送回府邸休养,又宣旨让青格尔入宫长居。
说是恩典,其实是软禁。鳌拜谢恩之后就返回府邸,一时间苍老了不少。
“青格尔,皇上不久就会宣你入宫,你要好自为之,须知天心难测,你既是皇上的女人,也是皇上的人质,凡事均要谨言慎行,不可慢待半分。”鳌拜苦笑着说。
青格尔言道:“阿玛说的话,青格尔会记住了。日后我不在的日子,您可要好生照顾自己,断不能疏忽了,以免落下病根。我此去,定会为瓜尔佳氏好好筹谋。”
“你只要护住自己就可以了。我过去怨皇上心思诡异、居心不够光明磊落,但就如今看,皇上还算仁慈宽厚,也算一个英明之主,倒是我过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鳌拜浅笑着说,他尽量保持一种冷静,尽量让女儿安心。如今事已至此,就算再感叹天子心机叵测,却也于事无补。
青格尔浅浅一笑,面上却透出几许寒光,刚吩咐人打听过了,二叔此次围困紫禁城,都是索额图等人在从中挑拨。依情形看,这出戏还未结束。
“你在想什么?”鳌拜开口问。他知道青格尔虽是女子且年纪尚幼,但心思细腻、手段不凡,有几分大家风范。
“阿玛,赫舍里氏居心叵测,有独揽大清朝局的野心,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此番耍手段算计二叔,利用二叔对她的信任,对其下手……如此心机,倒也可见一斑了。”青格尔冷笑着说,待得她入宫,必定让那赫舍里氏被废,以报今日之仇。
“青格尔,你且要记住,莫要与赫舍里家的皇后交恶,否则必会引起诸多纷争,绵绵不休。”鳌拜笑着说,他的眼神带着一抹凄凉,就像风中飘零的落叶。
“阿玛你放心,青格尔不会把瓜尔佳氏至于绝地,一定会谨言慎行,维护好咱们瓜尔佳氏和朝廷的关系。”青格尔笑笑说,她心里清楚,阿玛是害怕瓜尔佳氏,会被皇上斩尽杀绝,步了叶赫那拉氏的后尘。但此事说起来也并不严重,二叔这个莽夫,恰恰让皇上对瓜尔佳氏更放心了。
“老祖宗素来喜欢规矩的女子,所以对于赫舍里你不可疏忽。你此次进宫并非选秀,名之不正,言之不顺,所以切记要谨言慎行。”鳌拜苦笑道,一脸的沧桑与深沉。
“明白了,阿玛请放心。”青格尔转念又说道,“阿玛,您真该听班布尔善大人的话,废了皇上立二阿哥福全,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您一辈子为大清国开疆扩土,可到头来得到什么?”
“青格尔,螳臂不可挡车,你莫要一时义愤做出不轨之事,惹来杀身之祸。”鳌拜低声提醒道。
“女儿明白。”青格尔苦笑道,“阿玛,你猜皇上会如何对我们?”
鳌拜摇头道:“那便是皇上的事情了。”
要保住青格尔,只能任由皇上说,哪怕皇上说他鳌拜进宫惊了圣驾,那也得承认,只要圣上不再追究。——没了官爵不要紧,可失去女儿就无法接受了。他年过六旬,又曾功高震主,对皇室而言,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过去他把自己看得太重,实际上,大清国没了谁都行,只有天子才是唯一。
此刻鳌拜心里百味陈杂,他细想这些年,还真做了不少糊涂事,如今却是悔之晚矣……
片刻后,索额图带人冲进府里,也不多说,直接沉声宣旨:“奉上谕,鳌拜受封一等功,辅政大臣,西北大将军,代一品少保衔,受尽皇恩。然不思报国,不知圣恩,居然举兵犯禁,罪无可恕,但念其早年追随先帝建功不少,着免其死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削去一等功衔罢黜为庶民,留在府中养老,其女至孝仁义,特封为‘和硕格格’即日进宫……鳌中堂你还不谢恩?”
“臣谢主隆恩。”鳌拜心里很苦,他忍不住拍巴掌,这皇上真会做人,简直不愧为爱新觉罗家的表率,是做千古一帝的苗子,怎么他就老眼昏花没看出来?到这时还不忘把青格尔拉去做人质,用以要挟西北大军,避免自己谋乱——小小年纪已能做到步步为营,心计可见一斑。
皇上这一招厉害,若是杀了他,必然军心不稳,还有谁敢做西北大将军,谁为大清国卖命?但留着自己不处置,当朝天子威仪何在?皇上一直隐忍,就是在找这样一个合适的机会。
而索额图为了讨皇上欢心,则利用自己鲁莽的义弟纳哈,怂恿其犯下大错。
其实鳌拜早就叮嘱过纳哈,索额图不是泛泛之辈,虽然看上去温文尔雅,犹如谦谦公子,但实际上是一个善用权术,心机颇深之人。
可惜终究着了道。所以鳌拜便在想,自己也有错,本该更加重视索额图的举动,否则哪有今日的光景。
“青格尔格格,咱们走吧?老祖宗那里等着呢?”索额图看这青格尔仪态不凡,举手投足皆是倾国之色,心中暗道:此女日后若入了宫,必然是赫舍里家族的祸患;要想断绝后患,或许……自己该娶了她?嗯,这等姿色,若可得之也算是福分。
“是。”青格尔含泪道,宛若梨花带雨、海棠争春,这楚楚可怜的风韵,比之赫舍里并不逊色。
“格格,您慢点,随我来,这位是孙德旺公公,慈宁宫里伺候老佛爷的,这位是桂嬷嬷,是管教宫人礼仪的,咱们走重华门的侧门,您不是妃子,也不是小主,虽说凭您的福气那是早晚的事情,但也得按规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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