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那我就没有必要再告老了啊。”
杨怀仁笑道,“说的不错,换了是我,我好不容易熬到今天,也终于有机会按照我的思路来治国了,相当于实现了自己的理想,那我还走什么?
这么看的话,以前李清臣那种老实人的形象,也是他无奈之下掩盖自己内心真实想法的一个掩饰罢了。
现在既然不同了,可以把自己内心的想法,或者治国的才华全部表现出来了,那也就不用再掩饰了。
照此说来,李清臣也是个非常有智慧,也非常有手段的人,只是以前他的光芒别其他人掩盖了,我们没有发现而已。”
何之韵面露喜色,“其实这样挺好,李相公毕竟不是章或者曾布那样的人,起码他不喜欢那些无聊的争斗,更愿意把精力放在如何把国家治理好上。
至于今天他耍了官人,让人有点生气罢了。”
杨怀仁摇头,“其实也不能这么说,我倒觉得我的形象,在别的文官眼里是一个样,在李清臣眼里,是另一个样。
要说朝堂上的文官里还有人没把我当做一个威胁的话,也只有老李头了。”
“官人为何这么说?”何之韵疑惑道。
杨怀仁挠了挠头,“这个还不太好说,是他对我的态度变化,让我的感受上,忍不住会这么想。
之前我和章针锋相对的时候,李清臣是那个和事佬,他对两边都和和气气的,给人的感觉就是个老好人,甚至没什么主见。
但现在他对我的态度不同了,说句有点奇怪的话,我觉得他看我就像看自己的孩子一样,眼神里有宠爱,也有激励的意思。”
何之韵有点吃惊,“难道官人觉得,李相公并没有像其他文官那样,不喜欢官人进入朝堂的中枢参政,而是反过来希望官人这样去做?”
杨怀仁深吸一口气,“倒也不能这么说,该有的忌惮还是有的,只是比起旁人来,他对我更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意味。
或许他私底下关注我很久了,我做了什么事,他心中早就有数。
假如在他的判断里,我并不是一个那么贪慕虚荣或者贪恋权柄的人,那么我做了那么多事,他会认为我是一个国家和朝廷中不和或缺的人才。
凭借我的能力,他觉得可以为国家和百姓做好多有利的事情,所以他并不希望我真的远离朝政。
但如果我太激进的去参与朝政的话,他也会像其他人一样,担心会有其他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就说今天的事情,他有意无意的试探我,或者说引导我去做他想让我做的事情。
他明明知道这样做会坑了我,但心里却计算的明白,对我来说那点猪肉钱其实不算什么,可如果我心里也早就愿意这么去做的话,那就值得他信任了。”
何之韵忽然想明白一个缘由,“要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件事将来倒是可以成为李相公证明官人是个一心为民的好人的有利佐证。
那是不是可以说,李相公眼下其实还是维护官人的,只要不涉及权力争斗的,他也有心想把一些事情交给官人去做。
然后以此来说服别人,官人并没有那么可怕,而是一个有本事的人,可以被朝廷所用,让大家放下心中的芥蒂,真的以和为贵呢?”
杨怀仁不置可否,“有这种可能,至少目前来说,是极有可能的。今天的事情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是他故意设圈套坑了我一把,但仔细想想,这难道不是老李头在向我示好呢?
也许他在成了新的宰相之后,也经历了一番认真而深刻的思考。
想要大宋变强,朝堂上官员之间的内斗是必须停止的,不能刚刚暂停了新旧两党的争斗,再开始新的一轮争斗。
所以整合朝堂上所有的能量,就是老李头现在所想,也是正在做的,那么安抚我,也逐渐消除我和其他文官之间的隔阂,也就势在必行了。
如此说来,今天我去兵部耍横的事让老李头知道了之后,他便要笑话我了,唉……”
何之韵微微一笑,“官人也不必如此,妾身相信李相公不会笑话官人的把戏,反而会更觉得官人其实早就有意要和文官们以和为贵了。”
第1990章:朱先生(上)()
第二天杨怀仁没有上朝,朝堂上几位相公瞅着武官主位上没有人,心中自然有疑惑,但旋即微微一笑。
大壮这个新皇帝没见着杨怀仁上朝自然有些心里没底,不过杨怀仁确实没有正经文职,不论是武职还是爵位,不上朝也绝不会不合规矩。
大壮也是明事理的孩子,杨怀仁跟他表达了很多次了,他应该心里有数,只是真到了这一刻,他还是有些不适应而已。
不适应不要紧,慢慢的就会适应,他也知道小鸟长大了总归要自己学会飞的道理。
朝会进行的很顺利,其实这种普通的朝会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大多是先帝大丧之后,尽量让民间重新回到正常状态的议题。
物价的事情也有人上奏,不过仅仅限于提了提,也没有当做大事拿出来大家讨论。
朝臣们并没有因为皇帝年纪小就有任何轻视之意,也许心里会有些不放心之类的嘀咕,但谁也不会显露出来自找不痛快。
真正拍板说了算当然还是那几位以李清臣为首的相公,老李头深谙中庸之道,决定什么事情,会思虑再三,绝对的会尽量让所有人都满意。
散朝散的早,太阳才刚升起来,朝臣们便已经乌泱泱地往宫外走,大家大多数是直接去自己的官署或衙门当值。
常侍郎特意等在殿门外,等着李相公过来,李清臣毕竟上了年纪,腿脚没有那么灵便,走路有点晃荡,昨日里健步如飞那是特殊情况。
见李相公走的近了,常侍郎便更显恭敬,弯下腰去早早就准备行礼。
李清臣脸色不冷不热,随手冲常侍郎摆了摆手,没说话,便从常侍郎身边走了过去。
常侍郎自然明白李相公这是什么意思,有些事不用一而再的谢,还是该干嘛干嘛去。
……
不去上朝是杨怀仁早就打算好了的,家里人知道他心思,自然不会说什么。
杨怀仁心情也轻松,早上睡到自然醒,简单洗漱吃了点早饭便准备去看看府上私塾里孩子们读书的情况。
先生是杨母亲自去请的东京城里有名的老先生朱世儒,老头年轻的时候就中过进士,虽然不是三甲,但排名也很靠前。
可惜后来父亲过世,便回家守孝,守孝三年期间,朱先生不知怎么悟出了人生道理,等三年期满,也不打算入仕为官了。
于是过上了云游的日子,大宋有名的书院,基本都曾经有过朱世儒的身影,大宋不少名仕都曾经受过他的教导。
年过六十之后,朱先生逍遥够了,这才回到京城养老,虽然没当过官,但京城里所有当官的没有人敢小瞧了朱先生,街上遇见了也要恭敬施礼喊一声先生的。
朱世儒的学问自然不必说,只是人活的盛行淡泊,可以讲学,但从来不出书立传,不贪命,不贪利,真正活成了一个读书人梦想中那样的高雅淡泊之士。
杨家原来也有先生的,后来杨母回京后不知从哪儿听了朱先生此人,便觉得她的孙儿只有找这种隐世大儒教育才行,于是找了不少路子,终于拜访了这位朱先生。
朱世儒本来不情愿,这会儿他都年过八十了,动弹都懒得动弹,何况是教授几个还不到十岁的稚童。
一来那么大点孩子大多还在启蒙阶段,请他当先生好像有点过了,他要真讲了什么大道理,恐怕那么大的孩子也不一定能懂。
二来是杨母许了太多的束,本来是觉得朱先生这么大名头,请人家来给孙子讲课自然要出一大份见面礼才好。
可惜朱先生不喜欢这一套,越是有钱有势的人家,他越是拿乔了。
不过后来一听来人是杨怀仁的母亲,请他出去是教育杨怀仁的孩子,他这才佯作半推半就地来杨府教书。
杨怀仁回京之后的一举一动,其实都被朱先生看在眼里,他不言语,却不代表他没有想法。
杨怀仁早就想和这位野史里的大儒交流交流,只是一直没闲下来,到真想交流的时候,大和尚先跟他说了一嘴,把他给吓到了。
大和尚说朱先生学问高深,可学问并不是朱先生最牛的地方,他身上那种隐士范儿,那种淡泊的性情,才是真正让人敬佩不已的。
大和尚说他就算获得潇洒的了,可见了这位朱先生之后才知道,他离活出境界来还差的太远。
杨怀仁从孩子们口中得知的信息却完全不一样,大官就说这位朱先生贪玩又贪吃,除了学问好的一塌糊涂之外,和个孩子没什么分别。
杨怀仁到有点糊涂了,心说这样的人以前他也认识一位,不过没有亲眼见过,那就是廉复。
这么一想他到有点明白了,这隐士嘛,也许有共同的地方,首先是有才,而且才华大的用语言都说不清楚。
其次就是怪异,就像后世说天才的性格都稀奇古怪,没法用常理来揣摩是一个道理。
最后就是高深了,他们这种人为人处世,也许活得很简单,像大官说的,可能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个带着孩子气的老头子而已,可实际上,他们的思想比天还高,比海更深。
这就让杨怀仁觉得好奇了,作为请了先上来的主家,杨怀仁理所当然应该表示一下感谢,以前没机会,现在正好。
家里私塾就在东院,杨母专门辟了一个大院子出来,可后来朱先生说用不了,只用了大院子的一角而已,其余的地方倒成了孩子们撒欢玩耍的好地方。
杨怀仁带上了一个食盒,里边准备了茶水和自家的点心,都是上好的,打算以此为谢礼,当面答谢一下朱先生肯来府上教导孩子们读书。
杨怀仁走进院子,便听见朱先生讲课的声音。
虽然声音有点抖了,但那种洪亮的劲儿还在,一字一句都铿锵有力,语气里有严肃,却时而转变的非常活泼。
杨怀仁倒觉得朱老爷子这股子劲儿令人钦佩,不管学生程度怎么样,为人师表是绝不会减了半分的。
第1991章:朱先生(中)()
古代那些读书人是很讲究的,少时读书讲究结庐。
结庐二字从字面上讲,是居住于的意思,但这里指的是读书的动态。
庐,简单讲就是有瓦遮头,再细讲究的话,就是读书的人读书的地方,应该在有梁有柱也有顶,却没有门也没有墙的地方。
这种建筑不难想象,大致跟四根柱子顶着一个草棚顶子差不多,读书人在庐内读书习字,画面感上就非常朴素,却又彰显文雅淡泊的意境。
杨怀仁府上的屋子可是非常奢华的,当年赵宗楚修建这座王府的时候,应该是花了不少银子。
那自然就没有那种草棚了,连简陋的房屋都没有,一水的青砖碧瓦。
朱先生不喜欢,见私塾里的屋子是两面墙两面门板的结构,便命人拆了两面门板墙,勉强算是有了个庐。
只是这样一来,孩子们在屋子里读书,跟在室外就没了什么分别。
夏秋还好,这种房子通风阴凉,可冬春两季冷的时候,就真是让读书人风流倜傥了,顶着寒风流鼻涕,早晚得躺。
不过朱先生执意这么要求,杨母也不好违背,只得顺了他的意思,把私塾改成了这个样子。
当奶奶的当然心疼自己的孙子,现在是初春,早晚时候依旧寒风刺骨,于是杨母特别告诉了几个儿媳妇,几个孩子去读书的时候,尽量给他们穿暖和点。
只是也不好穿太多,朱先生才是一身肥大的棉儒衫套着,孩子们总不能穿裘皮。
于是几位母亲想了别的法子,一是让家里匠人赶制了几个小的炭炉,包括先生在内,他们每张桌子旁边放一个,虽然炉火不敢太大,但也终归有了些热乎气。
再就是让孩子们穿一些厚一些的夹衫了,男孩子衣服里边套一件羊皮袄子,女孩子加一件狐狸皮的褙子,扛风又保暖。
杨怀仁进院子第一眼便看见了孩子们,他们读书的屋子东西两边的门墙全拆了去,倒是显得通透。
光线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当然是非常好的,可杨怀仁还是有些心疼。
不过他也明白朱先生这么安排的意义所在,所谓寒窗苦读嘛,人读书的环境太舒适了,很容易犯困,也就学不了知识了。
再就是朱先生在可以锻炼孩子们抵抗外界打扰的能力,也就是定力了。
杨怀仁内心里其实也是赞成朱先生的做法的,他亲身的经历也证明,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道理到哪都不会错,哪怕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厨子。
正是因为杨怀仁的老爹让杨怀仁从小吃了很多苦,才有了他现在的手艺,朱先生这么做,和杨怀仁的老爹曾经的做法,也是异曲同工。
杨怀仁看见孩子们的状态,还是很满意的。
大官从来都有大哥风范,他坐在最前排,身子坐的直挺挺的,听讲的神情也异常的认真,这给弟弟妹妹做了一个很好的榜样。
大牛坐在哥哥身后,本来他是不爱读书的,可现在看他的样子,也是一脸严肃,也并没有走神开小差的意思,这倒是让杨怀仁有点惊奇。
要知道,以前大牛可是最让先生们头疼的,他从来都是坐不住的,就算勉强坐住了,也不知道神游到哪儿去当他的大侠客去了。
几个女孩子还好,她们属于旁听,杨母也不需要她们读书读出什么成果来,能腹有诗书,有点大家风范,将来能在京城里混出点闺名来,老太太就心满意足了,若是出了一个才女,那当然更好。
朱先生是出了正月才被杨母请来的,所以他来杨府给孩子们讲课时间还不长。
杨怀仁站在门口有些犹豫,不知现在过去合不合适,又会不会打扰了朱先生上课。
后来一想,既然来了,不如凑近了也听上一会儿朱先生的课,等朱先生发现他的时候,应该会主动停下来和他攀谈。
杨怀仁屏退了跟随他的亲卫,亲自提着食盒轻脚走近了课堂,在课堂外十几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朱先生虽然上了年纪,却依旧耳聪目明,有旁人走近了他的课堂,他也早就瞧见了。
杨怀仁也发觉朱先生朝他这边瞅了一眼,本以为朱先生看见他来了,应该主动过来和他打招呼相互见礼的。
可朱先生好似旁若无人似的,继续讲他的课,害的杨怀仁有点发愣。
杨怀仁多多少少有些尴尬,像如今敢视他若无物的人,这世上恐怕也不多了。
他一时间不知道是该上前主动见礼还是后退先离开一会儿,但接下来他被朱先生给孩子们讲的东西给吸引了。
刚准备要走,却忍不住站在原地继续听下去,想知道朱先生究竟再给孩子们传授什么做人的道理。
等听完了朱先生的授课,杨怀仁也忽然明白孩子们为何那么认真了,因为朱先生讲的东西确实和以往的先生们讲的不一样。
知识的趣味就在于,一旦你对它产生了兴趣,就很难再去对其他的事有兴趣了
朱先生盘腿而坐,手里竟还拿着一把蒲扇。
和一般的文人喜欢拿着精美的折扇或者羽扇不同,朱先生的蒲扇很普通,就是老百姓夏日纳凉所用的那种最朴实的蒲扇。
而且蒲扇应该用了很长时间了,扇子上暗黄色的包浆显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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